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照这么说,你们的陛下、王爷、公主都是这里的常客喽?”

“那当然,看见门口的牌匾不?那是我们陛下御笔亲书的,公子可以移步去瞧瞧,还有我家的菜谱,那可是…”小二倏然住了口,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二位公子还是不要听我废话了,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不点菜了,只有一些小点心,二位要不要来一份?”

温子归心细,立刻说:“菜谱怎样?拿上来我们瞧瞧?”

小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只有预定晚膳的才可以瞧。”

厉行云哼了一声说:“小哥,只怕你少给我故弄玄虚吧,哪有这样开门做生意的,还有,你说王爷公主是这里的常客,你倒是和我说说看,那九公主长得什么模样?”

“九公主?”小二看起来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九公主天潢贵胄,我们可不敢妄议她的容貌。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听了许多九公主的传闻,有些好奇。”温子归温言说。

“厉行云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现在能说了吗?”

小二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你且等着,我只远远地见过,等我叫个说的清楚的过来。”

温子归看着小二的背影,眉头一蹙:“行云,只怕有些蹊跷。”

“一个酒楼还能有什么蹊跷。”厉行云饮了一口茶,翘着二郎腿,笑着说。

不一会儿,小二回来了,身后跟了一名女子,浓眉大眼,扎着腰带,十分英武。小二指着他们说:“就是他们,拿了一锭金子让我说九公主的模样,一定要图谋不轨!”

那女子双手一挥,顿时从后面走出来两个孔武有力的伙夫。“什么登徒子,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赶紧给我走,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个伙夫二话不说便上来扯着厉行云和温子归,厉行云大怒,正想飞起一脚,却见温子归朝他使了个眼色,硬生生地收了力,差点自己摔倒。

“哈哈哈,瞧他那个怂样,还想来打我家宝贝的主意!”那女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往外退去的两个人顿时停住了脚步,对望一眼,抑制不住的狂喜窜上心头,让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狰狞了起来。

那两个伙夫推搡着,拳头落在两个人的胸膛,两人却浑然不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你家宝贝!”

那女子掩住了嘴,四下张望了片刻,矢口否认说:“没有,你们听错了,快赶出去,再也不许这两个人到流云楼!”说着,她便一闪身不见了。

温子归和厉行云一身狼狈,退到了流云楼外,坐在了不远处的石块上,远远地盯着流云楼的动静。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揍他们一顿?”厉行云有些忿忿,他找了程宝贝这么久,早就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正想找个地方撒气。

“能在这里开这样一个酒楼,其是普通富商可以开的了的。”温子归眉头紧锁,“只怕这个女子也是来历不凡,要是泄露了行踪可不好了。”

“怕什么,实在不行,我们就递向盛景帝表明身份,想必那成睿亚也会以礼相待。”厉行云傲然说。

“小心为上,你忘记了,有一阵子,大盛曾经屯兵在吴江和珉兰江的南岸,有向我朝发难的迹象。”温子归十分谨慎。

被温子归这么一说,厉行风也想了起来,皱着眉头忽然一拍腿说:“那不就是程宝贝刚刚进宫时候的事情?难道,她是个奸细?”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如果真是这样,厉行风那一腔深情只怕真的要付诸东流了!

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两个人的心却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不远处有马车的哒哒声,两个人抬头一看,只见两匹黑得发亮的高头大马迎面而来,马后是黑楠木雕成的车身,比寻常马车宽大了将近一倍,车身镶着金色铁皮,看起来十分牢固,车窗雕花镶玉,轻纱随着微风从车内飘出,更显华丽。

马车的后面跟着十来个侍卫,一个个太阳穴微微鼓起鼓,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的高手。

厉行云和温子归屏住了呼吸,眼看着那马车停在了流云楼前,不一会儿,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婢女,长得眉清目秀,拿出帕子掸了掸灰:“小姐小心些,搀着奴婢的手。”

一双纤纤素手从车中伸了出来,肤白如脂,十指纤长,不一会儿,一个娇俏的身影从马车上灵活地跳了下来,身材略显丰腴,甜美清脆的声音仿佛珍珠滚落玉盘,叮咚作响:“不知道嫂嫂帮我做了什么点心,想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厉行云和温子归浑身一震,突如其来的狂喜充盈了全身,失声叫道:“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海风夹子扔的地雷,非常开心,么么哒~~

44

那个女子倏地转过身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脸庞圆圆的,脸颊白里透红,带着些许婴儿肥,樱桃小嘴微微嘟起,让人一见了就有种想咬上一口的欲望,这,不是程宝贝又能是谁!

“你们俩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一旁的婢女大声喝道。

厉行云往前疾走了两步,离得近了些,简直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狂喜,语无伦次地说:“宝贝,你没事太好了!你在这里!我们找得你好辛苦!怎么也不捎个信来!我…兄长他…”

那女子却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惊诧地说:“这位公子你说什么?我可不认得你。”

那婢女在一旁啐了一口,鄙夷地说:“瞧你长得一表人才,怎么也想出这样不入流的搭讪手段?真真羞死人了,这法子几百年前就有人用在我家小姐身上过了。”

厉行云有些发懵,看着那个女子一脸的迷茫,好久才回过神来:她是不打算认他们了!顿时,他的脑子仿佛炸开来了一般,又气又恨,恨不得冲上去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一番:“你!你这副模样,难道是想和我们撇清关系不成?”

一旁的侍卫立刻走上前去拦在他面前,沉声威胁说:“这位公子你逾矩了,请速速退开!要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温子归上前拉了拉厉行云,双手抱拳,笑着说:“侍卫大哥,我们只是云游天下的医者,看这位小姐的面色,只怕身患内疾,因此莽撞了些。”

那婢女不屑地撇了撇嘴,扶着那女子往里走去:“小姐别理他们,什么内疾,我看他们的脑袋才有内疾,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厉行云看着那女子的背影,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要不是温子归拉着他,只怕他立刻便要冲过去劫了那个女子走。

没走几步,那女子忽然便回过头来,冲着温子归粲然一笑:“我看你这个人还挺入眼了,不如你过来,我请你吃点心。”

温子归大喜,大步往前走去,厉行云想要跟随,却被侍卫拦住了,他怒目而视道:“我和他是一起的!”

侍卫面无表情地说:“我家小姐就请了那位公子。”

温子归怔了一下,向那女子求情说:“小姐能否让我朋友一起过来?他只是觉得小姐的长相和他相熟的一个女子十分相像,这才有些失态。”

那女子歪着头盯着厉行云了打量了好一会儿,那模样带着几分俏皮,看起来分外可爱:“不知怎的,我瞧着他的模样就有些生气,才不请他吃我嫂嫂做的点心呢,让他在门外候着吧。”

那女子驾轻就熟进了酒楼,径自往三楼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幸亏今日我是一个人出门,要是被我兄长听到你说我患有内疾,非得把你打一顿不可,你倒是说说,我患了什么病?说得不好,我叫人把你丢到定安湖里去。”

说着说着,她便咯咯地笑出声来,一旁的婢女悻悻地瞪了温子归一眼,嘟囔着说:“小姐你就是太好说话,要是让少爷知道你和陌生人说话,一定会骂我们的。”

温子归佯作不经意地观察着那女子,只见她神情自若,笑语嫣然,没有半分的紧张、惶恐或者羞愧,他暗自心惊了起来: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程宝贝,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把在上翊后宫的事情全部忘记,要么她是一个城府极深、不动声色的女中枭雄。

“在下是名医者,只会将所见所闻如实说出,而不会言不由衷、期三骗四。”温子归淡淡地说着,饶他素来淡雅,语气中也含了几分讥讽。

那女子拍手笑道:“公子你说的真好,我也喜欢这样,直来直往,不耐烦和那两面三刀的人多说废话,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敝姓温名子归,师承太极宫无上道长,还未请教小姐芳名?”温子归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半丝的迟疑。

“温子归…”那女子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眼里闪过一阵茫然,旋即又轻笑了起来,“你的名字真是好听,念着就觉齿颊生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我姓成,功成名就的成,你叫我成小姐便是。”

说着,她掀开了一道珠帘,便来到了流云楼的三楼。

整个三楼十分幽谧,只有一间雅室,一推门进去,一股浅浅的幽香扑鼻而来,偌大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卧榻,窗户全开着,整个定安湖的美景尽收眼底,临窗的栏杆前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和几把椅子,中间一个小小的熏香炉正冒着青烟。

温子归四下打量了片刻,只见墙面上挂着一幅字画,画的正是一副夏日荷叶图,一望无际的碧叶,中间一艘小船,几个采菱女正拿着红菱嬉戏,眉眼生动,跃然纸上,右上角用簪花小楷写着一首采菱诗。

“这是我做梦梦到的,央求嫂嫂帮我画了幅画,我提了诗,怎么样?”那女子见他盯着画看,有些得意洋洋地说。

温子归看着看着,在云泽湖中厉行风和程宝贝快活的情景便浮上心头,他不禁心里有些发酸,低声问道:“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那女子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温子归微微一笑道:“成小姐见谅。在下习惯使然,见了人便忍不住要替她望闻问切,不知道成小姐是否偶尔会有头痛之症?是否偶尔会梦见一些不认识的人?是否总觉得有自己的记忆有一段裂层?”

温子归的声调虽然不高,可那女子的脸色却随着他的问话渐渐有些发白,神情怔忪了起来。

那婢女有些紧张,狠狠地瞪了温子归一眼,快步走到门外和人耳语了两句,又回到那女子的跟前,斥道:“这位公子休要胡言乱语,我家小姐身子好着呢。”

“讳疾忌医非智者所为。”温子归看的真切,一甩袖,便要往外走去。

那女子立刻叫道:“温公子请留步!”

“我不但知道你的病症,还知道很多事情,我知道你排行第九,我知道你乃皇孙贵胄,更知道你的小名叫——”温子归停住了脚步,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宝贝!”

那女子惊呼了一声,旋即掩住了自己的嘴,旋即低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这有何稀奇,猜都猜得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门一推,刚才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冷哼一声道,“成是大盛的国姓,你这般年纪,这般排场,又到了我流云楼,脑子转个弯便知道你便是当今的菁华公主成宝贝!”

成宝贝欢叫一声,迎上去接过盘子,顿时,屋子里香气扑鼻。“刚出炉的云片糕,嫂嫂,你真好。”说着,她便抓了一片放进嘴里,又将盘子递给温子归说:“温公子,你也尝尝,这普通人可吃不到呢。”

温子归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九公主的嫂嫂,那一定是大盛的皇后或嫔妃,传说中大盛的皇后季禾梓乃将门之后,更是曾经女扮男装带领大军大破海寇,被传为佳话,眼前的女子一定就是她了,只是她以皇后之尊,为何会呆在这小小的流云楼里?

他有些食不知味地抓了好几片放进嘴里,却被那季禾梓瞪了一眼,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放下了手。

“嫂嫂,我看他很亲切,我很喜欢他,你就不要草木皆兵了。”成宝贝恳求说。

季禾梓的眼神一黯,低声说:“宝贝,我不想以前的事情在我身上重演,小心驶得万年船。”

成宝贝心里歉疚,对着温子归说:“温公子,真是抱歉,今天我和嫂嫂有些体己话要说,下次我们有缘再会。”

温子归心有不甘,还想再挽回,却见成宝贝冲着他眨了眨眼,那弯曲的眼睫毛上下翻动,仿佛一把小刷子挠着他的痒痒,让他忽然血往上涌,整张脸都发热了起来。

他狼狈地垂下头,低声说:“多谢九公主,在下盼着早日和九公主再会。”

走出流云楼,温子归恋恋不舍地朝着三楼的窗户多看了几眼,这才往厉行云呆的地方走了过去,这一来一回花了约莫半个时辰,厉行云一个人坐在那里,想去偷听,可楼前的侍卫一直盯着,他寸步难行,只能心里挖心挠肺的难受。

一见温子归回来了,厉行云拽住他的袖子,急促地问道:“怎么样?她到底是不是程宝贝?”

温子归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行云,这件事情十分棘手,程宝贝居然真的是大盛的菁华公主,她怎么会沦落成乞丐,大盛又怎会任凭她入宫当了嫔妃,实在可疑。”

“你难道没有质问她吗?为什么要欺骗皇兄?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医好了病也不回来,任凭皇兄相思成疾?”厉行云心乱如麻。

“她失忆了,把在大盛的事情全忘了。”温子归缓缓地说,“只怕连陛下都忘得一干二净。”

厉行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良久,忽然问道:“子归,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既然她失忆了,刚才怎么会觉得你的模样挺入眼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Q~Q扔了的鱼雷,感动泪流中~~~

45

温子归的心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心底的那份秘密被厉行云看穿,他有些狼狈地转开眼去,佯装欣赏一旁含苞待放的桃花,说:“可能是因为我那时候时常帮她看病,她现在便看着我亲切了吧。”

厉行云想了想,也有道理,便悻悻然说:“没良心的人,那时候我带她到宫外去玩耍,她怎么就不记得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发了愁,这人是找到了,可是该怎么给厉行风送信呢?说成宝贝现在过得很滋润,已经把他忘记了?还是说成宝贝现在成了公主了,还已经定了亲?

可不送信更不行,这一年多,厉行风的的状况温子归最清楚,常常夜不能寐,神思恍惚,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若是再没有程宝贝的消息,只怕就要积郁成疾。

两个人讨论了一路,回到借住的民居中涂涂改改,一封信直写了整整一个晚上,斟字酌句,这才将信塞入了特制的小竹筒中,绑在羽林军特别驯养的燕隼上,这驯养过的燕隼十分聪颖,速度极快,又擅长于长距离飞行,从上翊京城到大盛的定安城仅需一天一夜的时间,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厉行风便能得知这个消息。

翌日,温子归和厉行云便又到了公主府上,只见公主府前十分热闹,一个戏班子正把各种家什往公主府里搬,厉行云瞅了个空,揪住了跟在后面打杂的一个年轻人问是怎么回事。

那年轻人约莫十□岁,挑着两个箱子,看起来十分高兴:“陛下马上就是大寿了,九公主想要排个戏,说是要给陛下一个惊喜。”

厉行云眼珠一转,掏出一锭银子,悄声说:“小弟,我没去过公主府十分好奇,今天能不能让我替你干活,到府里去见识见识?”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挠挠头说:“你且等一会儿,我和我们班主去打个招呼。”

厉行云满心欢喜,朝着不远处的温子归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着那年轻人走到戏班子领头的人处,又看见那班主走到了门口的侍卫旁,顿时,他回过味来,立刻撒丫子往外跑去。

远远的还能听到那年轻人的声音:“对,就是那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想混进公主府!”

温子归忍住笑,跟在愠怒的厉行云背后,在街上跑着兜了一圈,好不容易才甩掉了身后的侍卫。

厉行云有些垂头丧气,喃喃地说:“怎么现在连见她一面都这么难?早知道以前就天天在她旁边看着。”

温子归劝慰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昨日我把我的住址偷偷塞给她了,想必她得空了一定会来找我。”

厉行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悻然说:“你也不早说,害得我出了这么一个大洋相。”

只是温子归这次算的不太准,一连四天过去了,成宝贝却依然不见踪影,他也不敢离开住宅,厉行云只好独自一人去打探消息。

到了第五天,温子归有些坐不住了,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再到公主府去碰碰运气,门环忽然叩响了。拉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伙子,拿着一把折扇,风流倜傥地一甩,“啪”的一声,折扇开了,掩住了半边脸,眉眼弯弯,语声带着几分笑意:“这位温公子,多日不见可好?”

温子归的心突地便漏跳一拍,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慌忙鞠躬行礼道:“多谢九公主挂怀,在下日夜挂念公主,真恨不得插翅飞入公主府去。”

成宝贝收了折扇,面带歉意地说:“对不住,我曾经被人劫走过,我家人深怕重蹈覆辙,护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今天好不容易跑出来。”

“被人劫走?”温子归愕然道。

“是啊,幸好被人救了回来,”成宝贝欢快地说,“别提这件倒霉的事情了,走,我请你吃冻米糖去。”

不一会儿,两个人便走在了大街上,成宝贝轻车熟路,带着他拐来拐去,到了一个热闹的集市,在一个小摊上称了半斤麦芽糖,半斤冻米糖,让老板切成一块一块的,拿了一块递给了温子归。

两个人走在定安湖边,定安湖春光初现,一株桃树一株柳,垂柳依依,带着嫩得能掐出水来一般的新绿;桃花含苞,带着少女红晕般的粉色,倒映在碧波荡漾的定安湖中,仿佛人间天堂一般。

“这家老板的冻米糖最好吃了,又酥又脆,料足价钱公道,你多尝几片。”成宝贝嘎嘣嘎嘣地咬着糖,吃得很欢。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温子归的神情有些复杂。

成宝贝歪着头看了看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就如初春的暖阳,让人的心都被熨烫得暖烘烘的:“不怕,我皇兄有暗卫跟着我呢,再说不知怎么,我见了你就很高兴,就是觉得你不会对我使坏,会不会是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

温子归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这莫名其妙的信任而高兴,他怅然一笑说:“是啊,要是我能早点认识公主就好了。”

“你怎么看起来有些怪怪的?怎么,碰到什么伤心事了吗?说来听听,说不准我能帮上什么忙。”成宝贝笑嘻嘻地说。

温子归摇了摇头:“没什么,碰到你心情就好了。九公主这些天很忙吧?身子可好?”

“别叫我九公主了,我们一见如故,你就叫我宝贝吧,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成宝贝笑着说,“你上回说我的病倒是说得很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宝…宝贝…”温子归艰难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心里既是甜蜜又是酸楚,“我乃一名医者,望闻问切是我的专长,能不能让我把一下你的脉,这样我看病就会更准。”

“好啊。”说着,成宝贝在湖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大方地伸出手去,温子归半跪在她身旁,握住了她的脉门,不由得心神一荡,旋即,他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敛住了心神,凝神号脉。

成宝贝的脉象平稳,没有了以前的凝滞之气,温子归的心里稍稍安慰了些,想必那定魂针已经被取出,而成宝贝把在上翊的事情尽数遗忘,应该也是那定魂针失去效力的原因。

“你的头痛是怎样的痛法?”温子归沉吟了片刻问道。

“一开始会突突地跳一下,然后便会象要炸开来一样,好痛。”成宝贝咬着嘴唇,有些委屈。她自从一年前得了这个病,只有没几个人知道,一直没怎么敢和皇兄说,深怕皇兄到时候劳神伤心,又怕皇兄大张旗鼓,搞得全国上下都为了她的病忙碌。

“怎样才会犯病?有什么预兆吗?”

成宝贝仔细想了想,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只是隐隐作痛,忍一忍便过去了,有时候会有些奇怪的画面钻进我的脑海,有些不认识的人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好像做梦一样,这时候脑袋就会很痛,要敲上一敲,等那些画面和人都不见了,才会好了。”

“不是象针扎一样的疼了吗?”温子归不能去检查她的头部,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成宝贝摇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不过这一阵子已经好多了,我一犯病,木头就会在我头上揉啊揉,那时候就会很舒服,他要是不在,就会留了一些定神凝气的药丸给我。”

“木头?”温子归笑了起来,“这个名字很奇怪,是不是你的亲随?”

“不是,木头就是邹亦沐,我给他起的外号,只能偷偷地叫,不能让他知道呢。”成宝贝十分高兴,“他是大宛的神武将军,有横扫千军之能,一穿上盔甲,那些匪徒远远地见到他就簌簌发抖。我跟着他习武强身呢。”

温子归心里一惊,正想说话,只见成宝贝跳了起来,扎了一个马步,“嗨”的一声,一拳打了出去,颇有些虎虎生威的架势。

一旁的路过的一个行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避了开去,成宝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雀跃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女侠的风范?我师傅说了,下次带我去行走江湖。”

成宝贝的声音清脆,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小女儿的憨态,可偏生还穿着男装,引得路人连连回头。温子归哭笑不得:“你这副模样,还女侠呢,你师傅是哪个?这不是害你嘛。”

“我师傅就是邹亦沐啊,他还是我的未婚夫呢,前两天皇兄刚刚答允了他的求亲。”成宝贝的嘴角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

这句话好像一道惊雷,直劈在温子归的身上,他笼在袖中的双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恭喜恭喜,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成宝贝有些疑惑。

温子归苦笑了一声:“只不过我曾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闻,还是不要说了。”

他这副样子,成宝贝更是好奇了,跺了跺脚:“喂,说话说一半要人命呢,你快说,本宫恕你无罪。”

温子归吞吐了片刻,这才道:“听说他心狠手辣,手段阴险,惯于两面三刀,一年多前和人争风吃醋,劫走了别人的妻子,被人打伤,你可千万要留个心眼。”

成宝贝张大了嘴巴,愕然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摇头说:“不可能,师傅对我很好,从来不拈花惹草,每天都会给我带好多好吃的。”

“他前一阵子是不是受了重伤?”温子归孤注一掷,邹亦沐在大盛受的伤最起码需要一年才能康复。

“是啊,不过那都是为了救我,我被匪徒劫到了大盛,匪徒给我灌了迷魂药,要把我卖到妓院去,他好不容易才救下我来。”成宝贝急急地解释说。

温子归冷哼一声:“什么匪徒,能让邹大将军身受重伤?”

成宝贝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驳,沉默了下来。温子归深知不可逼迫过甚,那邹亦沐花了这么多的功夫,谋划日久,想必早就编得滴水不漏,只能徐徐图之。

想到这里,他笑着说:“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深怕你所托非人,你多留个心眼就是。”

成宝贝甩甩头,把这些话抛诸脑后,一下子便又重新开心了起来:“子归,我明白你是好心,多谢了。不过春光明媚,我们不要想这些恼人的话题,来,再吃一块冻米糖。”说着,她拿了一块便往温子归的手里塞去。

不经意间,成宝贝觉得好像有一道目光落在她的后背,炽烈得仿佛夏日里的骄阳,好似要灼痛她的肌肤,她立刻四下梭巡,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黑衣人,身上满沾尘土,发丝凌乱,神情狂乱地看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把她吞进肚子去。

她惊喘一声,立刻害怕地躲到了温子归的身后,警惕地叫道:“喂,你是谁!怎么像个疯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来的是谁啊!赶紧让人拿扫把扫了出去!!

明天周末,终于可以休息鸟,涕泪交加~~

46

温子归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上翊到定安,正常的话策马需要近十天,厉行风是怎样的一路狂奔才会在这五天之内到达?太后和朝臣又怎么可能会任凭他亲自远赴大盛?

他立刻站了起来,躬身行礼:“陛…你…怎么来了!”

“我…我怎么来了…”厉行风喃喃地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困难地朝着成宝贝伸出手去,指尖颤抖,“宝贝,来,到我这里来…”

成宝贝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后退了一步,狐疑地问:“子归,你认识他吗?他是谁?”

这一路奔来,厉行风在脑中想过千万次两个人的重逢,虽然已经知道她失去这一年的记忆,他却依然抱有奢望,奢望着她一见了他便认出他来,奢望着她记起两个人的点点滴滴,奢望着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互诉离别的衷肠,就算她骂他、打他,也好过她把他当成一个陌路人。

可是,现实却是那样的残酷,她居然真的忘记了他,忘得一干二净!他真想劈开她的脑袋,把厉行风三个字刻进她的脑海,这样她就永世都不会忘记了!

“我姓厉,名行风,我是你的丈夫!”厉行风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成宝贝怔了一下,掩着嘴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个人莫不是真的疯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厉行风的腿有些发软,他没日没夜地奔袭,缩短了将近一半的日程,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可是身体上的疲乏,却怎么也抵不过内心的伤痛。他张了张嘴,喃喃地道:“我自然知道…你是我的宝贝…”

成宝贝一听忍不住啐了一口:“呸,谁是你的宝贝!谁允许你叫我的小名!我可是大苑的菁华…皇子,你胆敢对我不敬,要是被皇兄听到你的疯言疯语,只怕你的脑袋都要搬家。”

厉行风又往前走了一步,成宝贝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血红的眼睛、狰狞的眼神,她有些害怕了起来,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幸而温子归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衣袖。

“我…我要走了…我可不是怕你…我还有事情要做…”成宝贝语无伦次地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往前窜去。

跑到一半,她忍不住回过头来,只见厉行风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在一片杨柳依依的新绿中,那憔悴的身影带着无尽的悲伤,眼神呆滞而凄凉,让她无来由地眼底起了一层薄雾,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疾步地往前走去,不知怎的,这满眼旖旎的春光一下子让她失去了兴致,她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去,仿佛只有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才能安心下来。

公主府前,婢女绿敛正在四处张望着,一见到她便迎了过来,掩嘴笑道说:“九公主这副打扮,莫不是想要迷倒我们定安城中的待嫁女子不成?”

熟悉的高墙,熟悉的脸庞,成宝贝终于定下心来,把那个奇怪的男子甩到了九霄云外,她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沾沾自喜地说:“我这身打扮怎样?有没有比嫂嫂更加英姿飒爽?木头回来的话我就这样穿给他看,他会不会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