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会子李衍突然这么一问,还真将她给问住了。
然后她认真的想了一想这个问题。
后悔吗?
或许是有那么几个时候,都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吧。
也甚至对建议她进宫来避祸的李衍觉得有些……埋怨?
但是更多的时候,咬咬牙就这么撑过来了。
更多的时候,她顾不上想这些。因为更多的精力都拿去熬过那些艰难了。
而且,如果不进宫,现在在宫外……情况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孤女,能做什么?嫁人生子?还是被史鼎和梅三小姐恶心?
比起那样的日子,似乎宫里的日子,更好一点?
所以最后,陆君桐就笑着面对李衍询问的目光,轻轻摇头:“不后悔。”
李衍有些吃惊,不过最后又露出一点笑容:“那便再好不过。”
这么一句话之后,也就没有别的话。
李衍不说话,陆君桐自然也是不会再说什么话。于是就这么沉默的找到了五皇子和李抚。
两人正蹲在地上看一只蝴蝶。
倒是很和谐。
就是两人都看得神情肃穆。
李抚叹了一口气:“它飞不起来了。”
五皇子闷声应了:“嗯,它翅膀都残了。可能也很快就要死了吧。”
两个孩子,竟是都心情低沉了。
李衍看了一眼,却很平静:“生老病死,春花秋月交替,都是无可奈何之事。比起它,世上还有许多值得感慨之事。”
五皇子和李抚这才赶紧站起来,乖乖的给李衍请安。
五皇子心虚,李抚怯怯,两人站在那儿都是缩手缩脚的。
李衍先问了一遍去上书房的事情,然后交代二人今日功课翻倍。最后才问一句李抚:“怎么忽然想起那内侍了?”
乍然一听好似随口一问,可陆君桐心里却止不住觉得颇有些深意和……套路。
李衍肯定不是随口一问。
陆君桐仔细琢磨了一下。
然后就都明白了:这是李衍觉得,有人在李抚跟前嚼舌根,挑事儿?
李抚和五皇子都没反应过来。李抚轻声答道:“也不是,就是这么久过去了,阿满还没被送回来,我偷偷问了宫人,宫人说,阿满他回不来了——”
所以,李抚才会如此着急。
李衍半晌没说话。
五皇子嘀咕了一声:“不过是个宫人,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李衍瞪了一眼五皇子,忽慢慢悠悠道:“不然,把你身边宫人都换换吧?我看也没一个能管得住你的。”
五皇子登时就不吭声了。
李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李衍的袖子,低声恳求:“大哥,你帮帮我吧。帮我把阿满救出来——”
李衍没回答。反而伸手摸了摸李抚的头顶。
陆君桐的心就替阿满沉了一下。
李衍这分明就是不同意。
他不愿意阿满再回去李抚身边服侍。
陆君桐心里也很明白,李衍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毕竟,阿满知道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再回到李抚身边服侍,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要知道,妍儿的性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倘若阿满想要替她姐姐报仇呢?
第92章 退而求其次
李抚很快也觉察到了李衍的心思。而后就只低下头去,可怜巴巴的又出声:“大哥,我很喜欢阿满。”
陆君桐听着那语气,只觉得心酸得厉害,几乎是有些不忍心再看李抚一眼。
李衍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感受。
摸了摸李抚的头,他的语气里染上无奈:“小四,这件事情……着实不能。”
“那我不计较了。”五皇子大概也是不忍心了,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就把他的宫人还给他。”
五皇子满脸的纠结。明显就是还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陆君桐看着又想笑,又觉得心酸。
李衍则是为难。
陆君桐想了一想,就轻声开口:“让阿满回去四殿下身边断不能够了,若是四殿下真记挂他,可以安排他去别处去的。”
这个主意,算是折中。
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其实一开始,她和卫昕心中想的,也只是将阿满的性命保住而已。
李衍侧头看了一眼陆君桐。
陆君桐只觉得有些心虚,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和李衍对视。
李衍随后却又轻声笑了一下,正经与李抚道:“她的话你也听见了,事实如此。”
李抚脸上的失望根本就掩盖不住。
可最后,李抚还是退让了:“那就照着她说的来。”
五皇子犹豫片刻:“不然,我这里的宫人,你挑一个去?”
五皇子期期艾艾的样子,不难猜出他的心思:大抵是觉得因为他李抚才失了阿满,所以想赔偿吧。
李衍听着这话,揉了揉眉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置。不必再多说了。小四那儿,你若有看中的宫人,我再与母后说指派过去?”
李抚点头。
李衍握住他的手:“走罢,我送你回去。”
又侧头看一眼陆君桐,吩咐:“押着他回去写功课,双倍。”
五皇子登时萎靡。
陆君桐压着笑应下,带着五皇子回去补功课。
回去路上,她就对五皇子道:“殿下现在可后悔了?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殿下还是别再动这样的歪心思了。”
“都怪他自己没用。”五皇子嘀咕一句:“我要是哥哥,我一定不像他那样。明明是他要我帮忙,结果我还受累。”
“四殿下可没想着逃课。是殿下您自己要逃课的。可怪不得四殿下。”陆君桐憋笑。
五皇子悻悻:“哼。”
“不过殿下这样,却是极好的。”陆君桐又笑着夸一句:“也只有我们殿下这样好心,明明不乐意,还鞍前马后的帮忙。”
五皇子面色稍霁。
这头他们回去还没将功课补全,李衍在许皇后那儿用过午膳之后,也就过来了。
李衍当时的神色……有些不大好。
也并不是阴沉难看,就是总觉得不如平日温和得让人如沐春光。
陆君桐当时还只觉得纳闷,不过眨了眨眼睛再看,李衍却已经是调整好了。
李衍对五皇子言道:“与我去看看你七妹妹?”
五皇子立刻问了一句:“七妹妹怎么了?”
李衍摇头:“没怎么,只是去看看。”
可五皇子也好,陆青桐也好,都觉得应该不是那样。
第93章 指认
本来如此情况,五皇子是不需带人的。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是又将陆君桐带上了。
陆君桐顶着李衍的目光,应了一声站在五皇子身后。
却是一直没敢看李衍。
李衍好歹没反对。
一行人一同去林美人那儿。
因育有七公主,所以林美人虽然位份不高,却还是自己独居一殿的。
就是位置有点偏远。
七公主事实上是病了。
风寒发热。
四岁的小丫头长得有些瘦,不过白白净净的也很是讨人喜欢。
林美人搂着七公主,见了他们之后,脸上就是惊惶:“太子殿下,七丫头病得如此厉害,怎么办才好?要不要禀告圣上——”
“父皇近日忙着调度粮草的事情,还是不要麻烦他得好。”李衍不等林美人说完,就直接出了声。又问:“太医怎么说?”
“说是受了寒——”林美人说着说着抹了一把泪,“也是我没看好七丫头,这个天儿,就不该让她玩水——”
“嗯。”李衍竟然就这么简单的应了一声。
陆君桐在一边整个的都是愣住了。
五皇子也诧异看李衍。
两人都觉得,李衍这样行事风格,完全就不像是……平日里的李衍。
就是林美人也是惊住了。好半晌都是没回过神来。
“林美人不知可否方便,将服侍七妹妹的宫人都叫出来?”李衍紧接着又这么说了一句。
林美人蹙眉:“这是什么缘故?”
陆君桐却是一下子明白过来,知道了李衍要做什么。
既是一定要带上五皇子,大概就是要将那时候的事情弄明白。
也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件事情都不是好事儿。是真的,林美人根本不配做母亲。
若是假的,人都安插过来了,七公主也不安全。
而现在,看着林美人这个反应……陆君桐心头悄悄叹了一口气。
李衍的话却是说得滴水不漏:“服侍不力,我这个做大哥的,训斥两句。”
林美人尴尬一笑:“回头我来训斥即可,如何敢劳动太子殿下。”
李衍没说话,只定定看了林美人一眼。
林美人登时就弱了气势。不大情愿的吩咐人去叫人都过来。
陆君桐站在五皇子旁边,瞧见五皇子袖子有些皱了,就蹲下去替他整理了一下,顺带拍了拍掉下来的糕点渣子。而后趁着人不注意,低声提醒一句:“看着就行,别闹出来。”
五皇子虽然聪明,到底还是个孩子。
所以……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
五皇子斜睨了陆君桐一眼,眼神仿佛在说:本殿下有那么蠢吗?
陆君桐目不斜视的又站好了。
而七公主身边的人也都进来了。
五皇子一面吃着点心,一面将人都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遍。
李衍则是一本正经训斥:“你们都是如何服侍的?七公主多大个孩子?竟是让她去玩水?如今病了,你们可担待得起?”
所有人都是讷讷不敢言语。
五皇子的目光在最后两个小宫女身上停留片刻,又若无其事的低头继续吃点心。
陆君桐看着这个反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第94章 扣人
李衍自然也明白。
李衍很自然的就直接下了最后论断:“一人五个板子,分成两拨自己去领罚吧。”
这样的惩罚,算是小惩大诫。
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七公主是真病了,而且也病得不轻。
林美人脸色不大好看:“太子殿下这样,他们还怎么好服侍七丫头呢?”
李衍也不看林美人,反而看了一眼七公主,脸上神色淡淡的:“他们服侍不好,再换一批。本来也是不中用的,留着也是没用。”
顿了顿,也不给林美人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就道:“就这么定下来罢。”
说完这话,李衍以时辰不早了,就带着五皇子回去了。
长安则是带着人直接去慎刑司。
五皇子想看热闹:“是不是要对峙?我也跟去看看?”
李衍低头看一眼五皇子:“胡闹什么?”
五皇子哼哼:“我不小了,让我去看看。我想知道,七妹妹是不是真被算计了。”
“算计了你又能如何?”李衍问了这么一句。
五皇子被问住了。好半晌也没说出来一句话。
“不过让你看看也好。”李衍凉凉的看五皇子,又轻笑一声。勉强算是同意了。
五皇子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李衍道:“让你长个教训也好。”
五皇子登时更不敢抬头了。
陆君桐险些没忍住,几乎笑出声来。
一路行至慎刑司,陆君桐瞧见卫昕又看见她时候的惊诧样,又是忍不住眯着眼睛笑。
她还以为卫昕那样的性情,总是一脸沉静的,必是没什么事情会让他神色改变的。
所以猛然看见他神色变化,她只觉得有趣儿。
陆君桐自以为没人瞧见自己的神色,却不知李衍在瞧见了卫昕神色变化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看了她一眼。
自然也将她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卫昕反应过来后,也忙给李衍行礼。
李衍就言简意赅吩咐:“一会儿会有人来领罚,你将那二人留下。长安会给你暗示,扣下人,直接带过来。”
卫昕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并没有疑惑之色,只沉静的应下之后,就带着李衍一行人先去屋中喝茶等候。
也等了没多久,长安就和卫昕将人带过来了。
陆君桐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正是那两个人。
五皇子等了半天,就等着这下呢,当时就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在二人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正是他们。”
末了,又冲二人一笑:“你们俩,也该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吧?可把我坑的惨。”
五皇子这样,陆君桐只觉得有些绷不住笑。
就是李衍也没绷住,一下笑起来。不过随后咳嗽一声掩饰住,吩咐道:“将人捆起来吧。”
卫昕立刻就将人捆了。
那二人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儿了,虽然脸色惨白颓然,却也没人辩解一句,反而抖得像是筛糠一般。
陆君桐看一眼五皇子,心想,这个时候大概就该让五皇子走吧?不然,血腥场景让一个孩子看着……
但是李衍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