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发怒,大殿中人更不敢有半点儿声气发出,陈嬷嬷更是屏息静气,却是暗暗抬起眼眸,朝堂上趴伏于地的卫珏望了去,心底惊疑参半,依照她的推测,经过这一番陈述,卫珏的性命便已然保住了,太后把怒火转移到了慈宁宫,必会怨怪太皇太后不把实情告诉于她,而太后定会着人调查瓜尔佳凌月离宫真正原因,如此一来,必用得着卫珏,无论调查结果怎么样,卫珏已成功变身,成了这件事当中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而她所犯之罪,也微不足道。

毕竟,她也是受人梭摆。

与此同时,与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嫌隙相比,总管王顺的病体,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不知不觉之间,连陈嬷嬷都没有办法阻止,无法cha言,卫珏便已成功扭转局势,甚至于,陈嬷嬷明知道她说的话,没几句真的,她也没有办法反驳。

陈嬷嬷忽有些后悔,她真是小看了卫珏,被她一幅纤纤弱质的外表所蒙骗。

原以为能顺利地完成答应了那人的事,只略帮口几句,便叫卫珏翻不了身,如此一来,落入袋内的银子也会数不胜数,可没有想到,已经板上钉了钉子之事,却是这般收场。

但不要紧的,那个中间人,是瓜尔佳氏家的,得罪了瓜尔佳氏,有什么好下场,这卫珏,只不过多蹦嗒几日罢了。

只是可惜,今日没能完成任务,那剩下的银子便收不到了。

陈嬷嬷想及此,有些恨恨地朝卫珏望了去。

“卫小主,你说的那人,是红锦?这可有些异想天开了…”陈嬷嬷转头对太后道,“太后娘娘,红锦那宫婢,奴婢倒是见过几面,只不过是一位年纪略大些的普通宫婢罢了,看着面相,也很老实忠厚,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能耐?”

听到陈嬷嬷这么怀疑。太后心底也有几分疑意,对卫珏冷冷地道:“你可别信口雌黄,胡乱攀咬,如陈嬷嬷所言,红锦一名普通宫婢,怎会有如此大的能力?”

卫珏垂头道:“太后娘娘,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依奴婢猜测,红锦对奴婢并不信任,如果奴婢稍有异动,定会私底下与小福子与小禄子相见,如果东窗事发,定会让他们来指证奴婢,因此,今日奴婢在殿上见到了他们两人,其实心底已然明白了,幸而奴婢早有准备,认出了她来,如若不然,奴婢真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小福子与小禄子自卫珏开始述说之时,便带着有些震惊的表情听着,直至此时,才有些反映过来,小禄子倒有几分精明,忙连连磕头,“太后娘娘,她胡说,奴才们从没见过什么红锦…”

小福子也跟着附和:“是啊,奴才从没见过她。”

陈嬷嬷便冷笑,“卫小主,他们都不愿意承认此事,你又怎么说?”

卫珏便向太后行礼:“太后娘娘,红锦见我之时,都以披风围脖遮面,又怎么会以真面目来见他们两人,他们两人认不出来,不知道她是红锦,那也是有的,请准许奴婢亲自问他们几句话,来证实奴婢的猜测。”

太后见棋锋路转,**迭起,早听得兴致达到顶峰,哪有不答应的,便点头道:“你且问吧。”

陈嬷嬷欲言又止,想要阻止来着,还没开口,已被太后堵得死死的,哪还能开口说话?

卫珏便站起微来,行至小福子与小禄子的身旁,道:“我且问两位,两位的家人,现在何处?”

小福子与小禄子提高了警惕,防着她问出什么不利的话来,却想不到她头一个问题,却是关于他们家人的,两人同时怔了怔,小福子便道:“我们既已净身入宫,便成了无家无室之人,哪还有家人?”

小禄子也冷笑:“不错,我们是皇家的奴才,生死都在皇宫。”

第一百七十四章 身份之疑

卫珏幽幽地道:“可我自从知道红锦的身份之后,心底感觉不妙,又深恐瓜尔佳氏势大,日后怕是死了,都落得个不明不白,因此,便托人出宫打听两位家乡的情形,两位怕是不知道,两位的父母兄妹,都离开了原来所居之地,不明行踪了吧?”

小福子与小禄子对望一眼,勉强道:“我们处于深宫,又怎能得知。”

卫珏却道:“原来,你们早已经知道了?难怪我问起两位家人,两位一幅豪不关心的模样…你们已经心知肚明,家人被安置于何处了。”

卫珏连一句他们的家人被要要胁,因此,他们不得不指证卫珏的话都没有说,可奇怪的是,她虽没有说,殿上坐着的,堂两旁站着的人,全都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她这般的询问,轻言细语,如话家常,却使得小福子与小禄子在言谈语气当中便泄露出所有的秘密来,他们虽没有亲口承认,被卫珏这么一说,却和承认了没有半分分别。

却使得陈嬷嬷连反驳都无法反驳起。

卫珏没有直指小福子与小禄子受人要胁,她要怎么反驳?

卫珏只说他们心知肚明,家人被安置在何处…这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而的确,小福子与小禄子的言谈举止,确实很不关心家人的出向。

陈嬷嬷此时才明白她一句简单的问话而已,就已使得大势已去…那剩下的银子,可以肯定的,是拿不到了。

小福子与小禄子张口结舌,只觉卫珏眼眸冰冷地望定了他们两人,明明的他们一样的身份,明明也是跪着的,可只这一句简单的话话,让他们两人连辩驳都无法相辨。

太后坐于高堂之上,她性格虽有几分固执,但到底出于豪门大族,自小就管着下人,在争斗经营中长大,她略一晃眼,便看出了小福子与小禄子的神色不妥,冷冷地道:“卫珏问你们话,你们怎么不答?”

小福子与小禄子身子同时一缩,竟是瘫倒在地,小禄子到底机灵一些,忙道:“太后娘娘,奴才们处于深宫,当真不知道家人去了何处,卫小主托人打听之事,奴才们也是第一次知道。”

小福子跟着道:“不错,不错,今日奴才们才知道,原来奴才们的家人,竟已安排到了别处!”

他们两人连连磕头,声音悲泣。

太后却转向卫珏,见她闲闲地站着,脸上再没有初一开始的惊慌,反而嘴角带了丝笑意,望着那跪于地上的两人,不由有些吃惊,心想,她这般笃定的表情,手里定有了确实的证据,不由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卫珏这般笃定的表情,就仿佛太皇太后那样,什么时侯都那般的慎定自若,胸有成竹,而她,却永远都学不来。

可她虽不喜欢,却心底相信,相信今日之事,卫珏所说的才是真相。

仿佛这世间就有一种人,天生就能影响别人的决定,让人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太皇太后是这样的人,太后在后宫之中已经习惯妥协了,习惯于按照太皇太后的吩咐来做,有的时侯,她也反抗,想拿出一些自己的主见了,可每一次,都是失败。

但她没有想到,在这大殿之上,她又看到了这熟悉的表情,却出现于这般身份低下的秀女身上。

那样的笑容,让她不喜,却使她信任。

让她于以往许多次面对着太皇太后之时一样,不由自主地道:“卫珏,你且说说,他们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等她问完,才醒悟过来,她竟在证询着她的意见。

她心底里对卫珏的不喜又增添了几分,后宫之中,有一个太皇太后便已经够了,有她在,她永远没办法成为后宫之主,可这后宫不能再来第二个。

太后微微地闭了闭眼。

卫珏道:“太后娘娘,请准许我再问他们几句话,问完了,太后娘娘便会清楚了,他们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又是这样,不但笃定的表情象,那举止神态与太皇太后也莫名的相象。

连那机锋倍出的话语,都是一模一样的。

让人弄不清她心底在想些什么?

等弄得清楚了,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既使她今日助自己弄清楚了事情的前龙去脉,这个女子,也不能留在宫中!

她不能一辈子居于下风,前边有太皇太后,后边,却有层出不穷的年青妃嫔冲了上来。

太后虽然幽居深宫,可她也关注着这届秀女的选拔…象太皇太后那般睿智的女人,到底不多,大清建国以来,只有她一位而已,太后有自知之明,是不及她了,但她年岁已高,她总有熬出头的那日,可如今,从卫珏这名小小秀女身上,她却隐隐有种不祥之感,如果将卫珏留在宫中,她日后,还是会象如今这般,处处受制…不,她已等了那么久了,不能再出半点儿差错,象以往那般,后宫当中,永远只知道太皇太后,而不知道她!

太后微闭了眼,点了点头:“你问吧,哀家倒要看看,哀家这寿安宫,还有些什么事儿,是哀家不知道的!”她看着卫珏道,“你且站起身来说话。”

卫珏闻言,站了起来。

陈嬷嬷见太后如此,心底更是没了希望,她想不到一个简简单单的帮口,演变成了这样,全因这卫珏,才使得到手的银子全没了。

她拿恨恨的目光朝卫珏望着。

卫珏抬起头来,直视陈嬷嬷,却正巧与她的视线相遇,眼眸明亮得似惊人一般,象是直透进了她的心底,让她吃了一惊,心底竟隐隐有些不安。

卫珏收回了目光,转向小福子与小禄子:“小福子,我且问你,今日来到此处,是谁请你们来的?”

小福子没有小禄子那么机灵,凡事都照着小禄子的眼色行事,就这简单的问题,他也连眼角扫着小禄子,停了停才答:“是陈嬷嬷亲自请我们来的。”

卫珏笑道:“这个问题,让你很难回答么?这般的吞吞吐吐不爽快?”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主见

小福子原就没多大的主见,是两人当真心肠较软那个,原以为此事照着事先安排好的去做,他们指证了卫珏,两人便前程似锦,而王顺也已病入膏肓,他们又找到了新的靠山,日后在寿安宫便会过上好日子。

只要将卫珏指证定了罪便成了。

可他没有想到,卫珏编了个故事出来,有鼻子有眼的,不但让太后兴趣大增,而且,让他们两人也成了怀疑对象。

小福子心底里便对这卫珏起了层惊怕,生怕一个答不对,会让自己身陷泥潭,甚至身首异处。

他越惊怕,神情便越发畏缩,太后原就是个多疑且固执之人,看了他如此情形,心底越发恼怒,隐隐有了些猜疑。

寿安宫,还是不是她的寿安宫,怎么连身边之人都有事瞒着她?

她看了身边的陈嬷嬷一眼。

陈嬷嬷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浑身一个机灵。

不会的,不会的,这等帮口之事,她做得多了,太后从无发觉。

而卫珏,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便知道了这秘密。

小福子战战惊惊地抹了把冷汗,“卫小主,您竟管问,奴才定会知无不言。”

小禄子暗暗着急,讨好地cha言:“卫小主,您问奴才也是一样的。”

卫珏看都没朝他看,道:“没叫你说话的时侯,你便开口cha言,是不是担心两人没商量好,他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小禄子心底一惊,再也不敢多言,只缩了缩头,“奴才冤枉,奴才冤枉。”

他没有想到卫珏会直直地指出了这一点来,纵使他平日里再怎么巧言善辩,却也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不停地呼着冤枉。

他在下边瓜嘈,早使得太后心底不耐烦起来,哼了一声道:“冤不冤枉,要问过才会知道,贼喊捉贼,谁不会?别把哀家当成傻瓜!”

她说着这话,又朝陈嬷嬷看了一眼。

陈嬷嬷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也不明白,卫珏只不过问了一句话而已,她做了从年的事,便隐隐有被主子察觉的迹象?

而下面跪着的小福子与小禄子,却是马上收了声,趴伏于地,身子发抖。

他们两人同时有了股不祥的预感,也许他们临阵转戈,做错了?

可事情到了如此的地步,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如果失败,他们的新主子不会放过他们!

小禄子眼底冒出股厉光来。

却听卫珏道:“小禄子,你想抢着答话,那我便再问你一句,你们跟着陈嬷嬷来之时,陈嬷嬷脸上是否有笑意?”

小禄子做好了防范,想好了千百条回答的言语,怎么着,也要把卫珏攀咬了下去,可他没有想到,卫珏所问的,却是这么一个问题。

可问题是,这是个什么问题?

小禄子怔了怔,眨着眼想了半晌:“奴才被太后娘娘召唤,只顾低头跟着陈嬷嬷走,并没仔细查看嬷嬷的表情。”

卫珏便转过身去,问小福子:“小福子,陈嬷嬷替太后传唤你们,是否和颜悦色?”

小福子较为老实,心想说陈嬷嬷和颜悦色,定是错不了的,太后身边的人,全都是和颜悦色的。

便点头道:“不错。”

卫珏转过身去,抬起头来,慢吞吞地连眼波扫着陈嬷嬷:“可陈嬷嬷对奴婢可严厉得很。”

陈嬷嬷怒道:“奴婢不过一个传唤之人,表情严不严厉,也值得你这般的挑刺儿?”

卫珏便叹道:“就是这般的表情,奴婢跟着陈嬷嬷来的时侯,心底着实害怕得很,主子身边的奴才脸上有什么表情,便往往代表了主子的感想…”

陈嬷嬷道:“你胡说,奴婢哪敢代替太后娘娘…”

太后摆了摆手,打断了陈嬷嬷的话,她心底对陈嬷嬷早隐隐有了些怀疑,此时,这怀疑却渐渐扩大了,她慢悠悠地道:“陈嬷嬷,你也别着急,且听她怎么说。”

陈嬷嬷一滞,心底那股不安渐渐扩大,心道自己不过是帮个口而已,不会被那些人拖累了下水吧?

照卫珏的所为来看,她很有可能将自己拖了下水?

不,不是很有可能,而是她正坚持不懈地往这方面进行着。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查觉了自己有相帮对方之意的。

陈嬷嬷额头冒出了冷汗。

她竟是不敢直对上卫珏那双明亮得近乎可怕的眼眸。

此时,卫珏却道:“太后娘娘,也有可能,奴婢判断得不准确,又或许,陈嬷嬷来请奴婢的途中,她身体有恙,便心情不好,也是有可能的。”

陈嬷嬷忙道:“经你这一提醒,奴婢倒有几分清醒了,奴婢在传唤小主之时,的确有些腹痛,或许对小主脸色便不好了。”

陈嬷嬷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在告诉她,好好儿呆着吧,在胡说八道地帮着对方,对她自己便不好了,她卫珏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

这便看她自己的意思了。

太后再睁开眼眸望了陈嬷嬷一眼,道:“是么?”

陈嬷嬷勉强地笑道:“不错。”

太后便转过头去,对卫珏道:“既是如此,你便接着往下问吧,今日之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她又道,“你且放心,哀家谁也不会相帮!”

她不相帮,便代表着她已察觉,陈嬷嬷帮口之事了。

陈嬷嬷听了这话,背上又冒出层冷汗来。

卫珏几句话一问,她的优势便没有了,她可是伺侯了太后多年的老人,自太后嫁入宫中之时开始,便一直在她身边,对太后也算是忠心耿耿,太后一向信任于她,对她算得上言听计从。

因为她得到了这般的信任,便也得到了权力,才能在那些人求上门的时侯,答应得那般的爽快,依照她的想法,这不过是件小事,一名小小的秀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原就是不应该的。

可她没有想到,她帮的这次口,却隐隐有让太后对她的信任崩溃的迹象。

只这一次而已,她这么多年的努力便要白废了不成?

不行,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就当那银子长着翅膀飞走了。

陈嬷嬷决定了,纵使那些人有再深的背景,她也得顾住了自己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