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行风…”成宝贝喃喃地跟着念了一句,名字吐出嘴唇的一瞬间,心里莫名悸动了一下,“我记住了。”

邹亦沐把成宝贝往身后一拉,冷冷地说:“抱歉,我不认为公主有必要记住阁下的名字,萍水相逢,转瞬即逝,还忘阁下自重。”

厉行风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勉强地笑了笑。“邹亦沐,”他慢慢地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明人不说暗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样,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邹亦沐迎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怒意,一闪既逝:“阁下妻妾成群,进你族谱的也另有其人,你有何面目来和我说这是一桩婚事?你有媒人吗?下聘了吗?你迎亲了吗?更何况,你如此卑鄙无耻,趁人之危,以他人之名强占民女,遭天谴的只怕是你吧?”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自然会给她个交待,不容你这外人前来置喙!”厉行风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地说。

邹亦沐冷笑了一声,嘴角带着几分恶意:“我这个外人?阁下说笑了吧,谁是外人,这不是很清楚吗?”

成宝贝好奇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邹亦沐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你不必懂,走,绿敛备好了晚膳,你嫂嫂也在府上,我和你们说说这一路的趣事。”

“趣事?”厉行风仰天长笑了起来,“邹将军,你莫不是要和公主讲一讲你如何自以为聪明,暗下杀手,结果却铩羽而归的趣事吗?”

邹亦沐的身子僵了一僵,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了,成宝贝被他拉着往门外走去,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只见厉行风站在暮色之中,双目赤红,眼神带着几分绝望,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整个人一碰就会化为灰烬一般。

她的心口顿时突突地抽搐了几下,莫名地疼痛了起来。她抚了抚胸,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不甘心,便朝着他挥了挥手:“厉…厉行风,你别难过了,我不怪你了,下次你和子归再到我府上来玩,还有你的香囊!”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乃再不想起来,黄桑要桑心而屎了,呜呜呜,

52

厉行风一夜未眠,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便起来了,满腹痛苦和郁闷无处发泄,取了宝剑在院中舞起剑来,剑光凛凛,剑气逼人,剑尖时而飘忽,时而凝炼,时而急促,舞到酣处,眼前仿如看到万骑驰骋在无边的黄沙之中,铁马金戈,傲笑沙场,又如怒浪席卷而上,冲刷着悬崖,气势无边…

骤然之间,厉行风身形一变,掌中箭宛如金箭破云贯日,激射而出,“噗”的一声定定地射入青砖之中,三分之一莫入墙中,那剑身犹自嗡嗡作响。

一声叫好在一旁响了起来,厉行风一看,只见温子归站在檐角下,击掌惊叹:“陛下好剑法!

“又有何用!“厉行风怅然地看着天空,流云变化万千,却找不到成宝贝那张初识的笑颜。

温子归走上前去,将那把宝剑从墙上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拭了拭剑锋,看着它重新散发出冷冽的光芒。

“陛下且看这青峰剑,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的淬炼才能有这迷人的光华;感情也是一样,只有经历了磨难,才会让陛下和公主之间更情比金坚。难道说,陛下遭受了这样一点挫折,就灰心丧气了不成?”温子归的语声中带着浅浅的责备。

厉行风愣了一下,大笑了起来:“子归说的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总有一日,宝贝会回到朕的怀里来!今日且不去想这些事情了,先去会一会这盛景帝再说。”

厉行风和卫阳待城门一开,便出城和上翊的使团会合。使团在离定安城不到十里的一个驿馆驻扎,一见厉行风,那负责使团护卫的羽林军中郎将赵楷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差点没掉下泪来:“陛下,你万金之躯,却如此冒险,要知道臣这一路,这颗心可一直吊在喉咙里没放下来过,若再是如此,陛下还是爽快些,一刀赐死臣算了!”

厉行风笑着把他扶起:“朕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要不是朕提早到了定安城,只怕我们还在和那些悍匪纠缠呢。”

“陛下神机妙算,那些匪徒设计埋伏,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抢了銮驾就走,没想到,却中了我们的金蝉脱壳之计,想必他们冲进銮驾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真是大快人心啊。”赵楷一提起此事,便眉开眼笑了起来。

“有没有探查到那一行人的身份?”厉行风沉吟了片刻问道。

“他们很谨慎,都是一袭黑衣,训练有素,拼杀的时候也不说话,用口哨和手势指挥,无法辨认口音,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说着,赵楷从怀里取出了一大块黑布,上面依稀有些黑褐色的血迹,“这是厮杀的时候从他们身上砍下来的碎布,摸上去手感和普通的不太一样,陛下请看。”

厉行风接过来一看,只见那黑布算得上是块质地良好的丝绸,上面带着一些黑褐色的血迹,粗看和普通没什么区别,用手一捏,只觉得有些涩手粗糙,没有象丝绸一样柔软,更别提和大盛那有名的江南织造相比了。

“难道这就是用那榨蚕丝织的布?据说大宛本地的蚕都是野外放养,吃得是柞树叶,用这种蚕丝织的布粗硬,水洗过后纹理便会打乱,甚至还有有结块的现象,我们上翊有家织造厂曾经受骗,以低价购入过这样一批蚕丝,后来打官司打到县衙,才找出那个骗子是个大宛人,”厉行风若有所思地说,“听说大宛的织造刚刚起步,花了很多银子,想要问大盛引进蚕的养殖以及丝绸的织造,只不过看来要全部消化还需些时日。”

赵楷一脸的敬佩:“陛下真是博学多才,就连织造上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厉行风笑着捶了他一拳:“好,这次你可立了大功,等朕大功告成,再给你封赏。”

正说着,外面的守卫来报:“大盛的礼部尚书亲迎陛下,已经在外面等候。”

大盛的仪仗十分豪华,一路旌旗招展,华盖扇翣,鼓乐喧天,队伍绵延数十里长,足见对上翊和厉行风的重视程度。

到了定安城外,远远地便见城门口一队军士盔甲鲜明地护卫在一华丽的车舆两旁,那车舆用青铜制成,描金掐银,朱漆车顶,看起来精美绝伦,车舆前站着一个人,一身明黄锦袍,上绣九爪金龙,眉目间不怒自威,正是那盛景帝成睿亚。

厉行风则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上,一身黑色暗龙纹黄袍,衬着的金边让整件龙袍陡然一亮,腰上束了一根白玉带子,整个人看起来器宇轩昂,神采熠熠。

两名帝王,年岁相差无几,一般的俊朗无铸,站在着千军阵前,竟然让春日的艳阳都失了颜色。

厉行风翻身下马,朝着成睿亚大步走去,朗声笑道:“睿亚兄,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风姿卓然,无出其右。”

成睿亚对这个上翊的乾武帝一直有些摸不太透,对他此次大盛之行更是摸不着头脑,一见他如此热情,立刻迎上前去,乐呵呵地说:“朕与行风兄神交已久,今日终得一见,足慰平生。行风兄一路辛苦了。”

两个人在众多将士大臣面前客套了几句,一脸的惺惺相惜,最终上翊使团的一千护卫军在城外安营扎寨,二百亲兵各由赵楷和卫阳带领,一干随从和大臣都跟着厉行风入定安成而去。

午膳安排在皇宫东侧的紫光阁,两位帝王把臂同游大盛皇宫,一个英武挺拔,一个斯文儒雅,在融融春日之下,让一路上宫女的心都仿如小鹿乱撞。

大盛皇宫和上翊的风格截然不同,带着几分江南园林的秀气和奢华,由此可见大盛国力昌盛,国富民强。厉行风看着看着不由得心里赞叹,可能也只有这样的皇宫,这样的宠溺,才能养出这样一个天真率直,不被世俗所染的成宝贝。

成睿亚见他神色间有些恍惚,以为他是醉心于这华美的宫廷盛景,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笑着说:“行风兄,其实这皇宫美景不算什么,我朝最珍贵的不是这些身外之物,你猜猜是什么?”

厉行风心知肚明,却一脸的诧异:“莫不是吴曦的定安阁序?”

吴曦是大盛最有名的书法家,和上翊的狂草王张真一南一北,并称双雄。

“非也非也,再猜再猜。”成睿亚一脸的神秘。

“那莫不是唐宇纵的凤凰九美图?”唐宇纵是三百年前的大画家,一张凤凰九美图在乱世之中被各方豪杰抢夺,最后落入大盛先祖之手,堪称大盛的镇国之宝。

“非也非也,行风兄的猜测都是些世间俗物,在朕的心里,我朝最珍贵的自然就是朕的菁华公主,”成睿亚炫耀着说,“她温柔娴淑,蕙质兰心,国色天香,冰雪聪明、玲珑剔透…”

成睿亚夸赞的话滔滔不绝,让跟在他们身后的大盛文臣武将都忍不住擦了一把汗:陛下,你自家人夸自家人,也不嫌臊得慌!

厉行风连连点头,嗟叹道:“睿亚兄有此妹,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让朕好生羡慕。”

成睿亚大喜,顿觉眼前这人十分顺眼:“行风兄好眼光,一看就是独具慧眼,远见卓识之人。”

“朕来大盛之前便对菁华公主仰慕日久,睿亚兄的寿辰尚有几日,朕想必要在这定安成安歇一阵,不知能否有幸邀请公主为朕做个向导同游定安?”厉行风打蛇随棍上,趁机提出要求。

“这…这…”成睿亚愕然,推脱说,“只怕我家宝贝被我娇惯得不识礼仪,到时冲撞了行风兄就糟了。”

厉行风微微一笑,忽然停住脚步,冲着成睿亚鞠了一躬:“睿亚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成睿亚怔了一下,只得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和后面的大臣们拉开了距离:“行风兄何必如此拘谨?有事尽管说就是。”

“睿亚兄,前几日朕在大盛境内遇袭之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厉行风轻声问道。

成睿亚的头皮一麻,他最怕的就是厉行风提起这件事情。两天前,嵊州府尹上报此时到了吏部,吏部连夜进宫禀报,当时他将近一夜未眠:邻国国君为他祝寿,却在他的境内遭人偷袭,此事可大可小,小了便是一笑置之,大了便能挑起两国的争端,战事不休。

他当即派人彻查,也着人暗自跟随上翊使团,查探厉行风的安危,只是使团中消息严密,厉行风也一直没有现身,他心里一直有块石头,七上八下;今日见厉行风安然无恙,他心里的这块石头才落了地。

“居然有此等事情!这沿途的府尹、都督都在□不成!待朕彻查此事,必要给行风兄一个交代!”成睿亚佯作勃然大怒的模样。

“睿亚兄勿怒,其实是该朕向你告罪才是。”厉行风的眼神真挚,语气诚恳。

成睿亚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你要向朕告罪?何罪之有?”

厉行风颇有些腼腆地一笑,仿佛此时他不是一个九五之尊,而是一个普通的怀春少年。

“朕在上翊便听闻菁华公主的芳名,自入大盛以来,公主的芳名更是如雷贯耳,朕心痒难耐,便一路奔袭,早早地来到了定安城,想要早日见到公主,因此遇袭的时候,朕并不在使团之中,因此阴差阳错地被救了性命。如此看来,公主福星之名,的确名不虚传!”

成睿亚瞠目结舌:“这…这…你这么早就到了定安城?”

厉行风笑着说:“所以朕向睿亚兄告罪,恕朕心仪公主,疏忽了礼仪,睿亚兄若是见怪,朕待会儿便在席间自罚三杯。”

成睿亚心里把守城的禁军、礼部、沿途的官员都大骂了一顿,可厉行风如此示弱,又自行坦白,他总也不能小气地揪住不放,只好勉强笑笑:“行风兄何出此言,既然如此告知,必然是胸怀坦荡,倒是朕,让行风兄在我大盛境内虚惊一场,罪过罪过。”说着,也朝着厉行风鞠了一躬。

“必然是有人有心想要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这才设计偷袭,”厉行风肃然道,“幸而公主佑我,才没能让奸人得逞。”

成睿亚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惴惴,不知道厉行风这一再提起成宝贝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点头说:“是,朕一定派人彻查,给行风兄一个交代,走,国宴已经备好,行风兄请随朕来。”

说着,他拉着厉行风便要往前走去,厉行风却没有动,只是又深深地朝着他鞠了一躬:“睿亚兄,恕朕鲁莽,定安城内,朕对公主一见钟情,不知是否有幸,能和公主比翼双飞?”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你来真的啊,准备三媒六聘抢公主了是不是?

53

这话好似平地一声惊雷,成睿亚迈出去的脚忍不住踉跄了一步,半晌才强笑说:“行风兄说笑了,你后宫佳丽如云,环肥燕瘦,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菁华公主?”

“菁华公主蕙质兰心,国色天香,朕一见之下,便觉朕的后宫粉黛,颜色全无,朕真心求娶,还愿睿亚兄成全。”厉行风不动声色的把刚才成睿亚自卖自夸的话全部塞了回去。

成睿亚哪里会肯!让成宝贝到上翊皇宫,这还不被那一众嫔妃欺负死!更何况,他的宝贝妹妹,怎么舍得让她和这么多女人共事一夫?

他一脸的遗憾说:“行风兄,朕今日和你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若你能成为我的妹婿,自然再好不过,只不过行风兄可能刚到大盛有所不知,朕的皇妹已经许配了人家,你来得太晚了。”

厉行风一脸的遗憾:“居然有这等事?朕还一直以为,菁华公主尚且待字闺中,没有婚配呢。”

成睿亚笑着说:“这事说起来就话长,怪只怪朕舍不得皇妹,留啊留啊,就留到了现在,这都一十九岁了,再不让她嫁,只怕她以后都要不理朕了。”

“那不知菁华公主许配的是哪家的青年才俊呢?”厉行风的心抽痛了一下,却只能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成睿亚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联姻向来是政治上惯用的手段,就算他没有和大宛联盟的想法,也保不住厉行风会心存芥蒂。可这事不说也不行,他支吾了两声,只好无奈地问道:“不知道行风兄有没有听说过大苑的神武将军邹亦沐?”

厉行风点了点头,一脸的惊诧:“此人朕如雷贯耳,这,难道陛下想要将菁华公主许配此人?”

“朕也不想啊,”成睿亚长叹了一声说,“只是那邹将军一直住在定安,向朕求娶了数次,皇妹也的确喜欢他,朕只好勉强同意了。”

“这…这…”厉行风一脸的欲言又止。

“行风兄莫不是有话要说?”成睿亚看他的模样,心里有些惴惴,难道他千挑万选定的这个妹婿有什么不妥不成?

“请问陛下已经交换过庚帖没有?纳彩、问名之礼已经行过没有?有没有诏告天下了?”厉行风屏住呼吸,连珠炮般地问道。

“这…还没有,邹将军家在大苑,这次回去便是禀告父母,谴媒人来行六礼。”成睿亚想了想说。

厉行风的心一松,紧绷着的身子一软,腿打了个颤,差点摔倒。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他的双眸瞬间射出光芒,喃喃自语了片刻,有些亢奋地说,“睿亚兄,想必你也是想公主许个真正疼她爱她的好男儿,你且给朕半个月的时间,只要半月,半月之内,你便能知道谁是真心对公主好的人了。这么多年你都等下来了,也不缺这些时候。”

“行风兄此语,难道是在说那邹将军别有所图?这不太可能…”成睿亚为难地说,若要他在这上翊国君和大苑将军之间选择,他宁可选那邹亦沐,可以有所置肘,而厉行风,朝野上下都传闻此人铁腕手段,雷厉风行,加之性格阴冷,令人琢磨不透,成宝贝一入他的后宫,还不被吃得一根骨头都不剩?

“那邹亦沐可是说他此去的是大苑?他昨日回来,可有立即入宫觐见,三媒六聘,求换庚帖?睿亚兄,朕不善背后说人长短,只是心悬公主,不愿让公主所嫁非人。”厉行风说着便朗声笑了起来,“都怪朕,头次见面便和睿亚兄说这些扫兴的话,走,你我一见如故,需把酒言欢才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暂且先放上一放。”

说话间,两个人便到了紫光阁,上翊国国主莅临,这顿午宴自然安排的豪华无比。江南菜本来就精致,御厨们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让每一道菜就好像一件艺术珍品一番,名字也起得十分风雅。

“这满坛香有名佛跳墙,是岭南的名菜,据说一旦掀开这坛盖,就算是菩萨也忍不住,里面一共放了二十来种原材,不知道行风兄尝不尝得出来?”

“来来来,这道菜行风兄一定没见过,雏龙卧雪,猜猜这下面雪白的一层是什么?”

“此菜名叫踏雪寻梅,取的是定安湖当季新鲜采摘的莲藕,塞入糯米、蜂蜜而成…”

厉行风夹了一块莲藕放进嘴里,果然,莲藕酥脆,糯米软糯,甜中带咸,十分好吃,他的神思便恍惚着飘到了成宝贝的身上:要是宝贝在这里,一定会吃得眉开眼笑…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旁遮挡的屏风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那屏风晃动了起来,吓得一旁的太监哆嗦着扶住了屏风,一张脸涨得通红,求助地看向成睿亚。

成睿亚尴尬地左右四顾,当作没有看见,只是示意身旁的随侍附耳过来低语了几句。

坐在左侧的上翊使臣都有些困惑,而右侧的大盛文武官员则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镇定自若。

菜上了一半之后,宫女们上了第一道点心,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个碗口大小果壳样的东西。

上翊的使臣看了都很新鲜,窃窃私语了起来,成睿亚清咳了一声说:“这是大盛的番国进贡的,他们位于大盛的最南端,常年高温,所产的作物也和我们不一样,这叫芙蓉卷酥椰子盏,味道十分特别…”

果然,整个大厅里飘散着一股奇特的香味,带着奶香,令人食指大动,厉行风心中一动,看向那屏风,果不其然,那屏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那太监终于扶不住了,“啪”的一声倒了下来,顿时,两个宫装女子狼狈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其中一个“扑通”跪倒在地,磕头说:“陛下恕罪,都怪奴婢一不小心,碰倒了屏风。”

另一个则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皇兄你真是偏心,什么芙蓉卷酥椰子盏,为什么偏偏给这上翊国君吃,而我都没的尝?”

成睿亚板着脸,装着没看见成宝贝,对着绿敛训斥道:“怎么带公主来这个地方?没瞧见朕正在宴请吗?还不快走!”

绿敛心里暗暗叫苦:要是她能拖得走公主殿下,还能把那屏风给折腾翻了?谁让陛下你好端端地非得上一个公主没吃过的甜点啊!

“今日有幸能得见名闻天下的菁华公主,真是三生有幸,睿亚兄何必拘礼,请公主上座便是,朕愿借花献佛,将这椰子盏赠与公主享用。”厉行风微笑着说。

还没等成睿亚说话,成宝贝的眼睛顿时瞪圆了,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来指着厉行风,又惊又疑地道:“你…你怎么长的和那厉行风一模一样?难道是孪生兄弟不成!”

上翊的使臣们都有些鼓噪了起来,吏部孙尚书面带不悦地说:“公主殿下岂可直呼我皇名讳?”

成宝贝看看那孙尚书,又看看厉行风,顿时明白了过来,又气又恨,差点说不出话来:“好啊,你骗我!你居然又骗我!”

厉行风愣了一下,霍地站了起来,颤声说:“你说我又骗你,你说,我什么时候还骗过你?”

成宝贝怔了一下,挠了挠头,拼命在脑中搜寻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个“又”字,可脑中景象一闪而过,依稀有种伤心的感觉在心头浮起。

“我口误了而已,你揪着不放干什么?我以前又不认识你,又怎么可能让你骗。”成宝贝有些烦恼地说。

厉行风失望地看着她,强笑着说:“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那也不算骗你对吗?在公主面前,我只不过是一个仰慕公主的普通人而已,何必端着上翊国君的架子呢?”

成睿亚深怕这个娇惯的妹妹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这样的国宴,若是搞砸了可是要损伤两国的邦交,他赶紧冲着成宝贝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行风兄第一次来我大盛,宝贝你可要略尽地主之谊,不可对行风兄无礼。”

成宝贝一想到自己被哄着骗了好几天,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昂首道:“哼,皇兄你不要被他那个模样给骗了,无事献殷勤,一定一肚子坏水。”

厉行风端着椰子盏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了,微笑着说:“公主殿下,朕并没有要欺瞒你的意思,不过,既然公主为此生气,朕除了这盅借花献佛的椰子盏要献给公主以外,还为公主备了一个特殊的礼物,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

成宝贝一把抢过椰子盏,拿着小勺舀了两口,只觉得一股椰香沁入心脾,椰肉滑、西米糯,还有芙蓉花瓣在椰汁中若隐若现,红白相衬,色香味俱全。她舒适地眯起了眼睛,整个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傲然说:“什么礼物?本宫府上的金银珠宝都快堆成山了,可不稀罕你的东西。”

厉行风朝着使臣中微一颔首,顿时,从里面站起来一个人,穿着一声青衣,个子矮小,眉清目秀,长得颇有些喜人,只是双目中带着一层湿意,仿佛一碰触就要嚎啕大哭似的。

“听闻公主喜好美食,尤其是各种甜点,朕特意从上翊带了一个天下无双的御厨,精通《易牙遗意》、《食珍录》、《南北名点录》中的各式点心,赠与公主。”厉行风缓缓地说。

那人踉跄着走到成宝贝面前站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成宝贝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知怎的,一种酸楚的感觉从心底浮起,让她无所适从。

“你…你是谁!”她喃喃地问。

“小…小人…是公主的人了,以后就跟着公主的姓,”那人声音清脆,竟然是个女子,只是说着说着,眼中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以后公主就叫小人红倚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哭包红倚来鸟,宝贝乃还记不记得这个贴心的小忠仆啊?

54

不到两个时辰,整个公主府便流传起多个八卦来:听说那上翊国君对公主一见钟情,无法自拔;听说那上翊国君要和邹将军决斗,谁赢了谁娶公主;听说上翊国君把自己最得意的御厨带来赠给将军;听说那御厨是将军的探子,誓要把公主的胃先拿下…

成宝贝对这些林林总总的八卦还一无所知,她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一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抱住她一样,让她觉得十分新鲜。

“喂,你为什么叫红倚啊?和我家的绿敛好像是一对的,难道是前世有缘?”成宝贝手托着下巴思考说。

“是我的主子替我取的,她说红的绿的听起来热闹。”红倚的眼睛红红的。

“你的主子是哪个?为什么不要你了?”成宝贝好奇地问。

“我的主子就是公主啊,公主你不会不要我了吧?”红倚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声痛哭一般。

成宝贝觉得这个人的脑子有些不太灵光,刚想喝口茶压压惊,便见红倚像个小兔子般地窜了上去,拿过她的茶盅:“公主,这茶有些凉了,你喜欢喝热的,奴婢给你重新去泡。”

成宝贝的手僵在半空:“没事…还是温的…”

只是红倚一闪身便不见了,不一会儿重新端着茶盅走了回来:“公主你尝尝,是不是刚好?”

成宝贝呷了一口,茶水带着一股浅浅的花香,十分特别,水温稍稍烫口,她满意地说:“挺好喝的,是桂花茶?”

“是,我去年秋天亲手翻晒的桂花,还用小火和其他雪菊、京梨温炒,味道是不是挺特别的?”红倚终于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得意,“我就知道公主会喜欢,我琢磨了好久。”

说着,她飞快地四下看了看,拿了一个靠垫塞到成宝贝的腰上:“公主你不喜欢硬的东西,这里没有软榻吗?”

“公主你这个发髻是谁梳的?明天我帮你梳头好不好?不知道我手生了没有。”

“公主我帮你捏捏肩膀吧,我的按摩手法已经精进了好多,是温大夫亲手指点的呢。”

红倚忙前忙后,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贴在成宝贝身上,居然出乎成宝贝意料的贴心,对她所有的喜好都了若指掌,甚至连她睡午觉时喜欢在床头放一杯水都知道。

“公主你先睡着,我帮你去做下午的点心,包管你一起来就能吃到热腾腾的好吃的。”红倚一脸的兴奋。

成宝贝闭着眼睛,从睫毛的缝隙里看着她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掩上了卧房的门,忽然一下便睁开眼睛来,满是困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什么时候她居然多了这样一个贴心的婢女?

她想了好一会儿,无心睡眠,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个小东西在手中把玩了起来:只见这也是一个小香囊,放到鼻子旁,依稀还能闻到几丝桂花的香气,和厉行风挂在腰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上面绣着的图案,一笔一划,歪歪扭扭。这是她被邹亦沐救回来以后在自己的贴身衣物里发现的,她看了以后就很欢喜,一直把它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

忽然,她瞪大了眼睛,飞快地坐了起来,在自己的衣裙那里翻了好一会儿,抽出了一块帕子:上好的贡缎,明黄的颜色,角落里绣了一个图案,和那香囊上的轮廓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绣法娴熟、针法细密,好看了许多。

成宝贝有些恐慌了起来,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绢帕和香囊:这帕子是厉行风贴身之物,上面绣的就是一个“风”字,难道这香囊上也绣的是“风”字?自己怎么会有这个和厉行风一模一样的香囊?在那段被自己遗忘的记忆里,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那为什么邹亦沐从来都没和她提起过?

傍晚的时候,成睿亚和季禾梓不约而同地先后到了公主府,随行人员好几个,公主府一下子便便得热闹了起来。

帝后两个人在大厅里碰见,成睿亚有些尴尬,刚挤出一脸的笑容想要和季禾梓攀谈几句,却见季禾梓仿佛没看到他似的,越过他一下子坐在了成宝贝的身旁,搂着她的肩膀说:“哎呦我的宝贝,怎么几天没见,你就成了这么香的一个馍馍,全定安城都传遍了,上翊国的那个什么乾武帝为了你神魂颠倒,不远千里来到定安,只求你能回眸一笑,真是天下难得的情圣啊!听得我都热血沸腾,恨不得冲到五合馆把那个叫什么厉行风的拖出来好好瞧瞧!”

“你回宫就可以瞧见了。”成睿亚板着脸,冷冷地说。

季禾梓仿佛这才看到他似的,一脸的惶恐:“陛下,原来你也在这里,请恕臣妾眼拙,一时没认出陛下来。”

成睿亚气坏了,半天才讥讽说:“都说皇后百步穿杨,千里之中取人首级如入无人之境,原来面对面都认不出自己丈夫的脸。”

“不敢,只是太多日子见不到陛下,臣妾都快忘记陛下长什么模样了。”季禾梓笑眯眯地说。

“胡说!明明前几天晚上——”成睿亚顿时住了口,狼狈地拿起了身旁的茶盅大口喝了起来,只是茶水太烫,他一口呛了出来,捂住了嘴,恼羞成怒地喝道,“谁倒的茶!”

在一旁的红倚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有些惶恐地站了出来:“奴婢倒的茶,是给公主殿下用的。”

成宝贝扑到他身上,忙不迭地拿着绢帕帮他擦身上的水渍:“皇兄你不要这么凶嘛,都把我的人吓坏了,你偷偷瞧过嫂嫂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成睿亚涨红了脸说:“宝贝你不要瞎说,朕九五之尊,还能做这偷鸡摸狗之事?朕这两天都头疼死了,一直在操心那乾武帝的事情,哪有闲心去想别的事情。”

“是,陛下心悬国事,我们这些女子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不给你添乱就不错了。”季禾梓半带嘲讽地说。

“嫂嫂才没有呢,皇兄每天都在我这里打听你的近况,你就别和皇兄置气了,快搬回宫里来吧。”成宝贝揪着她的袖子软语哀求说。

成睿亚沉着一张脸,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捕捉着季禾梓的回答。

季禾梓却笑了笑说:“宝贝,嫂嫂这样的人不适合陛下的后宫,怪只怪我爹爹一时糊涂,酿下这样一段错缘,我还是乘早离陛下远点,省得让陛下看了烦心,对不对,陛下?”

成睿亚没有吭声,差点被气得拂袖而去,却又强自按捺住怒火,冷冷地说:“皇后你说笑了,朕既然在季将军面前答应了要照拂你一辈子,自然不会食言。”

季禾梓眼中一黯,只是笑着说:“宝贝,听说你今儿个见过那乾武帝了?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对你痴心一片,除了你眼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成睿亚哼了一声说:“小女儿家家的心思!哪有一个皇帝眼里会只有一个女人。”

成宝贝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刚见到厉行风时那双噬人的双眸,不知怎的,心里有些甜滋滋的,不过她有些不解,困惑地问:“皇兄,他…他真的说想娶我?可我怎么听说,他对他的妻子一往情深,此次来大盛,就是来找他的妻子的。”

“千里迢迢,只身赴险来找妻子?”季禾梓的眼里放出光芒,脑子里渐渐形成一个痴情的英俊的男儿形象,神往不已。

“妻子?皇帝有的只是皇后和嫔妃,哪有什么妻子。”成睿亚看着那季禾梓的模样,心里十分不快,脱口讽刺道,果然,季禾梓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哼了一声,转向成宝贝,安抚她说,“放心,朕有法子让他死心,不过那邹亦沐呢?他从大苑回来了,怎么也不见他来找朕商量你们俩的婚事?”

“木头好像很累的样子,昨天很早就回去了,婚事又不着急,我还想多陪陪皇兄和嫂子呢。”成宝贝不以为意。

季禾梓随手抓起一旁碟子里黄黄的糕饼,一口咬了下去,含含糊糊地说:“那个邹亦沐,我怎么都喜欢不起来,总觉得那个人有点阴沉,陛下,你选的人你查过没有?没有有问题…”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便瞪大了眼睛,细细品味着嘴里的东西,半晌才惊愕地问道:“这是什么饼?味道很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