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乖顺极了,如此的任由他所求,怕是他从不曾经历过的。

以前的卿儿只会挣扎,冷冷的望著他。

如今的她却躺在榻上,迷蒙的眸子,映射的都是他的身影。

魅舐放软了身子,轻声哄著,"说,我爱你。"

"…我…爱…你。"

一声轻咛,夹著轻喘。

"怎麽了,是胸口疼麽?怕是蛊又发作了,抱著我,抱紧我…就不疼了,卿儿。"

"…疼。"

"你若是永远都这麽乖,我是不会念蛊咒的,来继续说…不要停,停了就可能要痛了。说,你是谁。"

"卿儿…"乖巧的窝在他怀里,她迷离的眼眸轻扫过他的脸颊,却这般的无神采,他闻言笑著不语,握著她的手,微启唇缓缓引诱,卿湮抬著头被施了迷似的继而又开了口,"卿儿爱…你。"

"我又是谁?卿儿爱谁…"

"卿儿爱…"她迟疑了片刻,缓缓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细细摩挲,恍惚的望了一会儿,"温玉…温玉…"

他那一双眼眸,盛满似水般的柔情渐渐散尽,余下极冷的笑意,他俯身搂著她,用袖袍拭著不断从她嘴里渗出的鲜血,"卿儿,你这般的不乖,为什麽提别的名字。"

她紧蹙著眉,眼眸迷蒙,像是忆起什麽似的,只是怔然的望著一处,神色恍惚。

"看,又流血了…"

他笑意更深,她嘴角的血愈发触目惊心。

血,一滴一滴,打落在白袍上,如诉如泣…

泪与血,像是攫走她最後气力一般,白皙莹润的手肘缓缓垂下,指尖颤抖毫无气力,她呜咽地蜷缩著,苍白的唇缓缓吐著不成调的字,那脸庞如雨後梨花,却亦令人目眩神迷。

魅舐搂著她,紧紧的,两人倚在榻上。

忽然一个箫声,宛转从外面传来,一缕萧音,飞越远山重水,象是在苦苦寻找,却一无所得。

魅舐一惊,坐起身来,"外面来者何人?"

外面的人不语,箫音却一转,箫音细细,似秋风呜咽,缠绵悲伤,如泣如诉。

可躺在魅舐怀里的人儿紧蹙的眉,却缓缓舒展开来。

这个人的箫声能压抑住卿湮体内的蛊毒…魅舐脸上浮著讥笑,缓缓起身,抑高声音,"此番来的是谁,为何不出来现身?"

门窗突然敞开,箫声戛然而止,微风徐徐的吹著,寂寥的夜里,一身白衣的人,执著箫亭亭立於夜幕中,身形似真似幻,象是出尘仙子,"在下南山圣药师的徒弟,淳阳霁雪。"

霁雪,

霁雪是谁…

卿湮卧在软榻上,一步一步挪著身子,仰著头,喘著气,她缓缓睁开眼,视线中一片朦胧。

一阵刀光剑影,恍若隔世。

剑破空声,布料撕裂声,簌簌作响…

油灯摇晃,人影憧憧,墙上二人打斗的身影微晃,模糊蒙胧,若隐若现。

卿湮怔愣的望著这一切,单薄的身子微颤著,头很疼,撕裂般的疼,一片恍惚,最终疲乏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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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日子

[上]

一席淡淡的白影似有若无的伫立在竹屋旁,山谷清幽,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几株清瘦挺拔的竹子簌簌悉悉。

他著著白月袍,弯下腰,端著药碗,小用厚布料小心的垫著碗底,立在竹屋前沈思了片刻,便推门进去了。

门吱的一声,

木榻上锦衾乱成一团,鼓鼓的,被子轻轻蠕动著。霁雪慢慢走上前去,手中端著的那碗药颇烫,他停在榻边,犹豫著要不要唤醒她,忽然从被褥里面探出一只手,吓了他一大跳,幸而药汁没有洒,只见那手朝空中胡乱一挥,又垂下了,那柔软似水的袖袍顺著动作滑下,露出一大截白皙莹润的手肘。

他俯身望著榻上的那个人儿,失笑,这小家夥,睡觉也这般不安生。

一手端著药,腾出一只手,轻轻将锦衾替她捻好,怔愣的望著她,发了一会儿的呆,如此羸弱的身子,想必受了不少的苦,光是这般想著,心里就很不好受。

霁雪坐在榻边,专注的望著榻上的人儿,手也顺势摸上的她的脸,皮肤如霜雪,弹指可破,可却苍白得无一丝血色。

"嗯…"

一声轻吟从她嘴里倾泻而出,霁雪微欠身,忙缩手,恍神中却对上了她的眸子,那微朦胧的,却如寒泉般令人舒畅的眸子。

"湮儿,醒了麽,来喝些药。"他展著手臂,环上她的腰,稍用力,她便乖顺的倚在他怀里,似乎还没睡醒,神情恍惚的望著他,霁雪忍著笑意,心情极好的,将碗搁在嘴边吹散热气,微尝了一下,便哄著怀里的人喝下药汁,湮儿向来不怕苦,可是却还是怕她苦著了,天没亮他便去附近的崖上摘了一些药草,掺了一些甜草茎汁进去。

"…糖水,好喝,我还要。"

他无奈的笑了,拾起袖子体贴入微的把卿湮嘴角的药汁擦去,"乖,药吃多了不好,你的蛊毒才除去不能喝太多。"

她恍若未闻,只是依偎在他怀里,扯著他的衣袍,喃喃的耍赖要糖吃。

霁雪身子一颤,俯身将她搂在怀里,细细安抚著,明眸里满是伤痛。

卿湮这回中的蛊毒极阴狠,又被人用内力强行抹去了记忆,自那晚他从魅舐手中将她夺走後,她便时好时坏,虽说取蛊毒对他来说并不难,可是血蛊与魅舐的"摄心夺魂笑"带给她极重的内伤,如今二者混在一起,便让湮儿心智迷乱,有时便像是懵懂的孩童。

如今,只有用那个法子了…

湮儿目前还懵懵懂懂的,虽然用那个方法,不一定能会恢复记忆,不过一周内便能医好她的心智。

只要她好,便好…

晌午

桌上摆了几碟清淡的小菜,醋溜土豆丝、冬瓜豆腐盅、红烧糖鲤鱼。

卿湮两手放在膝盖上,乖乖的坐著等,眼神特馋的望著霁雪,手中的箸捻得特紧…

霁雪看在眼里,心像被刺硌著,很疼,"湮儿,吃吧…等会儿凉了。"

她闻言,埋头,箸也不会握,就往嘴里扒著吃的,油蹭得脸上脏兮兮的。

她喜欢,她喜欢吃他做的东西,

他是第一次做,她却吃的这麽开心…很想给她做好吃的,可是她却不能吃得太油腻…这麽弱,可他却不能给她补身体。

"慢些吃,别噎著了。"

"你…吃…也吃。"

湮儿抬著头,含含糊糊地说著,望了他一眼,眼睛笑得月牙似的。

霁雪身子一颤,脸容不再沈静闲雅,执著碗的手微抖著,半晌才颔首,吃著饭。

她,眼中有他了。

这一日,她不是昏迷,就是浑浑噩噩,谁也不搭理,如今她唤他一起吃,若一直就这麽过下去,那该多好。

反正不论如何,他,淳阳霁雪都要把她的病医好,不惜一切代价。

融融月光,洒在院落里,疏疏淡淡的微风拂过梨花,一片清冽的花香。

霁雪席地而坐,白衣胜雪,宛若西天衲子降落凡尘,他倚著梨树,松松垮垮的褪下一半衣袍,里面著著件浅色单衣,透明的月光非常柔和,他微闭著双目,疾速的点了身上的几处穴道,喝了口那碗搁在青石上的药,双手微合,又瞬间变幻手势,似莲花绽放,指尖莹红,他展著手臂,用二指搁在已空的药碗上面,不久清脆的声响,一滴一滴敲入碗中,那是带著浓郁的药香的血,殷红亦醒目。

淡淡的梨花香,在空中散开,霁雪双目微闭,脸庞清新俊逸,随著碗中那节奏有序的水滴声,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风徐徐的吹著,他的发簪突然坠下,发丝凌乱散开,在风中飞扬,梨花漫天飘落,却有几处发梢漾在花瓣中,颜色很淡很淡…淡到几乎褪成白发。

几时辰後,他扶著树踉跄的起身,极宝贵的捧著那碗药,来到竹屋前,昏黄的灯从屋里映射出来,他迟疑一下,将碗搁了,慌手慌脚的把头发挽起来,用簪子一别,把袍子抚顺,继而端著碗进了屋。

"湮儿,来吃药了。"

木榻上寂静极了,没有动静,细微的呼吸声从被褥里传来。

他轻笑著,缓缓坐到榻边,俯身抚上她的脸,指尖修长,细细摩挲著。

庭院的竹子簌簌作响,梨花渐渐飘香。

一声叹息化作低吟,没入风中。

他端著药,仰头喝著,继而俯身,轻柔万分的注入她的嘴里…她在梦中低吟著,药汁撒了不少,可他却玉容含笑,不舍得唤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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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洒在窗棂上,投在那有些倦惫却风采不减的面庞上,霁雪趴在木榻上守著卿湮安静的睡著。

一只纤细莹润的手,带著试探的意味,抚上了那个脸,轻柔怕吵醒他似的。

这个人长得神仙似的,真美…

卿湮躺在床上,侧著脸,静静的望著,蹙眉像是忆著什麽,脑子里却空空如也。

"湮儿,你醒了?想吃什麽,我去做。"

手被他轻柔地握住,那个神仙一般的美男明眸温柔的望著她,她只觉呼吸一窒,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有什麽事很重要,却…却忘了,她迟疑的问,"…这是在哪儿?"

"是竹屋。"他的手发颤的拂过她的脸,压著声音说,"你才清醒没多久,不要去多想。"

我叫湮儿?

她犹豫望著他,偏著头,咬唇说,"…你,是谁。"

神仙哥哥沈静闲雅极了,虽然容色不变,但是眼眸中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似的,只是笑了笑,却动人之极,他缓缓启唇,"我是你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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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溪水潺潺,水花拍打声,欢声笑语,

白月袍浸湿,浮在在水中,卿湮蹲在溪边,撸著袖子,手肘往脸上一蹭,胡乱的擦著脸。

三四个挽著发髻的清秀妇人,往这边瞥一眼,笑呵呵的道,"霁家小娘子怎麽一人出来了,你相公呢?"

卿湮撩起湿透的衣袍,展在青石板上,槌了几下,"偷溜出来的,没让他知道。"

"呦,这怎麽成呢…万一急了可怎麽办。"

"是,话说回来,霁公子的医术可真高超,上回愣是把路边一个垂死的人给救活了,还分文不收,这麽好的相公可急不得,万一急坏了,把你休了可了不得。"

"对对对,早些回屋吧,这衣裳大姐给你洗了。"

这…

卿湮蹲在溪旁,揪著衣裳,有点不知所措的望著那个好心肠的大姐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她手中夺去自家相公的衣裳…

咬唇,别扭的望一眼,那湿漉漉的单薄袍子,

其实,她想亲自洗。

风徐徐的吹著,若有似无淡淡的梨花香,弥漫开来,溪边突然安静下来,那三两群聚在一起的妇人噤音,怔愣的望著远处。

卿湮起身,胡乱把手中的水擦在身上,侧身望去。

远远的,一席修长的身子,站在柳树荫下,弱柳随风飘摇,衣袂轻摆,态拟若仙。

这样的清秀俊雅,直不象人世间会有的。

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充斥而来,卿湮不自觉的挺直了小腰杆。

那仙子般的人儿立在弱柳下,不理会周围的骚动,专注的望著她,继而徐徐走了过来。

"湮儿,怎麽一人跑出来了,手这麽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抚上她的,温暖极了,他轻笑"这破衣衫我来洗便好了。"

这衣衫我来洗便好了,我来洗我来洗我来洗。

听听…都来听听…多好地相公啊。

这感性的声音象仿若天籁,又象是清泉,从耳中一直流进人的心中。

霁雪走上前,从那呆若木鸡的大姐手里取回衣衫,收好,想了一会儿,蹲在地上用自己的袍子细细的擦著湮儿的手,他肩膀微抖,咳了一会儿,嗔道,"这麽凉的水,当心身子又发病。"他起身,小心的捂著她的手,弄热乎了,才缓缓搂著卿湮的腰,两人神仙眷侣一般,消失在一排柳树荫下。

"多好的相公啊,这般体贴,又俊俏,神仙一般。"

"可惜这般年华就早早白了发…"

那些洗衣妇们叹息一片,话语淹没在槌衣服的声响和潺潺的溪水中。

鸟鸣花香,庭院深深,杨柳郁郁。

竹屋里异常雅致,窗上糊著莹白的纱,外面风吹叶动之声簌簌悉悉。

卿湮低著头,怯怯的瞟一眼,伫立在床前身形单薄的美男,呐呐的唤了一声,"相公。"

他不理会。

她探出一只手,犹豫的扯著他的衣衫下摆,晃啊晃的,"相公,不要不理湮儿。"

他充耳未闻,端起搁在床边的茶,细细品著。

啊啊啊啊

抓头…该怎麽下手,郁闷至极的湮儿手足无措,这,这不知道他生什麽气啊,该怎麽哄。

气我擅自出门?

我这还不是为相公洗衣裳麽。

他到底在气什麽…不懂哇…抓头。

噗嗤,

一声轻笑从那薄唇中吐出。

"湮儿虽然忘了一些事,咳…可这小习性却没改。"一双手探出来,稳稳得抓住那胡乱抓的手,继而帮她理了理稍乱的发鬓,他望著她笑得有些弱,"这些东西不能随便赠人,湮儿要好生收著,不然将来会後悔。"

一块玉佩,莹白透泽,龙首凤翎、凤头龙尾互为相交,摊在卿湮的手中,隐隐透著寒气,

卿湮怔愣的望著,突然手中还温温发热的玉突然通体散发麻麻的电流,一股莫名的炽热感与寒气交织著慢慢流入手中,胸口闷闷的…她身子一颤,撒手就想抛了它,却被霁雪稳稳的握著,手不能动弹。

这玉不是送给了隔壁王二婶他媳妇的小姑子了麽,怎麽又回到了相公这儿了。

做贼心虚的瞟一眼,他淡定闲雅,脸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叹一口气,卿湮极不情愿的将玉揣在怀里。

"湮儿,这块玉你很珍视,若是丢了,以後忆起来你会怨我的。"

"如是相公以前送的,我便收好,若不是丢了便丢了,相公这般好,湮儿不会为这一小块玉而怨相公的…"

淡淡的梨花香,拂过鼻尖,他衣袂轻摆,俯身紧紧将她拥在怀里,身子发颤,袍衫翩跹。

"相公,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