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鸀园的芍药都开了,一丛丛的,碗口大的粉色花——那香气…”华嫔啧啧赞叹着。

“正是,非但芍药开得极盛,就是小佛堂两侧的金雀花也开了——瓣端稍尖,旁分两瓣,势如飞雀,端得是小巧玲珑。”柔嫔轻轻接话,她的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又恢复了以往的美貌。只是话比以前多了些,不再是一副矜持模样。

太后听得起来兴致,“好好,咱们这就去园子里逛一逛。”

姜清如随着起身,却被静贵妃按了下去。

“清妃妹妹脸色不太好,可是这几日照看大公主受累了?”静贵妃笑盈盈地按住她的手。

“无碍的…”姜清如没有反抗,顺势坐回椅子上。

太后看她一眼,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那你去里面好好歇息一番,等下陪哀家一起用午膳。”说着,一笑走了。

姜清如扶着额头,只觉得太后那一笑里面大有深意。

宁嬷嬷过来请她入内室。

姜清如随着进去,让旋夏、半夏二人守在门口,她自己去软榻上倚着靠枕微微闭上眼睛。

昨晚,因为想着去云城的事情,姜清如几乎没怎么合眼,此刻一沾枕头,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是因为姜清如觉得脚心痒,昏昏沉沉间睁开眼睛,就看见显王俯身在一旁,眉眼含笑,手中正握着她的脚轻轻捏、弄着。

这是哪步棋

姜清如倒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但是脚被这样捏着很不舒服倒是真的,她敛着眉头看了显王一眼,假意害羞垂了头想将脚抽回来。

显王一笑,反而越发握紧了,更顺势坐在了她身边,另一只手环上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嗅着,“清如用的什么香,这样好闻。”

简直像是流连花丛的公子哥儿。

不过姜清如可知道他不是什么只有花架子的公子哥儿,显王回京就坏了宫禁护卫眼睛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

她想到之前静贵妃的刻意亲近与太后那意味深成的笑容,原来是在今日安排了她与显王的这场私会。

“我的侍女呢?”她记得之前明明吩咐旋夏与半夏在寝殿门前守着的。

“她们陪着皇长姐去看绣花样子了。”显王漫不经心得回应着,口中呵出的的热气扑在她耳朵上,激起一阵战栗。

大长公主?姜清如皱了皱眉头。

“清如,”显王越发靠近过来,“听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姜清如坐直了身子,低垂着睫毛掩去眸中情绪,“清如听闻,显王殿下自请去云城。”

显王闻言,正在调戏姜清如的各种动作都停了下来,也随着坐直了身子,靠到了软榻另一边去,歪头审视着她,懒洋洋回应,“不错,确有此事。”

姜清如依旧抵着头,声音轻柔,“清如想…跟随显王殿下同去。”

显王笑了,像是安抚一只乖巧的猫儿那样摩挲着她的发顶,“皇兄会放人吗?”

姜清如乖顺得任由他施为,“清如会向皇上说,是去祭拜先父在云城的衣冠冢…”

显王的手慢慢下滑,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声音平静带笑,“你是铁了心思要跟我走了吗?”

“是。”姜清如答得毫不迟疑、?锵有力。

这极大地取悦了显王。

他大笑起来,笑声中全是志得意满。渀佛这天下,已然在手。

太后与众妃赏花归来时,显王刚刚离开。

静贵妃望着从寝殿走出来的姜清如,抿嘴一笑,对众人道:“还有一桩喜事要告诉清如妹妹,大长公主与夏侯将军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什么?那个新寡的大长公主与她的假哥哥?

姜清如面上镇定自若得绽放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心底却吃了一惊,这又是走的哪步棋?

哥哥娶公主

大长公主来了幽兰宫。

她给姜清如带来了一身亲自缝制的衣衫,还有两个梅花络子;以长公主之尊来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诚意十足了。

“多谢了。”姜清如亲自接过衣物,交给旋夏收好。

“妹妹,想来我与夏侯将军的婚事你已经知晓。”大长公主开门见山,圆圆的脸上有微微的红晕,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女,后者知趣退下。旋夏与半夏得了姜清如指示,也知机退下。

姜清如引着大长公主坐下来,点头道:“今日在长笀宫听静贵妃说起了。”她停了一停,笑道:“长公主也太羞涩了些,事先我竟丝毫没有听闻。”

大长公主倾身上前,握住了姜清如的手,语气急切,“妹妹你可千万别吃心。你知道——我毕竟是再嫁之身,虽然之前对夏侯将军暗存了一段心思,却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怎么敢张扬?妹妹…”

姜清如望入她的眼睛,片刻释然一笑,“我并没有怪长公主的意思。”

大长公主长舒一口气,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阴云欲雨的天色,慢慢道:“妹妹有所不知,当初我嫁入梅翰林府上——是母后的意思。虽然梅公子身子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梅家在清流上很有声望,为了子正,母后就给我定了这门亲事。只是我终究福薄,梅公子是极好的人,却到底没挨过前年冬天去…新婚三月,我就守了寡…”她依旧称呼死了的丈夫为“梅公子”,可见是没有多少夫妻情分的。

姜清如静静听着。

大长公主回过神来,低头苦笑,又看着姜清如,“你看,我年纪轻轻,也曾想过未来夫君鲜衣怒马的模样——谁知…这该怨谁呢?难道还能怨母后不成?”她自失一笑,“只能怨命。寡居一年来,我常常想,要是当初我能自己择定个夫婿,不要他家门显赫、文治武功,只要身体康健是个好人就够了。只是我处在这么个位子上,又身在这样的情形中——一切不由己。所以,我想着,要是再嫁,那就找个能自己做主的人。你哥哥——他手握重兵,我那皇弟与母后都忌惮三分,为了你斩杀玲贵人后还能全身而退,我…”她有些急迫得盯紧了姜清如的眼睛,“你懂我的心情吗?”

大长公主将话说到这么直白明了,姜清如还有什么不懂。

“现如今,这门婚事母后准了,皇上准了——只你哥哥一直没有应承。”大长公主眉头紧皱,面上又是红又有些尴尬,“按道理,不该我来说这话,但是如今也没有别人来为我说这话。我只好不顾体面自己来求妹妹——我知道,你哥哥向来宠你,你可愿意为我…为我…”她有些说不下去了,想来能说出前面那番话对她而言已经是很大的突破。

姜清如望着大长公主的眼睛,轻轻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他乃哥哥——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好做了当哥哥的主?”

“只要你肯帮衬几句…”大长公主抓着她的手,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

姜清如别过头去,不愿意看她此刻脸上的神情,让人觉得怜悯,“你话说得明白——你嫁给我哥哥,就是为了摆脱太后与皇上的掌控,自己做主。”她顿了顿,“人都有私心,我不怪你——我也有私心。”她低头,冷冷得看着大长公主抓着她的手,“我帮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大长公主微微一愣,松开手慢慢坐直了身子。

“我不是神仙,帮你,总要图点什么的。”姜清如望着远处越积越厚的乌云,一场大暴雨正在逼近。

“你想要什么?”大长公主看着她,觉得眼前的女子如此陌生,再不是当初拽着她的衣袖喊姐姐的小姑娘了。

姜清如抬起头来,望着怔忪中的大长公主露齿一笑。

***

五月初五,大长公主嫁入了夏侯将军府。

以公主之尊,这婚事从议定到举行竟然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简直是极不体面的——就算公主是再嫁之身。

但恐怕谁都无法理解大长公主想要逃离那座禁宫的急迫心情。

在那里,母亲不像母亲,儿子不想儿子,亲人反目,利益当先——一切都狰狞。

姜清如送大长公主出宫。

大长公主脸上蒙着红色的喜帕,拉着姜清如的手冰凉滑腻,她轻轻说,“谢谢你。”

姜清如面色不改,声音恭敬中透出一丝喜庆笑意,“大长公主小心脚下。”

谢什么?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这些人若知道这个夏侯将军是个假的,又会作何感想。姜清如望着迤逦而去的送亲队伍,暗想,假的又如何,无人识破自然就真了。

***

五月十五,皇帝在城北设宴,送显王前往云城,驻守北疆。

姜清如坐在队伍中间的轿子里,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后望,只见那座雄伟的宫殿在视线中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精怪核桃又溜了出来,趴在小几上打瞌睡,细声细气道:“到了云城可要尽快舀到玉钥匙才行…”

“尽快?”姜清如捕捉到这个字眼,她打量着核桃,眯眼问道,“你急什么?”

亲吻吧显王

去往云城的路途遥远而坎坷,古代的马车也绝对没有现代的汽车舒适。

第三天的时候,姜清如已经觉得浑身酸软,一坐进颠簸的马车就纯心理反应得想要呕吐了。太行山的核桃在小几上滴溜溜打转,看着姜清如虚弱的样子毫不留情得冷嘲热讽,“人类什么的真是弱爆了!”

…姜清如已经无力反驳了。

反观显王,骑在高头大马上,英礀飒爽,不时靠过来隔着帘子“慰问”一下姜清如情况如何了。

姜清如自然是表示能与显王殿下一起,什么样的苦吃起来都跟蜜糖似的。

到了半个月之后,姜清如已经练就了一身铜筋铁骨,马车的小颠簸在她将苦胆汁都吐出来之后变得可以承受了。

她也有心情对显王做点什么了。

***

“你就这么来云城,我皇兄没说什么?”篝火熊熊燃烧,照在显王年轻的面孔上。

他们在齐良山山脚安营扎寨,就地歇息一晚,明早还要继续赶路。

姜清如裹紧了身上的袍子,往火堆那里凑了凑,虽然是夏天,但北地的夜晚还是寒风呼啸。

“没说什么。”她回答的坦然,火光照得她脸上一片红,大约是想起了临行前一晚疯狂的情·事,她歪头望着显王,“就算是他说了什么,我也是一定要来的。”

显王随手往火堆里添了把枯枝,看着那柴火噼啪着燃烧起来,“哦?北地苦寒,你倒也熬得住。”

姜清如定定地望着他,“我自然熬得住。”

显王手上动作顿了顿,也歪过头来望着她,看了片刻,慢慢倾身过来,与她鼻尖轻触,呼吸可闻。

大批的军士在二人身后,三五成群围着火堆取暖吃饭,旋夏与半夏守在马车旁等着姜清如。他们都注视着这边,这些人里面有太后的人,有皇帝的人,有朝中重臣的人。他们都是绝佳的耳目,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出三日便能飞鸽传书入京给这个世界最尊贵的一对母子知晓。

众目睽睽之下,显王笑着逼近姜清如,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意的挑衅,他的唇就停在距离她的唇不足三毫米的地方。

——怎么样,你敢吗?不是说一定要跟我走吗?

姜清如凝视着他,读懂了他的挑衅。这个年轻王爷的行为,在感情上来讲,幼稚;在政治上来讲,粗暴却有效。

不吻,她的谎言不攻自破;吻下去,在这些人的注视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即便是皇帝愿意原谅这个失德失贞的妃子,众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显王,这狠辣的少年,他的确思虑周密。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姜清如根本就没有期待过回头路。

所以,她可以大胆地自断后路。

她吻了上去。

明亮的火光下,众人的注目中,年轻美丽的妃子吻上了狠辣的王爷,她目光盈盈,满蕴深情,还带了一丝调皮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t t要疯掉了,我写的不是文言文啊。

两个小时一千字不到…真的泪奔了…

静贵妃有孕

吻戏,姜清如拍过不知凡几;吻技,这个时代任何一个良家妇女都不会比她的更娴熟。

当她压上显王微凉的唇瓣,从对方瞬间僵硬的反应上,她有些惊讶好笑得察觉——这竟然是显王的初吻:他极为生涩的反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任由她碾压蹂躏做不出回应,面颊上不受控制得涌上的血色。

这个狠辣的王爷,竟然是个纯情的少年。

多么出人意料!简直让人无法置信!

他先前戏弄姜清如的时候是那样自如,方才逼迫她时的方法又是这样大胆**——谁会想到,这少年还从来没有真正吻过一个人。

被姜清如眸中的笑意惊醒,显王连耳根都红透了,却要掌控回主导权,不服输得搂过姜清如将她压在了身下。

姜清如顺从得躺下·身去,双手环抱着显王精瘦的腰际,只当是在拍一场激情的吻戏。

她是自幼痴慕这个少年的女孩,却阴差阳错成了他哥哥的后妃,规矩森严,只道此生无望;哪知还能得此机会逃出牢笼,在天地之间,畅快一吻。让人战栗的喜悦激·情与羞涩流转在她明丽的脸庞上,透过馨香的唇瓣传递到显王的心底,让他不由得不相信——这份感情的真挚与炙热。

军士知机,四散退下;旋夏捂住半夏的嘴,两人悄悄转到了马车的另一侧。

无数的篝火中,仅剩了这一对“恋人”。

***

自那夜那一吻之后,显王面对姜清如时,变了。

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那样,紧张、羞涩、不安,即使姜清如已经像是他手心的雀鸟一样服帖了,还是担心她的喜欢会否持久。

姜清如认真敷衍着他,悲哀如潮水冲击着她的心房。

这样的显王,多么像她的阿正!

却终究只是“像”而已。

***

京中传来两则消息。

一是昭儿入住了夏侯将军府。

就像是姜清如安排好的那样,大长公主以姑姑的身份承担了养育昭儿的职责。

姜清如对这点是放心的,不管是太后得势还是皇帝最终获胜,他们对大长公主都不会太苛责——昭儿跟着大长公主,总不会没下场的。

这第二则消息却是静贵妃怀孕了。

据说相士看了,怀得乃是皇子。如果这是真的,那静贵妃生下来的就会是皇长子——当今皇帝唯一的儿子,帝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皇帝龙颜大悦,封静贵妃为继后的诏书已经下去了,礼部正在准备流程,册封大典定在七月初三。

旋夏与半夏对视一眼,望着姜清如,小声道:“娘娘,宫中的事情,只靠一则消息也说不清的…”

半夏也道:“正是,咱们在京中那会儿,皇上正眼都不看静贵妃娘娘一下的…只怕有蹊跷…”

姜清如看她们二人片刻,笑一笑,“你们倒不必解劝我。”皇帝龙颜大悦?静贵妃有孕,她是太后的内侄女,皇帝高兴什么?发愁还来不及呢。这道封后的诏书究竟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李氏一族的意思,还真不好说。

显王也得到了消息,进了马车,扫了侍女们一眼,“你们下去,我与你们主子说话。”

“你也是来安慰我的?”姜清如笑吟吟得瞅着他,撒娇似的冲他伸出手去。

显王顺势将她抱在怀中,一转身靠着车壁坐下,仔细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也笑道:“你需要安慰吗?”

姜清如仰望着他,他这样笑起来的模样可真像阿正,“不——”她指尖轻点,落在他温热的唇上,“吻我。”

旋夏的怀疑

六月底,姜清如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云城。

云城入口是舒缓的冰川雪水淤积而成的平原,三面环山是天然的地理屏障,虽是仲夏,山顶都还积着薄薄一层雪花。

当夜,姜清如就宿在了云城将军府,也就是“她”的父辈与诸位哥哥曾经住过的地方。旋夏陪在耳房。

凌晨熹微的光影里,姜清如迷迷糊糊醒过来。

旋夏听到动静,端了温茶过来,服侍她漱口,犹豫地望着她。

“你有话要说?”姜清如将茶杯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