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蕙怒极反笑,缓缓将妹妹送到张欣豫、章琬琰、李清妍等人身边,伸出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掌,在腰间一抽一带,众人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眨眼之间,一柄软剑已横在在叶吟芳脖颈上。

“天呢。”胆小的姑娘已是惊呼出声。

“你,你想做什么?”脖子上横着冰凉利刃,叶吟芳花容失色,声音发抖。

“道歉,或者死。”江蕙眸中有寒光,一字一字,缓缓吐出。

叶诵芳等人都吓得手足酸软,动弹不得,颤声道:“江蕙,这,这里是天子脚下,有王法的,你,你可不要乱来…”

“好啊,你们可以让天子救她,也可以让王法救她。”江蕙微笑。

她脸上挂着笑,声音温柔,手上的软剑却闪着幽蓝之光,令人胆寒。

叶吟芳魂飞魄散,哭出声来了,“我错了,我道歉,我道歉。”

江蕙手上用力,软剑向前送了送,温柔似水的问道:“叶十四娘,你是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还是我用武力威逼你的啊?”

“我真的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叶吟芳泪水和汗水一起流下,满脸哀求之色。

“真的知道错了就好。”江蕙声音愈加温柔,伸手拍拍叶吟芳,“那么,你应该怎么做?”

叶吟芳腿脚发软,瘫坐在地上,哭着对阿若道:“小姑娘,对不起,方才是我的不是,我,我跟你陪礼道歉…”

“你赶紧了别哭了吧,难看死了。”阿若冲她扮个鬼脸。

“赶紧别哭了吧,很丑的。”江苗和江蓉一起好心的劝她。

叶吟芳心有余悸,伤心欲绝,哭得更加伤心,阿若一脸嫌弃,“姐姐,你告诉我要讲礼貌,可是你也告诉我要说真话呀。那她哭得这么难看,我能说实话不?“

“姐姐,讲礼貌还是说真话?”江苗和江蓉也满腹疑问。

江蕙微笑,“这个问题姐姐改天再和你们详细说。眼下咱们办件正经事,收收赌注。”

“赌注,收赌注 。”三个小姑娘一下子精神了。

叶吟芳已经接近崩溃,再不端着了,泪流满面,连连摆手,“我不赌了,我不赌了,我所有的私房钱加起来也不够个零头的,我赌不起啊。”

承认了这一点,叶吟芳虽觉得丢人,心中却也奇异的一阵轻松。不用装了,不用端上了,一万两银子到哪里找这个难题,不用再冥思苦想了。

“其实,我也赌不起。”叶诵芳硬着头皮,低声说道。

反正她和叶吟芳是一家,叶吟芳丢人都到这份儿上了,她也就干脆坦白承认了。

“我就不爱赌。”尚玉萍庄言正色。

尚家人口众多,她若回家要一万两银子,估计得把她爹娘愁死。虽然众目睽睽之下有点没面子,但事已至此,还是里子要紧,把这件事先糊弄过去再说。要不然,她到哪里偷一万两银子去?

“噗。”江蕙不由的笑了,“原来扯来扯去的说了这么多,你们是赌不起,拿不出赌注么?早说啊,绕这么大的弯子。”

她容颜本就绝顶美丽,这时一笑嫣然,如异花绽放,光彩夺目。

叶吟芳、叶诵芳和尚玉萍等人却是垂头丧气,羞惭不已,面目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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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玉玲等人一直跑出了芙蓉园。

平时最讲究仪容的姑娘们,这时身上全是汗,衣裳都弄湿了,狼狈不堪。

“八妹妹,你们这是怎么了?”这几人心慌意乱,也不知跑到了哪里,迎面竟来了几个男子,其中一个年轻人吃惊的叫道。

尚玉玲展目望去,见那人居然是她的堂哥尚琳,又惊又喜,“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要问你呢,你怎么来这儿了?”尚琳上下打量过尚玉玲,沉下脸来。

尚玉玲听她堂哥语气严厉,心里咯登一下,连忙向旁边看了看,见还有几位锦衣公子也在,分明是尚琳的朋友,便有些慌了,“我们,我们…”知道做为闺阁少女乱跑乱撞的极为失礼,丢了她堂哥的面子,嗫嗫嚅嚅,惶惑不安。

“尚哥哥,我们是从芙蓉园出来的。”尚玉玲的表妹刘璇一直对尚琳暗暗有好感,今天意外见到,不想让尚琳在朋友面前丢脸,赶忙说道:“芙蓉园里有件事情,把我们给吓着了。”

“什么事情?”刘璇这话本来就是想转移注意力的,结果她这话一出口,果然尚琳等人都露出关切的神色。

他们想问,尚玉玲 、刘璇等人却吃吃的娇笑,犹犹豫豫,不肯说了。

“既然这样,咱们便不便询问了。”一名年纪轻轻、俊美清贵的男子温声说道。

“项城王殿下说的是,不便再问了。”尚琳等人都道。

尚玉玲、刘璇等人吃了一惊。原来这人是项城王,那不是穆王的儿子、江蕙的敌人么?

刘璇脑子里迅速转着念头,向尚琳悄悄招了招手。尚琳眉头微皱,勉强走了过去,“璇表妹有何指教?”刘璇秋水盈盈,柔声细语,“尚哥哥,方才芙蓉园在打赌呢,拿江大姑娘的婚事打赌…”把江蕙和叶吟芳、叶诵芳的公案略说了说。在她口中,叶吟芳固然骄横,江蕙也很是嚣张,两人谁也不肯让着谁,最后以豪赌收场。

“竟有此事。”尚琳惊讶不已。

“尚兄,令妹跟你说了什么趣事?你可不能瞒着我们啊。”一个蓝衣青年笑着问道。

这人尚玉玲 、刘璇等人都认得,是汝南侯的儿子赵玉青。

“是啊,不能瞒着我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其余的几个人也笑道。

尚琳略一犹豫,道:“我便是想瞒,怕是这事也很快会传开了,瞒亦无用。江大姑娘上次是和赌坊赌,这回换了人,和闺阁少女赌了。”把刘璇告诉他的事简单讲了讲。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江大姑娘这是打赌上瘾了么?”

这些人大多没有亲眼见过江蕙,却早就听闻了江蕙的种种言行,觉得江蕙太蛮横凶残,毫不温柔,大笑了一番,纷纷表示可惜,“父亲是安远侯,继母是丹阳郡主,这身份在京城里也算数得着了。可她这脾气,这性情,这作派,谁敢兜揽?”

项城王苦涩的笑了笑,默默无语。

“这样的姑娘,谁敢向她求婚?尚兄你敢么?赵兄你敢么?”

“我可不敢。我这条小命虽微不足道,却也不想轻易断送了,还想多活几天呢。”赵玉青笑道。

赵玉青谈笑风生,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母亲汝南侯夫人、他妹妹赵揽月先后在江蕙面前受挫,他表哥永城王因为江蕙吃了大亏,被庄太后命人押回了深州,提起江蕙,他焉能有好话。

“项城王殿下,你敢么?”不知是谁笑着问项城王。

项城王黯然,“我哪里敢?”

他是穆王之子,江蕙和穆王府有杀母之仇,穆王固然对江蕙大为不满,江蕙也对穆王府恨之入骨。他就是想,又哪里有这个机会?

“着啊,咱们这些人全都不敢求娶,那这世上还有哪位王孙公子有这熊心豹子胆。”赵玉青拍掌大笑,“不如咱们也跟着赌上一赌,如何?”

一抹凶光,从赵玉青眼眸中闪过。

江蕙让永城王、汝南侯府不好过,汝南侯府也不能轻轻放过江蕙。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果然抓着了江蕙的把柄。哼,汝南侯府非把这件事闹大不可,这样一来,不光能平空赢进一笔巨款,还败坏了江蕙的名声,让她这凶恶之名遍布京师,永生永世,无人问津。

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赵玉青意气风发,“来来来,诸位,我赌一千两。江大姑娘今年六月便及笄了。以她的性情脾气,在她及笄之前,肯定没有王孙公子、上品人物敢于向她求婚。大家肯定和我一样惜命,你们说对不对?”

“小赵,这样不好吧?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有个青衫男子笑着提醒。

“瞧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赵玉青懊恼的拍拍头。

当下这几个人便约好了,下午到汝南侯府聚聚,把这件事给定下来。项城王却道:“我还有事,失陪了。”众人只道他是穆王继妃之子,汝南侯府却是穆王元妃的娘家,想来两家不大亲近,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件事一开始只有这些人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也就传开了。赌坊的郎老板和黄太太很有生意头脑,这回又设了赌局,参与赌博的人数比上回多了至少三倍。大多数人还是赌江蕙输的,虽然江蕙父亲、继母都是知名人物,可是向江蕙求婚的必须是贵族出身、上品人物,这样的人物哪里会在乎安远侯、丹阳郡主的身份地位,而给自己娶个凶巴巴的妻子呢?江蕙不符合权贵之家的择媳标准,在深山老林中长大的侯府千金,既不温柔又不贤惠又不识大体,哪家敢要?

当然也有人别出心裁,赌江蕙赢的。譬如说上回在长和大戏楼见过江蕙、赌江蕙赢的那位仁兄,这回还是把宝押到了江蕙身上,“像江姑娘那样的人物,我是身份地位实在够不上,不敢肖想,我却不信这世上的名门公子全是瞎子,看不到江姑娘的好。”

因为赌江蕙赢的人太少,所以每收进一笔,郎老板和黄太太都会特别注意。

项城王命人送来万两白银,赌江蕙赢。

“项城王这是上回被吓住了。”郎老板、黄太太呵呵笑。

潞王、郑王也先后差人送来银票,与众不同,把宝押到江蕙身上。

“这两位殿下也看好江姑娘么?”这下子郎老板、黄太太纳闷了。

这天傍晚,有一名黄衣人送来十万两银票,赌江蕙赢。这个数目实在太大了,郎老板不敢大意,亲自出面接待了,并把银票当即拿到钱庄验过,确定无误,应该给来人开收据了,郎老板却还犹豫着,“不知阁下之前可曾和敝号打过交道?这么大一笔银子,您就这么放心交给我们了么?”

“怎么,你这位赌坊老板,也怕赔不起?”那黄衣人身量很高,帽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满脸络腮胡子,相貌粗豪。

“那倒不是,赌江姑娘输的可不止十万两了,小号不怕赔不起。”郎老板陪笑脸,“只是您这笔银子数目太大,之前从没和小号打过交道,您就这么放心?”

“我还怕你卷款私逃了不成?”黄衣人一笑,声音低沉暗哑,“莫说你没这个胆子,就算你真的卷款私逃,瞧你出不出得了京城?”

这黄衣人极有气势,郎老板出了一身冷汗,点头哈腰的道:“是,是,小的不敢,断断不敢。”

战战兢兢送走这位黄衣人,郎老板抹抹额头的汗水,“这位是何方神圣?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又敢那么说话,一定不是平常人。不是富商,一定不是富商。”

“什么富商。”黄太太一直躲在里边偷看的,这时一脸激动的出来了,“你没看到么?他外面长袍是普通料子,走动时露出一截裤角,那可是精心刺绣的,是四爪龙!”

“你说他是位王爷?”郎老板惊呼出声。

黄太太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儿!怕没人听到么?我跟你说啊,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他来兑银子的时候你也只把他当普通客人…”

“兑什么银子,你知道他肯定赢?”郎老板挣开黄太太,喘着大气。

“呸,他这样的人能把十万两银子白白扔给你啊?他若不能赢,才是见了鬼了。”黄太太啐了他一口。

郎老板有点儿怕他这个胖太太,嘿嘿笑了笑,道:“太太说的有理。他这样的人哪会白白给咱们送钱,必定能赢,他才下注的。对了太太,你说会有王孙公子向江姑娘求婚么?江姑娘好人才,就是太能干了些,一般的男人还真是不敢惹她…”

“一般的男人江姑娘还看不上呢。”黄太太嗤之以鼻,“你以为就男家挑女家啊?”

“那是,那是。”郎老板惧内,干笑着连连点头,“江姑娘侯府千金,父亲那般英雄,她人又生得那般美丽,若母亲真是丹阳郡主,那真是嫁到皇家也使得了,可惜郡主只是她继母…”

“继母怎么了?你没听说过么,丹阳郡主待江姑娘像亲生的一样。”黄太太不以为然。

正说着话,又有大生意上门,需要郎老板亲自接待。

又一张十万两银票拿在手中,郎老板手都是抖的,“您,您老人家赌谁赢啊?”

“本侯并非老人家。”来人取下帽兜,露出一张英俊又冷峻的面孔,“本侯支持的,自然是吾家爱女。”

郎老板这才认出来人是安远侯,吓的一啰嗦,忙跪下见礼,“小人见过侯爷。”

安远侯抬抬手,“郎老板请起。郎老板,这张银票你到钱庄验一验。”

“侯爷亲自拿来的银票,哪还用验。”郎老板向来是个仔细人,这时却略一思量,电光火石之间做了决定,“小人信得过侯爷。”

安远侯微微一笑,“郎老板,你赔得起么?”

“小人还真赔得起。”郎老板满脸陪笑,“侯爷,主要是买令爱输的人太多了…”

说着话,郎老板惴惴不安,安远侯要是知道这么多人买他闺女输,看死了他的宝贝女儿嫁不出去,没人要,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郎老板是见过江蕙的。当时真是惊为天人,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容颜光丽、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江蕙很美,可江蕙也真的很凶,自从深州开始,她的所作所为,哪件是闺阁千金应该做的?公子哥儿们不敢、不愿、不屑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061

安远侯道:“鸿鹄需要燕雀认可么?”

傲慢中透着自信, 沉静安详,孤高自许。

郎老板不是普通生意人,极有眼力劲儿, 这时如醍醐灌顶般, 脸上现出恍然大悟、又惊又喜的神色,“是, 是,江姑娘就像高贵优雅的白天鹅一样, 飞得又高又远, 那小小的鸟雀只知在林间扑腾鸣叫, 哪里知道天鹅的好?”

安远侯向来不苟言笑,这时也是嘴角微扬,“郎老板, 你很有眼光。”

郎老板若是拍安远侯的马屁,他或许会无动于衷。但如此热烈殷勤的夸奖起江蕙,做为父亲,安远侯还是很高兴的。

安远侯是皇帝信重的大臣, 也是朝野敬仰的英雄人物。郎老板做梦也没想到竟能听到安远侯当面这么夸赞他,大喜过望,“小人能得侯爷称赞这一句, 这辈子真是值了!侯爷,难得您大驾光临,不知可否能赏赐小人一幅字?”知道安远侯文武双全,书法绝佳, 仗着这千金难买的时机,壮着胆子提出了这个要求。

安远侯极少写字送人,就算写字送人也不可能是郎老板这样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今天也是心情太好了,竟然毫不推辞,要来纸笔,泼墨淋漓笔走龙蛇,写下“旌旗十万斩阎罗”七个大字。这七个字一气呵成,大气磅礴,龙骧豹变,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多谢侯爷!”郎老板激动得脸颊发亮,珍而重之的双手接过来,喜气洋洋,喜不自禁。

送走安远侯之后,郎老板还不大敢相信这是真的,捧着这幅字看来看去,呵呵傻笑。

“傻笑什么?”黄太太自外头进来,莫名其妙。

“江侯爷的字。”郎老板献宝似的给她看。

黄太太眉毛挑得老高,失声叫道:“江侯爷的字?”便想伸手接过来,“快让我好好看看。”郎老板不给她,“你就着我的手看看就行了。”这要是放到平时,黄太太一定和郎老板不依,这时却顾不上了,弯下腰,目光贪婪,“写得真好。这幅字得值多少钱啊?”郎老板清清嗓子,“太太,你也不用趴那么低,都快趴到纸上了。哎,你别动啊,看看就行了,千万别动手…”

“我轻轻摸一摸,难道会摸坏了不成?”黄太太嗔怪。

郎老板小声嘀咕,“那可保不准。”

黄太太心花怒放,竟然没和他计较,“快去裱糊好挂起来,这个可得好好炫耀炫耀,挂到咱家正厅,谁来了一眼便能瞧见。”

郎老板不干,“送到裱糊店哪里能放心?还是把裱糊匠叫到家里来吧,我亲眼盯着他。”

黄太太倒也不反对,“也是,这么珍贵的字。”夫妻二人商量好,命人叫裱糊匠去了。

郎老板这才想到安远侯的来意,拿出银票给黄太太看,“这是江侯爷的,买江姑娘赢。”黄太太取过银票,满眼爱慕的看了又看,“你说会不会是江侯爷已经心里有底了,才会赌这么大?江姑娘会不会有人家了啊?”

“不能够吧?”郎老板这个赌坊可不是随随便便开起来的,消息很灵通,道:“江姑娘肯定没有人家。你想想啊,江姑娘离开江家的时候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那时候江家并没有给她定过亲事。她回到京城这才多久,而且自打她回来之后便没消停过,先是和穆王府的那场官司,然后便是这场豪赌。她这凶恶之名四处传扬,好处却不为人知,亲事打哪来?”

“那江侯爷便拿十万两银子出来打赌?”黄太太纳闷,“这离江姑娘的十五岁生日只有一个月了。贵族人家,婚姻大事肯定慎重,从开始说合到两家有了默契、男家上门求婚,怎么得也得小半年的功夫吧?江侯爷能上哪里弄个女婿出来?”

郎老板一笑,“就是因为和你一样想的人太多了,所以咱们收到的赌注大多是赌江姑娘输的。太太,江姑娘上回能赢了,我感觉她这回还能赢。”

“我也觉得她能赢。我就是奇怪,江侯爷如此行事,必定是胸有成竹,他这女婿现在哪里?到底是谁啊?”黄太太好奇。

“家里有梧桐树,还愁引不来金凤凰?”郎老板哈哈一笑。

黄太太不理会他,细细盘算,“这登门求婚的必须是年轻俊美、人物出众的王孙公子方可。京城里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咱们一家一家的看看啊,秦国公府、济国公府、汝南侯府、营阳侯府有未婚公子,但这几户都有人来下注了,全是赌江蕙输的,可见绝对没有求娶江蕙的意思;苏相只有一个儿子,苏相为人谨慎,他的态度看不出来…”

“苏相绝无此意。”郎老板忙道:“他府中曾差了侍女过来,买了两千两银子的筹码,赌江姑娘输。”

“苏相多谨慎的人啊,他的侍女岂是莽撞的,会自报家门?”黄太太不信。

郎老板得意非凡,“那侍女当然不会自报家门了。是我见那侍女言行举止都不像普通人家的下人,特地让小四子暗中跟着她,探听到的。”

“探的好。”黄太太笑咪咪。

郎老板出身平民之家,能把商号做得风生水起,自有他的一套办法。他勤谨、细心,遇到什么事都不敢大意,小心应对,所以才会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侍女也派人跟踪,这就知道了苏府的态度。

一家一家看过去,黄太太皱眉,“除了何相的幼子何泉之外,其余的王孙公子都是不可能的…”郎老板心中一动,“你不是说那黄衣人衣上绣着四爪龙么,皇室子弟有无可有?淮王、郑王、潞王等均未有婚事。”黄太太不屑,“淮王、郑王、潞王的婚事还用他们登门向女家求啊?那不是陛下有圣旨便可以了么?”

“太太说的是。”郎老板陪笑。

郎老板和黄太太算了半天,都觉得江蕙最后能赢,却不明白到底谁才会是那个敢于向江蕙求婚的人,猜了又猜,想了又想,最后也还是一头雾水。

京城里善于算计的、自以为聪明的人多了,有不少人把京城这些名门世家一家挨着一家研究了遍,最后得出结论,“江大姑娘上回侥幸能赢,这回输定了。”一笔又一笔的赌注投下,都不看好江蕙。

这月京城天气睛好,各府纷纷举办宴会。不管男人的雅集还是女子的小聚,都少不了江蕙这个热门话题,“你赌了没?”“赌了。”“赌谁输谁赢?”“江蕙输。”彼此相视一笑,心里都是有数。安远侯本来就是朝中新贵,根基并不深厚,皇帝又太信任他了,嫉妒眼红的真是不少。江蕙身为安远侯长女,不知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冒出来,却一路畅通无阻,打败了穆王、说服了庄太后,多少朝中大臣做不到的事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家做到了。这样的姑娘简直…太惹人讨厌了…

江蕙必须输。

像她这样既不温柔又不识大体的姑娘若是有王孙公子看得上,会给其余的姑娘们一个多坏的榜样,那还得了。

平遥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皇帝敬重她,在朝中有很高的地位。提到她,人们通常只说“大长公主”,因为先帝的姐妹当中只有她还在世,这是朝中唯一的一位大长公主,不必提平遥两个字,谁都知道是她。

大长公主府每年会在这时候大宴宾客,今年也不例外。年轻姑娘们爱玩,三三两两到园中游逛,汝南侯府的赵揽月这天格外活跃,把十几位世交人家的姑娘请到一起,说起私房话,“我押了两千两,你们呢?这可是大好的机会,钱等于是白来的,不要错过啊。”

江蕙和穆王府的公案尽人皆知,汝南侯府是穆王世子、永城王的外家,赵揽月有这种言行是人之常情,倒也没人吃惊。仙游公主的女儿黄予时抿嘴笑,“我最近手头不宽裕,只投了五百两。”赵揽月劝道:“手头紧才要多投啊。你想想,这是稳赚不赔的,简真是白白送钱。”黄予时装模作样想了想,展颜一笑,“好,那我便回家撒撒娇,多要点儿银子,和你一样也投两千两吧。”

其余的人见了,也有些动心。白送钱啊,这样的好事若是错过了,岂非暴殄天物。

营阳侯府的叶吟芳、叶诵芳姐妹,尚家的尚玉萍、尚玉玲,刘家的刘璇、刘珊,都纷纷跟风表示要跟着玩一玩,赌上一把。这些人财力不一,有投三百两的,有投五百两的,叶吟芳心里憋着一股气,咬牙切齿的拿出一千两。

因为拿不出一万两现银,那天在安远侯府可把叶吟芳可愁坏了。叶吟芳恨江蕙入骨,知道有这个赌局,她是非赌不可的了。这一千两银子是她撒娇撒痴从她母亲那里要过来的,她跟她母亲承诺了,将来赢了钱,会还回去一千八百两,她自己只留二百两零用。

江蕙也是客人,不过她没和这些年轻姑娘在一起,被大长公主叫去了。

大长公主满头华发,眼光却依旧锐利,微笑看着江蕙,“听说京城因为你已经开了两次赌局了。江大姑娘,你很出风头啊。”

丹阳郡主陪着江蕙一起来的,她对大长公主很敬重,温柔的道:“姑祖母,蕙蕙这个孩子不爱惹事,她也是身不由己。”

江蕙面不改色,“大长公主,其实第一次的赌局我是有意参与进去的。当时我在一个戏楼看戏,人很多,我故意张扬出去,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为何?”大长公主问道。

眼前这位娇滴滴的、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居然向她卖惨,没有向她博取同情,大长公主有些吃惊,有些意外,却也隐隐有些喜欢。

江蕙道:“大长公主聪慧过人,自然早就看穿了。事情越是摊在阳光下,越是有机会得到公正解决。我所期望的,无非公平二字。”

“倒是个实诚孩了。”大长公主淡淡一笑。

江蕙语气恭敬,“我这点幼稚诃笑的小心思,家父看得清清楚楚,当天便把我狠狠训斥了。家父告诉我,陛下英明,太后慈爱,绝不可能偏袒、偏向,让我不要使小聪明。我唯唯受教,之后便不敢做什么文章。最后发现,果然家父的话是对的,回想起我的那些小心思,惭愧之至。”

“这些你不说也没人知道,你直言相告,可见坦白。”大长公主眼神不那么锐利,语气中也有了欣赏之意。

“那第二次的赌局,你怎么说?”大长公主身边侍立着数位少妇,看样子应该是大长公主的孙媳妇,其中一位生着丹凤三角眼柳叶吊梢眉的红衣少妇笑着问道。

这位少妇一定是受宠的,所以才敢笑吟吟的插这个嘴。

“这回不过是在家里和亲戚朋友闹着玩,不知怎地外头也知道了,越闹越大。”江蕙嫣然一笑,“赌就赌呗,太平盛世,天子脚下,原该有些消遣。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

江蕙年龄不大,稚气犹存,这一笑却如春暖花开,娇媚难言。

“你说得倒轻巧,多少人因为这一个赌字而倾家荡产 ,家破人亡。”红衣少妇笑道。

她虽含着笑,话语中却隐隐含有责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