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掉了那么多眼泪，总不可能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不过这个时候她也真的不敢提说要先下去梳洗一番。
所以也就只能死命的低着头假装若无其事。
好在文皇帝确实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似乎也并没有过多的留意。只是一直凝神听着，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陆君桐念完之后，却已经都是星斗满天了。
在文皇帝的默许之下，黄静思便是将陆君桐送了出来。
一出了屋子，陆君桐立刻就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感激地看一眼黄静思：“今日多谢黄公公。”
也不知是在道谢黄静思送她出来这件事情，还是道谢黄静思，当时替李衍说话。
黄静思也没多问，只是坦然的接受了，而后说道：“我送陆女官回去。”
陆君桐心中诧异，却也没敢太过推辞，因为心中想着，或许黄静思如此，是因为有话要与她说？
不得不说，陆君桐确实猜对了。
黄静思的确是有话要问她，事实上没走几步，他也就问出了口：“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陆女官之前不是一直在五皇子殿下身边当差，怎么一转眼竟是又对太子殿下如此忠心耿耿起来？”
第517章 理由
陆君桐被黄静思这么一问，脚下的动作都是微微顿了一下。
随后她抬起头来，冲着黄静思浅淡一笑：“在其位谋其职不是很理所当然吗？若是我在太子殿下身边当差，还时刻惦记着五皇子，那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样的事情，当然更是不应该。
黄静思没想到陆君桐会如此作答，当下不由一笑：“陆女官明知我问的却不是这个，却拿这话搪塞我。不知是何缘故，心虚？还是不愿与我多说？”
陆君桐也没想到黄静思如此的健谈。一时之间还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最后就干脆苦笑一声：“黄公公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不过是好奇罢了。”黄静思笑笑，眯了眯眼睛：“所以说我老了，可是终归也还有些好奇心。今日你那般难道就真的不怕死？你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替太子殿下求情，我难道就不该好奇吗？”
黄静思的语气一直都很是温和，就像是长辈对晚辈说话一般。而且还是很慈和的那种长辈。
这样的语气之下，叫人很难继续防备。
所以最后陆君桐就软了气势，无奈苦笑一声：“黄公公这样好奇，那我就告诉公公也无妨。”
黄静思就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于是陆君桐就将自己当初在宫外，在史家门口退亲的那一幕，告诉了黄静思。
“今日种种，盖因当日殿下挺身而出。”最后陆君桐如是说一句。神情是在郑重不过。
黄静思听得是津津有味。
直到听完最后一句，这才满面遗憾的说一句：“原来是因为如此。”
看着黄静思那遗憾的样子，陆君桐只觉得心中有些发噎：“怎么我竟是觉得黄公公您，有些不满意？”
黄静思摇摇头，摸了摸并没有长胡子的下巴。啧啧有声：“这个故事，若换成是才子佳人一见倾心，互定终身，才更精彩。你这样一说，倒是叫人总觉得有些遗憾。”
陆君桐听着这话，只觉得满头都是发懵：什么叫才子佳人一见倾心互定终身？难道她这样的，就不是真的啦！
“殿下昔日能挺身而出，今日我亦当如此。而且太子殿下品行贵重更是值得人追随，不是吗？”陆君桐一脸肃穆地言道，又反问了一句。
黄静思这才也收敛了那些表情，郑重起来。他点了点头，由衷说一句：“太子殿下的品行的确是贵重。我在宫中看着，这么多年来，太子殿下始终如一。的确是难得。”
尤其是在宫中，更是显得尤为可贵。
而且，李衍始终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也更叫人容易心生好感。
黄静思将陆君桐送到了太子宫门外，而后也没进去，便是又回去服侍文皇帝了。
到了文皇帝榻前，黄静思就低声说一句：“方才，小的问了问陆女官，问他为何竟是要冒着如此大的危险给太子殿下求情？圣上，您猜，陆女官是怎么回答小的的？”
文皇帝就瞪了一眼黄静思。虽没开口，分明就是让他快说的意思。
第518章 关心
陆君桐进了太子宫，就顾不得别的，几乎是一溜儿小跑的回了书房。
她心中一直记挂着李衍的伤势。
毕竟跪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膝盖伤成什么样子。若不是文皇帝不放人，她必然当时就要仔细看看。
李衍果然还在书房。远远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陆君桐就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李衍回了寝室，她倒是不好再过去。毕竟，她是掌管书房的女官，又不是照顾李衍起居的宫女。
心中太过焦急担忧，所以一时之间她连礼仪都是不记得，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大约突然推门，声音吓到了李衍，所以陆君桐一眼看见的就是他惊了一跳看过来的神色。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连敲门都没有。一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解释一句：“对不起，我太过心急了。”
李衍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她计较，当下也只是摆摆手，微微含笑的问了一句：“用晚膳了不曾？”
陆君桐当然是没有的。事实上，要不是要随时喝点水润润嗓子，只怕她是连水都喝不上一口的。
所以，当下她就没有吱声。
毕竟她也不好意思跟李衍说自己没有吃饭。
李衍见她如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又是轻笑一声：“没有就是没有，怎么的还不好意思了，与我都如此见外？”
他说的如此轻松自然，半点也没有见外。一时之间，反而陆君桐自己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只觉得自己太过拘谨，也太过见外。
李衍扬声吩咐一句：“叫御膳房快些送点吃的来。”
自然就有那小宫人跑腿去了。
陆君桐好半晌，才从那种不自在中缓过劲儿来。然后张口就道：“让我看看殿下的膝盖。”
“不行。”却没想到李衍断然拒绝。虽然他的语气还是温和的，神态依旧是温柔的，可是却拒绝的很是干脆。
陆君桐，没想到李衍会拒绝自己，当即还愣了一下神。随后才又皱眉问一句：“为什么不行？”
李衍理所当然地言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小姑娘家，看男子的身体，如何应该？”
陆君桐忍不住咬唇：“那之前我连殿下您的上半身都是看过的，这又怎么说？不过是为了上药，难道还能相提并论？”
“今时不同往日——”李衍还要继续辩驳。
陆君桐却是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今日殿下就不用上药了？还是说，殿下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不愿意给我看？”
其实她心中很清楚，不过是李衍怕她看了担心，所以才不愿意给她看的。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要看。
李衍这样的反应，也只能说明他膝盖伤的伤，必定是十分严重，甚至是有些吓人。
如此一想，陆君桐只觉得心中更加心疼，也更加着急和担心。
最后陆君桐看着李衍还要拒绝，干脆就自己上前去，咬牙言道：“若是殿下果真不给我看，那我便是自己去看了。”
说完这话，她作势便是要去拉李衍的衣裳。
第519章 大胆
陆君桐一作出要拉李衍衣裳的架势，登时就将他吓住了。
他一把按住衣裳。几乎是将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语气更是有些无奈却并没有多少训斥的意味，分明就是有些外强中干：“胡闹什么！”
陆君桐却并不是说说着玩儿的，即便是他按住了衣裳，她还是不肯撒手，只是抬头和他对视，一脸的坚持和倔强：“殿下若不给我看，我便自己看
。”
一时之间，两人直接就这么僵持住了。
一个不肯撒手，一个不肯给看，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最后，陆君桐反而更进一步，竟然是斗胆咬牙的瞪着李衍说道：“若是殿下再不下手，我便自己动手了！”
李衍又是气恼，又是无奈，还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之感，他只能用力压着自己的衣裳，竭力做出威严的样子来吓唬陆君桐：“你一个姑娘家家胡闹什么？还不快撒手。”
“殿下若不肯给我看，我就不撒手。”陆君桐也是犯了倔脾气，非要看一眼才肯罢休。
在她看来，李衍越是不肯给她看，就说明情况越是严重，她若不看一眼如何能够放心？
而且现在横竖也没有外人看见她这副样子，又怕什么呢？
为了看一眼，陆君桐着实也是豁出去了。
李衍还从来没有看过陆君桐这副模样，只觉得是有些诧异：明明之前都是乖乖听话的小丫头，如今竟然忽然就成了这副模样，可不是叫人诧异吗？
而且看她这副样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哪里有半点平日乖巧的模样？
倒是让人一下子想起来，她当时站在史家门前的那副姿态来。
一时之间，李衍只觉得有些头疼。
“快松手。”李衍几乎是有些无奈的开口，面上的神色更是难以掩盖的窘迫，“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什么体统……”
“反正婢女也是服侍殿下的人，旁人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多想。不过是替殿下看看伤势如何，再说也不是第一回。”陆君桐反而振振有词地反驳一句，然后，还抿着唇瞪着李衍说道：“殿下若是再继续不肯撒手，这么拖下去，若是叫人看见了，那就是殿下的责任。”
李衍当时就气笑了，瞪着陆君桐忍不住地说一句：“本宫平日怎么都没发现你竟如此伶牙俐齿？”
只是，即便是这样说的时候，语气也仍是温和的。显然也没有真的要责怪或是生气的。
陆君桐此时也是豁出去了，面对他如此的话，她也不觉得羞愧，反而是回了一句：“那殿下今日发现了？”
反正她是打定主意，必定是要看一眼的，不管李衍说什么也没有用。
李衍也算是发现了这一点，只觉得头疼无比，最后干脆就软了语气，无奈的告饶：“你听话，快松手。”
面对李衍如此哄小孩儿一般的态度和语气，陆君桐虽然脸上都涨红了几分，可是偏偏还是鼓着腮帮子赌气道：“殿下若不给我看，我就不松手。殿下乖乖的让我看一眼，又有什么要紧？你又不是大姑娘，难道还怕吃亏？”
第520章 吃亏
陆君桐这样一说，自己好悬没有笑出声来。
毕竟李衍现在紧紧抓着衣裳的样子，可不是就像是个大姑娘一样？
不过陆君桐憋着笑的样子，李衍哪里能看不见？当下就看了个分明，也是一下子就猜出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当下他就更加无奈了。
只是觉得自己居然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不是么？就好比是豆腐掉在灰堆里，拍也拍不得，打也打不得。只能干瞪着眼睛盯着。
只是陆君桐到底不是豆腐，不可能任由他这么盯着。事实上，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她又干脆地就将他的衣服用力拽了一拽。
她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李衍：我是必定要看一眼的。
李衍瞪着眼睛拽着自己的衣裳，最后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就这么问了一句：“到底又是为什么非要看一眼？”
“我要确认殿下是真的没事。”陆君桐也不掩自己的心思，直接如此回道。
李衍微微皱眉，什么话也没有说，不过紧紧拽着衣裳的手指，却是有慢慢松开的趋势。
陆君桐这样的态度，他根本就抵抗不得半点。
“我不会骗你，我说没有什么大碍，便是没有什么大碍。”李衍的语气几乎是已经放到了最柔和的地步，而且也很认真。
然而陆君桐却是瞪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悻悻说道：“我何曾又说不相信殿下的话了？相信殿下的话是一回事，只是到底要亲自看一眼，心中才能放心。还是说，殿下就这么忍心让我今天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
对陆君桐伶牙俐齿的如此一说，倒像是一切，都是李衍的错了。
一时之间，李衍只觉得自己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他到底选择了妥协，轻声叹一口气：“好了，好了，给你看一眼就是。你先松开手，如此拉拉扯扯的到底不成体统。”
只是嘴上说着不成体统，可是心里分明却觉得陆君桐这样分明就是叫人忍不住觉得可爱的紧。
以至于竟是有那么一刹那，他想伸出手去，轻轻的捏一捏她的脸颊，如此才算是解恨。毕竟她将他逼得实在是有些无奈。
李衍这么松了口，陆君桐一时之间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又忍不住怀疑他不过是缓兵之计，先答应了她，等到她松了手再反悔。
于是，她就看着李衍的眼睛，认真的问了一句：“殿下没有骗我吧？”
这下李衍是真的气笑了，伸出手来，直接就在陆君桐的额上用力弹了一下，听到发出一声脆响之后，这才训斥一句：“我是什么身份也至于这样骗你？”
这一下着实也是有些用力，不过也并不是很疼，陆君桐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多少也知道今日自己算是将李衍真的给逼到了一个份儿上。所以当下也不觉得委屈，反而是抿嘴偷笑了一下，不过嘴上却还是言道：“那殿下可不许反悔，若是骗了我，殿下就是小狗。”
李衍气得直接瞪她。
第521章 无赖
然而陆君桐根本就不以为一半点也是不心虚。
反而退开一步之后，立刻就出声要求道：“殿下快给我看看。”
李衍一面往上挽裤腿。一面面无表情的想：自己将她留在身边，是不是真的是个错误的选择？如今她就敢这样，以后岂不是还要翻了天？
也不知道她竟然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而且胆子还这样大……
也是，只身一人就敢前往史家退亲的人，怎么可能是胆小的？看来平日乖巧听话的样子，也不过是骗人的。
李衍越想越是觉得自己上了当。
只是现在后悔却已经是来不及了。他总隐隐有一种感觉：怕是以后他要被这个小丫头，吃得是死死的。
换成旁人，也未必会这样。最关键的是，对于别的人他可不会如此纵容。
说来说去，其实倒还真的都是他自己的原因。
如此想着，李衍也就只觉得更加无奈了。
陆君桐此时倒是没有看见李衍面上复杂的神色。
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是在李衍的膝盖上。
当时一眼将裤腿完全卷上去，看到了他的膝盖时，她当即就是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李衍的两个膝盖，都是乌青发黑的。
这是跪的久了，血脉不能畅行导致的。
就是整个小腿似乎也是有些肿胀。
陆君桐盯着那两个膝盖，眨了眨眼睛。然后眼泪就这么“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偏偏她自己还不自知，伸出手指去，似乎想要碰一碰，却到底又不敢。最后就带着哭腔责怪李衍道：“殿下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好好的陆君桐就这么哭了。李衍还吓了一大跳，等到她一出声责怪自己。他就更加手足无措了。
愣愣的看着她扑簌簌往下掉的眼泪珠子。他的胸臆里就有一股异样的情绪慢慢的攀升上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奇特。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发酵膨胀，然后将他整个心都填满了。
而又仿佛是有一丝丝酸，一丝丝甜，一丝丝的无奈，一丝丝的欢喜……这些东东西五味杂陈，交织在一处。最后就完全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心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感觉。
李衍的语气有些无奈，只是一面说，却又一面忍不住的伸手去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珠：“怎么好好的还哭了？不过是看着吓人，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过两天自己也就消退了。”
“都这样了，还说不严重？！”陆君桐忍不住抬头，狠狠的瞪了李衍一眼，然后又责怪道：“殿下也太死心眼了一些，都这样了，为什么就不肯服个软低个头？”
顿了顿，她更加觉得委屈。整个声音都是染上了一丝哭腔：“你又不是不知道，圣上要的就是您服个软低个头，只要您按照他想的那样做，哪里又需要受这样的罪？”
面对陆君桐饱含了眼泪的控诉。李衍手上替她擦拭眼泪的动作就微微顿了一下，而后他歪了歪头，反而是慢慢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来，又问她：
第522章 控诉
李衍轻声问她：“其实如果当初你对史家服个软，也不会落到今时今日，你明明知道史家到底图个什么，又想要什么，你又为何非要去退亲呢？”
这么一句话，就将陆君桐当时就问得直接沉默了。
她明白李衍的意思。
但是这个时候她却不愿意回答他这个问题。最后，她摇了摇头，有些干涩地说一句：“不，不一样的。”
然而李衍却是微笑着说一句：“其实都是一样的，不过是因为咽不下那口气。你觉得史家辜负了你，辜负了你们陆家，所以你咽不下那口气，不愿意让史家好过。”
“所以哪怕你明知道结果不会太好，更知道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你，可你还是去了。”李衍的语气慢慢有些无奈。然后再用大拇指轻轻的替她将眼角又要滑落下来的眼泪蹭去。
“而今时，今日，我也是如此。”李衍轻叹一声，似乎是放开了。又似乎是对自己这样的心态有些无奈：“我也是咽不下这一口气呀。”
“可是，可是……”陆君桐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好的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磕磕巴巴的说了四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李衍反而笑得更加温和和灿烂：“怎么，觉得我不应该这样觉得我不像是这样的人，可是我也是人呀，我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呀。”
李衍说得如此坦然。也是十分云淡风轻。
不过此时他是真的半点也不在意这样的事情了。
若是一开始，还或许有些耿耿于怀，那么到了现在——他已经是完全不在意了。
因为看见了陆君桐这副样子，所以他心情一下子反而好了起来。
他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原因不过，心情的确是慢慢的就这么平静了，也半点不再介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