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轩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任谁都晓得,这是傅瑾瑶失去孩子之后的悲鸣。

“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傅瑾瑶疯了一般的哭闹。

所有人都默默的抹着眼泪儿,这竹轩谁不晓得,傅贵嫔对这个没出世孩子的重视。可是如今却是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这个孩子,终究是没有保得住。

“皇上驾到——”

景帝大踏步进门,就看见傅瑾瑶歇斯底里,失声痛哭的模样儿,不舍的将她揽进怀里。而此时的室内是一片狼藉。

“别哭,别哭了…”

“皇上,皇上,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对不起,我对不起他,我也对不起皇上,都是我的错,是我…”

那凄惨愧疚的模样儿让景帝为之动容。

“不是,不是你。瑶儿,朕会为你找到凶手。”

景帝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温柔的劝解:“不要将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朕知道,知道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以后我们还会有许多许多孩子。朕等着,等你给朕生一个小皇子。”

傅瑾瑶仍旧是不断的抽泣。

景帝挥了挥手,屋内的其他人退下,景帝贴着傅瑾瑶的耳边轻轻的低语:“等你给朕生个皇子,朕就将他封为太子。”

傅瑾瑶霍的睁大了眼,抬头看景帝,却见他的神情并没有一丝的玩笑。

嘴角嗫嚅了下:“皇,皇上…”

她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

景帝将手指抵在她的唇上,轻柔的开口:“别想太多,好好的养着身子,咱们都年轻,一定很快就会再有孩子的,到那个时候,朕会给他所有最好的一切。”

傅瑾瑶感动的埋入了他的怀中,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恩,好,会,我们会有孩子,臣妾一定会给皇上生许多许多的孩子…”

两人静静地拥在一起。

许久。

景帝低问:“当时是怎么回事儿?到底是谁绊倒了你,还是其他的原因?”

傅瑾瑶蹙眉细想,语气略带迟疑:“当时云岚扶着臣妾打算离开,臣妾因着受惊本就情绪不稳,往外离去之时就感觉有什么绊了臣妾一下,可臣妾却是说不好,那个人究竟是谁。”

傅瑾瑶并没有说是谁,反而是一副迟疑的样子。

景帝听罢点头:“此事你也不需多过问,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傅瑾瑶依旧是泪光盈盈:“谢皇上。臣妾只求,臣妾只求皇上能为我们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朕会的,你也不需求,这也是朕的孩子。”

纵使皇上怜惜傅瑾瑶,但是依旧没有留在竹轩过夜。似乎任谁,任何事都不能改变他的这个习

惯。没人知晓原因。

翌日。

景帝通晓后宫,傅贵嫔贤良淑德,堪称后宫典范,特封为从二品昭容,赐号惠。

傅瑾瑶失了孩子,也一下子从从三品的贵嫔变成了从二品且有封号的惠昭容。

即便是因为她刚失了孩子,其他人依旧是恨得咬牙切齿。这宫里最是如此,而傅瑾瑶也算是步步顺当。进宫也不过不到半年,就能得此殊荣,升迁之快远超他人。

皇上已经令人彻查惠昭容小产之事。而她本人也在寝殿内安心静养。

安静的室内,云岚掀开帘子进门。

这段日子云雪受伤,云岚忙碌的厉害,这竹轩自然也是有其他人的,但是不管如何都是不如云雪云岚的忠心。傅瑾瑶也并非一个愿意相信别人的人。

“主子。”云岚声音有些低。

“云雪怎么样了?”这段日子傅瑾瑶恢复的很一般,太医说还是思虑过甚,而皇上也是每日都来她的寝殿坐一会儿,却并没有提调查结果的事儿。

傅瑾瑶也并不问。

这赏赐如同流水一般的不断送了进来,傅瑾瑶仍旧是淡淡的。

现在宫里已经隐隐有些传言,说是当时下手的人是德妃。

没人知道这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是这势头却犹如燎原之火。

“禀主子,云雪伤势还好。想来她恢复起来也快。”

傅瑾瑶点头:“交代那边的人将云雪照顾好。”

云雪胳膊被刺伤,虽说并不致命,但是也是不简单的。如今正在静养。

“是,奴婢自是晓得的。”

“这几日宫里态势如何?”傅瑾瑶虽然虚弱,但是嘴角却有着可疑的弧度,似在微笑。

云岚低声:“如同咱们安排的那般,现在宫里的舆论已经全都奔着德妃过去了。不过这始终也算不得什么证据。”

云岚自己有着考量。冷静的分析。

“这本就是没有证据之事。既然周答应那边是她安排的,那么说他是个连环计,也未必就没人信。她如此恶毒,我又怎能轻易放过她。”

傅瑾瑶此时的表情冷冷的,已经全然不似之前的淡雅。

“主子为何不直接与皇上说那人是德妃?”

傅瑾瑶冷笑:“我们本就是有竞争,如若我直接说了出来,大家或许还会以为我是故意构陷,而皇上心里也会存了疑惑,我偏不说,就让大家胡乱猜测而去。这样才对我们更加有利。而且,德妃身边可是有个二皇子,就算是她真的犯错,除非是极其不能容忍,否则皇上会网开一面的。”

云岚低头叹息:“如若不能将她一击即中,我们何苦如此布局?主子还伤了身子。”

傅瑾瑶看她:“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倒是也苦了云雪。”

“奴婢是不舍得主子的身子,主子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大罪…”云岚抹了把泪水。

“遭罪?”傅瑾瑶笑着,眼里却并无笑意。

“我这一胎本就保不住,既然如何也拖不过半月,而他们又想害我,那我自然是要给她们机会。如此一来倒也好,德妃想来以后是站不稳了,而我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冥冥之中,大概是这个孩子再保佑我吧。”傅瑾瑶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面色有些哀伤。

“主子…”云岚难过。

“太医那边可是交代好了?”

“主子尽可放心,咱们傅家本就有恩于他,他断不会说出去的。”

傅瑾瑶点了点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神态间有着疲惫。

云岚见主子这般,悄然的退了下去。

听到云岚离开的脚步声,傅瑾瑶覆而睁开了眼。

任谁都想不到,前日发生的这一切竟是她一手而为之。

周答应之事乃是德妃安排,图谋的,自然是她这胎,而她在得知一切后将计就计,早就已经与两个心腹丫鬟商量过,其实真正绊倒她的,是她身边的云岚,云雪救人,云岚下手,这一切都是她都安排好的。

她本就是想将这事儿栽到德妃身上,最好还能拉拉齐昭仪。

如此一来,果真极好。

并非她不想要这个孩子,舍得拿孩子去算计他人,只不过,这孩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太医已然断言,她这胎不出半个月,必然滑胎。

如若不是这般,她又怎能舍下自己的这个孩子,皇上对他有多重视,自己在怀孕之初又是如何满心期盼,傅瑾瑶闭了闭眼。

这宫里就是如此,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

倘若不是她们在她孕事初期便不断的算计,她又何苦走到今日这步,她的孩子又何至于此。

她的身子已经虚弱的保不住这个孩子了,那么孩子,你别怪娘亲。

她只能让自己得到最大化的利益。

没错,皇上说得对,这个孩子没有了,她还会有其他的孩子。她还年轻,他们那么恩爱,皇上那么宠爱她,他们会再有孩子的。

这次既能重创了德妃,自己又升了份位,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既然这个孩子与自己的缘分浅,那她只能继续徐徐图之。

他日自己站稳了脚跟,还会有许多许多孩子。

傅瑾瑶不断的安慰着自己,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似是梦里还想着那些算计与伤害,她的脸上挂着渗人的笑。

60

傅瑾瑶变成了惠昭容,腊月什么也不多说,也是按照往常的日子继续生活,不管怎么样,她的日子总是要继续的,至于傅瑾瑶,腊月却是断定她升不到皇后甚至连皇贵妃都不可能。

自己现在份位虽低,但是稳扎稳打也不失为一种比较好的做派。

“主子,外面都在谣传,说是那天在慧慈宫推到惠昭容的,是德妃娘娘。”桃儿与自家主子闲话。

见几个大宫女都在,腊月微笑:“是么。这事儿自有皇上会调查,具体如何不需我们多管。我们仅要安分守己就好。”

“这如今不管是哪个宫都在沸沸扬扬的传着这事儿呢。”桃儿嬉笑。

腊月并不十分在意,忙着自己手里的绣件:“别人怎么传是他们的事儿,我是相信皇上的,他查出来的是什么结果,我就信什么结果。这宫里捕风捉影的事儿也多,咱们不必全信。只消相信,

这宫里有皇上,有太后,那么一切都会安好。”

几人都是掩嘴笑:“主子自是什么都相信皇上的。”

“相信朕什么?”

景帝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众人似是已经习惯了皇上的神出鬼没,腊月都不晓得这是第几次如此了,这皇上偏好听墙角,搞突击,就是不晓得在别人的寝宫是不是也是这样。

几个侍女都是眼明手快的离开。

腊月之前就交代过,皇上来时不需她们伺候,既然如此,几人也并不耽搁,赶忙离开。

景帝也习惯了来腊月这里凡事皆不用宫女动手。

腊月起身盈盈一福,接着便去里间。没多一会儿便是水声,接着就看腊月拧好了一个帕子从里间出来,并不让景帝过手,站在他的面前为他轻拭脸颊,复而又进去,出来后又是给他擦手,见她这副小妻子的模样,景帝有些动容。

“月儿如此这般,倒是像一个讨朕欢心的小娘子。”

“皇上本来就是嫔妾的良人。”她笑盈盈的看着景帝,不肯别开眼睛。

景帝见她如此,将她揽进怀里,腊月挣扎了下,景帝有些不解,看她。

腊月再次起身,蹲下将景帝的鞋脱掉。

“天气这么冷,在这火炕上躺着才是舒适呢。”

腊月一本正经的说,不过却惹得景帝坏笑。

“莫不是又要勾引朕?”

腊月轻轻翻了一个小白眼:“自是没有。”

不过似乎最近景帝有些乏力,倒是还真没动手动脚,反而是拥着她侧躺在火炕上,两人闲聊。

“朕这段时间没来看你,有没有怪朕?”

腊月自是不晓得景帝问出这个话究竟是个什么动机,现在她已经习惯将景帝做的每一件事儿都按上动机,如若他真是闲话家常,她倒是要不习惯了。

腊月稍微有些迟疑,接着仰头看他,就这么看着,好一会儿,她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音:“皇上怎会如此以为?”

虽然笑出了声音,但是笑容却并没有直达眼底,景帝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别如此笑,好假,朕不喜欢看你在朕面前装模作样,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这才是朕最喜欢的小月儿。”

腊月的眼睛一下子就泛起了水雾,过了许久,她低低的呢喃:“没有怪你,真的没有怪你,只不过月儿的心里不舒服,这里。”

腊月拉着他的手来到自己的胸口,闷闷的说:“钝钝的。”

此般模样委实让人心疼,见她明明伤心,却又不肯直说,即便是被他指出,也是强撑着不肯哭泣。这样的腊月让景帝恨不得揉入血肉。

“看你这般委屈,朕恨不得打自己两下。怎么就能如此伤害朕的宝贝儿。”

腊月连忙摇头,握着他的手摇头:“不委屈,我不委屈的。您是皇上,本就该是如此,而且,傅姐姐失了孩子,这已然是最大的伤悲。嫔妾此时怎能还就这样的事儿与她争?我不委屈,真的不委屈。钝钝的,是因为想你,好想好想你。也心疼你。”

腊月的这番话倒是让景帝有些吃惊了,他有些迟疑的重复:“心疼朕?”

“恩,心疼你。”腊月略肉的小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脸,在他的眉眼间不断地摩挲:“所有人都知道,傅姐姐失了孩子伤心欲绝,可是月儿知道,皇上也是伤心的,那也是您的孩子,是您一直以来期待的孩子。”

景帝因着这番话怔住,他想过沈腊月会说很多话,会与他诉说自己的委屈与思念,却独独没有想到,她说的不是这些,反而是他的伤怀。

她说,那也是他的孩子。

景帝心里一颤,曾几何时,连他自己都已然忘记,那是他的孩子。

景帝自是知晓自己容貌性子家世在女子看来实属上乘,可是如若说这宫里不掺杂质般喜*他,而并非是因为他的身份的,景帝就觉得,腊月必然是其中一个。

那么小的一个姑娘,认识了一个男人,*上了一个男人,想到她那副小媳妇儿模样对他的伺候,景帝幽幽叹息。

他也喜欢沈腊月,并非是男女之间难以割舍般的喜欢,只不过,这女孩儿能讨他欢心,不仅如此,各方面都不算是顶出色的她也是一个很好的宠.幸对象。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倾城的容貌、更加没有傲人的手腕,她处处需要他的保护,偶尔张牙舞爪一下也是常常连自己都受伤。

景帝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却是晓得,自己是可以宠她的。

这么一个没有威胁的小姑娘,能宠便宠着吧。

“惠昭容的孩子没有了,许多人都很高兴。”景帝开口。

腊月并不奇怪:“那是自然,皇上也该知晓,这宫里是个什么样的状态,谁不想母凭子贵。傅姐姐的孩子没有了,别人高兴也是应当,最起码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少了威胁。”

腊月说的坦荡,景帝捏了捏她的鼻子。

他偏是喜欢她这副没有心机,全心全意信赖他的模样。

“那你呢?”

“我?”腊月笑了几声,将手环住他的腰身:“我没有。我没有高兴。”

“为什么?”这句话纯粹是景帝好奇之言。

他仔细的打量腊月想看出她这番话是否出自真心。

“哪有什么为什么。”腊月有些奇怪的看了景帝一眼。

“那是您的孩子啊,您的孩子没有了,我为什么要高兴?所有能让您不高兴的事儿,都不会成为我高兴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