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 作者:姚桉桉

文案:

林平县的县丞陈大柱家的二姑娘要跟京城里的贵人,永宁侯府的世子爷定亲了,等以后永宁侯爷一挂,她就要成为一品侯夫人了。林平县里无论有没有头脸人家的夫人无不酸溜溜的说,陈家那丫头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作为这林平县传说中的陈二姑娘,茵娘确实觉得自己有点路上捡钱撞大彩的感觉。

其实原本跟永宁侯府结亲的是茵娘的姐姐燕娘,结果燕娘被林侯夫人接去京城住了半个月,燕娘挥一挥衣袖跟着皇帝进宫当宠妃去了。林侯夫人说,既然姐姐走了,那妹妹补上吧。

于是,茵娘就这样成了人人羡慕的未来侯夫人。

大运

林平县县丞陈大柱家的二姑娘要跟京城里的贵人,永宁侯府的世子爷定亲了,林平县里下至平民,上至有头有脸的人家(主要指家族固定资产在一千亩良田以上的富农和行政级别在县令级以上的官员)的夫人无不酸溜溜的说,陈家那丫头真是撞到狗屎运了。

茵娘被这枚狗屎砸得到现在还晕晕乎乎的,连陈母让她出来见京城里过来给她送纳彩礼的贵人时都还没清醒过来。

茵娘由着那个穿着彩线金绣华服,戴了满头金钗步摇的贵妇人围着她细细打量,然后看她拿着手帕遮着嘴角笑不露齿的对她母亲说着:“陈夫人怎会这般会养女儿?大姐儿养得娇娇艳艳连皇上都夸长得像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这二姐儿也养得水灵灵跟朵花似的,想来只怕这三姐儿也是长得不差的,难道真的是这林平县的水土养人?”

而她那原来干脆利索的母亲全程都表现得非常拘谨,连多动一下都不敢,贵妇人夸一句真会养女儿就只会答一句:“哪里,哪里!”

等到那贵妇人领着一群人浩浩汤汤的离开了林家,留下四十二抬以雁打头,另还包含合观、九子蒲、双石、五色丝、长命缕、蒲带、干漆、鱼、鹿、米酒以及各色绫罗绸缎的彩礼,茵娘混混沌沌的脑袋才条理清晰起来,她这是真的即将要高嫁到京城侯府去了,从一个八品的县丞次女一跃成为一品侯府的世子夫人,等现任的侯爷挂了,再继续高升成为侯夫人。

老天哟,这么大的馅饼砸下来,你也不怕砸死人。

林母看着屋子里的一堆要晃花眼的彩礼,心里也是个愁,这么高规格的彩礼,这嫁妆可得怎么准备哟。

茵娘也觉得自己是撞到狗屎运了。

其实原来跟侯府定亲的是茵娘的姐姐燕娘,当然燕娘定的不是侯府的世子爷,而是世子爷的一位庶弟。可是后来,燕娘挥一挥衣袖跟着皇帝进宫当宠妃去了,于是茵娘便替补上去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在去年的某一个夜黑风高暴雨交加的白天,燕娘在上山采药回来的途中,偶遇回乡祭祖后返回京城途经林平县被山匪打劫的林侯夫人。

据闻那时候劫匪已经劫完财物,准备开始劫色了,具有女侠气质的燕娘路遇这不平,拔刀相助,立刻化身为美少女战士,运用急智,使用了五次声东击西的计谋,将劫匪引开了案发地,并最后又回到案发地,将林侯夫人救回家中,并无微不至的照顾受伤的林侯夫人。

林侯夫人在陈家养好伤之后,接到林侯夫人书信来接林侯夫人回京的车马也到了陈家,陈家人(包括燕娘自己)这才知道,原来燕娘救回来的是京城尊贵无比的侯夫人。

林侯夫人离开林平县前,握着燕娘的手泪眼盈盈,万分感激的说:“小姑娘,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的,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帮你办到。”

燕娘原想回一句,小小事情,夫人何足挂此。

结果她话还含在嘴边,她家原来还贪生怕死怕被劫匪报复要将在陈家的林侯夫人赶出去的爹,非常不要脸的说了一句:“你跟我女儿如此有缘,不如我们结成儿女亲家?”

林侯夫人噎了一下,在心里冷冷的抽了口气,心里直骂他这个臭不要脸的。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也没有拿他儿子来报的道理。她一共才生了两个儿子,她还要留着跟贵族联姻呢。

林侯夫人原想着乡下人眼皮子浅,顶多也只会想到金银珠宝土地田亩之类的,若他们要这些,给他们也无妨,也算还了救命之恩了,结果却是要她儿子以身抵债。

但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直接反悔。林侯夫人暗暗后悔刚才不该将承诺许得太大,弄得骑虎难下。

这个时候,林侯夫人终于想起家中还有一个已经长成的庶子。

林侯夫人曾无数次遗憾当初后宅女人大战中没有将这些小萝卜头一网打尽,留下个漏网之鱼,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无比庆幸,幸亏还留下个落网之鱼。

林侯夫人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角,这才媚眼弯弯,用一种高贵的声音笑着道:“陈大人真真提出的好主意,燕娘乖觉,我甚喜爱,若做了我的儿媳,我定会待之如我女。我家二儿,今年十七,虽非我所出,但聪明伶俐,从小得我和侯爷喜爱,若大人同意,等我回京商量了侯爷,便抬了聘礼来聘了燕娘来做我的儿媳妇。”

陈大老爷原来是想让林侯夫人聘了燕娘做她的嫡亲儿媳妇的,但总归还没异想天开,又觉得庶子也好,燕娘嫁过去也算是攀上了侯府。

陈夫人虽看不惯陈大老爷的做派,但想到自己女儿能嫁到侯府,就算是嫁庶子那也是攀高了好几层楼的亲事,在林平县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家,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因此陈夫人虽面露尴尬,却也没有出声制止。

于是林侯夫人与陈大老爷口头约定了亲事。

等回到京城,林侯夫人将此约定告诉了林侯爷,林侯爷却嫌女方家境低,不愿意结这门亲事,并训斥林侯夫人薄带庶子。

林侯夫人连哄带骗,最后还是以以后他们兄弟分家时将大兴的一千亩田庄和京城里三家盈利颇丰的铺子分给庶子,并以此立了字据为条件,让林侯爷答应了这门亲事。

之后原本就应该下定的了,但林侯夫人想到陈大人的那副嘴脸,实在是不相信陈家的家教,她虽不关心庶子的媳妇,但想到若到时候燕娘娶了回来闹了笑话,丢的还是侯府的脸。

又想着反正燕娘才十五岁,推迟个一两年成亲也没什么,还是将她接到京城,将规矩教导好了再谈下定成亲的事也不迟,免得到时候规矩出错闹了笑话,连累了她的儿子。

于是林侯夫人写了一封信着人带到了林平县,同时将燕娘接到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求收藏~~~~~

美人

林侯夫人虽然对庶子不怎么喜爱,但对有救命之恩的燕娘还是有些真心的,接来京城之后也是认真对待,请了麽麽来教她规矩,使了丫鬟来妥帖照顾,又给她制衣打钗。

那些衣服朱钗样样华丽贵重,衣服用的是羽纱彩缎,朱钗更是镶金嵌玉,款式又新颖,即使这个时候的燕娘还不懂欣赏,却也知道这些都是她从没见过的好东西。原来燕娘对林侯夫人把她当皮球一样踢给庶子是有些怨气的,觉得她有些忘恩负义了,但见过这些东西之后,怨气也消了一大半。

嫁给侯府嫡子她是不敢妄想的,就是配给庶子也是她高攀了,要是在林平县,她要嫁的好一点顶多也就是县令之子了,要是差一些可能就嫁到有些良田的乡绅家里去,哪里还能找到比这更好的亲事。更何况人都是自私的,对林侯夫人来说,她再好也比不上她的亲儿子,就像对陈母来说一样,隔壁村赵老爷家的儿子再好,人聪明会经商也喜欢她,但林母也照样嫌他家是商户地位低,赵夫人过来明示暗示了好几次,陈母也当做不知道糊弄过去了。

侯府庶子那也是侯爷之子,以后分家总会有些家产,而且她听侯府的丫鬟说过,京城里的贵人一般都会给家里成年的庶子捐个五品六品的功名。在燕娘的概念里,五品六品那是非常高的官位了,她爹陈县丞读了二十多年的书,最后侥幸考到了最后一名,赐了个同进士出身,又拿了陈母的嫁妆去活络,才授了个正八品的县丞。在县丞一位上混了差不多十年,屁股至今也没有挪一下,正五品的官,那得多大啊!

假如自己嫁到侯府,她小意的伺候林侯夫人,看在当初她救命的情分上,日子总不会过得比在林平县嫁人差。燕娘想通了之后,对待林侯夫人也开始真心起来,平时早晚请安,时不时的送些自己绣的小手帕小荷包之类的,麽麽教导的规矩也认认真真的学。

林侯夫人看燕娘乖觉,心中也满意,平时对燕娘也更好了些,家中一应份例,都提到了跟家中嫡出女儿同一水平(燕娘原来的份例是照庶女的标准的)。

教导规矩的是一位年老从宫中出来奉养的于姓麽麽。一开始于麽麽还是敷衍的教导,庶子媳妇嘛,以后又不需要她来往来应酬,以后只要见人时大面不会错就好,因此只想着教会燕娘会辨别布料衣钗,懂规矩礼仪就算完事了。

但燕娘好学,人又聪明学得快,只要是老师,就没有不喜欢聪明又好学的学生的,于麽麽见到燕娘,简直像看到了自己的衣钵传人,恨不得将自己一身的本事全都教会了燕娘。平时除了规矩礼仪,穿衣戴钗,还教她制香弄药,连一些京里的豪门避讳,宫闱密事都讲给她听。燕娘虽不觉得这些东西对她有用,但也能领会过来,就当故事一样听了。

燕娘在侯府学了三个月的规矩,等到林侯夫人检验的时候,表现得令林侯夫人非常满意。林侯夫人觉得燕娘规矩学得不错,应该是要给些奖励的,又想着小姑娘家没有不爱玩的,燕娘在侯府关了三个月,只怕也是闷得,好,行了,就奖励她出府去玩吧。

于是,林侯夫人安排了丫鬟小厮车马,让家中的一个庶女领着她出去玩。出门前还塞了燕娘五百两银票,让她看中什么就买回来。

燕娘在侯府也确实快闷坏了,有机会出来她也非常开心。

庶女领着燕娘去了京城香火最鼎盛的寒云寺,寒云寺里面有很多摆地摊的小贩,卖什么的都有,有吃的有玩的。庶女自己平时被家里的嫡母管得严,也没什么机会出门,现在出来了也想到处去玩的,便使了几个丫头小厮跟着燕娘,自己领着另外的小厮丫头到别处去玩了。

摆地摊里头有卖玉石翡翠的,燕娘在哪里挑选,原想买些回去送给林侯夫人和侯府的其他主子小姐的,也算是一份心意。

大燕朝虽然对女子的要求没有前朝那么严,但女眷出门也是要戴闱帽。这时候轻风吹过,吹起来了闱帽的薄纱,露出了燕娘若隐若现的半张脸。偏偏这般巧,大燕朝的最高统治者我们的皇帝先生正好打着微服私访的名义出现在这寒云寺,还偏偏面纱吹起的时候皇帝就看向燕娘的方向。

面纱里半隐半现的一半脸,眉眼含秋,肤若凝脂,体态苗条,动之风流如牡丹,静之清纯似水莲,皇帝看得心颤颤的动,半天移不开眼,口中不由自主的吟道:“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哪家的夫人这般好福气,养出这般好看的女儿来。”

皇帝身边的宦官都是老人精,听言知雅意。回宫之后立马叫了自己的干儿子去打听是哪家的女儿。能当上老人精的干儿子的都是小人精,三天不到,就打听出来原来美人儿是永宁侯府出来的,因救了林侯夫人,林侯夫人为报恩将她配给了家中的庶出二子,又将她接来家中亲身教导,顺带还将燕娘的身家背景,连她家祖上三代皆没有犯罪记录都查出来。

皇帝身边的那位宦官姓李,是宫里的总管太监。

李宦官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想了一夜,第二天让人给林侯爷下了帖子,提了一坛底下人孝敬上来的埋了三十年的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雪里红,请了林侯爷到京城最好的酒楼去吃酒。

林侯爷虽然奇怪林宦官怎么会想起他了,但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请喝酒,连公主王爷都要给三份面子,林侯爷哪里敢不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急匆匆的就去赴宴了。

二人互相奉承了一番,酒过三巡,李宦官终于切入了正题:“听说夫人前段时间回乡祭祖时遭了山匪,是位小娘子救了夫人,夫人为报恩,将小娘子接来了府上。”

这不是什么秘密,林侯爷呼着酒气,连连说是。

李宦官又道:“小娘子心善,夫人也是知恩图报,为报恩竟将小娘子认了干女儿,当亲女儿一样亲身教养。”

林侯爷混沌了,这明明是儿媳妇,怎么变成干女儿了。但要将燕娘说给家里的二小子都还只是家里面说,因怕燕娘规矩出错见人失礼便还没带她外出应酬,外面的人便也还不知道,林宦官说话他又不好反驳,便就习惯性的连连点头说是。

李宦官继续道:“这小娘子真是生的好,前几天我陪万岁爷微服出访,在寒云寺里见着小娘子,连万岁爷都说,不知是哪家夫人这般好福气,养出这般好看的女儿来。”

林侯爷直说哪里哪里。

李宦官继续讲燕娘夸了一顿,直说得天上有地上无。

林侯爷更混沌了,总管您究竟想表达什么啊?请了我出来就是为了夸一顿我府上新来的小娘子?

一直等宴散回府,林侯爷还迷迷糊糊的,回了府躲在书房里继续揣测林宦官的深意。直到夜深人静,林侯爷思考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在某一刻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林宦官曾说了句万岁爷说,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林侯爷立马翻身坐起来,推醒了身边睡着了的林侯夫人。林侯夫人半夜被人推醒,掀了被子坐起来,没好气的问道:“侯爷,您这么晚了还不睡究竟想干嘛,您体谅体谅妾身每日打理家事辛苦吧。”说完就要倒下去继续睡。

林侯爷将她拉了起来,将今日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林侯夫人的瞌睡虫立马飞走,从床上跳了起来:“侯爷怎么不早跟妾身说?”

“我这不是没领会出李总管的意思嘛。”

林侯夫人心里直骂,你个木头脑袋,这么明显的意思还要领会个一天一夜,差点坏了事了。林侯夫人连忙披了外衣,连头都没有打理,脚步带风的出去使人叫了身边的心腹麽麽进来。

林侯夫人的心腹麽麽袁麽麽原是要在身边伺候的,因为她家里新添了孙子,林侯夫人放了她三天假,听到林侯夫人这个时候找她知道是急事,便也急匆匆的进了侯府。

林侯夫人见了袁麽麽,立马吩咐:“麽麽,你现在快点去使人悄悄的快马加鞭将今天去林平县送庚帖的人追回来。”

袁麽麽奇道:“夫人这是为何?”

袁麽麽是从小伺候林侯夫人的,对林侯夫人绝对是忠心不二。当初林侯夫人要将燕娘配给侯府唯一的庶子,她是绝对同意的。这不仅可以防止庶子找个有力的外家,外人知道了,也只会夸林侯夫人一句知恩图报。

林侯夫人扶着额头头痛道:“前几日燕娘去逛寒云寺,让皇上看到了。”

袁麽麽想到燕娘那张漂亮的脸蛋,立马意会过来,忙道:“奴婢这就去。”

侯府再大,那也不能跟皇帝抢女人。

袁麽麽走后,林侯夫人揉着脑袋继续头痛。也不知道使出去的人能不能追上,早知道她不该急着把亲事定下来的。她看燕娘规矩学得不错了,燕娘也十五岁到了年纪,便想着早点先将亲事定下来,等世子婚事定下来快点成了亲,便将燕娘和庶子的婚事也办了。她连世子夫人的人选都定好了,就差派人媒人去说和了。

都怪侯爷,脑袋简直是木头桩子做的,要再差一步真将燕娘和庶子的庚帖换了将亲事定了下来,皇帝虽然做不出强抢臣下媳妇的事情来,但后面几十年你别想让他待见永宁侯府。要知道皇帝今年才三十岁庚,离他挂掉还早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和收藏啦~~~~

盘算

夜深寒意重,正是秋冬时。

树梢上没有月亮天上也没有星星,永宁侯府里寂静得连只蟋蟀的叫声都没有,如此没有诗情画意的夜晚,实在是适合早睡。

丛景院里站在门口守门的小丫鬟刚眯上眼睛头就慢慢的往下垂,等到下巴快要点到胸口上时又突然的惊醒过来,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才睁开眼睛,便看到有烛光从院子门口的抄手游廊里传了进来,接着便是两个大红的灯笼。

林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玲珑和翠珠各举了一个大红的灯笼,垂首低眉的走在还披头散发只披了件外衣就出来的林侯夫人后面,跟着林侯夫人的脚步匆匆的往这边走了过来。小丫鬟脑袋里的瞌睡虫立马飞走了大半,规规矩矩的站直了身体,给林侯夫人行礼问安:“夫人安!”

林侯夫人点了点头,问道:“燕娘睡了?”

“是。夫人可是要叫醒燕小姐,我这就去将彩陶姐姐叫起来。”

因燕娘在永宁侯府毕竟还算客居,家里的丫鬟婆子为了将燕娘与侯府里正经的小姐区分开来,又不好直接叫陈小姐,这样显得生疏不恭敬,便折中取了名字中的一字喊做燕小姐。

林侯夫人摆了摆手,道:“她睡着便不要吵醒她了,你将彩陶叫出来。”

小丫鬟忙应了,走到门上轻轻扣了三下,声音两声急一声缓,即是让内室值夜的丫鬟出来的意思。不多会,一个穿了青色比甲面容清秀的丫鬟轻声开门出来,小声的问守门的丫鬟什么事情,这正是丫鬟彩陶。彩陶刚问完,接着眼光掠过院子,便看到了挺挺而立在院子中间神色凝重的林侯夫人,心中吓了一跳,连忙福礼问安。

林侯夫人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出了院门,玲珑会意的给彩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来。

棠荣院里,两边红色的蜡烛在烛台上静静的燃着,灯芯噼噼啪啪的发出声音,火焰越窜越高,将整个厅堂都照得亮铮铮的。玲珑和翠珠将所有的丫鬟都使了下去,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守在了门口。

大厅的上首,林侯夫人坐在铺着大红撒花锦蓉簟的榻上,左手捧着一只汝窑填白盖碗,右手拿着盖子随意的佛了佛茶叶急急的喝了一口茶,便将茶碗放到榻上左手边的一张雕漆几上。

彩陶低眉顺眼的站在下首,心中忐忑不安。

彩陶是林侯夫人拔过来伺候燕娘的有三个丫鬟之一,另外两个叫彩朱、彩瓷,但彩朱、彩瓷都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规矩得不像话,做事答话都是一板一眼的,且隐隐有些看不起燕娘的感觉,燕娘并不是很喜欢。只有彩陶是刚刚从庄子上提拔上来的,与燕娘比较谈得来,有时候两人谈一下花花草草都能谈一整天,因此燕娘也跟彩陶最为亲近。

林侯夫人拿手指在小几画了好几个圈,才对着彩陶问道:“平时燕娘在院子里,都做些什么?”

却是有些明知故问的问题,自从将燕娘接来,自是有人将燕娘的每日作息报告给林侯夫人的,这样监督也不是为了做什么,只是侯门里的夫人,总喜欢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感觉。

“于麽麽上课的时候便在屋子里学规矩,下了课便会做做针线,有时候也会练一下字。”

“二少爷有没有去看过燕娘?”

彩陶更加忐忑了,总有一种林侯夫人想发落人,找了个坑让她跳的感觉,但撒谎她也是不敢的。

“有,燕小姐刚来的时候二少爷爬到墙上看了一回,后来被燕小姐发现,二少爷吓得从墙上掉了下来,后来头也不回的跑了,没有与燕小姐说上过话。”

“有送过东西吗?比如说玉佩、簪子之类的。”

“前几天二少爷送了一只小猫来。”

“燕娘回了什么礼?”

“是一盆从家里花房里挑的玉兰花。”

“没有帕子、荷包之类的?”

“没有。”

林侯夫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是个聪明谨慎的孩子啊。虽说跟庶子的婚事是铁板子钉钉的事了,但一天没有把亲事定下来,却能谨守男女大防。这万一就像现在这样婚事不成了,也不会有被人说嘴失礼的地方,我当日不过送了一盆花,还是在他家的花房里挑的,谁还能说她私相授受不成。

可惜了,这么聪明的孩子却要送进宫里给天家糟蹋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聪明的孩子,想来福气也不会浅了,万一就一直得皇上看重呢。永宁侯府自老侯爷去世后,虽还不至于落败,但林侯爷无德无才,她再辛苦筹谋,家里没有出息的男人支撑,都挡不住家里一日比一日式微。她的世子虽然出息,但年纪还轻还没历练出来。

燕娘进宫,她母家无势,她能依靠的只有永宁侯府,倘若她能得帝宠,以后生了皇子,却也是能让永宁侯府依靠的。看来,还是要让燕娘与永宁侯府的牵绊更深一层才行。

林侯夫人细细盘算了一遍,才继续对彩陶道:“听清楚了,燕娘到府里来是因为我为了报救命之恩才接来的,跟二少爷没有任何关系。”

彩陶暗暗有些吃惊,虽说因为没有定亲不好往外传,但丛景院里伺候燕娘的丫鬟婆子心知肚明燕娘以后是要做二少奶奶的,怎么跟二少爷又没关系了。彩陶心里虽吃惊,但丫鬟的素养却让她脸上不懂声色,只规规矩矩的答是。

“要是让我知道府里谁长舌传出什么不规矩的话来,”林侯夫人的眼光冷飕飕的射过来:“小心你们的舌头。”

彩陶吓得一颤一颤的,直接跪下来磕头道:“奴婢不敢。”

这种眼光太熟悉了,每当林侯夫人要处置府里不规矩的丫鬟姨娘时,就会露出这种眼光。

“起来吧,好好伺候燕娘,以后自有你的前程。”

“是。”

“以后要是二少爷再送东西,不要交给燕娘了,直接送到我这边来。”

“是。”

“回去吧,免得燕娘醒了找不着你。”

又过了两日,李宦官再次请了林侯爷到宝祥阁里去喝酒。席上二人互捧了几句之后,李宦官又说道:“说起来,再过两日便是宫里淑妃娘娘的生辰了,前几日皇上还跟我说,宫里太沉闷了些,该好好将娘娘的生辰办办,将外命妇们也请进来,也好让宫里热闹热闹。”

这次林侯爷脑筋总算清楚了些,忙附和道:“前几日我家夫人还跟我说,许久没有进宫给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请安了,正想带了燕妮进宫去给各位娘娘请安呢。只是我家夫人又怕燕妮不懂规矩,冲撞了宫里的贵人。”

李总管满意的点点头,道:“让夫人带了来就是,宫里无论是各位娘娘还是皇上,都不是规矩严苛之人。”

二人再继续喝了几杯,便就各自回了各找爹妈。

等回到侯府,正巧看到燕娘从棠荣院里出来。燕娘上前给林侯爷屈膝请安,动作行云流水,裙摆带风,环佩不响,标准自然,俨然已有京中贵女的风范了。

林侯爷细细打量了燕娘几眼,柳叶眉,鹅蛋脸,凝脂肤,楚宫腰,果真是美人啊。直到身后的小厮咳嗽提醒,林侯爷才收回眼光,道:“是燕娘啊,用过晚饭没有?”

“用过了,刚才跟夫人一起用的。”

“哦,那你去忙吧。”

“是。”

燕娘实在有些不喜欢林侯爷打量她的眼光,就像她是一件已经卖出高价的货物似的,眼睛里闪闪发着光。

说起来,这几天府里的人对她都是怪怪的,虽然大家都极度表现得自然,但她生来敏感,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就比如说平时跟她最要好的丫鬟彩陶,最近好似一直都在躲着她,也不爱往她跟前凑了,就算在她跟前伺候,目光也是闪闪烁烁的。

又比如说林侯夫人,这几天对她殷勤得不像话。当然也不是平时林侯夫人对她不照顾,但却总是隔了一层,但这几天林侯夫人不仅经常将她叫到她院子里吃饭,还叫了家里针线房的人来给她量体裁衣,据闻还要拿一种非常珍贵的蝉翼纱来给她做衣服,另外还叫了珍翠坊的人来给她打首饰,平时还时不时的拉着她的手就感情奔沸,说一些:“燕娘真是又聪明又懂事,真真招人喜欢,我一直以来就想要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只是可惜,我自生了三儿之后就坏了身子再没得生养。我若能有个像你这样的女儿,拿什么来换我也不肯的。”

再比如教导她的于麽麽,以前跟她讲的一般都是后宅里面的事情,但这几日却只讲一些宫闱密事,还喜欢分析现在宫里各位娘娘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