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你这嘴也太多了吧,我巨生气,把本王和那些庸脂俗粉相提并论,真是嫌自己脑袋长得多了,不怕被砍。

“放肆!”小门童竟还回了我一句。

我一口真气马上就要上不来了,又想起一件事,转而说:“那就拿出钱来,先去把车资付了。”

“嘿,奇了,活这么大——”

没等他说完自己活这么大究竟怎么了,卿葵就拽了拽我的衣角,说:“我身上有钱,先去付了,别和门童磨叽了,也许是命中注定,你把我丢不掉。”

我去你的命中注定,沈清浊的家丁竟然被惯成这副熊样,把我气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当然,这口气得出在他家大人身上。我倒要看看这个沈清浊是不是真的重病要死了,如果没死,本王倒是可以让他死上一死。

待卿葵结了车马费,我拉着他绕着沈府的墙壁走,大约走了一百来步,如果沈清浊的宅子不曾改动布局,那这面墙后面应该就是内院了。

我思索一番,然后道:“卿葵,你蹲下,我踩着你爬进去,然后给你开门。”

“啊?”他惊讶的张开嘴,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大可放心,翻墙这事我比吃饭还熟,赶快蹲下。”

借了卿葵的力,我跨上了墙头,然后压低身子,准备下墙,这时,却听见了很久不曾听过的搓麻声。

翻开树叶的遮挡看去,嘿,沈清浊这病可真是不轻啊——他正一脸菜色的陪着三个翘着脚的中年妇女在打麻将呢。

我有一些石化,但还是眯起眼辨认了一下,啊,春娘仿佛又胖了好多。

那三个中年妇女,年龄最大体型最大的是沈清浊的亲娘,原先名字是叫施家秋还是什么的,总之是有个秋字。自从我即位,为了避皇帝的名讳,给自己改名叫做春娘。

剩下的两个中年妇女,是沈清浊父亲的两个妾,她们三个女人相处极好,自从春娘改了名后,那两个也一并改了,一个称为夏娘,一个称为冬娘。

小时候我来沈府,总觉得沈府一年四季都齐了,格外舒心。

我趴在墙头,离她们不算太近,但她们的声音倒是能清楚的传到我耳朵里。

春娘边抹牌边叹气:“唉,那时候老爷进宫,我还与他说,回府时不要忘了去市场捎两条猪肉回来,咱包白菜猪肉馅饺子吃。那却是我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啊,谁知道他能那样死了。”

其余三人听了春娘的话,身子似乎都有晃动,悲戚的情愫环绕整个牌桌,我也有点动容,这是人家唯剩的四口在缅怀家常呢。

冬娘问:“后来呢……”她当时身在娘家,固有此一问。

夏娘插嘴道:“人都死了,哪还有什么后来。”

春娘把牌一推,“杠上开花。后来啊,只能吃纯白菜馅的饺子了呗。”

我差点没扶稳就栽下墙去,春娘依然保留着她特有的牌品——忆往昔,乱掉别人的思路,然后一人胡牌,真真是个妙人。

新的一把牌开始了,春娘又继续了。

她说:“儿喂,为娘觉得你这次做的很对,怀远陛下不在,那宫里就是龙潭虎穴,吃人不吐渣,去不得的。现在肯定有太多大臣在朝堂上弹劾你了。”

沈清浊摸起一张牌,又打出一张,“可不是么,陛下刚走的时候,我还傻兮兮的照常上朝,谁知那群老王八早等着陛下不在收拾我呢,什么大事都不管了,水灾旱情骚乱等全部折子搁后,办我才是要紧事。”

冬娘问:“那九千岁可有说什么?”

沈清浊回答:“他能说什么,也是一丘之貉罢了,我看风声不对,这才抱病隐退啊……”

春娘又拽回大家的思路,“想当年,九千岁要诛咱老爷的九族,带着士兵围了沈府,还是小陛下滴溜溜不知从哪钻了进来,张开双臂挡在咱面前说与咱们共生死,要杀咱们必须踏过她的尸骨,还说要是九千岁偷偷杀了哪怕是沈府的一只鸡,她自己随后就会自我了断地跟来,当真是有皇帝的气魄了。”

其他人一阵点头。

春娘继续说:“那时候的怀远陛下年纪还小,一张包子脸上脏乎乎的全是泪痕,头发挽成了两个丸子,别提有多萌了。如今陛下长大了,却很少再见到原先的风骨了,就连这次去少林寺清修,她连屁都没放一个。”

春娘,其实我放了,你们没听见……

夏娘插嘴道:“好像是说怀远陛下今年会有红鸾劫,才送去少林避劫。”

春娘推了两张牌,“碰。红鸾他姥姥的腿,凭什么男皇帝就可以后宫佳丽三千,还被称为风流重情,而怀远陛下连个后宫都没有,就叫她避劫。这离国世风还是迂腐得紧。照我说,怀远陛下就应该广招秀男,侍郎多多益善,也搞个万八千的充实一下后宫,享受享受女人坐江山主人的滋味。”

沈清浊非常不屑的声音说道:“要想享受万八千的男人,倒不一定非得坐江山,当个青楼的头牌花魁同样能有此效果,你们女人啊,可真是……”

春娘直接打断,“放屁,能一样吗?想做陛下的侍郎,可都得是四品以上的良家子,都是优良品质,原装货。诶,对了,陛下有没有说过喜欢你,让你侍寝什么的?”

“咳咳咳,娘——”听这声音,不用说,沈清浊定是黑着脸尴尬了。

17 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更新时间:2012-12-6 16:22:48 本章字数:1767

不知道这些个中年妇女要把我的黑历史编排成什么样子,我拧过身子准备跳墙现身。

在危险来临前,男人特有的直觉让沈清浊瞪大了眼睛看向我的方向,他嘴里说道:“娘,少林寺可曾有幻术这个武术分支?”

“不曾。”

“那这次沈府注定要被灭满门了。”

伴随着沈清浊说的这句话,我一个不留神没踩好摔了一下,好在自身技术过硬,只是又闪了腰!今年这太岁年,一爬墙我就闪腰,我觉得这肯定还是我平时不修炼人品的下场之一了。

真龙是从天而降,虽然——落地的姿势没选好,但架子还是需要端起来的。我大步并且缓慢地走向她们,而那几人的目光一直伴随着我,我总觉得,我像是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了,浑身开始不适。

好在,我转移情绪的技巧极多,我走到她们面前,脸上挂着渗人的微笑叫道:“沈爱卿——”

沈清浊一个激灵浑身抖了一抖,嘴唇开始打绊,“陛陛陛陛陛陛陛。”

我拂袖找了最近的椅子坐下,“瞎陛陛什么!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春娘“兴奋”地脸色煞白,浑身乱颤,黑眼珠向上一翻,过去了。

其余两个季节娘纷纷拜礼,“陛、陛下万福。”

我摆摆手,“平身,你们把春娘扶进屋里且养着吧。”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沈清浊的两个小娘临走时分别给了他一个“你保重”“好自为之”的眼神。

幸而她们的眼风没有扫到我,我试着直了下腰,却忽得钝痛了一下。

沈清浊元神依然没有归位,只见他呆傻地张开双唇:“陛下摔疼了?”

“不碍事。”尽管本王疼得都想驾崩了,但还是咧了咧嘴角,牵强的笑了。

可能笑容还是太恐怖,只见站着的沈清浊浑身又抖了一抖。

就算你今天抖成小儿麻痹,本王还是得要跟你说正事儿,我开口道:“沈爱卿身子抱恙,本王担心的紧呐。”

“劳、劳陛下挂念,其实微臣没病,只是在朝堂上与那些老臣政见不合,一时幼稚才慌……”

我打断他,“爱卿也太不坦诚了,与本王还说什么政见,政见这东西你也有吗?”

沈清浊:“……”

“本王这次出来很不容易,沈爱卿你知不知道?”

我的眼睛忧伤的望向远方,视线却被高墙所阻,但是,这并不妨碍本王面上的伤悲肆意。

我用余光观察他,沈清浊的脸莫名其妙的红了一下,然后又白了起来,这变化多端的面具还真有趣,他像是做了很大一番挣扎,然后开口说:“唉,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陛下在少林的清修眼看还有几个月就过了,却因臣病了提早偷跑了出来,难道说,陛下的红鸾劫指的是——微臣?!”

我皱了皱眉,他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沈清浊白着一张傻子般的小脸,继续说道:“本以为够藏拙了,没想到微臣骨子里的才华和这幅英俊潇洒的皮囊还是让陛下动了凡心。陛下,九千岁现在卯足了劲儿要斩您的红鸾劫,虽说微臣……啊……但是,一切都是虚的,远没有小命重要好吗?”

果然在意淫界,人人都是得道高僧,我恋上沈清浊?我恋上烟儿做的小烧鸡都不可能恋上他的好吧?!

不过我玩心起来了,倒是挺想耍一耍他。于是我嗔怒,“大胆,你敢如此揣摩圣意,说本王来虚的!”

“不是啊陛下,您且听臣细讲,臣当然是不怕死。清浊是一心归顺,里外都是陛下的人,臣这小命其实不重要,压根不在乎。重点是,在这宫里宫外陪您解闷的人实在是不多了。最最重点的是,每次上朝,那无聊的氛围,陛下不是就指着臣跟您眉目逗乐呢吗?如果陛下一旦把臣那样,这后宫不得干政,您这上朝就跟度时如年一般,陛下可得慎重啊,不要因为贪图一时的儿女情长而坏了虚度光阴的大事啊陛下!臣这样说真的不是畏惧摄政王,微臣绝不怕死。”

这么长的一段话夹杂了多少“我不怕死”这股强烈的怨念,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爱卿如此说来,倒好像是这么回事。”我托着脑袋,做思考状。

沈清浊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动动嘴,“可不是嘛,除了这事,微臣为陛下万死不辞,倘若今后陛下再有用得到微臣的地方,不用说话,陛下只用一个眼神——”

“哦,这么一说,本王还真是另有一件事要你办了。”

都说到这里,我抬起头,双眼直视他。不出两弹指的时间,他的眼角微微一抽,似乎是反应过来前面我的铺垫全部是为这事而说的。

沈清浊果然擅长眼神交战,别人一个眼神,他就能够心领神会。有这样一双慧眼,不用来调情实在是太可惜了。

18 断肠人唯他莫属

更新时间:2012-12-6 16:23:48 本章字数:1963

他微眯着凤眼,后退了一小步说道:“陛下请讲。”

我太了解他了,每当他开动全身筋骨进入备战状态时,都是这副怂模样。

我轻咳一声道:“这事说来话长,不过本王可以长话短说。我带回来了一个小男孩,现在就在大门外,以后就是你沈府的人了。他可得和你平起平坐,你有的他不能少。”

沈清浊当场就跪下了,表情震惊般地不可置信,“陛、陛下从少林寺带回来一个和尚??放在微臣府里养??养着等头发长出来再送进宫?陛下你可得三思啊,这事以后可就不仅仅是您的黑历史了,会动摇江山社稷啊!”

我抽了抽嘴角,他脑补的可真叫一个快活,“谁告诉你卿葵是和尚,谁告诉你将来要送他进宫?”

“卿葵?这个名字好生耳熟。”他抚了抚额,挖了挖思绪,然后忽的又反映了过来,“是、是那个青楼小倌?”

“咦,记性不错,赞一个。”

“陛下,如果这事摄政王知晓了——”

我打断他,拂袖冷哼道:“你堂堂四品奸臣,替本王保护个人而已,却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看来,我们君臣的缘分也就至此了吧。以后你就好生过着踏实日子,本王一人对付所有的妖魔鬼怪,这可行了吧。”

“不是不是,陛下您误会了,微臣府上忽然多出这么个人来,还要什么平起平坐,微臣是怕外面的人碎嘴,说臣养男宠什么的,这样对卿葵的名声多不好,也对不起陛下让臣保护他的初衷不是。其实微臣觉得,可以把他放在——”

我再次打断他,“正所谓‘龙有逆鳞,触者即死’,小浊子,你要是活腻了可以告诉本王,本王别的没有,白绫、砒霜、鹤顶红这些宝贝多的是,你也可以早点去地下服侍先帝……其实你说的事太好解决了,让卿葵认她们为娘,当你的弟弟,不就好了。”

听了我的话,清浊的脸色缓缓就如落日般黯淡了,从他的眼神中,我读出来“陛下这个主意真是烂毙了”的话,但我看向天空,就当我没有读出来。

————————沈清浊吐了一升血的分割线————————

天气已经开始冷了,光线照进沈府,但是却没照进沈府人的心里。

我坐在正座,露出如此甚好的微笑,看着卿葵给沈清浊的三个娘斟茶。

三位妇女坐成一排,脸上挂着令人难以揣测的心事。不过我想,她们多半是愿意的吧,老爷走了,再也产不了子,如今不用十月怀胎就能得到这么大一个水灵灵的儿子,简直是冒尖的喜事啊。

三位妇女都端好了卿葵倒的茶水,一齐喝进嘴里。

我点点头说:“卿葵,叫人。”

卿葵跪在地上,诺诺的开口:“主人。”

“噗———”

“噗———”

“噗———”

三口水同时喷了出来,中间的春娘还恰恰喷了卿葵一脸。

我高估了卿葵的情商,于是提醒他:“叫娘。”

他的长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一下都没擦,而是弯起了嘴角,叫了三声:“娘,娘,娘。”

三位妇女同时答应,围着扶起了卿葵,要带他去换衣裳。卿葵还稚嫩,年纪不大,肉呼呼的脸,是女人都会被他勾出母爱,这样的儿子,也太好了些。

沈清浊站在一旁,褐发被微风吹拂,神情看上去像是若无其事百毒不侵,可我知道,他内心的潮涌正一浪盖过一浪,老爹没了,还多出这么大个弟弟,而且这个弟弟的来头——也忒不靠谱了些。

估计是畏于我的君威,他并没有开口说出不满,只是用无语来抗议,但既然无语,我就当他放了个不带响的屁好了,挥挥手,什么影响就都没有了。

就这么一会儿,院子里又剩下我和沈清浊了,夕阳西下,断肠人肯定唯沈清浊莫属了,他的样子可真是比被姑娘甩了还要命。

“沈爱卿,你真该跳出来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有多不爽。”我吹吹指甲,然后展平手掌在绮丽的桔色夕阳下看手。

沈清浊摆摆手,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模样,然后问我:“陛下何时回宫?”

“本王问你个问题啊,如果,我是说假如,你有一门亲事,别人又从未见过你未过门的娘子,可正不巧,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不是你娘子的女子,从你屋里出去让人瞧见了,你会怎么办?”

沈清浊挑了挑眉,答道:“那这亲事估计得黄了吧。”

我拉下了脸,难不成真的破坏了人家一段姻缘?

沈清浊又道:“不过这事还不算悲摧?要是被人家误解这门婚事是假的,其实我是一枚纯正的断袖,我想,这时我才会去死一死吧。”

“……”

我的脸色也缓缓如落日般黯淡了,“爱卿,还有事吗,本王乏了,就睡你那儿,你自己找地歇了吧。”

沈清浊的房间规格肯定是府中最好的,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和纠结的老腰,就上了床。他的被子有一股清茶的味道,我抱着嗅了嗅,还挺好闻的,我在床上滚了滚,把被子全部缠在了身上,包成一个蛹状,心里这才找到了一点安全感。

我看着床幔,脑子里似乎有一双大手,将我的记忆缎带拉回又拉回,拉回到我八岁的那个夏天,模模糊糊的我和清浊在庭院里欢闹,还有,卫燎原。

19 会画小王八吗?

更新时间:2012-12-6 16:23:58 本章字数:1695

八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沈清浊。

他爹是五位内阁大臣之一,时常下朝后商谈政事,那时候的我,唯一的玩伴就是卫燎原,倒也不能纯粹归结为玩伴,只能说我走哪他就会跟到哪,他是一个颇有姿态的跟屁虫。

我对一个比我大这么多岁,而且长得一点也不水嫩,而且看他得仰着脖子看的少年非常之不感兴趣,还有点打心眼儿里鄙视。

每次我练了字,他都会在旁边摇头道:“糟得不能再糟了。”

每次我上树下不来,他就会在树下翻书翻好久,直到我胳膊酸痛就要撑不住了,他才会把我救下来。

看,卫燎原的整个形象一点都不讨喜,随后本王的视线里就出现了比较讨喜的沈清浊。

那时候,一褐发小男孩蹲在御花园的角落看蚂蚁搬家,姿态认真像在膜拜神明。我觉得稀奇,就也蹲在他旁边,两人一起看了一下午。待蚂蚁差不多都搬完了家,沈清浊站了起来,然后悉悉索索开始解衣带,然后褪下裤子,然后当着我的面掏出了小沈清浊,然后对着蚂蚁新搬的家里,放了一股子“洪水”。

我当时张着嘴巴只剩震惊了。

通过蚂蚁搬家而懂得的那些大道理:什么天大地大,勤劳最大;什么洞悉风云,提早筹备,都是不对的。原来只有不按常理出牌的强人,才可以将生命玩弄于股掌间。

和沈清浊的第一次会面,当然也是和小沈清浊的第一次会面,他就叫我懂得了一个这么大的道理,实属难得。

沈清浊侧头非常骄傲地问我:“你要不要也来一泡。”

我羞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本王是女孩。”

“哦?你不会撒尿?”

“……”

一个早熟的八岁女帝,该怎样给同龄的他解释男女之间的差别,这让我非常惆怅。

我当时憋红了小脸,告诉他:“你、你回去多看看书本,男女那个是不同的。对了,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哦,我在等我爹,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小皇帝?”

“应该是。”

“会斗蟋蟀吗?会打弹弓吗?会挖陷阱吗?会画小王八吗?”沈清浊依旧一脸骄傲,说出的这些应该都是他所会的拿手玩意吧。

我摇摇头,说:“本王会爬树。”

“切,蛮荒人才爬高上低,你的修为太低了,自个儿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