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想跑也来不及了,灯火明灭处,那女子分明是早先告假的恂嫔霍硕特蓝曦。四目相对处,她面上犹有泪痕,凄然沉痛,不似往日。那男子形容陌生,脸上亦有哀容。

永瑾探着头,先喊了一声,“恂娘娘。”

如懿深觉不妥,便按了按容佩的手,沉声道:“恂嫔,你在这里私会男子,你可不要命了么?”

那男子低声问:“这个女人是谁?”

恂嫔冷冷一笑,艳光四射,“咱们仇人的妻子。”她扬一扬头,并无惧色,“皇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周遭唯闻草叶萧萧之声,泠泠似幽然泣声。如懿听得她语中狠辣之意,想要呼喊,才想起侍卫离这里都远。她缓和了惊惧之下僵硬的面颊,低声道:“你若要性命,速速离开,不要在此枉费唇舌。否则你是皇家嫔妃,你身边这个人便只有五马分尸之路!”

恂嫔与那男子对视一眼,似有犹豫之意,相望之间,无限爱怜珍重。

恂嫔迟疑,“你肯放过他?”

如懿压抑着心底的慌乱,沉静道:“要他离了这里,本宫未曾见过,你也未曾见过,各自相安。”这是最好的法子,也保全眼下的自己。

恂嫔正沉吟间,只听身后一声亮烈女声划破静谧夜空,将草木温润之声骤然撕裂,“有刺客!有刺客!”

如懿仓促转首,只见豫妃携着两名侍女惊惶大呼,奔得略远?如懿心下一凉,还来不及反应,一把雪亮长刀已然架在了永璂喉下,将永璂扯了过去.永璂吓得怔了,一张小脸雪白,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容珮不知被谁踢翻在地,一脸痛处,挣扎着要向永璂爬来。

恂嫔怒目而视,“是你带着豫妃来的?”

如懿连连摇头, “本宫不知她为何跟在身后……”她的一颗心剧烈地蹦着,沉沉地撕扯着痛,“你先放了永璂!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说话间,有不少侍卫提足奔跑之声传近,隐隐有兵刃出鞘。恂嫔咬着唇,气若无状,“阿诺达,来不及了!”

阿诺达持刀在后胁迫着永璂,沉着道:“蓝曦,你别怕!我既然敢来见你,便料到有这一日!当日我不能留你在部族,又不能在战场护你父亲周全,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带你逃离这里,免得深受其苦。”

如懿听他碎言片语,便知是霍硕特部征战中活下来的人,又是霍硕特老王爷的亲信,心底陡然更寒了几分。恂嫔望着他,眸中情意沉沉,便有知心长相重。

她心急如焚,喃喃安抚着永瑾,生怕他一时大哭起来恼了阿诺达,一壁连声道:“永璂,你别怕!不要哭!不要哭!”

永璂怔怔地瞪着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眼泪滴溜溜汪了满眼,死死忍着泪点点头,轻轻唤道:“额娘。”

如懿的心都快要绞碎了。她戚然求道:“永瑾只是个孩子,你挟持我,挟持我啊!放他过来,我是皇后,你挟持我他们或许能放了你。”

阿诺达迟疑片刻,恂嫔冷哼一声,“你虽然是皇后,可在皇帝眼里,咱们这些女子都如草芥一般。你这个皇后形同失宠,带着有什么用?”

阿诺达颔首,闷声道:“不错!你们的皇帝出了名的薄情寡性,他是怎么待蓝曦的,我都知道!你这个皇后也不过是个可怜虫!”

如懿仿佛被人当面狠狠掴了一掌,面皮火烧火燎着,这么多年,她也明白自己的可怜。至少还留着皇后虚尊的面,却从未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这样清楚无误地挑明了出来,她不过也只是个可怜虫。

谁比谁低贱,谁又比谁高贵,都是一样的。

她顾不得这些,按捺着情急道:“纵使如此,一个孩子能抵什么?你伤了他皇上

更会要你的命!”

灯火越逼越近,几乎照清了阿诺达与恂嫔阴郁的面孔。兵刃声铮然作响,却谁也不敢上前,生怕误伤了皇子。阿诺达有恃无恐,挟持着永璂向恂嫔使了个眼色,恂嫔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二入慢慢向后退去。

彼时盛宴方才散去,蒙古王公们稀稀落落留着几个。皇帝虽然醉眼迷蒙,很快也被惊动,立时赶了过来。

如懿见着永璂小小的面孔早已无人色,犹自倔强着不肯哭出来,一颗心早揉得稀碎。远远见得暗沉夜里灯火挑明之中皇帝的明黄一色急急赶来,不知怎的,心下便安稳了许多。

因着事态紧急,皇帝先自赶来,后头跟着几个胆大的嫔妃。

皇帝扫了阿诺达一眼,根本不看恂嫔,气定神闲,“你也逃不出这里,不如放了朕的十二阿哥,你与恂嫔也自有个好下场。”

阿诺达鄙夷道:“你们爱新觉罗的人最会扯谎欺瞒。当年你有心让我们霍硕特部的族人清扫寒部残军,却不告知寒部余孽手中尚有火器,只让老王爷带精锐前往,也不派兵增援。否则我们霍硕特部的精锐怎会都折在了那场战事里?”

“兵器无眼,征战自有伤亡。我大清将士平定西陲无不如是。怎么你们霍硕特部便格外矜贵些?”

阿诺达双眼血红,愤怒不已,“明明是你不满老王爷曾同情你的敌人准噶尔都,才趁机剪除异己,捧了对你唯命是从的小王爷上位。可惜了我们霍硕特部的壮年,都为了你的阴谋私心枉死!”

皇帝斥道:“为朝廷尽心,怎算枉死!凭你这句话,便可诛心!”他肃然喝道:“来人!围住他们!”

恂嫔闻言,连忙护在阿诺达身前,喝道:“谁敢动我们!”她扬起细长的眉毛,神色凛冽,指着永璂道:“除非皇上肯背上杀子之名,那咱们便是一同死了也不枉!”

她说罢,咯咯地笑着。那清脆的声音落在风里像某种野兽的嘶鸣。

如懿的瞳孔紧缩着,面庞惨白。海兰紧紧扶住她的手,想要安慰,分明也失却了往日的沉定。

前头皇帝的面色愈加难看,他紧紧抿着唇,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看向恂嫔的目色带了肃杀之意,“婢子淫贱,脏了朕的后宫。”

恂嫔冷淡至极,“淫贱,还是宫里的人淫贱?我与阿诺达本是青梅竹马,为了保全霍硕特部我才不得不与他分离入宫。因为我们都知道,部族的利益永远高过自己。所以哪怕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我都会逼着自己面对你,侍奉你,对你恭顺,可是你是怎么对我们霍硕特部的?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还蓄意隐瞒。那么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也是情理之中!”

“离开?”皇上略含讽刺,“生是紫禁城的人,死是紫禁城的鬼。你入宫前你的父亲没有教过你吗?”

“我为什么不走?”她言辞激烈,有太多压抑让她不快乐,终于在此刻释放,“我活在宫里'和容嫔一样,没有一刻是快乐的。我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如今我失去了我的父亲,我的部族,还要和你这个虚伪的男人在一起,让我觉得恶心!”她看着被阿诺达挟持的永璂,“用你儿子的性命,换我们的自由!”

皇帝缓和的语调中渗出丝丝阴郁,“你永远要记得,你是朕的人。放了永璂,朕会给你留条生路。”

恂嫔连连冷笑,“我是蒙古出身,好歹也是一族的公主。不比有些人,日日宣称是雍和宫出生,谁知是生在热河行宫里的。难怪年年秋狝,必得来这儿垂吊,略表孝心。这样表里不一的虚伪之人,我不愿与他相伴至死。”

众人听到此节,知她是暗指皇帝乃是热河行宫宫女李金桂所生,当年先帝误饮鹿血,一时情动临幸了卑贱宫女,才得了此子,为此还被康熙爷大为申斥。这一直是先帝生前羞事,更是皇帝最不能提的奇耻隐痛。宫中虽然人人暗知,却无人敢提,乃是禁中最大的忌讳。

嬿婉矍然变色,喝道:“贱婢无知,岂敢拿皇上身世胡言乱语?”

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感激与动容,面色的肌肉却隐隐抽搐。

恂嫔仰天笑道:“皇上,你还真当自己是与太后母慈子孝呢?这般天家母子,只为名分好看,底下的龌龊事还当旁人都是瞎子不知道么?皇帝若真要为天下仁孝的表率,那便追封李氏为圣母皇太后又如何?只不过怕天下人都耻笑自己是个宫女生的罢了。”

分明是猎猎秋风,拂上面却有彻骨的寒意。那一瞬间,如懿居然忘记了刀锋抵触在永瑾喉头的冷厉锋锐,只觉得一颗心突突地狂跳着,噔一下,又噔一下,用力地牵扯着,每一下,都那么痛。她死死地盯着皇帝的面孔,看着他雪白中泛着铁青的面色,看着他脸颊的肌肉剧烈地搐动,她没来由地觉得害怕,比自己命悬一线更加害怕。

这样隐秘的事,陡然公之于众,皇帝该要如何自处?

她太知道了,许多事,不能碰,不能说。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亦有他的底线与痛处。

皇帝脸色铁青,如懿从未见过他如此骇人的模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然而,更怕的是,皇帝若一时暴怒,那永瑾该如何是好?

她禁不住低唤:“皇上息怒!不是该生气的时候。”

皇帝眼神一扫,永琪已然会意,悄悄退后两步。

恂嫔满腔激愤,未曾稍有消减,“皇上不是一向自诩风流多情么?实则世间最无情之人,便是皇上你!豫妃年届三十,她父亲还一心希望她入宫,皇上嘴上说垂伶她,不计年纪纳她入宫,其实宠幸过后就把她扔在宫中自生自灭,只是需要时才装点门面!皇上若是多情,就不会把那么多的女人困在宫中名为雨露均沾实则作棋子利用!皇上若真的多情,就不会利用我母族剿灭寒部残军,趁机灭我部族精锐!我看不惯你们满口仁义双手染血!今日你要多情,你就拿你自己的命来换你儿子的命吧!”。

恂嫔激昂陈词,不知何时,永琪悄然掩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恂嫔挟持在手,以同样的姿势,举刀相向。

第十三章 红粉意

事出突然,根本无人反应过来。

永琪无比镇定,“一个换一个,别说你犯险来见恂嫔,会连她的命也不顾。”

阿诺达矍然变色,厉声喝道:“把蓝曦还给我!”

永琪气定神闲,“我要我的兄弟,你要这个女人,很公平。”

阿诺达的脸色变了又变,阴沉不定。恂嫔抵在永琪刀下,恋恋望向阿诺达,蚀骨

相思如丝如缕,眉间心上,早已无计回避。

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如懿终于懂得了恂嫔的心,她从未这般看过皇帝,从来没

有。难怪她一定要跟他走,便如那一曲苍凉缠绵的《朱色烈》,总要向着心爱的人奔

去。

永琪不疾不徐,“你冒险前来就是为了带恂嫔走,定然不舍得她死在我刀下。你

细想想,只要你不肯,皇阿玛只是失去其中一个皇子,你却失去了唯一的爱侣,值不

值得?”

恂嫔凄惶摇头,叫道:“阿诺达!别相信他们!你放了手中的人质,你我都不能

活。”

永琪笑而不语,只是挥手示意侍卫们退得更远,而自己挟着恂嫔跟随上前,手中

的银刀却勒紧了些许,嵌入恂嫔雪白皮肉之中。阿诺达神色悲痛,挟着永璂缓缓向草

原边缘退去。

夜色茫茫,如能吞噬一切。阿诺达眼见离得众人远些,喝道:“我跟你换!”

永琪颔首,稍稍松开手。阿诺达见他如此,手臂一松,将永璂狠狠推开,便要伸

手去拉永琪怀中的恂嫔。

永璂如逢大赦,才刚迈出两步,想是惊惶,吓得膝盖一软,扑倒在地。说时迟那

时快,皇帝已然搭弓在手,拉了满弦,霍然射出一箭。阿诺达离永璂不过两步远,立

时中箭,手臂尚能动。他双目瞪得通红,发出凄厉一声,举起匕首猱身便要扑向摔倒

的永璂。

永璂吓得人都傻了,眼见得寒光扑来,哪里还能反应。海兰惊呼一声,如懿唯觉

脑中一片白茫茫,像是下着纷纷扬扬的厉雪,将她整个人裹了进去,泪便滚滚落了下

来。她几乎是本能一般,朝着永瑾扑去,将他护在身下。

这是她唯一的孩子,哪怕拿了她的命去,也不能伤着永瑾半分。

电光石火间,她已然看见,那匕首落下的银锐的尖,离自己不过数寸远。听着此

起彼伏的惊呼声,她等待着不能逃脱的锋刃的刺入。却是有一股巨大的劲力盖在自己

身后,以及,利器刺穿皮肉的闷响。

居然,没有一丝疼痛。

那么,那声音,从何而来?

转过身去,才发现阿诺达已然横倒于地。如懿从惊悸里抬起头,先去看怀中的永

瑾。永瑾紧紧地拥着她的手臂,眼泪流了下来,“额娘。”

她细细察看,一切无恙,除了受惊的模样,一点伤痕都没有。她飘落云外的心回

来了一半,把永璂抱个不够。须臾,她终于回过神来,有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让

她看不见任何危险的痕迹。那暗沉的蓝色.是御前侍卫的服色。

她的心思定了又定,是凌云彻。她定神看去,才见他肩头血流汩汩,染红了半边

袖子,自然而然沾到她身上。显然方才阿诺达那一刀,是他替他们母子挡了下来.

海兰与容珮急急赶上前来,侍卫们架着倒在地上的阿诺达将其拖开,海兰看着她轻轻啜泣,容珮护着永瑾。如懿的心一下一下重重地抽搐着,她的声调都在颤抖,“要不要紧?”

凌云彻抿着嘴唇,沉默地摇摇头。他并无痛楚之色,从容而坦然,是天边皎洁的明月光。他低声道:“你们平安就好。”

那一刻,永瑾、如懿、凌云彻,他们三人彼此相依。心与心的距离,由天涯至彼端,如此遥远,又如此贴近。

天地孤清,生命亦渺小。但奋不顾身可以来相救的,唯有这个人,而那个名正言顺可以来救自己的,本该伴在自己身边的男子,仍是这般丰神俊朗,却是立在一群花容失色的嫔妃中间,遥遥望着自己,目光中有沉沉的急切。

飞身相救与一个急切的眼神,哪个更值得依靠?

她在清醒中,混沌地流下泪来。

可以真正在身边的,原来一直都不在。

就如冷宫那一段煎熬的岁月,倚墙想靠的,也唯有一个凌云彻而已。

然而她未及多想,永琪已然上前,恭敬地请她,“皇额娘与十二弟是否安好?赶紧请太医瞧瞧才是。”

如懿见他沉稳走来,转眸看去,却见恂嫔亦倒在地上。永琪见如懿注目,轻轻一笑,轻松道: “解决了。儿臣不会容这般逆贼伤害皇额娘与十二弟。”

果然,恂嫔胸腔上有血液喷薄而出,溅了满地,如盛开的野芳。她尚有一口气在,芳钿委地,落红残碎。

永琪沉定如山,口吻却轻松,“这种损害皇阿玛清誉的人,留不得。只是污了皇额娘的眼,可见她连死也有罪过。”

这样的淡然决绝,大抵是皇帝所欣赏的,也是她与海兰多年教导的期望。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眼前的永琪如此陌生。

所有人都是陌生的,在素日的熟悉与了解之外。大概人在险境,才看得清另一面。

海兰有些警觉,不动声色地扶着如懿距离凌云彻远些,再远些,口中温婉而客气,“凌大人护主有功,皇上自当奖赏。”

这一语,是泾渭分明的尊卑。

凌云彻拱手,转身向皇帝屈膝“皇上,微臣护主不力,以致皇后娘娘与十二阿哥饱受惊吓,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徐徐舒一口气,“皇后母子无碍便好。”

凌云彻躬身退至一边。皇帝伸出手臂,温和道:“皇后饱受惊吓,快过来吧。”

凉风习习,几能透骨。她站在那里,居然一步也迈不开,似是牢牢定在了原地。

她真希望自己只是长在这茫茫草原的一株细草,无知无觉到老。

海兰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她还是没法动弹一下,直到有挣扎爬行的声音,挑动她已然麻木的神经。

目光落定处,只见恂嫔的胸前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液,如一眼红色的泉,流溢不断,将胸口锦衣重重染透。血腥气逐渐弥散。她气息微弱,身体一颤一颤抽动着,犹自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阿诺达的尸身,不肯移开半分。

她回眸轻轻一笑,将皇帝隐隐的怒意满意地收入眼底,瞟一眼凌云彻,缓缓道:“皇上,你看你,在自己妻儿面前,还不如—个侍卫抵用。所以我哪怕死,也要离你远远的。”

她说着,吃力地挪动着身体,每动一寸,鲜血涌出更多,在浓绿的草叶上染下触目的痕迹。她艰难地挪到阿诺达身边,伸出手合上他望向自己的僵冷的眼皮。她的手势温柔极了,像爱护着毕生的珍宝。她的气息愈加无力,几近力竭。她微笑着,像一朵烈烈绽放的木棉,将自己的躯体依偎到阿诺达怀中,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含笑逝去,再无牵挂。

皇帝默默看着眼前一切,额上青筋粗烈暴起,喝道:“五马分尸!将此贱奴二人五马分尸!”

侍卫们响亮地答应着,伸手便去拖开二人,豫妃微翘着嘴唇,含了冰尖似的笑意,嘶嘶然冷笑,“奸夫淫妇,死不足惜。”

皇帝也不看她,“的确死不足惜。便是死上千遍,也难以泄恨。”他一顿,“吩咐下去,恂嫔霍硕特氏突发急病,薨于行在。”

他的语底是森森的杀意,嬿婉纵然得宠,也不觉打了个寒噤,悄然退开了半分,一双烟波妙目,只定在凌云彻身上,眼见他面色白了又白,心中酸涩更浓,须臾间,皇帝的目光如冷箭一般幽幽扫着凌云彻,“御前侍卫凌云彻救护皇后与皇子有功,赏黄马褂一件。”他轻声垂问:“皇后,你和永璂还好吧?”

她的心底冷如万丈寒冰,彻头彻尾弥漫至四肢百骸的每一缝隙,偏偏还要维持着最得体端和的笑容,双眸低垂,轻声道:“都好。”金步摇在鬓角上摇曳起粼粼的珠光,更显得一张脸剔透得仿佛在发着幽幽的光泽。可惜,那光泽是幽暗的阴沉,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皇帝走近两步,摸了摸永瑾的头,示意容珮带着离开,便挽过如懿的手,“起风了,别站在这儿。回朕的大帐去。”

这是许久未曾有的亲近。

嬿婉领着众人立在后头,知趣道:“臣妾等恭送皇上皇后。”

如懿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是腻湿的冰凉。那是她手心的汗水,在惊惧无助的那一刻所留的印迹,浑不如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她忍了又忍,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抑起脸低低道“皇上便要射杀阿诺达,何必急在一时,如此沉不住气,拿永璂性命犯险!臣妾死不足惜,可永璂是您的嫡亲儿子!”

皇帝错愕地转首望着她,目光由温热转凉.他携着她,继续目视前方,“朕的嫡亲儿子,没有那么无用的。若是永琏在,便会机敏自保,便是永琪年幼时,也不会这般无用。”他仰天长叹,骤然声如洪钟,“龙生龙凤生凤,为何朕与你所生的儿子这般平庸!”

不过简短一语,身后所有人都被惊住。人人色变,望着帝后不知所措。

如懿如遭雷击,她居然没有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连那种牵扯般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她回首看着数步之遥处,一脸委屈的永璂,只觉得荒谬而酸楚,“纵然永璂资质不如永琪,但孩儿家幼小敏感,无不将父母之言视若天命,如何能这般当着人诋毁!叫永璂来日如何做人!”

如懿心头一阵恶浪翻涌,冷然道:“皇上天纵英明,永瑾如何能比!”

豫妃听到此节,仗着这几日皇帝顾她颜面,疾走几步,腰肢一摆,扭上前来,扬着绢子道:“哎呀!皇上说得是,虽说是龙生龙,可若配的不是凤凰而是山鸡,那哪里还能生出好的来!”

皇帝也不理她,只是负手在后,郁然叹息,“若永琏与永琮在此,有孝贤皇后的温淑品性悉心教导,也不致朕今日膝下荒芜。”

只这一语,便是将诸子都撂下了。

还是永琪机警,立刻跪下道:“今日之祸,都是儿臣不察。但请皇阿玛息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