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将军会不会吓一跳奴婢不知道,只怕是陛下先吓一跳。”绿敛引着她往里走去,“陛下来了好久了,一直沉着脸,奴婢这才来府门口迎接公主。”

果不其然,盛景帝成睿亚正端坐在大殿中,饮着宫人送上来的茶水,那剑锋一般的眉头微微皱起,训斥着一旁的太监:“这是什么花里胡哨的茶?好好的龙井、普洱不喝,非得喝这又酸又甜的东西,要是万一宝贝喝出个什么事情来怎么办?”

“陛下,这是九公主亲手晒的玫瑰雪梨茶,特意要等陛下来了才给喝的。”一旁的小太监恭谨地回答。

成睿亚心花怒放,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赞道:“不错,味道香甜,不愧出自我家宝贝之手。”

成宝贝在门外鬼鬼祟祟地,刚想偷偷溜过大门去换身衣服,却听到成睿亚在大殿里威严地清咳了一声,便只好乖乖地跨进门去,跑到成睿亚的身旁,娇糯地叫了一声“皇兄”。

成睿亚的骨头顿时酥了一半,只是看着她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还是忍着半沉着脸说:“怎么这副打扮?伺候你的宫女是不是皮痒了?”

“皇兄,你不觉得我穿这身衣服既风流又潇洒吗?你来和我比比,说不定嫂嫂看到我,便会抛下你跟我走了。”成宝贝得意地说。

成睿亚的眼神一闪,佯作不在意地问:“你见过禾梓了?她在忙什么?”

成宝贝咯咯地笑了:“皇兄这是想嫂嫂了不成?那为何不去流云楼接嫂嫂回宫?”

成睿亚轻哼了一声:“谁说的?她喜欢在外面就让她在外面,朕一个人在宫里不知道有多快活自在,省得每天听她的唠叨。”

成宝贝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恳求说:“皇兄,你就别和嫂嫂置气了,那一年我被劫走不能全怪嫂嫂,我都平安回来这么久了,你们俩还吵成这样,我心里好难过。”

成睿亚的脸色有些尴尬,支吾了片刻才说:“朕在她面前夸下海口,说是她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回宫,朕拉不下这个脸。”

成宝贝眼珠一转,小声附在他的耳旁说:“皇兄何不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潜入那流云楼,把嫂嫂办了,嫂嫂的心一软,我再在旁边敲敲边鼓,这不就顺势回宫了吗?”

成睿亚的眼睛一亮,旋即沉下脸来:“这成何体统?朕乃九五之尊,还能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朕和禾梓的事情,你就别管了。还有,以后可不能偷偷摸摸出府了,最近定安城可能要不太平些日子,你要小心为上。”

“谁敢在定安城里放肆?”成宝贝诧异地问。

成睿亚的眉头微蹙,站起来在殿内踱起步来:“朕下月二十九大寿,不知怎的,那上翊的乾武帝厉行风送来一封国书,说是如此盛事,当普天同享,他居然要亲自带使团前来祝寿,实在是怪哉异哉,我召集了群臣商讨此事,挠破了头皮,都没猜出他所为何来。”

成宝贝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下想不起来,她挠挠头说:“那说明皇兄你威名远播,把大盛治理得井井有条,连上翊的国君都要来和我们套近乎了,岂不是件大好事?”

成睿亚笑着捏了捏她脸上的婴儿肥:“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们三国鼎立,和任何一方的邦交都要慎之又慎,一年前,你被劫走,我探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以为你在大盛,情急之下曾屯兵吴江,不知道那厉行风是不是会记恨在心;而且,你定亲的对象是大宛的神武将军,想必那厉行风一定会心存芥蒂,此人机警睿智,手段高明,不得不防;还有便是那大宛,上翊如此和我国示好,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忌讳,要是闹出个什么事来,让那厉行风有个万一…”

说着,成睿亚叹了一口气。成宝贝一听,也有些担忧了起来:“那我的亲事会不会影响到三国之间的制衡?”

成睿亚摇了摇头,笑着安慰说:“朕的妹妹要嫁的人,必然要把你放在首位,若是他的心里存了什么龌龊的念头,朕第一个就不饶他,朕不需要俾睨天下,也不需要封疆扩土,更不会拿你的亲事来换取什么,朕只要你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就算一辈子在朕身旁混吃混喝,朕也喜欢。”

成宝贝心里感动,抱着他的胳膊蹭了蹭:“皇兄对我最好了。”

成睿亚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感慨说:“朕真不舍得把你嫁人,真想再留你几年,幸好那邹亦沐还识相,答允了就算成亲后也会让你时常回大盛。”

“哼,他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自己偷偷跑回来。”成宝贝扬起下巴傲然地说。

一想到成宝贝的亲事,成睿亚就有些头疼,他原本想着在本国找个青年才俊做成宝贝的驸马,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那邹亦沐对宝贝有救命之恩,这一年来,一直对成宝贝一往情深的模样,鞍前马后,照顾得十分妥贴周到,数次求娶,让他难以招架。

而成宝贝对他也带了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向他习武,叫他师傅,看起来英雄美人,十分般配,到了最后,成睿亚也就松了口,只是心里一直有些担忧,那邹亦沐城府颇深,成宝贝如此单纯,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必然被他骗得连件衣服都不剩。

“宝贝,那邹亦沐去了哪里?怎么好些天都没瞧见他了?”成睿亚随口问道,邹亦沐自从救回成宝贝后,便在大盛置了一座宅院,离公主府约莫几百米远,时常往来于皇宫和公主府之间。

“听说大宛有急事,他回去看看,过两天就回来。”成宝贝说着,一眼便瞟见了桌上放的茶水和点心,拿起一块绿豆糕便放进了嘴里。

成睿亚宠溺地帮她擦了擦嘴角,“想不想那邹亦沐?要不要遣人去催他回来?”

成宝贝愣了一下,挠挠头说:“皇兄你不说我还真的没想过,不是说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怎么没有?”

“你呀,我看你还是和这些点心们成亲吧,能让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只怕就只有这些点心了!看看你脸上的肉,小心成了个小肥婆!”成睿亚笑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皇兄乃的这句话太对了,什么黄桑什么将军,都是浮云,比不上嘴里的糕饼捏!!

47

送走了成睿亚,成宝贝领着下人们在院子里嬉闹了一会,绿敛手巧,做了一个很大的纸鸢,只是在府内撒不开手,放了好一会都没放起来。

这一折腾,不一会儿天就黑了,晚膳上了好几个时令小菜,今春的第一批豌豆荚上市,自然少不了送到爱吃美食的成宝贝的餐桌前,豆荚中一整排圆溜溜、脆生生的豌豆十分喜人,成宝贝用手抓起,嘴唇一吸溜,小舌一卷,立刻把豌豆都扫入嘴中,又软又嫩,十分好吃。

只是吃着吃着,她的脑中仿佛闪过了一些东西,太快,有些抓不住。她手托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闷闷不乐地问:“绿敛,怎么我看着这豌豆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漏了?”

绿敛在一旁想了想说:“九公主莫不是想着豌豆其他的做法?厨子说了,今天是第一次吃着豌豆,必要先清蒸了让公主尝个鲜,以后还有其他的做法,炒了、酱了都很好吃,还有一种小吃,叫什么豌豆…”

“豌豆黄!”成宝贝脱口而出。

“对,豌豆黄,公主你怎么知道?厨子说这是北方的一道小吃,好像冻膏一样,又香又甜,又软又糯,好吃的不得了。”绿敛笑着说。

成宝贝有些茫然:“奇怪,我好像记得我吃过,可又想不出来是什么模样的了。”

她的头有些疼痛了起来,绿敛见了,立刻扶着她的头,轻轻地揉捏了起来,低声埋怨说:“九公主,怎么也不和陛下说说你的头痛,邹将军又不是大夫,光靠这样揉又有什么用,还是得叫个大夫好好瞧瞧。”

绿敛按到的几个穴位很舒服,成宝贝舒服地靠在椅子上说:“就是偶尔抽痛一下而已,别让皇兄弄得好像我得了不治之症一样,而且木头说了,如果我想什么东西头痛,不要再想下去就会好,这样再过几个月,这头痛就会消失了。”

只是今天这个法子好像有些失效,一直到躺在床上,成宝贝的头还隐隐作痛,睡觉也睡得很不安稳,睡梦中,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她,有时候哀戚,有时候深情,有时候愤怒…

“宝贝,别怕,都交给我…”

“宝贝,朕好想你,都是朕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你喜欢吗,喜欢我以后常带你出来玩。”

“你怎么可以忘了我?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成宝贝惊喘着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那双眼睛仿佛如影随形,一直在脑海里浮现着。

一夜没有睡好,成宝贝睡眼惺忪地从卧房出来,绿敛正在折腾她的那个老鹰纸鸢,一会儿修修纸鸢的身子,一会儿调整一下后面的尾带,成宝贝见了忽然兴致盎然:“走,我们到定安湖边去放纸鸢去。”

“陛下不是说…”绿敛有些迟疑,深怕成睿亚训斥。

“皇兄就说不让我偷偷摸摸地出去,我带上一群侍卫总行了吧?”成宝贝神气地说。

九公主仪仗出行,自然是气派非凡,成宝贝大手一挥,带了满满一马车的家什:各式点心、茶水、嬉戏用的蹴鞠、纸鸢,甚至还抬上了一个简易的软榻。

一行人绕着定安湖走了一会儿,找了个宽敞的地方,驱散了人群,成宝贝带着绿敛她们拖着大大的老鹰纸鸢跑了两趟,手都举得酸了,好不容易放上去数丈高,可还没等那纸鸢在天空停上一刻,便一个倒栽葱砸了下来。

成宝贝抱着脑袋逃窜了起来,一边逃一边咯咯地笑着,一头扎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抬头一看,立刻往后退了两步,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定定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只见他身着锦袍,腰间悬着玉佩,举止从容,举手投足间一股威严华贵之气凛然而生,再往上看,他的五官深邃,刀削斧刻一般,俊朗中带着一股傲气,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的发亮,仿如冬日寒泉,又仿如盈盈春水,乍冷还暖,欲语还休。

几个侍卫立刻围了过来,正要呵斥,成宝贝忽然摆了摆手,惊诧地看着他:“咦,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那人眼中的失望一闪而逝,旋即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未及眼底,带了几分忧伤:“九公主,昨日便在定安湖边见过面,在下有些失态,不知道有没有惊吓到公主?”

程宝贝恍然大悟:“原来你长得这幅模样,还挺好看的,昨天那模样好像个疯子似的,是个人都被你吓跑了。子归呢?子归没和你在一起吗?”

厉行风的心抽痛了一下,现在在她的心底,他就是一个陌生人,就连温子归也比不上。

“子归去买些东西,马上就过来。”他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纸鸢说,“怎么,纸鸢飞不起来吗?”

“是啊,绿敛做了好久,还是飞不起来,真是太笨了。”成宝贝瞪了绿敛一眼。

厉行风捡了起来,放在手中掂量了片刻说:“这纸鸢做是做的不错,只是太大太重了些,你们几个女子,自然没有力气放起来,不如我来帮你?”

“好啊好啊,”成宝贝拍手笑道。

厉行风凝神提气,双手高高举起,整个人蓄势待发,骤然之间,他如风般越过成宝贝,在空旷处奔跑了起来,迎着微煦的春风顺势而上,几缕发丝迎风飘扬,仿佛有着无尽勃发的力量,看的成宝贝都呆了。

不一会儿,厉行风奋力往上一送,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手上的引线飞速地向上滑动,那纸鸢一下子便被送上了高空,他的手慢慢地牵引着,看着那风筝渐渐升高,渐渐定住了。

一旁的婢女们都高兴地拍起手来,飞奔着上去接过了引线,叽叽喳喳地说:

“多谢公子。”

“公子好身手。”

“九公主不如赏些东西给这位公子。”

成宝贝仰头看着那纸鸢高高地飞起,只是头仰得太高了,身子打了个趔趄一个屁股墩坐在了草地上。

婢女们立刻花容失色,冲上来扶住了她,又叽叽喳喳地说着:

“九公主你没事吧?”

“九公主身上有草!”

“九公主我帮你揉揉。”

成宝贝狼狈地推开众婢女,恼怒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巴和草灰,跺着脚狠命地踩了踩地上的草,嘴里念叨着说:“让你绊我!让你绊我!”

好不容易在草上泄了愤,成宝贝抬头一看,只见厉行风在远处定定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她哼了一声,大声说:“笑什么笑,你昨天的模样可比我难看多了。”

“一点儿都不难看,好看的紧。”厉行风痴痴地盯着她说。

成宝贝的心不听使唤地跳了跳,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她忍不住掩饰地瞪了他一眼,在摆好点心茶水旁的软榻上坐下,吩咐绿敛说:“我有些饿了,你们拽着那风筝,别让它飞跑了,你,辛苦了,赏你一块豆酥糖吧。”

厉行风心里高兴,应了一声,刚想在她旁边坐下,绿敛轻斥道:“大胆,怎么能坐在公主身旁?赏你了就在旁边站着吃吧。”

厉行风怔了一下,神情复杂地接过绿敛手里的一块小小的豆酥糖,放进了嘴里,轻轻咀嚼了起来。

豆酥糖一入口,有些粉粉的,不一会儿,豆粉尽去,甜甜的酥糖在齿间流连不去,又软又酥,只可惜,这甜却抵不过心底苦涩。

“好吃吗?这是我府上的田嬷嬷特意做的,上好的麦芽糖和豆料,放眼着定安城,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豆酥糖了。”成宝贝十分自豪。

厉行风点了点头:“好吃,不过有些黏牙。”

“那是你的牙口不好,”成宝贝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一口便吞掉了一块,快活地晃着脚说,“告诉你个秘诀,吃完以后喝点水,牙上就会舒服好多。”

她的樱桃小唇一张一翕,那粉红的小舌偶尔钻了出来,在唇瓣上舔上一圈…厉行风不由得心头一跳,想起这柔软的红唇在自己身上轻噬的触感…

“喂,你怎么回事,怎么一脸的…”成宝贝咬了咬嘴唇,在脑中搜刮了半天,却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厉行风现在的表情。

“公主恕罪,在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厉行风看着她戒备的神情,有些黯然。

成宝贝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没在动什么歪脑筋吧?”

厉行风正想回答,却见成宝贝站了起来,朝着他身后招起手来:“子归,子归我在这里!”

厉行风回头一看,只见温子归背着一袋东西缓步走来,神态从容,笑容温雅,冲着迎上来的成宝贝拱手道:“见过九公主,九公主看起来气色不错。”

“我的气色向来不错,我没什么大心愿,就是想着自己能吃好混好一辈子,大家也都能快快乐乐地一辈子。”成宝贝吃吃地笑着,把自己的盘子递了过去,“子归,尝尝这个。”

温子归接了过来,笑着说:“公主果然离不了点心,每次在下见公主,总能看到有点心相伴。”

“子归你这就不知了,天大地大没有吃东西大,这点心,尤其是甜的点心,吃到肚子里,就会让人心神舒爽,觉得这世上什么坎都过得去。”成宝贝笑着说。

温子归取了一块豆酥糖放进嘴里,刚刚咀嚼了两下,一眼便瞥见了一旁厉行风几乎有些阴沉的脸,被那豆粉一呛,立刻咳嗽了起来,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成宝贝有些发慌,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想替他擦那喷出来的粉末,想想又不对,又把帕子塞进了温子归的怀里,忙不迭地从石凳那里取来了茶水,递给了温子归:“你慢点儿吃,吃这个不能急啊!”

温子归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声,看着手里的帕子,明知应该立刻还给成宝贝,可那手指却依然紧紧地握住不放,低声说:“多谢公主,是在下一时情急了。”

成宝贝笑嘻嘻地说:“子归你真是有趣,又没人和你抢,我看你朋友刚才就很从容,好像这天底下的豆酥糖都是他的一般。”

说着,她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呐呐地说:“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只见厉行风的目光阴鸷地在那块帕子和成宝贝的脸上来回梭巡,眼神复杂:嫉妒、狂乱、悲伤…

成宝贝脑中灵光一现,失声叫道:“你的眼睛!好像我昨夜梦见的那个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你好悲催,怎么沦落到帮着放风筝的地步,还被人呼来喝去的,嘤嘤嘤,某醋对不起你~~(好爽——

亲们,明天请假一天哈,码字好累啊,需要鞭策,嘤嘤嘤

48

此话一出,厉行风顿时呆了呆,强忍住心头的狂喜问道:“你梦到过我?真的?梦到过什么?”

成宝贝眼珠一转:“才没有呢,只是有双眼睛很像你,老是很凶地看着我,这个不许做,那个不准碰,还喊了一大堆人来欺负我。”

她压根儿不记得,只是随口胡诌了几句,只是这话仿佛重拳一般砸在厉行风的胸口,让他半晌都发不出声来。

成宝贝也不想和他多说话,只觉得这个人虽然俊朗,但总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心里惴惴。于是她便转向温子归说:“子归,你去买什么了?”

“我去买了一些药材,上次帮公主搭脉,发现公主除了头痛之症外,还有些体虚之症,冬日容易手脚发寒,易出虚汗,想来是饮食太过细致,又嗜好甜食之故,所以想替公主写个方子,好好调理调理。”温子归摸了摸口袋,身上散发出一股浅浅的药箱。

“咦,你怎么摸出来的?真是太神了,子归你快坐下,我可不可以拜你为师?下次我也可以眼睛一看就知道别人生什么病了。”成宝贝十分兴奋,殷勤地帮他搬了根小板凳,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

温子归看了一眼厉行风,面带犹豫之色,厉行风涩然一笑说:“子归你且和公主聊聊,我等着便是。”

温子归只好在成宝贝身旁坐下:“九公主,这手功夫可是我的看家本领,我从四岁拜师,学了二十多年,要是你能一下子学会,我可要没饭吃了。”

成宝贝有些失望,不过旋即又振作起来:“那我把你引荐给我皇兄怎样?以后你可以在太医院做事,我也可以时常来找你玩。”

温子归摇了摇头:“我是上翊人,迟早要回上翊去。”

“为什么?我们大盛不好吗?听说你们北方十分寒冷,现在都还要裹着棉袄,哪有我们这里这般花红柳绿的好景象?我还听说你们北方的人都很凶狠,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哪里有我们这里的人温柔可爱?”成宝贝很不服气。

温子归失笑道:“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我看起来像个凶狠的人吗?”

成宝贝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厉行风,凑到他耳边说:“你看你朋友,也是上翊人吧?好像要把我们俩吃了一样,还不凶狠?”

成宝贝温软的气息在他脖颈间萦绕,带着一股浅浅的香甜味道,温子归心神一凝,低声说:“他…他只是在想念…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死了吗?看不出来,他还有点痴情。”成宝贝怜悯地看了厉行风一眼。

“不是,找不到了,他四处在找她。”温子归苦笑着说。

“怎么会找不到了?居然连老婆都看不牢,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成宝贝不屑地说。

温子归语塞,摇头说:“你不懂。他的模样,我们看了都觉得心疼,他妻子若是有知,一定也会心疼的。”

成宝贝不置可否,在她的记忆中,父母兄长疼爱,众多仆人犹如众星捧月,未婚夫更是宠溺异常,她压根儿都没悲伤痛苦的时刻,也不能体会温子归所说的“心疼”二字。

“你们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吗?找不到了就再娶一个呗。”成宝贝撇了撇嘴说。

温子归淡然一笑说:“情到深处,岂是随便谁就可以替代的,若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也必定要黄泉碧落,生死相随。”

成宝贝有些发呆,忽然问道:“那怎么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温子归的嘴角含笑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憧憬说,“喜欢一个人,就算是不小心想到她,都会从心底里笑出来。”

成宝贝羡慕地看着他说:“子归你是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吗?”

温子归一惊,再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支吾了片刻,忽然问道:“公主你喜欢的人呢?你的未婚夫呢?”

“我也不知道,”成宝贝有些困惑,“他很照顾我,对我也很温柔体贴,我也很喜欢他,可是,我没有你说的这种感觉啊,和他在一起…就好像…对,就好像我是个小孩子一样。”

温子归大喜:“这就对了,公主一定是还没弄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千万不要轻易就许了终生,何不再等上一等,说不定你命中注定的人就在不远处等着你。”

成宝贝甩了甩头,不想去想这恼人的问题了,绽出一个笑容道:“哎呀不说了,等木头回来我再问问他,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们吃东西吧,瓜子仁、杏仁、西米白果粥,喂,那个疯子,别杵在那里了,一起来吃点吧。”

说着,她冲着不远处的厉行风招了招手,厉行风大喜,几步便走到了她的身旁:“公主这是在叫我吗?”

“是的,疯…风,你的名字里是不是带了个风字?”成宝贝掩着嘴笑了。

“是啊,你是不是觉得有点耳熟?”厉行风期盼地看着她,“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嗯,挺耳熟的,”成宝贝随口应了一声,“你多吃点,等会儿帮我们把风筝扯下来。”

厉行风看着满桌的点心,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公主带了这么多好吃的,看来十分喜好美食。”

“是啊,皇兄总是说我长胖了,其实他不知道,不美食,毋宁死。”程宝贝得意洋洋地说。

“公主一点儿也不胖,至多算的上稍显丰腴而已。在下有一道美食,想要敬献给公主,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厉行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什么美食?”成宝贝顿时坐了起来,有些兴奋。

“豌豆黄,十分好吃的豌豆黄,”厉行风缓缓地说,“在下花了一年多时间,学会了这道点心的做法,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到府上为公主做上一笼豌豆黄?”

厉行风和温子归告别成宝贝回家去,一路上,两个人争论了起来,素来温文淡雅的温子归都有些疾言厉色了起来:“陛下,就算忠言逆耳,臣也还是要说,你万金之躯,这次冒然南下已经是太过冒险,万万再不能去公主府,若是碰上那邹子沐,后果不堪设想。”

厉行风默不作声,抿紧了嘴唇,推门进了家门,厉行云正在整理行装,一见他们回来,神情有些沮丧地说:“你们可回来了,我可不可以不走?”

“依臣之见,晋王爷留下,代替陛下向盛景帝祝寿,陛下还是快快会上翊去,臣和晋王爷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让九公主记起往事,重返上翊。”温子归劝说道。

厉行风惨然一笑:“子归,你摸着心口说说看,如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你肯走吗?你舍得走吗?我的宝贝在这里,她忘了我了,她就要嫁给别人了,我能走吗?”

温子归语塞,旋即又说:“可是陛下你不仅仅是程昭仪的陛下,你还是上翊子民的陛下,你身负上翊的千秋繁盛,怎可长留险地?”

“朕都已经安排好了,朝中有宁王摄政,行云也即刻赶回京城,朕也已经写好诏书,若万一有个不测,行云可替朕接掌这万里江山…”

厉行风的话音未落,厉行云和温子归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兄,万万不可出此晦言!”

“陛下,万万不可如此!”

厉行风定定地看着他们俩,慢慢地弯下腰将他们扶起:“子归,你的一片忠心,朕知道,行云,你是朕的好弟弟,这一年,为了帮朕找宝贝,四处奔波,朕感念在心。朕自十四岁即位以来,为了上翊,为了朝政,战战兢兢,唯恐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幸得先帝和上天庇佑,总算国泰民安,而这次是朕唯一一次想要任性一回,想要亲手将宝贝迎回宫去,你们不会不成全吧?”

温子归惊愕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宝贝天性率真,耳根子软,谁对她好,她便会十倍百倍回报,朕怕朕再不陪着她,她的心都要被人算计了去,你瞧,子归,她现在对你都比朕好上了数倍,朕真的有些害怕,怕她真的移情别恋…”厉行风喃喃地说。

温子归浑身一震,垂首说:“臣…只是…”

“朕知道,”厉行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说,“你原本便和宝贝交好,她潜意识里喜欢你,你多和她接触也是为了她能早日想起朕来。”

温子归心中愧然,为了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念。

“可是陛下,你这样不顾安危,臣等实在担忧,为何不商量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呢?”温子归劝道。

“子归放心,朕又不是那省油的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厉行风冷哼了一声,“那邹亦沐费尽心机,做了这许多掩人耳目的事情,心思早已昭然若揭,此次前来大盛,朕谋划多时,早已准备妥当,只怕他已经沉不住气,开始动手了。”

“动手?”厉行云和温子归互望了一眼,有些惊诧。

厉行风微微一笑:“是啊,他不知道朕已经提早一步来了定安城,只怕还追着朕的銮驾,想要让朕命丧大盛呢。再过几日,赵将军他们应该就会到这里了,到时朕便先去会会那盛景帝成睿亚,看看他到底对上翊、对大宛抱的什么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忙疯了,,吐血中

49

翌日一大早,厉行风和温子归带着自己精心挑选的上好干豌豆,往公主府而去,身后只跟了一个御前侍卫卫阳。

到了大门口,上次的那个侍卫正在轮值,一见到温子归便高兴地迎上前来:“公子真乃神医啊,这几日我一直吃着公子的方子,这几日都没有耳鸣气促了,正想着去谢谢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