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楠"

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闯开了。

我直直扑进了诗楠的怀里,心神不安。

 "湮儿…怎麽了。"诗楠犹豫著偏著头,弯下腰,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我脸颊上的泪。冰凉凉的触感。他低下头,温柔的眸子不小心瞟见了我那有些凌乱敞开的前襟,撇开脸,如玉的脸上阵阵红晕。

 "湮儿…不怕…有我在…"他搂著我抱坐在身上,安抚著,轻轻暗示侍人去找些衣靴,缓缓的拍著我的背,一点点的顺著气。

"诗楠"我埋在他衣服里头,呐呐的闷声说著,"…诗楠,带我离开这里。"

 他的身子颤了颤,轻轻的松了环著我的手,眼睛带著一丝疑惑更多的惊喜。

 我,抬著头,紧紧地拽著诗楠的衣袖,眼睛直直的望著他,眼前的温文尔雅贵气男子束著头戴著白龙络银玉冠,穿著淡紫的白蛟龙纹袍…他今天要回乾国了不是麽…

 "…诗楠,我要去乾国,不要把我丢在这里…我要离开这里去哪都好…呜…离开…"

 "湮儿…发生什麽事了…"

 我倔强的撇著头,咬著唇便不再多说话了。

 他捧著我的脸,透过那清澈水灵的眸子他望见了自己,他不舍的用指尖轻轻拭去不断涌出的湿湿的泪"湮儿…你确定…"

 "…唔。"

那一刻,他笑了,说不清的清秀俊美,细细的微风吹拂著我们。两人绸缎般丝滑的青丝翻飞著相互缠绕与厮摩。

他不紧不慢的将我放置在软塌上,半蹲下身子,接过侍人递上来的靴子的靴子,手指拂上我的脚趾,羽毛般轻柔的触觉,我不由得往後缩,却被他紧紧的握住。

 "湮儿"他抬著头,明眸温柔,"湮儿,我们一起去乾国。"

一辆紫檀木马车缓缓驶出,车饰极其华丽,火凤蛟龙,锦帷络带,一排排佩刀的侍从骑马尾随著。行人无一不为之侧目的。

"湮儿…这样好麽…这次出去,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後麽?"诗楠望著从趴在自己膝盖间作小厮打扮得人儿,嘴唇勾著浅笑。

 当然啦,告诉後,那我就别想走了…

将头深深地埋在他衣袍里,压抑著胸口传来的阵阵酸楚,蹙著眉,一听到她的名字,心里就难受得要命,逃避也好,恐慌也好,我始终不能忍受自己将母亲压在身子下面的事实,就算前世曾是情人…就算我这身体还残存著对她的记忆…就算…可是这一切却让我渐渐地丢失自己…我不想遗忘,如果要让遗忘现在的自己为代价来唤醒曾经忘却的过去,我想我做不到…至少现在不行…

後,对不起…

我需要一点时间…温玉...温玉…

马嘶鸣

车剧烈的摇晃,阵阵细细繁乱的脚步声。

我窝在他怀里,没有来的心里一阵慌乱,终於追来了麽…

他不语,修长的手轻轻将我的握在手中,暖暖的,温玉一般的细致的指尖轻轻在我手心一笔一划的写著,"别怕,还有我…"

痒痒的触感,却也让人沈迷。

"来者何人。"他修长的手缓缓拨弄著玉扇,虽是笑著却散发著皇族所特有的气势。从不知道温文尔雅的诗楠也会这般有威慑力。

"我。"一个沈厚的男声,听这声音似乎是赝狄。

掀开帘子,便看见骑在汗血马上的一身黑色劲装的赝狄,他眯著眼望我再望一眼诗楠,

"我想单独和少宫主说说话。"虽是对诗楠说,可是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我,那里面掺杂的伤痛正一点点噬咬著我脆弱的心。

诗楠蹙著眉,手拂上我的,并反手紧紧地握著我,并没有松的意思。

"诗楠,等著我。"

竹林深处。

"你当真要走麽…"

"是。"

"你跟後…"听到他提到後,我身子没来由的一僵,不禁攥紧手,指尖扎得手心很疼。一点什麽东西在胸口蔓延开来,灼烫的。他深深地望著我,那双眸子像是能将人看透似的盯得人生疼,"算了,她要给你一些东西。"

我低头看著那跌进掌心,还残留著温度的一块白玉,莹白透泽,只是沿口有点粗糙,看样子倒像是匆忙中从哪里掰下来似的。玉的正面是一条翻云腾雾的苍龙,反面则是一只引亢高歌的雪凤,龙凤翎、凤头龙尾互为相交,隐隐透出一股圣洁无比的气息。

 好熟悉啊,像是在哪看过…胸口闷闷的,一股炽热感流泻出来喘不过气来似的,这时间手中刚刚还温温发热的玉突然通体散发出冰般刺骨的寒气慢慢的流进我的手中,一下子便压制了身上那没由来的骚热和闷气。

这冰凉的触感…这是寒玉床…做的?

"跟我一起回去吧…她在等你…"

枯叶在空中飘落,零零碎碎的叶子,踏在脚下簌簌作响。风吹散他的发,墨玉一般的一缕缕发丝在空中起伏,那双深邃的鹰眸有著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情愫在绞缠翻滚,"回去吧…这麽久了…她…一直…在等你。"

我吃惊的望著他,

那双雕刻般俊冷的脸,像是在抑制著什麽似的望著我,像是无声的说著,湮儿,跟我回去。

垂著头,长发凌乱,心里一阵酸楚,透过发缝泪眼婆娑,我似乎看到那个人幽深似海的眸子…狠狠地擦著泪,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赝狄,告诉她…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你不懂,我犯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能谅解的错。

对不起

毅然的转身,诗楠远远的站著,笔直修长,温柔而文雅,紫色的长袍上下翻飞,望著我笑得风华浊世。而我却没来得由的一阵悲伤。

这样逃避好麽…

我不知道,

但是,希望

下次见到她时,

能坦然地笑著说,温玉…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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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狄番外

知道蛊王么

西域人善于把很多极其阴毒的虫养在密封狭窄的地方,荒芜天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让它们自相残杀,剩下那个便是蛊。

…而如果把很多精心得来的蛊虫放在一起厮杀噬咬,如果不是同归于尽的话,那么得幸残留的那一个便是蛊王。

我,

不是蛊虫,也不会像西域人那般下蛊,

可是西域人却似乎十分惧怕我,他们叫我"蛊王"。

家里很穷,

我和弟弟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暗刹舐,暗刹舐是个杀人组织,被贩卖进去的小孩从来没有再出来过,虽然如此但是还是有很多的人与他们交易,因为他们给的酬劳比别的人贩子整整多了三倍。

那一天我哭得很凄惨,我求父母把弟弟留下来,我去哪儿都无所谓,可是弟弟还小,不能让他受这个罪,可是父亲却咬咬牙狠心的拖着哭嚎的母亲扔下我们走了。

我低头望着弟弟,那小家伙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的望父母离去的背影,呜咽的扑在我怀里哭,自己哭着还不忘拿着袖子帮我蹭眼泪。狠狠地搂着他瘦弱的身子,我发誓就算死了,也要保护他。

后来我们被黑衣人领进了一间小屋子,里面还蹲着很多年龄不等的小孩…那些看守的每天送来的吃的很少,为了让弟弟吃到东西不至于饿死,每次我都会拼了命和他们抢…屋子里被饿死扔出去的尸体越来越多,每天送来得吃的越来越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下三个人了…我也日益虚弱,当我往死里狠狠揍了一顿那个抢我弟弟口粮的小子后,看着那个小子头上不断涌冒出来的血,那痉挛着抽搐的身子,我才松一口气,倒地不省人事了。

后来醒来,发现身子破天荒地被包扎了,而弟弟却虚弱地卧在我身边,身边的干馍似乎还没动…可是他却睁着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笑得像黑暗里的碎星,他说,哥你饿了吧,来吃东西。看着他费力的递来的一块白净的干馍,看着他垂着眼吞咽着口水,我的心跟那刀绞似的,他不该在这里的,我一定要把他带出去。

可是,那天却是我们兄弟俩相守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后来我们被分开了,

看守的那个黑衣人笑得那个开怀,他说从没想到主子会从一个笼子里放两个蛊虫出来,你们俩还真得感谢主子难得的善心…

蛊虫?笼子?

不懂,可是起码我知道,弟弟的命暂时是保住了。

后来的训练更是残酷,那个看守我的黑衣人教我一些基本武功,然后塞把刀给我便将我抛进一个黑屋子里,那个地方满是血腥满是屠杀…只有最后赢了的人才能接受治疗,才能传授一些杀人必备的技巧…我杀红了眼,我只知道我只有活下来才能找回我的弟弟,才能将他送离这个不见天日的暗刹舐。

包扎、练功、杀人

最后的一次,我被带到了主子那里,那个男人看上去似乎很年轻,那双隐隐约约泛着暗红的眸子很是诡异,一身泛着光泽的黑色袍子上绣着殷红的罂粟花,空中也散发着甜甜的血腥味。他就是我的主子,魅舐。

他说,你是我千挑万选的,九年了,九年里你嗜杀了我辛辛苦苦培育出得九百八十七个杀手,今天是最后的炼试,如果赢了,帮我做了三件事后我便送你一样东西,随便是什么只要你要,我便给你…

其实我什么也不想要,只要把我弟弟还给我,即便要我死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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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看到了我的对手,那个人身形矫捷,身手阴狠。我从没见这么强势的家伙,他的脸上满是大大小小青紫的嗜痕,那印迹就像是被毒蛇咬出来的,我的刀划破他的衣角,那涌流出来得血也是青黑色的,滴在地上冒着烟,这个人似乎是被炼制出的毒王。

他的眼眸中尽是阴狠的杀意,金蛇皮鞭步步紧逼袭上我带在脸上的半截面具。

暗刹舐里每个杀手在出席任务的时候都要求带人皮面具,如果杀手被人识破真面目,行刺任务也就失败了一半;所以我个人在炼试阶段,习惯性的会带上我的半截面具,其实我们都是暗刹舐的杀手,半截面具被他弄掉了,最多也只是被他看清了而已,并不造成任何损失,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不知道他执意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地过去

他也越来越疯狂,那双眸子泛着血丝,在布满青紫伤痕的脸上更显得分外狰狞。我体力越来越不支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找寻弟弟了,就怕连自己也活不了。

他挥着的金蛇皮鞭像是有生命似的缠着我的大刀,牢牢的,一个抽手,回旋,刀便被他甩出去深深插在地上。我借着他皮鞭的力道,悬空便袭上他的胸,反手一狠劲便把藏在手中的短刀刺了进去。一声清脆的响声,我的半截面具被他的皮鞭残余的劲道弄掉了,冷着眼的望着他,他缓缓的伸着手,似乎想摸上我的脸,可是那泛着黑筋的手刚碰上我的衣摆,黑色的衣服便被蚀掉了一块,他似乎也惊了不少忙收回了手,青黑色的血从他胸口、嘴里一直不断地冒出来,他趴在地上费力的抬着头一直贪婪的望着我的脸,一直就这么望着,直到他闭上了眼睛,那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了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宛若黑暗里满天的碎星辰…这是我杀人来,第一次出现错觉,我竟以为眼前这个被毒物炼制的药人是我弟弟。

跪在地上

魅舐缓缓的走向我,黑蟒罂粟花纹的袍子翻滚着,他将我弄趴在地上伸着舌头舔着我被那人的金蛇皮鞭划开的流出的血,涔人的笑声荡漾在我耳边…他说,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杀了你的父母和蓂子。

父母,其实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杀他们的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个跨着大刀的人是他们的儿子。

而蓂子,那个始终都在教我行刺技巧的黑衣男子看到我时并不惊慌,他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闭着眼睛等着我,九年了,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在我刀子划向他脖子的那一刹那,他只是跟我说了一句话,孩子,有些东西得学会放手…

放手么,我不会,没到找到我弟弟的那一天,我死都不会放手,死都不会。

当我拎着他们的血淋淋的头颅回暗刹舐后,他们什么话也没说便将我清洗干净带到魅舐的房间,在床上魅舐将我压在身下他说,"呆在这陪我半个月,我再告诉你第三件事是什么…"如果当初让我选的话,我倒是情愿在地府煎熬半年也不愿受那半个月的苦,那段时间魅舐没天没夜地蹂躏着撕裂着我满是伤痕的精硕健壮身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两个男人之间要做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喜欢男人身子的魅舐主人会这般的对待一个卑微的下人。

但是后来我知道了,他正是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告诉我,一个蛊王必须断情断义断欲,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身体也能当成一个筹码。

他要我做的第三件事情,很简单,只是按照他的吩咐在自己身上种下他特别炼制的蛊毒,那个蛊并不伤身体,只要每月按时服下他给的血丸便不会有大碍,其实他根本就用不着这么防我,他要我杀人我就会去;哪怕他立马要我的命我都会给,这一切都对我无所谓了,就像世间的一抹孤魂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如果说还有谁能牵制我的话,那就是我的弟弟…

我一刻都等不及了,我要找到他,把他送出去…这个冥狱般的暗刹舐不是他呆的地方,我要送他出去,这个地方已经毁了我一生了,不能再毁掉他,他应该去外面过更好的日子…把我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赝狄…三件事…我都很满意…特别是第二件"他斜坐在黑曜石上仰着头笑得令人发寒,"说吧,你要什么,算是我赏你的。"

"主人,我希望您能还我弟弟的自由。"

"咦…"他眯着眼笑得像个嗜血的妖孽,指尖轻轻拭过我的下巴说,"狄,忘了告诉你了…"

我诧异的望着那半启的嘴唇,脑袋里轰轰的。

那嘴唇一张一合冷酷无情地吐着一个个的字;"被你杀死的毒王…是…你…弟…弟…"

天昏天暗地的向我压过来,

喘不过气来,

眼一黑,从嘴腔里喷出的血染红了黑曜石…星星点点,惊人侧目。

耳边响起魅舐令人耸骨的笑声,一波一波绵绵不绝,像针一般的刺进我的脑里,活生生地将那些记忆掏出来,血淋淋的呈现在我面前…

我赝狄,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杀死了即便是死也要保护着的弟弟,我应该从的那双干净清澈的,宛若黑暗里满天的碎星辰的眸子里看出他的,他认出了我…可我却将他杀了…我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杀了他杀了自己最最亲爱的弟弟。

后来的日子便这么麻木的过着,

被魅舐的"摄心夺魂笑"勾去了我对弟弟所有的记忆…

可是胸中确总是残留着一股难以平息的恨意

说不出那是什么

只是不断地用杀人来发泄胸中的怨恨

只有血

才能平息我的急躁

直到

遇到了她,后翎,我的第二个主子。

那时接到上头的指示去杀一个叛徒,那个家伙很聪明任务失败后便潜伏在了后湮宫,于是我从西域便一直尾随着也以男宠的身份进了宫,男宠并不难当,而且我在魅舐那儿也没少当过男宠…只是后翎主子很奇怪,自从碰了我一次后,就再也没召见我了,她只是悄悄地跟我说了一句,"被下了脏东西的身子,取出的精阳也不纯…等你想把它取出来的时候…再找我吧。"

她,是个很奇怪的女人。

诡异又极其危险…

我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得赶快完事走人。

那个叛徒幸好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杂役,偶尔倒痰盂、扫树叶而已,要下手并不难…可是我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便是在途中花的时间太长了,整整一个月,蛊毒发作了。

痛不欲生…

全身像是被毒虫啃咬一般,打着寒颤浑身上下却热得像被火烧烙似的,也因为蛊毒的发作,让我记起了被魅舐存封的那段记忆…我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那胸口插着短刀涌着青黑色腥血的弟弟…满脑子都是他的声音,哥,你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哥,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哥…哥,我们以后会在一起么,永远在一起。

弟弟,

哥哥对不起你…你要乖乖等着…哥,马上就来陪你…

以前哥哥没有保护你,希望这次不会太晚。

手臂上一缕泛黑的青丝已经沿着筋脉延伸到了胸口,咬着牙忍着漫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痛意,却感到从来有没有的释怀…要死了么,也好,死了就能履行诺言了,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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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醒来时,

一个白衣如雪的男子正帮我把脉,后翎坐在我床边默默盯着我,若有所思…

我的身份暴露了么,

费力得抬起手垂在额前,健壮的手臂上黑线已经褪去…难道,蛊毒已经解了?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连魅舐下的蛊都能解…为什么要救我…我的手沾满了坑脏的血,难道连弟弟也厌恶我…连死的权利也没有…

后来

后翎主子一个人在我床边陪了我许久,

她说,不能死,如果我是你,我会把他的那一份一起活着。

她说,只要是活着就有希望再见面…就算他已经死了,但毕竟还会在你的心里活着…如果都死了…谁还能记得谁…

她喃喃地说了很久,泪无声无息的划过她的脸颊,浸湿了我们俩的衣襟。

她这么盯着我,默默的,久久的…似乎在对我说,又似乎在劝着自己,那双妖冶朦胧的眼虽是看着我,却分明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那个让她心殇的人…

原来

我跟她那么的相似,都是天涯沦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