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来没有人这般地看清他的本质,还这样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红锦看着她那双美到了极点的眼眸,此时,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眸,却冰冷如铁…红锦忽地发觉,这个女人,无论善恶,都是和那些站于云端,控凡人生死之人是同类的人。

因为,不管她身份贵jn,无论什么时侯,她都能操纵他人。

红锦脚一软,触手摸到了身边的椅子背,顺势便坐了下去,和卫珏面对面地坐着。

她和她视线相平,就能更清楚地看清卫珏的脸了,她脸上的水渍未干,嘴唇有可疑的红肿,脸上因寒冷而冻得青白,可她那一双眼眸,却灿若晶华,能让人忽视她脸上身上的狼狈。

红锦忽然间想,如果她扶助的人,是她卫珏,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身份

只是可惜,卫珏没有瓜尔佳凌月那样高贵的身份。

她其实和她一样,都是奴婢出身,而卫珏,比她却更低了一等,由罪奴出身,既使为妃,也只能为低等妃嫔。

可惜了,可惜了。

红锦心底竟有些惺惺相惜。

可虽有些惺惺相惜,红锦却是一个心硬如铁的人,唯利是图是她一惯的宗旨,所以,那短暂的同情转眼便消失无踪。

这般地了解鳌中堂,这般地知晓瓜尔佳氏的目地,询问清楚应该询问的一切之后,这个人,却是不能留了。

她日后,定是瓜尔佳氏家族最大的威胁,老爷如果知道她红锦替他除掉了她,会更为高兴的。

红锦心底既是下定了决心,反倒释然起来,是一个快死的人了,再怎么智高绝顶,又有什么用?

过了今日,她便只有下黄泉和那些鬼魂展示她的才华了。

红锦看着她的脸,目光转为柔和,“卫小主,你说得没错,老爷的确是这样的人。”她轻轻叹息,“原来整件事,最大的破绽,就在这里!”

卫珏眼底也流露出些赞同来:“姑姑虽出生低下,便不失为一个聪明人,可惜的是,姑姑步步为谋,却辅助了一个不应当辅助的人,如果瓜尔佳凌月照您的吩咐来做了,此时此刻,您便是进可攻,退可守,完全不必落得这般境地,又要让鳌拜重新选人入宫,想必这一次,只能从庶女之中挑选了,如此一来,日后的前程便会低了许多。”

红锦垂头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心,只要瓜尔佳氏不倒,奴婢辅助的主子,怎么也比一般宫妃强上许多。”

卫珏的眼底欣赏之意更为浓烈,却道:“想必鳌拜已有了后着了?”

红锦心底一凛,眼眸变得冷利,“小主不必再套奴婢之话,老爷的布置,就算是奴婢,也不能知晓。”

卫珏暗叫可惜,差点就能问出些真相来,这红锦却临时醒悟了,鳌拜派往宫里相助的人果然不差,比那瓜尔佳凌月有头脑得多了。

她垂了眼眸,“姑姑此次功亏一篑,着实让人瞧着有些可惜,这般的布置周密,如果凌月小主稍微用心一些,至少可以保得她的身份,如今可怎么办呢,姑姑?”

这的确是红锦心底想的,现在可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进行下去?

由卫珏嘴里说出来,却有说不出的讽意。

红锦知道,她的话没有半分儿真心,可自己的心思,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竟觉得她说得没错,目注于她,道:“没错,咱们做奴婢的,便是这样,主子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是奴婢。”

卫珏哈哈一笑:“你这句话,倒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主子当然没错,错的是奴婢,鳌中堂为了此次的错误,定会找个人承担罪名,以发泄他心中的不满,瓜尔佳凌月是完了,而你,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红锦手掌捏得极紧,指甲嵌进了掌心里边,冷笑道:“奴婢的下场怎样,便要看卫小主能告诉奴婢多少东西了。”

卫珏嫣然地笑:“为了救你一命,也为了救我自己的性命,看来,我得努力一些才行。”

红锦见她谈笑风生,仿佛名士坐在华堂之上,与人谈古论今,心底竟是暗暗佩服,不由自主的,也略略升起股希望,也许,她所知道的,真能帮她逃过一劫?

虽然她的话,一句都不可相信,但是她的小命如今在她手底,或许她还是有些惜命的?

红锦也知道,这只是万分之一的期望,可好心里边,就是这般不由自主地想着。

心底已然决定不能让卫珏走出这间屋子了,她的性命,何尝不是自己活命的条件之一?

既如此,何不谦逊一些。

红锦从椅子上站起,竟向卫珏拂了一礼:“卫小主,请你教我,我该怎么做?”

卫珏笑了笑:“姑姑,你错了…”

红锦直起腰来,脸上神色有些吃惊:“什么错了?”

“我并不想帮你,你还不明白么?”卫珏微微地笑。

红锦脸色变得阴沉,她看清她脸上的微笑,才明白,她一直在被她耍着玩儿呢,她脸上那可恶的笑容在告诉她,她多么的失策,和她说了这么多,到头来,竟然想着向她求助。

红锦也慢慢地笑了,“卫小主,奴婢初一进宫,老爷就让奴婢使人监视着你,可有好几次,监视的人都被你甩掉,可就是那几次的行踪,倒让奴婢很有些兴趣,比如说,卫小主有一次换上了普通宫婢的衣衫,去了寿安宫,还比如有一次,卫小主深夜外出,走到馨香园便失了踪影…”她满意地看到卫珏收了脸上的笑意,脸色阴沉,“你瞧瞧,奴婢对你,也并非一无所知,更知道,那严公公,和卫小主交情非常,卫小主到底在计划些什么?和赫舍里丽儿有关,是么?”

红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走近卫珏的身边,居高临下地望定了她,从头顶拔下了那支簪子,道:“划花你的脸,只痛上少许,再者,我怎么能这样残忍,毁坏这幅花容月貌,奴婢可是惜花之人…奴婢有更好的方法,卫小主,你别小看这根簪子,它可不是由银制成,是由精钢打造而成,是奴婢的防身之物,奴婢也常用它来做其它之事。”

她缓缓地笑,目光从卫珏的身上,移到了她的脚下,见卫珏缩了缩脚,便笑得更欢了,“原来卫小主也有些害怕的,奴婢还以为,卫小主当真象自己所说的那般,无所畏惧?”

卫珏笑得有些虚弱,“不错,我不想帮你,因为我知道,既使助了你,你也不会让我走出这屋子,不是么?”

红锦道:“原来是这样,可卫小主,你可知道,这世上的死亡的方式,有无数种类,有的没有痛苦,象睡着了一般,有的,却是痛苦万分,卫小主要怎么样选择呢?”

卫珏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反正都要死了,还分什么方式?”

红锦笑了,“这可就不好办了…”她转动着那支簪子,簪子尾部散着冷冷幽光,“奴婢便向你解释一下,你会怎么死,卫小主可知道,奴婢的先父,是乡间里的正骨郎中?”

第一百五十三章 美态

她见卫珏默默无语,也不理她,脸上笑意漾然,竟有些说不出的妖异美态,“奴婢从小跟着家父在乡间替人看病正骨,竟将人身上的骨头知道得一清二楚,比如说人脚之上,便有一块小小的舟状骨,骨形虽小,却连接了脚趾和其它大骨,若是这块骨头没了,整只脚既使完好,也就废了…更让奴婢感兴趣的是,将这块骨头挖出来之时,那人便会经历这世上前所未有的痛楚,有一些人,甚至将自己的舌头都咬断,想以痛制痛,来减轻痛楚,所以,奴婢便想,世上最残酷的刑法,末过于凌迟处死,但那种死法,未免太没有美感,奴婢发明的这种方法,却是可以让人生生地痛死的。”

红锦满意地看到卫珏脸上血色褪尽,心想,原来她还是害怕的…这些女子就是这样,不见棺材便不流泪。

但她不会因她的求饶而停下手来,她已然决定了,就这么办!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说出真话,她会将这种刑罚的时间拉得更长。

她喜欢看人痛苦的表情,更喜欢的是,美人脸上的痛楚。

她甚至有些后悔,前边和卫珏说这么多干什么,早用这样的方法就好了。

她蹲下了身子,一把抓住卫珏的左脚,她感觉到她身子微微发抖,小巧的脚在她的掌心,也在微微颤动。

她一伸手,就除去了她脚上的鞋子,卫珏羞愤之极,怒声道:“你真是大胆!”

红锦扯着嘴角笑了:“卫小主,你当真将自己当成主子了?你忘了你以前是什么人了吗?只怕比奴婢还不如。”

她缓缓地替她除下了袜子,抚摸着卫珏光滑净白有脚,“卫小主,别着急,今日咱们有的是时间,卫小主前边不是说过了吗?您不是一般人,能挨得了苦,也不怕死,卫小主有两双脚呢,咱们一只一只的来。”

她将手里的簪子划在卫珏的脚上,微一用力,便听到了卫珏的痛叫之声,心底竟有些遗憾,还以为这女人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也只不过如此而已。

但那样的痛呼,却使她兴奋,让她觉得爽快,她决定要将使这痛苦无限的延长,让卫珏感觉到生不如死。

凭什么她一名罪奴,便能得到这么好的机会,被太皇太后看中,竟选为秀女?

而她这样的人,却永远只能生活在泥沼里!

此时此刻,她要的答案,反而排在了其次,只要能折磨到卫珏,听到她的惨叫,她便感觉痛快。

她用簪子慢慢划开了卫珏的皮肤,象剪刀剪开布匹,她看到卫珏洁白的脚背,涌出大量的鲜血,听到她不停地惨叫着,心底却是一丝儿怜悯与同情都没有。

红锦这时才知道,原来她恨卫珏,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秀女,恨她莫名便有了飞上枝头的机会,甚至于恨她被鳌拜这般的看重!

虽则那种看重,是至死方休的!

身份卑微的人,便应当卑微的活着,象她那样,看人眼色行事!

为什么她却可以变成凤凰?

她拿簪子搅着卫珏脚上的肉,听到她的惨呼歇斯底里,心底才觉痛快一些。

此时,她才想起,不能太过着急,得让她把想知道的说了出来才行!

她抬起头来,见卫珏头往一边歪着,象是已痛得昏了过去,便道:“卫小主,这才刚刚开始呢,怎么,你便受不了了…既受不了,何不…”

她话音未落,却见歪着头的卫珏嘴角有一丝笑意,她为什么在笑?

她还没能弄得明白,却只见卫珏一下子抬起头来,好便感觉脖子处被一尖利之物刺进,而卫珏的脸却又现出那如馨香花朵般的微笑,“姑姑,我说过,不愿助你,您为何听不进去呢?”

红锦不敢置信,视线朝下望去,却见她手腕上的绳子已经被割断了,脚上虽是鲜血淋漓,脸上再也没有痛楚之色…这个女人,简直不是人!

她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能忍受那般的痛楚!

红锦这时才明白,在她用簪子划开卫珏的皮肤的时侯,趁着她得意之际,她却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另外一根发钗。

那也是她的防身之器之一,有着锐利的边角,可轻易地割断绳子。

卫珏所发出的惨叫,原就是为了迷惑于她!

“不可能,不可能…”红锦想转动脖子,却略一动,便觉脖子刺痛,她看清卫珏眼底冰石般的酷冷,她的手与身子,再也没有颤抖的迹象。

她的手是那般的稳,如果她动了,她真会把那簪子刺进她的脖子,豪不犹豫。

她一直在迷惑她,在声东击西!

红锦心底的那股害怕在慢慢扩大,象石子投于水面,起的涟漪,一圈一圈的。

“怎么不可能?”卫珏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她嘴里的呼吸喷到了她的耳边,可红锦一动都不敢动,卫珏道:“你告诉我,什么不可能?姑姑害怕我,不是么?所以,你劫持了我过来,头上戴了好几个防身发钗…”卫珏伸出一只手去,拔下了红锦鬓角边上cha着的一支钗子,“比如说这支,虽是翠镂空花罐鱼形钗子,可却由质地坚硬的精钢制成…姑姑头上这种钗子,竟然cha了三四只之多…姑姑,您是多么的害怕卫珏啊,既然害怕,却依旧掳劫了我来,您的勇气,真是可嘉!”

卫珏不边说着,一边拾起地上的绳子,将她捆绑于椅子之上。

卫珏一支支地拔下了她头上的发钗,一个排开,放在案几之上。

红锦却是在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却最终没有反抗。

她竟在称赞她勇气可嘉!

这般极尽讽刺的话,由卫珏的嘴里说了出来,却让红锦心底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确是一个疯子!

不,她若不是一个疯子,便是那任何时侯都能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红锦又想起了鳌拜,他也是这样的人,是疯子与勇士的结合体。

所以,她才这般的惟命是从,与其说是对他忠心,不如说是她害怕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疯子

她真有些后悔,为什么会惹了她这样的人?

卫珏的气息如空谷幽兰,竟是掩盖了满屋子的血腥味儿,她道:“姑姑,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偷偷去了寿安宫么?那是太后的住处,您便没有联想到什么?”

红锦心底一片惨然,她知道,原本落在卫珏头上的命运,既将落到了她的头上,卫珏将这个秘密告诉她,便是不想让她走出这里!

她忽然间大声道:“你是个疯子,疯子!”

红锦听到了自己语气当中含着的崩溃泪意,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卫珏说得没错,她怕她,一开始就怕。

自听到老爷告诉她,护卫营的魏长福是因她而死,而内务府大总管李德贵,也是因她而死的时侯,她就害怕。

所以,在掳劫她之前,她全幅武装。

她家乡的女子,要在外讨生活,为防歹人,头上常年戴着防身利器,是精钢制成的钗子,她把这种习惯发扬,将那防身利器发展成了施刑工具。

可就是这微小的失误而已,便被卫珏捉住机会,反使她成了阶下之囚。

她很后悔,为什么不多带几个人来?

怪只怪她贪功,生怕别人知道谈话内容,让她们将卫珏的手缚住之后,便让她们退下了,甚至于,她还吩咐那些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过来。

她只以为,她已掌控一切,把卫珏的小命握在掌心。

可没有想到,一不小心的,情况便掉倒过来,她反倒被她掌控。

红锦忍了心底的颤抖,轻声笑了:“既落到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便由得你了。”

卫珏将那钗子锋利的边缘轻轻地划过了红锦的面颊:“姑姑真是说笑,象我这种连鸡都不敢杀的人,怎么会对你要杀要剐?”

她眼底的微笑在屋子里微弱的光线照射之下,如一朵黑暗之中盛开的花,似是散着幽幽香气,原是美到了极点,可红锦却只觉她身上仿如散着冰寒凉意,向她阵阵袭来。

红锦自己不知道做了多少这样的事,可从没想到,落到她自己头上之时,却是那般的可怖。

鳌拜说过,她心硬如铁,只有心硬如铁的人,才能呆在他的身边,替他办事,所以,一直以来,她便是这么做的。

但她自己心底知道,无论她多么的聪明努力,也比不上那原本就心硬如铁的人。

以前,她只知道老爷是这样的人,可现在,她却发现,卫珏也是这样的人。

“小主想要怎么样?”

红锦气息微弱。

卫珏道:“姑姑是鳌中堂府里派下来的,是他的得力助手,不比得那魏长贵之流,我可不敢将姑姑怎么样。”

她微笑道,脸上竟露出温柔婉转之色,象是春风拂过湖面,一圈圈的涟漪漾开,有说不出的美态。

红锦冷笑道:“不错,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能落得什么好?”

卫珏笑了:“这后宫么,依旧是皇上的后宫,你且说说,我能落得什么好?”

她收了那钗子,将锋利的边缘在手指上拂过,象是在拭着它的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