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厉行风一直对着小平子旁敲侧击。

起床时,他感叹说:“那日程昭容留宿寝宫,朕偷偷起来,看着她心情甚是舒畅。”

早膳的时候,他感叹说:“朕倒是挺怀念那日和程昭容一起用膳,程昭容吃得很香,连带着朕都有好胃口了起来。”

御书房批奏折时,他又感叹说:“朕一个人呆着,甚是无趣,要是有人来说说话就好了。”

小平子听了这几回,立刻心领神会,上前笑着说:“陛下,奴才上次去昭阳宫的时候拉了一件东西在程昭容那里,不知道能不能恩准奴才去找一找?”

“这还能找得到?”厉行风不动声色地问。

“奴才找不到,就让小冠子找,再不济,程昭容一定也会帮奴才的,陛下就等奴才的好消息。”小平子笑嘻嘻地说。

“准了,快去快回。”厉行风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小平子拿着手谕一溜烟便走了,厉行风坐在御书房里等着,连奏折都没心思看。

只是他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回小平子,羽林军的赵将军倒是来了,带了几个御前侍卫一溜儿在他面前跪下:“臣参见陛下。”

厉行风想了起来,这几个人正是昨日名册上祖籍不在上翊国的侍卫,他一一看了过去,随口问了几句,忽然他沉着脸说:“怎么少了一个?那个叫秦奋的呢?”

赵将军回禀道:“秦奋家中母亲生病,告假了两日,臣派人去找了,却没找到。”

厉行风的脑门突突跳了起来,忽然之间,他霍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案几前,找到了厉行云呈上来的那副画像,仔仔细细瞧了半天,脑中闪现了秦奋的模样:那几近锐利的眼神、那额间隐隐的印记…他身上一寒,厉声喝道:“赵将军,立刻派人捉拿秦奋,不得有误!”

今日是上翊国宴请大宛使节的日子,礼部在使馆设国宴招待,使臣是大宛国的礼部尚书,姓乌,年近不惑,风姿翩然,原本定好申时过半便开宴,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厉行风到场,礼部的人都快急出病来。

申时快过的时候,厉行风终于姗姗来迟,也并没有穿朝服,只是一身便装,腰悬宝剑,浑身上下好像带了一股冷意,让大宛国的乌尚书心中惴惴。

酒过三巡,乌尚书终于言归正传,向厉行风隐晦地表达了大宛文秀公主的爱慕之意:“听闻陛下后宫空虚,膝下尚无皇嗣,不知我等有无此荣幸,和上翊结此百年之好呢?”

厉行风沉默了片刻,冷冷一笑说:“多谢文秀公主抬爱,只是朕有一事不明,还望乌尚书赐教。”

“陛下但说无妨。”乌尚书恭谨地答道。

“贵国使团里是不是乌尚书为首?或者说还有一个人在暗中操纵使团?”厉行风的目光犀利,缓缓地问道。

乌尚书大吃一惊,立刻伏地拜倒说:“陛下从何处听来此种谣言?万万不可能有此等事情。我家陛下诚心和上翊结亲,陛下休要听小人谗言。”

“朕听闻贵国的神武将军到了京城,不知道是真是假?”厉行风逼视着乌尚书。

乌尚书一脸的茫然,摇头说:“邹将军自上次沙漠剿匪之后,一直在家中休养,怎么会来了京城?”

厉行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这都是谣传喽?如此朕就放心了,想必是贼人借着邹将军的名头作恶,甚好甚好,这样就不会影响我们两国的邦交了。”

正说着,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厉行风耳边耳语了片刻,厉行风站了起来:“乌尚书且慢慢用膳,朕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了。”

厉行风急匆匆地走到使馆外,已经有人牵着一匹骏马等着,他翻身上马,在御前侍卫的指引下朝着城西疾驰而去。

不一会儿,厉行风便听到了一阵厮杀声,只见一队羽林军约莫近百人,围成一圈,中间大约七八人,三四个一团,背靠着背,正在负隅顽抗。

夜色下,依稀可以看到其中有一个人,身材高大,一身白袍上溅满了血迹,只是一人身手矫捷,剑法诡异,步伐轻灵,不一会儿便把一个羽林侍卫砍翻在地。

跟在厉行风身旁的一品带刀侍卫呼哨了一声,立刻,羽林军让出一条路来,那侍卫持刀飞扑了进去,挟着雷霆之势攻向那白衣人,刀剑相交,淬出火花,那白衣人被围攻多时,已经力竭,向后退了一大步才站住了。

厉行风冷冷地看了一会儿,吩咐弓箭手弯弓搭箭,指向那个穿着白衣的人,气沉丹田,缓缓地说:“秦奋!邹亦沐!朕不管你是何方神圣,速速束手就擒,朕饶你不死!”

这声音在厮杀声中依然直入人的耳膜,听的那白衣人心中一惊,看看四周,同伴已经在勉力支撑,羽林军高手已到,这上翊国的皇帝也不是个善茬,他四下瞧了瞧,一旁的护卫急促地道:“将军快走!我们断后!”

白衣人看了看皇宫的方向,心急如焚,他的任务是吸引兵力,而皇宫内约定的信号还没有响起,此次营救若是失败,无论对他还是对大宛,都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情势危急,已经容不得他多加思考,他一咬舌尖,大喝一声,剑从腋下诡异刺出,逼退那侍卫一步,从腰间探出了几把锋利的小刀,一扬手,那刀势如鬼魅,瞬息之间便到了厉行风的眼前。

厉行风双手一错,在马背上腾空而起,脚尖在刀柄上一蹭,借力打力,那刀调转刀头,倒飞了回去。

他的姿态潇洒,身法轻灵,引得身旁的侍卫一阵叫好声。白衣人心中一凛,仰脖、飞身,将那三把飞刀狼狈地躲了过去,心里暗暗叫苦。

正在此时,皇宫的方向忽然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尖哨声,一丝白光直冲云霄。羽林军顿时有些骚动了起来,厉行风愕然,忽然心里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那白衣人一见此信号,心中狂喜,虚晃一剑,立刻往外冲去,另几个人立刻变换队形,一路后撤,几个御前侍卫追赶上去,被三四个人奋力阻拦。

赵将军急切地道:“陛下,快快下令放箭!不然只怕被他们走脱了!”

一旦放箭,那几个人便是死路一条!在这电石光火之间,程宝贝的脸忽然便出现在厉行风的眼前,满目憧憬的,泫然欲泣的…

“我师傅把庙里最好的地方让给我了,又干燥又暖和,别人来抢,被他打跑了。”

“陛下,你不会杀我师傅吧?”

“陛下,我好想我师傅,我只有他一个亲人!”

就这么一犹豫,已经有三个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白衣人领头,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仅有厉行风带来的两个高手还远远地辍在后面。

厉行风弯弓搭箭,腰一沉,双臂一振,刹那之间,那金箭仿佛流星一般朝着那白衣人激射而去,白衣人一听箭声,便知不对,只是那箭来得太快,他只来得及往旁边挪了几分,顿时,扑哧一声,金箭扎在了他的肩上。

他借着金箭的来势又往前纵了一纵,旋即咬牙反手把箭羽一折,掷在地上,发足狂奔。

“陛下,你的程昭容已经被我劫走,你若要她性命,就放我离去,不然的话,她命在旦夕!”白衣人边跑边嘶声吼道,“你若是有本事,等我把她医好再找她!我们再一决高下!”

厉行风双手一颤,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弓箭:“一派胡言!”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嘶吼:“陛下,程昭容被人劫走了,陛下速速回宫!”

厉行风回头一看,只见一队人从路的那头疾驰而来,为首的一人正是轮值昭阳宫的侍卫队长,盔甲歪斜,双目血红,肩上血流如注。

厉行风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瞬间金星乱冒,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地响了起来:“什么!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陛下…某醋掬一把同情之泪…

41

昭阳宫中一片狼藉,东南边的纵火已经扑灭,原来的青砖碧瓦已经变成了黑焦炭一般,还有几股青烟未息,满眼过去,触目惊心。所有的侍卫都跪在厉行风面前,神情沮丧,身上或多或少地挂着伤势。

“今夜守卫被调走了大半,搜城的、防卫大宛使团的。”

“东边放置杂物的库房忽然起火,弟兄们都去救了,深怕程昭容受伤。”

“不知怎的,程昭容却在西边,被两个黑衣人劫持了,幸而一名弟兄发现了。”

“可那两人用剑指着程昭容的脖子,那血都流出来了,臣等万万不敢置程昭容于不顾。”

“淑妃娘娘来了,先是下令让我们格杀勿论,后来又说怕程昭容受伤,让臣等放走了程昭容。”

厉行风扶着墙壁,目眦尽裂,那一句句话,仿佛一把把刀子,直戳在了他的心口,鲜血四溅。

他踉跄着走了几步,低低地叫了一声:“宝贝…你真的出宫了…你就这样扔下我走了吗…”

“陛下,陛下我和你开玩笑呢,我在这里!”厉行风骤然抬头四顾,却只有夜风呜咽,哪里还有程宝贝那清脆娇俏的声音?

身旁不时有侍卫和宫人匆匆走过,小平子跟在他的身后,一脸的惶恐,厉行风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用手一碰就能碎成粉末一般。

不远处,一个御前侍卫飞奔而来,扑通一声跪在厉行风面前。

厉行风看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正是此人追踪那白衣人而去。顿时,他的心里浮起了一丝希冀,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发现程昭容的踪迹?”

那人满脸愧疚,沉声道:“那白衣人十分狡猾,臣跟了十里地,他身负重伤,却一直在绕圈。最后他上了一个悬崖,臣记着陛下的叮嘱,一定要活擒此人,不敢杀绝,被他接应的同伙阻拦,然后他跳了悬崖,不知所踪。”

厉行风的身子晃了一下,胸口气血翻滚,一股腥甜之气在咽喉处弥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低声说:“那同伙呢?有没有捉到?”

“臣后来找来了一队人马,在悬崖下找了一圈,只发现一堆破衣服,同伙中有两个吞药自尽,两个被活捉,只是什么都不肯说,待臣再去好好审问。”

“程昭容…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女子…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一笑一个酒窝…”厉行风喃喃自语着,几不可闻。

那人愕然看着厉行风,旋即又垂下头来:“没有,陛下,臣跟了一路,没有发现有人带着女子和他会合,更没有看到过…程昭容…”

“很好…”厉行风惨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步往里走去,大殿内景物依旧,只是少了那个妙曼客人的身影,他的双腿渐渐发软,站在程宝贝的卧房,看着那扇虚掩的门,却怎么也推不进去:或许,没有推门进去,他还可以幻想,他的宝贝还在里面睡觉,还会慵懒地伸个懒腰,还会撒娇地喊他一声陛下…或者是相公…

屋子里隐隐有抽噎声响起,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宝贝!”

门开了,小冠子双眼通红站在门口,一见是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叩头:“陛下,都是奴才无能,没能保护好程昭容,陛下杀了奴才吧!”

房间里空荡荡的,床幔被风吹得飘飘荡荡,更显凄凉,红倚站在案几前,神情呆滞,仿佛木雕一般。

所有的柔情蜜意,所有的欢声笑语,所有的温柔缱绻,仿佛都好像一场梦,美梦最终醒来,再也不能触手可及。

厉行风走上前去,只见桌案上象昨晚一样摆着两个香囊,一个稍小些,针脚歪歪扭扭,明黄色的贡缎上绣着两个稀稀拉拉的字,带着一股浅浅的桂花香味,仔细分辨,俨然是“宝贝”两个字;而另一个稍大些,里面鼓鼓囊囊的,上面绣着一朵花,看起来十分幼稚可笑。

“这是我家主子送给陛下的…她绣了好几个晚上…手指头都被针戳出血来了…”红倚喃喃地说。

厉行风拿了起来,捏入手心,无尽悔恨充斥在心间:如果昨夜他能紧紧地抱住程宝贝,如果昨夜他能对程宝贝说上无数个喜欢她,如果他能答应饶了她师傅,尽快把她的病治好,如果他没有一直想着要找个台阶下…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陛下,主子一定是以为陛下不喜欢她了!主子一定伤心透了才自寻死路了!主子你会不会死啊…”红倚呆呆地看着他,骤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戳入心口的刀在胸中翻滚,带出一片片血花,厉行风只觉得眼前发黑,痛入心扉,他剧烈地喘息了起来,痛苦地嘶吼了一声,跌坐在了椅子上:经过这样的波折,程宝贝的定魂针会不会提前发作?那人究竟是不是她的师傅?她的定魂针到底能不能解?她到底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

厉行风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和无力,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个无所不能、俾睨天下的皇帝。

“宝贝…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等我找到你…”

上德十年,上翊国后宫忽发大火,昭阳宫昭仪程韵之不幸遇难,薨,追封为德妃,厚葬。

作者有话要说:好爽~~~~~~~~~~~~~某醋飘过~~~~~~~~~~~~~

亲们,这章有点少,过渡一下,,上卷完啦,,大家喘口气,\(^o^)/~

多谢不着调扔了一个地雷,很开心!么么哒~~

42

江南好,风景就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二月陌上柳梢头,此时正是江南最好的季节,一眼望去,满眼都是浅浅的新绿,令人的心情也顿时舒畅了起来。

大盛国的京城定安也是这样一派迷人的春光,纵然阳光还有些柔弱,纵然春寒还有些料峭,也挡不住被严冬困了一季的人们摘花踏青。

大盛民风开放,大街上甚至有女子在摆摊叫卖,也有衣饰华丽的贵门女子,带着侍女纵马游乐,赏花看舞,令到了定安的异乡人都十分惊奇。

只不过异乡人若是在茶馆一坐下,喝上几壶龙井茶,和茶馆里的人聊上几句,便会明白了,这大盛这样民风开放,以女为贵,那都是有原因的。

盛文帝膝下有八个儿子,盼女成痴,终于在不惑之年得了一个宝贝女儿,传说公主降生之日,天降祥瑞;呱呱坠地之时,恰逢南方荒蛮之地传来捷报:征南将军收服南地,蛮族俯首称臣。 盛文帝大喜,说此女乃是福星,今后一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的确,自从九公主诞生以来,大盛国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南平蛮族,东扫海盗,和大苑、上翊两国太平无事,大盛国民安居乐业。

这位小公主便被养在蜜罐中长大,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父母兄长都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连带着京城的王公贵族都竞相攀比,以生女为荣。

那小公主虽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镶金含玉,但却没有养成骄纵任性的歪脖子模样,天性良善,时常出宫救济穷人,见到不平之事,也会替苦主出头,久而久之,下人和百姓都喜欢称她一声九公主。

盛文帝驾崩之后,盛景帝继位,乃是九公主的同胞兄长,自幼看着自家白白胖胖的小妹长大,听着她叫的第一声软软的“多多”,捏着她像藕节般柔嫩的肥肉,因此,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盛景帝对妹妹的感情,那就是“恋妹成狂”。

定安城中,除了皇宫,最漂亮最雄伟的便是公主府,织造厂进贡的绸缎、绣品第一个便是送到公主府,嫔妃升位第一个便是来问公主府…

“什么?嫔妃升位也要来问公主?”一个年青人插嘴问道。

茶馆里的那个老人捋了捋胡子,打量了一眼这个年青人,只见他身材颀长,温润如玉,眉目俊朗,身着一袭锦袍,腰间挂着玉佩和一个精巧的香囊,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儿。

他饮了一口茶,惬意地叹了一声,笑道:“年青人,那又有什么稀奇,当初皇后娘娘的人选就是公主定的,我家陛下深怕皇后娘娘和公主不合,被人欺负。”

那年青人惊叹了一声,和身旁的同伴耳语了片刻,笑着说:“这位九公主一定长得如花似玉吧?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可以一见,回去之后也好和家人好友吹嘘吹嘘。”

“那是自然,我们九公主肤如凝脂、眼似秋水、眉似远山,有羞花闭月之貌,引得无数青年才俊想要一睹芳容,更有王公贵族、才子名仕上门求娶,那时候都能绕着整个定安湖好几圈呢。”老人骄傲地说。

那年青人怔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站起来冲着老丈掬了一躬,微微一笑道:“敢问老丈可见过九公主?”

那笑容温煦,仿佛春日的阳光一般,老者慌忙回了一礼,颇有些尴尬地说:“九公主十岁生辰时,我曾远远望见过一眼,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儿啊。不过老汉的话可没有半分虚言,九公主以前时常到宫外踏马赏花,老汉的孙儿就亲眼看到过,回来以后好几天都魔障了,一直念着九公主。”

“以前?”年青人皱着眉头问道,“难道现在她不出来了?”

老人长叹一声说:“天不遂人愿呐,这两年不知怎的,九公主很少出宫了,听说身子有些不太好。”

“难道九公主病了不成?要不要紧?”年青人的同伴显然有些激动,忍不住插嘴问道,老人一看,心里赞了一声:眼前这个人丰神俊朗,神采飞扬,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贵气,感情今天碰到的一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一旁有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插嘴说:“老吴你的消息都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我可听说九公主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前儿个还坐画舫游定安湖了,我还听说,陛下为了庆贺九公主康复,特意为九公主定了亲,我们大盛马上就有喜事了。”

“真的?”老汉又惊又喜,“咱们盼着这一天好久了,总算可盼到了。不知道这个人可配得上九公主?”

“陛下的眼光,还能有差?自然是英雄陪美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中年人乐呵呵地说。

那两个人听了脸色微微一变,欲言又止,心神不属地坐了下来,又听着茶馆里的人天南海北的吹了一番,这才付了铜板出门去了。

两个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问了公主府的所在,便直奔而去。

公主府在定安城的东边,和大盛皇宫仅一步之遥,朱漆大门敞开着,门口两个硕大的石狮子,威严逼人,从门里往里看,依稀可见里面繁花似锦,雕梁画栋。门口站了两个侍卫,站得和标枪一样,精神抖擞,盔甲鲜明。

两个人在公主府前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只看到了几个宫人进出,没有发现那九公主,他们也不敢多呆,避到了公主府的另一侧,那温润的年青人看着那高墙,叹了一口气道:“小少爷,你可有什么法子混进府里去?”

另一个傲气的年青人眉头深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说:“法子是人想出来的,查探这么久,可算有眉目了,走,我们回家好好谋划谋划。”

说着,两个人便一路穿行,左拐右拐,来到了一个小巷子里,步入了其中一栋民房,四下看看,便闪身走了进去。

只见这民房约莫两三间屋子,一个院子虽然小,但胜在干净整洁,显然有人时常在收拾,不一会儿,一个家仆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高兴地说:“小少爷,温公子,今儿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这两人正是上翊国的晋王爷厉行云和太医温子归,自从程昭容被劫之后,当时追踪那白衣人的御前侍卫卫阳领了好几个人专门负责查探,派遣了数拨密探前往大宛,却都无功而返,那神武将军邹亦沐仿佛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探查不到踪迹。

于是,厉行风以礼尚往来为名,派了上翊的使团到大宛拜访,羽林军的中郎将赵将军随行,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卫阳暗随,以切磋军务为名,向文英宗求见邹亦沐,得到的答复便是邹亦沐身患内疾,在云游四海求医问药。

在大宛国查探了大半年,就在诸人以为程宝贝凶多吉少之时,忽然之间柳暗花明,曾经夜探晋王府的一个江湖人落网,招认说,当时是江湖上的朋友介绍,帮人在晋王府寻找一个女子,说起那女子的样貌,俨然就是程宝贝的模样。

从这个线索顺藤摸瓜,他们终于发现,这大半年,他们都找错了方向!那邹亦沐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虚晃一枪从上翊去了大盛。

细细想来,程宝贝的言行、谈吐、习性,采菱角、唱曲儿都带着南方人的特点;能让神武将军花了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前来劫人,不可能是一个小乞丐;那一手簪花小楷更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修习…

厉行风原本想亲自到大盛查探程宝贝的下落,可这在茫茫人海中找人,其实一朝一夕能够找到?国不可一日无主,厉行云便自告奋勇,带上了温子归踏上了这大盛国。

一路行来,两个人探听过不少地方大臣、王公贵族的闺阁女子的消息,幸好大盛民风开放,这才没被人当成了登徒子,只是最后的结果总是让人失望而归。

这定安城他们已经呆了近十天,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些关于九公主的传闻,厉行云和温子归又喜又忧,喜的是程宝贝的事情,总算有了个眉目,这九公主的事情好多都能对的上,忧的是这情形越发地破朔迷离:程宝贝若是这九公主,她为什么会流落到上翊?她到底对厉行风抱的什么心思?她的定魂针到底是何人所为?上翊和大盛的邦交会不会因此事而恶化?

他们更担心的是,厉行风若是得知此事,到底会是什么反应?这一年多来,厉行风性情大变,变得沉默阴鸷,整日里都说不上几句话,而处理朝政时越发雷霆手段,朝中大臣见了都战战兢兢的,更让人侧目的是,自从那日之后,厉行风便再也不入后宫,只是每日晚上都在昭阳宫中坐上一两个时辰。

昭阳宫中只有绿珏阁中的柳盈云,一时之间,后宫之中传言日起,说是柳盈云承了程昭容荣宠,要独霸后宫。

厉行云私下里十分忿忿,质问厉行风怎么不治那田淑妃的罪,厉行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说:“死?岂不是便宜了她?我要让她一步一步失去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太后十分担忧,她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虽然睿智沉稳,但却感情内敛,容易钻牛角尖,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却遭此打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抱孙子的愿望眼看着离得越来越远。

她私下里和厉行云商量了好多次,更安排了好几个大臣的女儿,让她们佯作偶遇厉行风,可厉行风却连眼角都不抬一下。

最后一次,太后把两个儿子都叫到跟前,想要一起劝慰厉行风死者已矣,生者如斯,当惜取眼前人。

可厉行风却一直沉默,到了最后他双膝跪倒,伏地叩头说:“儿子不孝,恨不得追随程昭容而去,现如今仍坐在这龙椅上,只因为心中尚残存一息奢望,母后若是再行逼迫,行云堪当此大任!”

厉行云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因此此次来大盛,他打定了主意,就算真的程宝贝已死,他也要变出个假的程宝贝来,万万不能让厉行风断了这个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春光明媚啊,,好想出去玩啊,,陛下你一个人呆在宫里寂不寂寞啊,要不要某醋派两个美女来慰藉一下啊~~

43

翌日,温子归一身便装,背着药箱,来到了公主府前,递上了拜帖。那侍卫有些奇怪,拿着拜帖看了半天:“无极宫无上道长?没有听说过,公主千金之躯,岂是谁都能见得到的?”

温子归的语气淡然:“家师乃上翊第一神医,在下自幼秉承师训,在外云游,周济四方,听闻公主身体微恙,所以才来毛遂自荐。”

“我家公主身子好好的,你这人怎生满嘴胡言,想求功名想疯了吧。”那侍卫将拜帖往他怀里一塞,口气有些差了起来。

温子归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微笑着说:“这位大哥,你是否常常会有耳鸣晕眩的症状?偶尔还会心促气短?”

另一个侍卫大笑了起来:“这位公子露馅了吧,他的身体倍儿棒,都能举得起一头牛。”

那侍卫却愣了一下,眼中露出犹疑之色:“是,平时身体都不错,就是偶尔会耳鸣气喘。”

“此症状应该近一年才出现,以前从来没有对不对?”温子归神情自如,仿佛信手拈来,“你看起来应该才三十出头,这症状早了些,是不是家中曾经有老人猝死过?”

那侍卫顿时脸色大变,上前一步颤声说:“你怎么知道?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此事非一朝一夕能医,需循序渐进,在下需替大哥好好把脉,再仔细琢磨个方子才行。”温子归笑了笑说。

那侍卫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终于从他手里又取过拜帖道:“你且稍候片刻,我进去问问管家。”

温子归长舒了一口气,冲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有劳这位大哥。”

不一会儿,那侍卫便回来了,客气地说:“先生来的不巧,公主今日有要事马上要走,还请先生下次再来,或者先生留个地址,等公主闲下来,再去请先生。”

温子归心里着急,一脸的失望:“在下在大盛游历已久,久仰九公主大名,原本想着能为九公主做些事情…”

那侍卫犹豫了片刻,低声说:“九公主最喜欢去流云楼,那里的点心是京城一绝。”

温子归大喜:“多谢这位大哥,这是我的名帖,如果九公主问起,就说在下在家中恭候。”

说罢他从药箱里取出笔墨,写了一个方子,递给了那侍卫:“大哥,这是我师传的秘方,对你的病症说不准有帮助,务必每日按时服用。”

温子归走过街角,便见厉行云焦急在在原地打转,一见他便迎了上来:“子归,怎样?见到那九公主了吗?”

温子归摇了摇头,刚叫了一声小少爷,便被厉行云打断了:“出门在外,哪有这么多规矩,就叫我行云吧。”

温子归也不客气,拽着他的手边往外走去:“好,行云,依我看,那九公主十有□就是程昭容,走,去流云楼瞧瞧,看看她到底喜欢吃什么点心。”

流云楼是定安城首富莫家所开,莫家的当家人已经年过半百,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了小儿子莫言贵,这流云楼是他在京城开的第十三家分店,和以往的不同,流云楼坐落在安定湖和锦山之间,掩映在一片青翠之中,景色极佳,据说此处原本属于皇家所有,不知那莫言贵使了什么法子居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开放了半个锦山头,倒让这定安城的百姓有了这么一处游览的好去处。

此楼十分特殊,楼内只有一个大厨,每天晚上只做五桌饭菜,每一道菜都是大厨亲自配料,亲自动手,不假手他人,所用配料都是匪夷所思,油是从遥远的西域带来的一种名叫“橄榄油”的奇特品种,鱼是从东边出海处特快运过来的,鸡是放养在北方雪山下的,据说是啄着灵芝仙草长大…

此楼一开,定安城里的王公贵族趋之若鹜,预定都要提前一个月,令人叹为观止。

温子归和厉行云到了流云楼中正值正午,两个人在二楼挑了一个临窗的雅间,要了一壶茶,厉行云有些着急,便叫了一个小二细细盘问了起来。

“瞧你家酒楼气派非凡,莫不是有什么典故不成?”

“公子是从外乡来的吧?提起咱这流云楼,这定安城谁人不知,哪人不晓。”小二得意洋洋地说。

“左右闲来无事,小哥不妨说来听听。”

“这典故便是说上一天一夜都说不清啊,总而言之,在这定安城,没来过我们流云楼的,那一定算不上是富贵人;没吃过流云楼的菜,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一品官。”小二的嘴皮子十分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