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妪唱做俱佳,说起话来抑扬顿挫,顿时,除了厉行风,大厅内所有的人都傻了。

吴贵妃霍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你这刁妇,满嘴胡言,以前不是说那程韵之私奔了吗?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现在居然反咬一口,是何居心?”

吴明志也慌了,一把扯过那老妪:“是你亲口说的,还说这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老妪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大老爷,你就别再为难我了,我怎么忍心编排我那好心的外甥女啊,都是你威逼利诱,你给我的一百两银子还在我屋子里呢,你还把我关在了牢里,若是我不肯说,便要关我一辈子…”

吴明志脸色惨白,百口莫辩:他的确给了那老妪一百两银子安抚,又怕她逃走,的确将她软禁在了牢里。

程宝贝双脚一软,差点跌倒,那颗提在半空的心终于安稳地落了下来,低声叫道:“嬷嬷,都是我害了你…”

老妪怔了一下,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韵之救我!”

吴贵妃伸手便给了她一巴掌:“贱民!”说着,她仰头看着厉行风和太后,神色凄厉,“太后,陛下,这不可能!请陛下立刻下令将她一家人都抓起来,顺藤摸瓜,必能抓到那私奔的程韵之,才能真相大白!”

“够了!”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后勃然大怒,“吴倩玉,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你简直不配做这个贵妃!”

吴贵妃浑身一震,咬紧了嘴唇,神色凄厉地盯着程宝贝,恶狠狠地道:“程昭容,你拍着胸脯说,你真的是那个程韵之吗?”

厉行风心头一跳,立刻站了起来,冲着程宝贝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随即冷冷对吴贵妃说:“贵妃真的是魔障了,若是程昭容是冒名顶替,那老人家怎么可能在这么多嫔妃中一眼就认出她来?如今真相大白,你居然还要如此执迷不悟,真是其心可诛!”

“还有吴府尹,这几日我接到数本弹劾你的奏折,说你草菅人命、贪污银两,我还半信半疑,现如今只怕要好好地查一查了。来人呐,暂停吴府尹职务,着大理寺核查。”

说着,他看向太后:“母后,这吴贵妃要如何查处,就请太后明示了。”

“谎言惑众、栽赃陷害,降贵妃为修仪,禁足半年,罚月例半年,以儆效尤!”太后扶着椅子,一字一顿地说。

“太后!陛下!陛下你太狠心了!你就这样宠着这个小妖精!姐妹们,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你们等着,总有一天这个小妖精会骑到你们头上来的!”吴贵妃气怒攻心,大声嘶喊了起来。

厉行风冷冷地看着她,缓缓地说:“我就是要让她骑在你头上,那又怎样?来人呐,册封程昭容为…”

程宝贝一下子扑在了他的身上,慌张地说:“陛下,不要!”

厉行风愣住了:“为什么?”

“不,我不要当德妃,也不要当贵妃…”程宝贝拼命地摇着头,“陛下,我只求安安稳稳地呆在昭阳宫…”

整个大厅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程宝贝的身上,厉行风的脸色青白一片,眼中隐隐有雷霆之怒。

“陛下,可能臣妾明白这是为什么。”一旁的田淑妃慢悠悠地上前一步,带着几分嘲讽,冷冷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乃不懂女人的心思啊,乃这个情商为负的家伙!

暴风雨即将来临鸟~~亲们肿么还在潜水!!冒泡的亲骤减啊摔!桑心的某醋遁走~~

38

厉行风一甩手,程宝贝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一旁的红倚立刻扶住了她,她愕然看着厉行风,低低地叫了一声:“陛下,你听我说,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别的什么,我都不计较…”

厉行风却听不进去,这两日,他为了程宝贝的事情,几乎夜夜都不得安眠,除了四处找她的师傅,昨夜为了这冒名顶替的事情,不放心别人去做,而是亲自和手下亲信带着程宝贝的画像,潜入了京城府的大牢。

他再三和那老妪剖析利弊:一百两银子的代价就是欺君大罪,诛灭九族,她全家三口一个都跑不了。吓得那个老妪指天发誓一定会翻供,一定会认出程宝贝承认她就是程韵之,谁来了都不会改口。

今日的结果十分圆满,他满心欢喜,想让程宝贝荣登后宫之首,结果却被程宝贝在太后和众嫔妃面前这样拂了面子,简直让他火冒三丈!

他再也不看程宝贝,指着田淑妃厉声说:“有话就快说,别给朕遮遮掩掩的,听了就心烦。”

田淑妃咬了咬唇,脸色一沉:“陛下,你千般疼爱程昭容,臣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你可知程昭容的心根本没有放在陛下你的身上?她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厉行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勉强定了定神,森然说:“淑妃,栽赃诬陷是什么下场,你也该看到了,你可不要空口说白话!”

“臣妾万万不敢。”田淑妃胸有成竹地说,“臣妾有人证物证,请陛下派人搜搜程昭仪的身上,或者是她的屋子,她有一块情郎送的帕子,破旧得都不成样了,却一直当着宝贝贴身放着。”

程宝贝的脸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愕然问道:“你…你怎么知道…难道…柳姐姐…”

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柳盈云:“柳姐姐…你…”

柳盈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妹妹,我没有!我和谁都没说!”

田淑妃的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柳才人,你就不要否认了,多谢你为陛下查探到这样一个消息,等本宫到时为你请功!”

程宝贝仿佛被人在冰天雪地里浇了一盆冷水,看着柳盈云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良久,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厉行风的手急促地解释说:“陛下,不是的,那不是我情郎送的帕子,那是我师傅留给我帕子,我一直放在身上,你瞧瞧…”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破旧的布递给了厉行风,带着哭腔说:“我看不懂上面的字,这才让柳姐姐帮我瞧的。”

厉行风却没有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神情痛楚:“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你看我忙得焦头烂额帮你找师傅好玩是不是?”

程宝贝的手僵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能告诉厉行风她已经不需要他帮着找师傅了吗?她能告诉厉行风师傅已经在宫里了吗?她能告诉厉行风师傅要把她带走吗?

田淑妃见程宝贝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更有了几分把握,她走到程宝贝身旁,出其不意地抽走了她手里的帕子,扬了扬说:“哎呦,上面的字还真是漂亮,柳才人,帮我们念念,上面写的是什么?”

柳盈云没理她,抿紧了嘴,神色哀戚地看着程宝贝,忽然,红倚从一旁扑了过去,照着柳盈云便抓了过去:“你这个小人!我家主子好心收留了你,你居然这样背叛主子!你不得好死!”

柳盈云木然站在原地,而她的宫女柳意则和红倚厮打在了一起,顿时,大厅里混乱了起来。

“住手!来人呐,谁再乱动,立刻杖毙!”厉行风一字一句地说。

几个御前侍卫窜了进来,顿时,混乱的人群噤若寒蝉。

田淑妃把那块破布交给了厉行风:“柳才人不好意思说,不如陛下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笑话,什么师傅,师傅能有这么亲密的东西贴身放着?”

厉行风一把扯过布,只听得“嘶”的一声,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程宝贝轻颤了一下,满眼的心疼:这是师傅留给她的东西…

厉行风看在眼里,恨不得把这块破布碎成粉末,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字,那龙飞凤舞的草书,正和他在破庙里看到的一样,上面写着——宝贝,见字如晤,三日即回,勿念!

顿时,他把那块布揉成一团,狠狠地仍在地上,程宝贝飞快地捡了起来,有些心疼地说:“陛下你干什么,真的是我师傅写的!”

田淑妃朝着柳盈云身旁的柳意使了个眼色,柳意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叩头说:“陛下,奴婢也有一事禀告,奴婢自入了昭阳宫后,偶尔会失眠,有一日在窗口看到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在程昭容的房前便消失了…”

程宝贝惊呼了一声,飞快地掩住了嘴巴,厉行风一见她的神情,心里一寒,迅速地转头,脸色狰狞地看着柳意,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说什么?你想清楚了再说话!你要是胡说八道,小心朕灭了你九族!”

柳意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说:“陛下饶命…奴婢看到了一个影子…好像是宫中的侍卫…飞一样的…奴婢也不知道有没有眼花…”

厉行风松开了手,站在原地喘息了两声,终于勉强定下神来:“你们,全都给我出去!”

田淑妃怔了一下,娇声说:“陛下,程昭容秽乱后宫,罪不容诛,何不将设伏将她的奸夫——”

“淑妃,你的话太多了!程昭容的事情,朕自然会查明,不用你赘言!”厉行风阴冷地说。

田淑妃打了一个寒颤,这个表兄自从成了皇帝之后,威严日重,她再也不敢造次,不甘心地看了程宝贝一眼,和嫔妃们一起退了出去。

大厅中只剩下了厉行风、程宝贝、太后三人,太后在一旁冷眼旁观,缓缓地问:“陛下,这里有些什么事情是哀家不知道的吗?”

厉行风心里明白,太后已然起了疑心,他心乱如麻,也懒得遮掩,沉声说:“朕过几日自然会向母后解释清楚,母后无需忧虑。朕带程昭容去问几件事情,先行告退。”说着,他一拽程宝贝,拉着她大步往外走去。

程宝贝被他拽的一路跌跌撞撞,厉行风浑身上下充满了怒意,十指如钩,抓着她的手腕,捏得她手腕生疼。

“陛下,你带我去哪里?”程宝贝颤声说,这样暴怒的厉行风,让她充满了惶恐。

厉行风充耳不闻,不一会儿便带着她来到了两个人曾经幽会过的神武殿前。殿内的菩萨依然拈花微笑,淡淡地看着他们步入殿内。

厉行风甩开了程宝贝的手,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程宝贝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犟地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程宝贝的声音带着哭腔。

厉行风转过身来,眼神中带着几分希冀,凝视着程宝贝说:“宝贝,朕本无意后宫,那日阴差阳错,撞到了你,又几次三番和你相遇,朕一直以为这是上天赐给朕的礼物,想要一直疼你宠你,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

“你不在乎朕的身份,对朕真情以待,也从不争风吃醋、争权夺势,朕一直以为,你是真心爱朕的,所以,朕也真心想要喜欢你。”

“这里是你和朕定情的地方,朕一直没有忘记那一日,一想到就会心里甜蜜。今日,我们俩站在此处,你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那个宫女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一滴眼泪从程宝贝的眼中滚落了下来,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不善说谎,更不可能对着厉行风说谎,可是,如果她承认了,厉行风会怎样处置邹栾呢?

“陛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真的到我的昭阳宫里,你,你不会杀了他吧?”半晌,程宝贝哆嗦着问。

厉行风的心一沉,牙齿仿佛要咬出血来,一字一句地说:“不,我不杀他!我只会把他囚禁起来,折磨他一辈子!”

程宝贝的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摔倒,她在脑中搜寻了片刻,忽然,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陛下,如果我拿那个愿望去换呢?你答应过满足我一个愿望!”

厉行风颤抖着伸出了手,想要抓着她的肩膀好好晃醒她,可是,手伸到一半,却无力地垂了下来:“你真的…真的有人到你房里来…你居然这样骗我…”

程宝贝拼命地摇起头来:“不是,陛下,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他是我师傅,真的,不是田淑妃说的那样,他只是来看看我…”

“他怎么进来的?他姓什么叫什么?他半夜三更到你房里做了什么?他现在何处?”厉行风一口气连问了几个问题,语气凶狠。

程宝贝嗫嚅了片刻,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陛下,我不能说,不能说,你还没有答应要饶了他,师傅也会生气的。”

厉行风的脑中嗡嗡作响:这难道是那个偷偷在他耳边说喜欢他的程宝贝会说出来的话?她的魂被人勾走了吗?

“你身为宫妃,私会男子,这是诛九族的重罪,你到底明不明白?”厉行风脑门上青筋暴跳,几乎想撬开她的脑袋瞧瞧,她到底在想什么。

程宝贝的神情狼狈,却依然坚决地摇了摇头:“陛下,你相信我,师傅就是师傅,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喜欢的是你,别的我真的不能说!”

厉行风无力地盯着她,忽然,他低声问道:“你师傅既然能如此来到宫里,你又不肯和我实说,是不是他算计着把你带出宫去?”

程宝贝惊跳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不是…没有…我…我不能说…”

“程韵之,你好!”厉行风只觉得身心皆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如此说来,若是你师傅和我之间让你只择其一,你会选谁?”

程宝贝满目哀恳,却一直摇头,不肯说话。

厉行风定定地看着她,他见识过程宝贝的倔犟,他无计可施。良久,他厉声喝道:“来人呐!后宫戒严彻查!昭阳宫所有人等,没有朕的手谕,一律不准外出!更不许进入!”

作者有话要说:厉行风(暴怒地转圈):小平子,帮朕想点酷刑,抓到她师傅以后在宝贝面前好好立立威。

小平子(谨慎地):陛下,确定要在程昭容面前吗?

厉行风(得意地想象):到时候宝贝一定哭得梨花带雨,千恳万求,朕要好好摆摆谱,再勉为其难答应她的要求。

小平子(怀疑地):陛下,你确定摆得了谱吗?

厉行风(瞪眼):朕九五之尊,摆谱都摆不得?

小平子(腹诽):只怕程昭容还没哭,你就啥都答应了。

39

程宝贝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场噩梦,她迫切地想要从这噩梦中醒来,却越陷越深。

整个昭阳宫人心惶惶,红倚一直呆在程宝贝身旁默默垂泪,小冠子则愁眉苦脸,不时地看着程宝贝的脸色,欲言又止。

昭阳宫前侍卫林立,一个个盔甲鲜明,神情肃穆,程宝贝无时不刻都心惊肉跳,一会儿担心邹栾暴露身份,被侍卫们用乱刀砍死,一会儿又担心厉行风被情急的邹栾误伤。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亲人,一个是她的爱人,无论是谁受伤,都是她所不愿看到的。眼看着五日之约越来越近,她也不知道邹栾现在何处,心急如焚。

她整夜都睡不着觉,一闭眼就看到厉行风和邹栾两个人拿着刀枪厮杀,浑身是血,她想冲上去,却发现两个人好像被笼罩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罐子里,她怎么也冲不过去。

她冷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从床上跳起,想了片刻,蹑手蹑脚地便走出了房间。

屋外依然黑漆漆的,天边依稀透着一丝亮白,大约是刚到寅时,宫内的人睡得正香,她拎着裙摆,一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昭阳宫的西北角,分辨了好久,才找到了那棵伫立在墙角的大槐树。

算了算日子,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两天,她定定地看着槐树,过了好久,这才趴到墙上,贴着青砖听了听,墙外没什么动静,她心里一喜,轻轻地打开了后门,刚想跨出去,忽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程昭容请留步!”

程宝贝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两个年轻的侍卫,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她呐呐地后退了一步,失望地掩上了门。

回到卧房之后,程宝贝一头栽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红倚看了她好几次,一直到巳时才把她叫醒。

早餐是御膳房放在宫门口的,侍卫检查过后才让昭阳宫的人拿了进来,居然还十分丰盛,有她最喜欢吃的香煎小笼包和皮蛋瘦肉粥,各种小食也摆了大半桌。

只是程宝贝没啥胃口,只是敷衍地吃了几口。红倚一边替她梳妆,一边心疼地说:“主子,你别气坏了身子,她们这些人都会有报应的。”

程宝贝心不在焉地笑笑,小冠子在一旁劝慰说:“主子,你看这早膳这么丰盛,必然是陛下吩咐下去的,说明陛下心里还是念着你的,到时候陛下来了,你不要犟了,和陛下陪个小心,说说软话,说不定这事情就过去了。”

程宝贝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很难过,却不是为了自己将要失去荣宠。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低声说:“红倚、小冠子,你们有没有怪我?跟了我这么一个没用的主子。”

红倚的眼圈顿时红了,使劲地摇了摇头:“主子,你说的什么话,反正奴婢就是你的人,不管你是娘娘,还是乞丐,都会跟在你身边。”

小冠子心里有些打鼓,以他对厉行风的了解和观察,程宝贝算得上是厉行风挂在心尖尖上的人,可这次牵涉到的事情,事关一个男人和皇帝的尊严,这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程宝贝的下场会是怎样,他也没底。不过,他和程宝贝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十分喜欢这个没有架子的主子,也不愿她获罪,从此消失在后宫中。

“主子你别灰心,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只要你没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陛下一定会原谅你的。”他硬着头皮安慰说。

正说着,门口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程宝贝抬眼一看,只见温子归倚在门框上,和往常一样微笑着看着她:“程昭容,下官来替你问诊。”

红倚和小冠子又惊又喜,对视了一眼,迎上去说:“温大人,不是说谁都不能进来吗?是陛下让你来的吗?”

温子归哑然失笑:“若不是陛下,还能有谁可以放我进来?”

说着他打量了一下程宝贝,眉头微蹙了起来:“程昭容,万事都没有身体重要,你昨夜没有睡好,早膳又只用了一点,这样体力会不支的。”

程宝贝轻叹了一声说:“我要体力干嘛,每天待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都快变成一头猪了。”

“哪有这么可爱漂亮的猪?要是有,我倒是也想去养几头。”温子归开玩笑说着,朝着红倚和小冠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悄悄地退了出去。

程宝贝浅浅地笑了,虽然眉间的轻愁未去,但总算脸上稍显明媚,她仰起脸,疑惑地问:“温大人,我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你一直要来替我问诊?不会是什么绝症吧?”

温子归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边替她把脉,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程昭容多虑了,是陛下一直想让我帮你调理身体,这才日日上门问诊。陛下昨日一夜未眠,又连着要上早朝,今日还有大宛国的使节要到,事多繁杂,程昭容万万不要再和陛下置气了。”

“陛下…他还好吗?”程宝贝心里抽痛。

温子归定定地看着她:“程昭容想听实话吗?陛下实在是万分伤心,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你却对他有所隐瞒,他昨夜大醉了一场。”

程宝贝瞪大了眼睛,半晌才说:“酗酒伤身,温大人,你多劝劝陛下。”

“心病还需心药医,”温子归从容地说,“陛下的心药就是程昭容,程昭容何不稍稍放□段,将隐瞒之事据实禀告,陛下宅心仁厚,一定会原谅程昭容,也一定不会舍得伤害你和你的亲人。”

“原谅了又有什么用,”程宝贝喃喃地说,双眼望着不知名的远方,脑中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在他心里,我终究是依附在他身上的蒲草,是他后宫佳丽中的一个嫔妃,所有的恩宠,都是他赐给我的,就算我能荣宠后宫,那又怎么样呢?所有的事情,都会重演,太累了。”

温子归怔了一下:“那程昭容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程宝贝忽然笑了,那笑容灿烂,令人不敢逼视:“温大人,我以前在宫外曾经看到过一对农户,那夫妇和陛下差不多年纪,男子在田中犁地,女子则拎了篮子送饭给他吃。”

“那饭菜热气腾腾,两个人都吃得很香,只是男子一不留神打破了一个碗,女子十分生气,把他臭骂了一顿,男子很是不服,两个人吵了起来,我正想着去劝架,却发现那夫妇厮打了一会儿,到了最后,那女子力乏,靠在男子怀里,不一会儿两个人便喜笑颜开,没事了。”

“温大人,那时我看着,不知怎的就觉得很羡慕。我原本只想着在宫中混混日子,吃好喝好,坐等外放出宫,没想到却阴差阳错结识了陛下,其实我所求不多,只想要和那对夫妇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嬉笑,可以和心上人平等以待,可以骂他、打他、气他,更可以腻着他、缠着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看陛下的脸色,要坐等陛下的宠幸。”

温子归愕然,半晌才苦笑说:“程昭容,你所求的天底下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别说是陛下了,就算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算是普通人家,能白头偕老,一辈子就挂心一个女人的,能有几个?”

程宝贝呆了片刻,怅然说:“温大人,原来是我太贪心了,只是我想,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必定会想要全心全意对待他,把心多分出一瓣也是嫌多的。世上男子,多的是负心薄幸,少的便是那一颗真心。”

温子归有些动容:“那程昭容对陛下呢?是不是全心全意?若是全心全意,又何不坦诚以待?纵然有些难处,两个人好好一起合计,总能解决。臣不忍见陛下神伤,更不愿见娘娘忧愁。”

程宝贝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笑着说:“温大人,你想多了,陛下不会想和我合计的,他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谋划好了,而我是他所有谋划中唯一的变数。”

不得不说,程宝贝虽然时而糊涂时而天真,却有着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把厉行风猜了个透。

温子归回去复命的时候,看着厉行风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属,心思不由地飘到了程宝贝那里,想着那个剔透的女子,若是这样消失在后宫,实在是厉行风的损失。

羽林军赵将军、晋王厉行云、礼部尚书、禁军统领都在,厉行风虽然脸带疲色,却依然强撑着检查缉拿的任务。

“御前侍卫中已经彻查,这是有嫌疑的名单,一共三十二名,其中二十五祖籍不在京城,另有七名祖籍不在上翊,这是臣的疏漏。”

“大宛使节已经安排在使馆住下,没有发现有可疑人等接近。”

“皇兄,这是密探送来的大宛神武将军邹亦沐的画像,臣弟已经着人临摹了数份,搜索全城。”

“呈上来。”厉行风接过来瞧了一瞧,只见画像上的人银盔亮甲,一双凤目狭长,顾盼之间,神采奕奕,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只是那额头上不知道是画者有意涂抹,还是天生如此,居然有个刀疤,看起来好像二郎神的第三只眼一般。

厉行风的心里好像被猫爪挠了一样的难受,随手把画像一卷,丢在桌上,拿过名册一看,忽然目光凝住了:“秦奋…这个人的名字好熟悉…”

“此人任宫中守卫,平日里倒是很本分老实,一身武艺在营中倒也算是中上,只是他的祖母祖籍大宛,至今依然有大宛的亲戚走动。”

“把这几个人都叫上,让朕看看。”厉行风吩咐说,“你们继续去查探吧,随时报备。”

不一会儿,御书房里便只剩下了厉行风和温子归两个人,温子归也不说话,只是垂手站在一旁。厉行风终于忍不住,清咳了一声问道:“程昭容怎样?”

“陛下为何不亲自去看看?以臣看来,程昭容很不好。”温子归神色肃穆。

“她有什么好不好的!”厉行风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她如此胆大妄为,再这样下去,只怕她要爬到朕的头上来了!朕再也不会纵着她,等朕抓到了那人,看她怎么说!”

厉行风看起来还在气头上,温子归轻叹了一声说:“陛下,如此下去,程昭容那定魂针可怎么办?如若有一天,她突然失去意识,再也不能对你说笑,对你撒娇,你可有破解之法?”

厉行风浑身一震,指尖微微一颤,强笑道:“子归,就算没有她的师傅,你也一定能看好她的,对不对?”

“陛下,臣只是名太医,而不是神仙,”温子归微笑着说,“行医看病,从来不可能会有百分百的把握。”

仅仅是在脑中想了一下温子归的话,厉行风便不寒而栗,良久,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看向那不知名的空中:“不,子归,宝贝她不会有事,我不允许她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你好自信!

40

温子归的话让厉行风有些害怕,可等了这么两天,都没见程宝贝有服软的迹象,他没有台阶可下,也拉不下脸来去看程宝贝。

守卫昭阳宫的御前侍卫是厉行风的亲信,从太子府一直跟到宫内,深谙他的心思,虽然不能到宫里去,但各种消息依然不经意地便送到了他的案前。

程昭容早膳用得很少,好些都退了回去。

这一整天昭阳宫里都悄无声息,听宫女说,程昭容神色郁郁。

程昭容昨夜没有睡好,半夜三更在后门游荡。

这些消息让厉行风实在有些坐立难安,到了晚上,他便换上了夜行衣,一路遮遮掩掩,来到了昭阳宫前。

几个御前侍卫对厉行风的身影和衣着都十分熟悉,看见了也装着眼睛朝天,任由他几个起落便到了昭阳宫内。

昭阳宫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只有程宝贝的房间里依然有昏黄的光透出来,他倒挂在屋檐上,探指戳破了窗户纸,往里一瞧,只见程宝贝拿着针线,不知道绣着什么,眼神专注。

红倚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嘟囔着说:“主子,快些睡吧,这都快过亥时了,奴婢都一觉睡醒了。”

“好了好了,就快做好了,你看,这次我做的比那桂花香囊好看多了吧?”程宝贝有些得意地举了起来。

灯光下,厉行风依稀瞧见那是一个心形的香囊,他的心突突一跳,心里泛起一股甜蜜的滋味来。

“我向温大人求来了一个醒酒的配方呢,里面有橘子皮、葛根花、菊花干,喝多了就淘出来闻一闻。”说着,程宝贝把那个桂花香囊也拿了出来,摆在桌上,叮嘱红倚说,“过两天帮我给陛下。”

“主子自己送才好。”红倚笑着说,帮程宝贝拆起发髻来。

“他不会想看到我了…”程宝贝的声音低了下来,几不可闻。

厉行风心痒难耐,真想破窗而入,把她抱进怀里抚慰,顺便拿起那两个香囊好好瞧瞧。

不一会儿,红倚服侍完程宝贝,便退了出去,程宝贝并没有立刻上床,而是站在窗前,冲着西南的方向双掌合十,闭着眼睛默默祈祷了片刻,借着油灯,厉行风发现,程宝贝原来丰腴的双颊有些削了下去,红润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不由得心痛了起来。

程宝贝吹熄了油灯,这才躺倒床上去了,厉行风又呆呆地看了半晌,这才回自己寝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