三人走进草庐,老尼姑给他们沏了一壶灵茶,坐了下来,看看魏紫棠,含笑说:“小…魏道友很有灵性,不如随贫尼学佛吧?”

魏紫棠一怔,正要说话,潘旃已开口道:“你这老尼姑,难道叫她废掉金丹跟你学佛?”

妙觉大师笑道:“这倒不必,佛有万千法门,长存佛心即可,记得多积功德,必有所得。”

魏紫棠站起身来,朝妙觉大师作了个揖道:“大师所言甚是,多谢大师教诲,紫棠必常记在心。”

马屁人人爱听,尤其是魏紫棠还是真诚所言,所以妙觉大师也忍不住微笑点头。

潘旃瞟她一眼,意思是“就你会讨好人”,美丽的凤眼潋滟着让人炫目的银光和异彩。

魏紫棠回他一眼。

妙觉大师显然并不喜欢摆架子和故作神秘,接着就问潘旃来意,潘旃如实说了:“我想要找我师父的转世。”

妙觉大师听了一怔,便静默不语了。

潘旃也不催促她,只默默等着她开口。

妙觉沉吟半晌道:“论理,轮回乃天机,不当随意窥伺…”

潘旃接上去:“大师若能成全我思慕回报师父之心,何尝不是一件功德?”

魏紫棠接下去说:“若能让世人明白果有轮回果报,又何尝不是一件功德?”

妙觉迟疑,“且容我想想,三天后再答复你们。”

潘旃微微点头,“可。我们便守在门外。”

妙觉连忙道:“不必,我这里尚有简陋客房一间,你们就在此歇息吧。”

一间…魏紫棠默默泪流,为什么总是一间?

不过尼姑庵里,潘旃总不可能乱来吧?

就在三人各有所思时,外面却突然有了动静,一个虚弱颤抖的声音叫道:“我,我爬上来了…活菩萨…大师…”

对于潘旃和魏紫棠而言,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居然这么快就爬上来了?潘旃微一思索,便看了魏紫棠一眼。

转世

魏紫棠偷看了妙觉大师一眼。

她是偷偷助了那中年男人一臂之力的,给了他一些隐蔽的灵力缠绕在四肢之处,让他的手和腿更加有力。

可是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快就爬上来了。

妙觉大师会不会发现?会不会因为作弊不肯救他妻子了?

魏紫棠有些苦恼。

不过,救一个凡人而已,也没什么难的吧?大不了妙觉不救她自己救。

想通这一点又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了。

她的心理变化自然在潘旃全程注视下,虽然已经不在一个身体里,无法直接感觉到她的心思,但也猜得**不离十。

之前那时候动的手脚吧?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居然走神没察觉?

突然想起自己当时貌似是因为魏紫棠放出神识发觉了真相,嘴微微张着,和她之前的焦急映衬,显得很小女儿态,自己在看着她嘴唇来着,所以根本没有留意一点小小的灵力波动…

是那时候吧?一发现真相,看人家往上爬,立刻就付诸行动,也不跟自己商量,比自己想象的似乎更加有主见和决断…

妙觉大师已经走了出去。

外面那个大叔也跪在地上,衣服比当初更加褴褛,身上的伤口也更加多更加惨不忍睹,虽然四肢被她用灵力加持,但是身体本身却是没有的,肚子上深深的一长条,不断有血涌出来,可这峰顶因为高有常年不化的积雪,温度极低,滴出的血很快就变成了冰。

山下还是初夏,所以这大叔的衣服穿得不算厚,现在又破烂不堪,自然是冻得瑟瑟发抖,几乎要倒下去。

这山上除了他之外都是修士和武林高手,所以只有他一人抵御不住严寒。

他不敢跪在穿紫袍,一看就是贵人的中年男子身边,只敢瑟瑟索索跪在一边。

不过心慈的人并非只有魏紫棠一人,妙觉大师首先就一抬手,大叔身上的伤口就一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他的哆嗦也停止了,显然不觉得冷了。

他又惊又喜,跪在地上直磕头:“活菩萨,真的是活菩萨啊!求求您救救我娘子吧。”

妙觉回头看了魏紫棠一眼,微微一笑:“好罢,看你心诚,又能有百折不挠之心,这粒药丸拿回去给你娘子吃了就是。”

大叔没想到如此容易,真是喜得非同小可,除了磕头感谢没什么好说的了。

妙觉却突然问,“你父亲是否刚过世不到一年?”

大叔一怔,随即继续磕头:“活菩萨果然什么都料事如神。”

妙觉大师微微一笑,再次挥挥手,用灵力将他送下山去。

魏紫棠自然知道妙觉已经发觉了她动的小手脚,却没有追究,依然帮助了此人,便明白妙觉是真正佛心灵动圆通之人,心中更添佩服。

那么,潘旃所求,必然不会有问题吧?

旁边那黑衣少年已经忍无可忍,开口道:“我们先来他后到,都是自己爬上来的,为什么他所求如此简单就答应了,我们却百般刁难?大师莫非是嫌富爱贫?”

妙觉看看他,叹了口气:“一个普通人爬上此山,可谓九死一生,一个武林高手…至少不会太难吧?所以,武林中人我是素不接待,何况你们所求之事更是荒谬…”

潘旃在旁边皱了皱眉,魏紫棠知道他是听得不耐烦了,定是在想:和此等凡人浪费口舌作甚?

那少年还待说什么,他父亲却一个劲儿按住他不许作声,然后拼命朝妙觉磕头,哀声道:“求大师慈悲…求大师慈悲…”

魏紫棠在旁边看得暗道:果然是老狐狸,知道自己的理说不通,就拼命打同情牌,想要让妙觉可怜他。

妙觉叹口气,回头道:“多说无用,你们下山去吧。”

那父子二人还待说什么,已经有一股强大的灵力将二人卷起,如同方才那感激涕零的大叔一般,送到山脚下去了。

山顶上的草庐又清静了,魏紫棠不知怎么松了口气。

潘旃却突然开口:“老尼姑,你为什么刚才问他父亲过世的事?”

他的语气并不是随便问问,反而很认真,认真得有一丝紧张的意味。

魏紫棠心中一动。

妙觉赞许地看了潘旃一眼,微笑叹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果然如此啊…”

潘旃沉声:“你是说…”

“普散祖师坐化将近五百年,已经转了四世,除了第一世有个四灵根,勉强修到炼气第五层,其余皆与修道无缘…”

魏紫棠忍不住道:“大师,善恶因果有报,普散祖师修道数千年,弟子满天下,因有福报才是,为何…”

妙觉闭上眼:“谁言修道才是福报?说不定,平安喜乐的凡人一生,才是福报呢?”

魏紫棠默然无语。

潘旃再次开口:“那么刚才的那人…”

妙觉点头:“没错,那人刚刚去世的父亲正是你师尊第四次转世。所以,我才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啊。”

自己偶然出手帮助的,居然是潘旃师尊的第四次转世的儿子。

潘旃想的却不是这个问题:“你说一年前去世,那…”

妙觉再次点头:“没错,新的转世刚刚出生。”

潘旃皱皱眉,但也松了口气。

总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生,继续不断来这里求妙觉老尼姑好。

“唉,既然如此有缘,还是告诉你们吧。”

“新的第五次转世在云洲大陆,乌济国卢州三思镇,是个男孩,一出事就会逢家中剧变。”

“这,大师,一个镇上孩子不少吧?”魏紫棠为难地插言道,暗示妙觉大师再给点提示。

“这孩子不是姓陈就是姓张,出生半年父母双亡,举目无亲。”

不是姓张就是姓陈,偏偏都是大姓啊…不过,父母双亡倒是个还挺严苛的筛选条件,可也不一定只有一个吧?万一弄错了…

妙觉抬头看向潘旃:“你的师父,你一定不会弄错的。”

潘旃闭口不言,但眼神坚定如刀。

魏紫棠的衣袖在山风中飒飒飘动。

又要回云洲了…

甲板偶遇

潘旃一眼就看出来,秦成元的修为已是进入金丹后期,短短不到二十年,能进阶如此之快,实在是不容易,可见那个竖型灵脉确实不同凡响。

可是,他的仇敌是云洲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区区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能怎样?

连元婴都没修到就想报仇,未免沉不住气了。

潘旃认得秦成元,秦成元却不认得潘旃,不过却也看出进来的是一位元婴前辈,船长已是立刻撇开秦成元过来对着潘旃点头哈腰笑颜如花了:“前辈有何吩咐?”

秦成元从小是被捧着奉承着长大的,即便门内的元婴修士,对他也有几分情面留着,可这些只维持到玉溟灭门之时,从那以后,秦成元不但背负国仇家恨,也尝过了世态炎凉,故而此刻虽然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心中略微不适,倒也能平心静气地等待。

船长也是金丹修士,金丹修士对元婴修士恭敬些也是理所当然。

故而秦成元虽没有特意向元婴前辈行礼,却也起身作出恭敬状立在旁边。

潘旃扫了他一眼,突然便不想说添个房间的事儿了,便冷冷地一点头,说:“只是来问问你行了多远了,还需多久才能到?”

金丹船长立时便有些额角出汗,连忙解释道:“前辈有事只管传音吩咐晚辈过去就是了…此行颇为遥远,只怕还需月余方得到达…”

潘旃“嗯”了一声,点点头,转身便出去了。

留下的二人面面相觑,尤其是船长,没想到堂堂一个元婴修士会这么闲来问这问题,又这么好说话被打发走了。

而潘旃回去之后,却跟魏紫棠说船上没有上等舱房了。

魏紫棠无语,这船上的修士稀稀落落都不足一百人,跟当初来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居然还说没有舱房,何况,就算真的没有,你潘旃开口,谁还敢不让给你?…

她其实也生怕如此一次两次的到最后自己也把持不住,理智认为分房睡比较好,只是此刻戳穿潘旃似乎也是不智之举,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忍了。

潘旃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告诉魏紫棠自己遇到秦成元的事,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可是毕竟船就这么大,魏紫棠也不是喜欢整天闷在船舱里的人,潘旃也不愿意专门委屈她躲秦成元,所以也不阻拦,一来二去,没几天,就在甲板上偶遇了。

其实秦成元倒是挺隐蔽行踪的,他甚至还作了一些伪装才离开他的船舱,可是当他看到斜倚船栏的梦中人时,理智就飞到了九霄云外,直冲过去,伸手想要握住魏紫棠的一只手,声音都在发抖:“重紫,真的是你…难怪我心绪不宁,只想回云洲一次,原来,原来竟是为了遇到你…”

魏紫棠怔住,仔细辨认,才认出是秦成元。

秦成元虽然已经被他脑补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激动得不可自制,但是最终还是没敢去握那只闲闲摆在船栏上的纤纤玉手。

潘旃正朝这边走来,听到秦成元的“为了遇到你”理论,忍不住冷然嗤笑。

他当初就看不上秦成元此人,觉得他表面正经上进,内里还免不了风流自诩,如今更是看不起他了:国仇家恨,到现在居然还不如一个女子重要。

潘旃于是继续朝着魏紫棠走过去,一边唤她:“小紫。”

甲板上其实还有些旁人,远远站着,但是对于船中有位元婴真君,这些修士们都是知道的,并且也知道这位元婴真君还携带了一位年轻美貌的金丹女修士。

这二位一直都是只敢远观的,今天突然多出一个金丹男修,俨然一副老相好的架势,高阶修士的狗血八卦顿时引起了广大修士的浓厚兴趣,忍不住期待看到醋海生波,捉奸在船,大打出手之类的戏码,又怕被波及,都退得远远的偷窥。

秦成元怔怔看着一个气势迫人的男子走向魏紫棠,亲昵地唤她,并且过去很自然揽住她的腰。

然后他认出那就是早几天见到的元婴修士。

再然后,他看到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朝着那男子温柔地微笑,一点都不抗拒腰间那只碍眼的手…

她显然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爱若性命的潘护法,他的重紫,已经找到与她相配的人了。

秦成元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眼前一片模糊,就仿佛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他听到那个男子异常清冷却悦耳的声音:“紫棠,你的故人么?”

魏紫棠暗自感慨潘旃装功演技实属一流,口中却配合着微笑道:“嗯,是过去的同门。”

潘旃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秦成元想起潘护法以前对自己的冷若冰霜,虽然后来灭门之后偶遇温柔了不少,却也不曾这样柔顺过,心中一酸,突然抓住了一点:那男人叫她紫棠!

她用化名!

也就是说她还不曾真的信赖他!

说不定是被迫的!

秦成元的斗志瞬间燃烧起来。

魏紫棠又开口寒暄:“秦道友,你修炼得不慢啊,不过那时候不是说要等元婴才出关?”

秦成元连忙回答:“只因瓶颈难破,出来找找契机。”

也是,即使竖型灵脉仿佛积蓄灵力的作弊器,可元婴又谈何容易,就光是心境,也不是秦成元之流能随意破的。

魏紫棠颌首,正要再说两句,潘旃已经不耐烦,手臂在她腰间紧了紧,故意道:“紫棠,要叙旧这船上还有月余光景,有的是时间,现在先回船舱陪我去。”

秦成元闻言脸色又是一白。

魏紫棠想说什么,奈何潘旃很强势,半搂半抱强逼着把她脱走了。

秦成元呆呆在甲板上立了很久。

而魏紫棠被拖回船舱免不了被又抱又啃折腾了一番,虽不如上次危险,却有些惩罚的意味在内,动作不免粗野了些。

不过潘旃心里一直警戒自己,倒也收得住,亲够了就伏在她颈边,低声说:“你对那没用的小子那么客气作甚!”

魏紫棠犹自喘息,闻言嗤笑:“你吃什么醋!他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我!”

潘旃怒了,一把按住她肩膀,“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是不是非得要我现在就把你…”

把她如何,他没说完,可那灼灼目光却说明了一切,魏紫棠脸红了,扭过脸去:“你别老这么威胁我…”

潘旃见了忍不住又堵住她已经被亲得微微红肿的嘴唇吮吸了半天。

再次平伏呼吸和情绪后,两人才继续讨厌刚才的话题。

魏紫棠说:“别叫人家没用的小子,人家也金丹后期了,元婴不远了。”

潘旃不屑:“不是人人都能成婴的,你那个便宜师父穆红,当初在金丹后期停留将近三百年,快死了才侥幸成婴…他至少还有毅力可取,秦成元有什么?以他心性,能成婴才怪!”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好几天没更,今天感觉好了一点,勉强写了一些,大家先看着。

航行途中

秦成元虽然对潘旃这个元婴修士很忌惮,但是也不妨碍他在任何可能的机会下痛苦而痴情地看着魏紫棠。

魏紫棠对此有些受不了,有时简直是毛骨悚然,以至于她喜欢去甲板上散步的习惯都难以维持。然后她又觉得懊丧,自己凭什么要这么躲着秦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