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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静芳也是看得不痛快,厉声道:“打,给我重重的打。我就不信她还能撑得住!”

于是甩鞭的人就更卖力了三分。

鞭子在空中就爆出了巨大的摄人心魄的响声来。让人有一种这一鞭子下去,几乎是能陆君桐抽成两半的错觉。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君桐只觉得……反而落在身上竟然不是那样疼了?

接下来几鞭子,似乎也真的不那么疼。

二十鞭子完了,行刑的人都似乎是累得够呛,整个胳膊都是微微的轻颤,额上一层汗水的过去复命:“回禀郡主,二十鞭已毕了。”

落霞郡主轻哼一声:“走。”

梅静芳看落霞郡主不痛快,不敢再造次,只能悻悻的跟着走了。

她们一走,梧桐立刻就扑了上来,掐了一下陆君桐人中,“君桐?”

陆君桐恍惚睁眼,看着梧桐几乎提泪横流的样子,勉强一笑:“还没死呢。”

“我这里有伤药,二两银子。见效很快。”刚才行刑的内侍走过来,蹲下盯着陆君桐说了这么一句。

陆君桐一愣。

然后心里道一声可惜了。长得这样好的人,竟是入了宫。

“要么?”对方见陆君桐不回答,就又问一句:“你既是宦官之后,不应该没银子罢。”

“要。”陆君桐勉强出声。末了又轻声说一句:“谢谢。”

对方沉默一瞬:“我什么也没做。”

说完就将药从怀里掏出来,搁在地上:“银子送到慎刑司来。”

宫中一概刑罚,都是慎刑司处置。私自动刑,罪责当死。

梧桐看得一头雾水:“你谢他做什么?”

“没什么。”陆君桐收回目光,苦笑一声:“接下来几日,恐我不能动弹,劳烦你了。”

梧桐摇头:“没什么的。”

只有陆君桐知道,方才这个内侍,是只下手轻了的。最后的那些鞭子,是真的落在身上轻了不知多少。

到底这个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但是,梅静芳必定不肯善罢甘休的。

第16章 安乐堂

梅静芳的确是不想这么善罢甘休的。

落霞郡主看她那样坐立不安不肯消停的样子,出声慢慢说一句:“来日方长。”

梅静芳想了一阵,也缓缓笑了。

而这头,陆君桐被梧桐扶着回了屋。

管事嬷嬷过来了一趟,神色不大好:“最多也就只能休养三日,若是到时候不能干活,那也不能怪我心狠。”

陆君桐还未说话,梧桐就已经诺诺的开口:“嬷嬷,她伤得这样重,三日怎么够?”

“谁叫她自己不长眼睛,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嬷嬷翻了个白眼:“骨气能当饭吃,还是能救命?这样没眼力见,怪谁?”

梧桐还要再说,陆君桐就已经开口:“我知道了。嬷嬷。”

管事嬷嬷深深看陆君桐一眼,意味深长道:“下次你记住了,宫里可不是什么死要面子的地方。不然哪一日丢了命都不知道。”

管事嬷嬷这话让陆君桐沉默良久。

直到人走了,她也半天没说话。

梧桐见她神色不对,就劝一句:“君桐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你这样,我很佩服你。”

毕竟宫里至今她也没见过哪个挨鞭子一声不响生受了的。

哪个不是一鞭子下去,就哭喊告饶?

“嬷嬷说得对。”陆君桐叹了一口气。

“别想了,你先趴着,我给你上药。”梧桐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如此。

药的确是好药,涂上去清清凉凉的,也能止痛。

陆君桐神经这会放松下来,居然也就这么睡过去了。

半夜再醒来,却是已经身上发起热来。

陆君桐一动,梧桐也就惊醒了,摸了一把陆君桐:“怎么办,越来越烫了。”

动静大了些,吵到了旁边的人,那人不耐嘀咕一句:“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陆君桐已经有些迷糊,却还是按住了梧桐。

梧桐除了倒水给她喝,别的完全是不知所措。

“明天你带上银子,再去一趟慎刑司。”陆君桐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对方既然有药,肯定还能弄到别的药。

还好她还有银子。

只是这样一发热,三天她肯定是好不了了。

第二天,迷迷糊糊被灌下去一碗苦药汁之后,她抓住梧桐的手问一句:“三天后干不了活,会怎么样?”

梧桐迟疑的支吾一阵,最后一声轻叹:“会被送去安乐堂。”

“安乐堂会如何?”

“会……死。”梧桐一声轻叹:“安乐堂里都是生病了的宫女内侍,没人管的。被丢进去的人,能好了是自然是命大。如果死了……也不奇怪。进去了,就再难出来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宫里人都不敢提起那个地方的原因。

只是即便喝了药,三日后陆君桐还是被送去了安乐堂。

高烧不退,人都是迷糊起来,她连人带东西直接就从浣衣局被赶了出来。

梧桐送她去安乐堂,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对不住,我也没有办法——”

被冷风一吹,陆君桐反而人精神了点。拉了拉梧桐,她摇摇头:“都是命,不怪你。”

梧桐却看住陆君桐,蓦然这样问了一句:“那天你说,太子殿下对吗?你是不是,认识太子殿下?”

第17章 情谊

陆君桐被问得一愣:“为什么问这个。”

“如果你真认识太子殿下,不如求一求太子殿下吧。”梧桐压低声音,“我可以帮你去找太子殿下。”

只要太子李衍开口说一句话,陆君桐自然就不会担心什么了。

梧桐的神情有些殷切。

陆君桐避开了梧桐的注视,摇摇头:“我不认识太子殿下。他只是可怜我父兄而已。而且……他现在人都没在京城。”

陆君桐这话说完,梧桐就失望起来:“为什么是这样,我还以为……”

顿了顿,就又听梧桐问:“那这要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陆君桐呼出一口气,“若我死,是命,若我不死,终有一日能翻身。”

梧桐勉强一笑:“话是这么说……”

一路将陆君桐送至安乐堂门口,梧桐叹了一口气:“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是不能进去的。”

陆君桐也知道,沉默拿出个荷包来塞进了梧桐手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多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我。另外,这有十两银子,劳烦你替我再去一趟慎刑司,就说,我有银子,问他能不能将药送进来。”

梧桐迟疑:“银子我收,东西就不必了——我们交好也不是为了这个。”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陆君桐轻轻一笑,不容置疑的将梧桐手合上,然后自己提着包袱走进了安乐堂。

安乐堂的大门都是陈旧的,像是从未修缮过。

那扇门黑洞洞的,总让人觉得压抑和沉闷。

看着陆君桐走远了,梧桐打开荷包看了一眼,就惊了一下。

荷包里,是一只玉镯子。水润通透,像是水凝的一样。这只镯子,陆君桐十分爱惜来的。从来都是没舍得戴出来干活,却没想到……会送给她。

梧桐愣愣看了许久,最后抿了抿唇,紧紧将镯子握在了手里转身离去。

陆君桐进了安乐堂,接她过来的那个嬷嬷就随意道:“自己寻个屋子住吧。”

陆君桐一愣。

“人不多,空房间多得很。”嬷嬷怜悯看一眼陆君桐:“但愿你能熬的过去。”

陆君桐想了一想,拿出一小块碎银子:“我病得没力气,不知嬷嬷能不能帮我找人做下打扫活计。”

嬷嬷挑眉:“能。”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忽问一句:“既有银子,怎么进宫当宫女了。”

宫女都是家里穷的。大多数都是如此。

偶然一个这么出手大方的,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被人算计了,本来是想当女官。”陆君桐解释一句,又咳嗽一声。

“坐下歇歇,我去找人。”嬷嬷“啧啧”摇头,而后就起身去叫了个年岁不大的内侍过来:“你跟她去打扫屋子吧。”

内侍年纪不大,瞧着也就十岁上下,白白净净的很是机灵。也不多问,直接就带着陆君桐去了。

陆君桐勉强选了一间向阳透气的,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也动不了了。

内侍将房间打扫完毕,笑嘻嘻的凑上来说一句:“还有什么吩咐姐姐只管说,主要有银子,我都能做。”

陆君桐被这样直白的话逗得忍不住一笑。

那小内侍就看呆了,而后又说一句:“姐姐长得好看,可以少给些银子。”

第18章 血性

这话惹得陆君桐又是忍不住一笑。

最后陆君桐问:“那你能出安乐堂吗?”

小内侍犹豫一下,“能趁着嬷嬷不注意,偷偷溜出去一阵子。不能太久。”

陆君桐松了一口气,“到底天无绝人之路。”

随后也不多说,只叫小内侍去帮她烧水来喝。

小内侍不多时送了热水和吃食,临走时候,忽然又道:“虽然这里死的人不少,但是你这间屋,上一个住的是得急症去的,不传染。你可以安心住。就是死相难看了点。”

本来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陆君桐心里反而有些怪怪的。

不过她现在也没功夫想那么多,病得昏昏沉沉的,不多时趴在床上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还是被吵醒的。

又有人送了过来。

还隐约有孩子的哭声。

陆君桐迷糊的听着,浑浑噩噩的。然后她的门就被推开了。

“起来,你去别的屋。”一个宫女颇有些不耐烦的指点着人将东西抬进来,然后瞪了陆君桐一眼。

陆君桐一下子清醒过来,却不打算挪:“我先来的。”

“管你是谁。”对方趾高气昂,只叫身后的人上来拽:“扔出去了事。”

对方还真敢动手。

陆君桐气急反笑:“这世上还真是没规矩了么?”

“好了,青素,就选隔壁这间。”一个苍老些的,却是气弱的厉害的声音忽然响起。

“花嬷嬷!”那宫女气恼跺脚:“您是五殿下的奶嬷嬷,他给您让位置也是理所应当!”

“好了!总要有个先来后到。”那嬷嬷也是语气冷淡起来。

最后好歹没再动陆君桐。

陆君桐趴回去,不甚清明的想:五殿下?是五皇子吗?五皇子的奶嬷嬷,原来生了病也会被送到这里来?是等死还是……不得已?

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她就又昏昏沉沉睡过去。直到自己床前不声不响站了个人。

一抬头,居然是个熟人。

来人来自慎刑司。

“药没见效。”对方见陆君桐醒了,就言简意赅:“所以换了一种。很苦,但见效。”

“好。”对方干脆,陆君桐也干脆:“能活命就行。”

她虽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是也还是想活着的。

“银子双倍。”

“好。”

“你的伤,我可否看一眼。”对方又问这么一句。虽然神色坦然,可到底还是唐突了。

陆君桐下意识的就不愿意。

作为女子,伤在背上。如何能给男子看?即便对方身为内侍,算不得男人了,也是同样不能够。

陆君桐还没说出拒绝的话,对方就道:“我受过宫刑,不算男人。看伤,是为了救命。”

“为什么?”陆君桐不知该如何,最后问这么一句。

“因为……你有血性。”对方笑笑,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竟然一下子生动起来,颇有些俊美。“有血性的人,值得尊敬。”

那样的韧劲,就算是男人也比不上。当时他就想,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养得出来。

第19章 卫昕

陆君桐不想死,所以最后还是给他看了伤口。

“你叫什么?”陆君桐问他。

他将灯点亮,“卫昕。大昕鼓徵的昕。”

陆君桐愣了下:“你是读过书的?”

“嗯。”卫昕应一声,神色并无什么波动。“名字也是我自己起的。你趴着。我转过头,你自己将衣衫褪下,我看一眼。”

陆君桐咬牙照做了。随后紧紧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睁开——这个时候,看什么都是尴尬。

卫昕问一句:“好了吗?”

“嗯。”陆君桐只能声如蚊呐一般应一声。

卫昕睁开眼睛,拿灯一照,随后就抿紧了唇角。

陆君桐肌肤雪白细腻,可越是这样越是衬托出伤痕的狰狞。

两者放在一处,看着只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这鞭痕,还都是他抽出来的。

卫昕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复杂的愧疚来。

匆匆看了一眼,卫昕就道:“和我预料一样,有些发红。我带了烧酒,淋上去冲一冲,然后洒些药粉,应该能好些。”

陆君桐此时脸上已经滚烫,也不知是发烧还是怎么的。听闻这话,她应一声,完全不敢多说。

“会很疼。”卫昕如此说一句。

“嗯。”

陆君桐饶是做好了准备,冰冷酒液淋在背脊上的那一瞬间,她还是被那种火灼一样的疼痛一下子疼得几乎嘶喊出声。

虽然堪堪忍住,可是那闷哼的声音还是扭曲得叫人心惊。

疼,真的很疼。

甚至于眼泪都是冒了出来。

卫昕听见了那一声闷哼,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半点停顿和柔和。一瓶烧酒一点没浪费,全都是精准淋在了那些红肿的伤口上。

陆君桐几乎疼得昏厥过去。

卫昕什么时候停手的,又是什么时候撒药粉的,她根本就是不知道。

卫昕撒完了药粉,勉强用衣衫将她背脊盖住,整个过程手指也没有触碰到她肌肤半点,做完一切,他吹了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