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在我躺在此处休养的第二周,乾王不知为何事与卿湮大吵了一场,随後便拂袖而去回了乾国。

卿湮因为礼数不周,被温玉责罚,这几日禁闭在房里思过。

也听闻了许多关於温玉的事情,他是仙鸣谷里最可能修成仙人的南纳人,他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仙籍娶了乾王的皇妹,希望能通过联姻,化解两族的恩怨…可是,这几日温玉却夜夜笙歌,修炼南纳之术。

我不傻,知道南纳之术,要以何种方式修炼,後翎以前养那麽多男宠也是为了修习南纳术。

白老儿,白老儿,你终究是我的劫数。

在我逝後,阻止温玉将我魂怀。

在我生前,让温玉避我,弃我。

夜里和衣躺在榻上闭目假寐,待伺候的人退了,方才起身悄然前往温玉的寝宫。

深院静,小庭空,云破月来花弄影,月下人却无心欣赏之。

夜里的风有些凉意,低著头束紧衣袍,踏著青石板路,忍不住长叹一口,温玉不愿见我,这是显而易见的。可是有些话不说清的,我会後悔一辈子。

还未到殿门,便闻其声。

侍奉我的侍人说,近几日温玉那处夜夜笙歌…怕也是斟词酌句,怕碍了主公的颜面,我看是放纵糜烂才是真。

殿门大敞,醉人的香气扑面而来,笙歌池院闹,纵情的欢笑声声入耳。

温玉就这麽斜卧在殿里正後方的玉榻上,如月牙般的白袍散乱的的披在他身上,突然一只白皙莹润的手正摸索著探进了他松垮敞开的前襟里,温玉不予理会,只是捻著酒杯噙了一口,手臂收紧,那个趴在他身上的清秀的人儿撒娇的笑著,更是贴近了他,他看也不看,倾身,明眸含著深意,就这麽远远的望著我。

我怔住了,心里涌出什麽,酸涩腥…一时间什麽滋味也有。

"岂有此理,这儿也是你能闯的麽。"一个清秀脱俗的美少年颇傲气的挡在了我的前方,他叉腰,纤纤玉指都快戳上了我的鼻梁,"也不瞧瞧你是谁。"

他他他他他…他是谁,哪冒出来的?

我踮起脚,视线探过他的肩头,望著悠闲的躺在榻上不闻不问的温玉,这个气啊。

美少年一只手扳过我的肩,忒狠,指甲掐得我这个疼,"你给我出去,凭什麽进来伺候主公。"

"小弟弟,"我调笑著,一双手摸上了他的脸,"嗯,挺滑儿的…手感不错…"我敛了笑,食指勾著,"凭什麽?呵呵…过来,今儿个我倒要摸摸看,你有什麽资质杵在对我这大呼小叫。"

"你…"那小少年扬起一手,袖袍轻荡,一巴掌就要扇过来。

"住手。"

温玉慵懒的起身,他束衣的带子顷自滑落无力的垂在他腿间,"别这麽没规矩。"

"温玉…"我拨开美得有些碍眼的小少年,扶著袍子满心欢喜地向他走去。

他似乎对我没了兴趣,斜卧在榻上仰面饮下一口酒,指尖摩挲著趴在他腿旁的美人儿的脸颊,眼波流转,似乎是醉了。他的身旁侧卧或坐著的还有三四个清秀的少年与美妙的女子。

一个女人细细的声音传来,"主公,她是谁?"

他声音不高不低,"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的人…

我咬唇,手指紧紧攥著衣袍,缓解心口的疼痛,"我,是卿湮。"

温玉,你本该娶的人是我。

那一夜,你说我不是南纳人,所以不会是卿湮。

如今,我是了,你却说我是无关紧要的人,多讽刺。

他饮了一口酒,嘴荡著笑意,勾著榻下的女子的下巴,眼却一直专注的望著我,他就这麽口对口的渡酒给了那个女人。那一刻,他望向我的那双眼,极尽温柔却幽深似海。

他懒懒开了口,"卿湮有一个,就够了。"

"世上绝顶聪明的谎言,就是话里一半真一半假,你说的话很真…你是卿湮,可是服药让身体成了凡人。南纳族内早已失传的药方,真让我也分不清真假。"

他抱著怀里的女人一直做著不入流的事,却盯著我望,极专注的样子,眼睛亮得让人不敢逼视。

我吞口水,手心有些汗,"药是别人灌药的,我不知情。"

"这话里有十二个字,亦是半真半假麽?"他束好衣袍,一步一步走向我,隐约可见衣袍下再无穿它物,虽说如此他一举一动仍有著晓月清风的雅致。

"那天,你让我读的心,也是刻意为我准备的麽。"

我怔住了,思绪万千,"不是,我根本就不会施展神力。"

他手摸上我的脸,笑得温柔,"是啊,你不会,你的南纳体质被药克住了,可是神力还是能运用自如的将哽住喉的龙刺弄出来,知道我为何明知道那个卿湮是假的,却不对她施展读心术麽…"

为什麽… 

他俯身靠近我,手伸著,袖袍缓缓下滑,修长的手指有力的变幻著手势,荧荧的光瞬间凄惨的照亮了整个殿堂。

我缩了头,吓得厉害,他想干什麽…

光渐渐弱了。

那些靡靡醉迷香散去,

卧在榻下的美貌少年与女子慢慢变淡,无形,消失不见了。

清风拂面,轻纱吹荡,这一切恍如隔世。

他衣袍整洁,立在我面前,像天边的月,清冷,遥远。

"因为,同为南纳人,我能对她读心,她也能反读心。而你…更厉害,就像这样造了一个假的给我读。"

他一步一步紧逼,逼我至墙角,"你让我读到了一个心境,就是我面前这个女人爱我入骨,几生几世我们不离不弃,如今想起来还真是可笑。"

他徐徐转身,如水般流泻的衣料勾勒出迷人的背部曲线,单薄的背影有些孤单,"就像你所看到的一样,这些都是幻影,我烦它了便能挥手让它消失殆尽。我希望你也能像它们一样。"

他缓缓坐在榻上,撑著手揉著眉角,一脸伤神,"来人,让她出仙鸣谷,我不想再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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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絮尽,柳条空,晚风斜日不胜愁

荒郊路,举目四望,徒悲凉…

没想到,还有今日,真是…长叹气,蹲在地上叼著草根,总算尝到了哑巴吃黄连的苦了,默哀。

其实,在榻上修养的这几天,我想了许久。

似乎目前我只有两条路,一个便是逆著天命,默默留在温玉身边,想尽一切办法令他这一世不再爱我,这样也不会为我魂怀…或许我会从此消失,不过,能救他就行了。

另一条路,便是潜回乾国,弄清整件事的缘由…为何我会被灌下药,假卿湮被派来仙鸣谷的真正目的,为温玉扫除一切危机,阻止战乱。

我拍拍灰尘,站在荒郊野地,笑得颇有些无力,被他扫地出门,还真狼狈。

远处,一辆青篷马车朝我驾来,一个挺机灵的中年人急急跳下车,我怔住了…这仙鸣谷与反界交汇处的荒郊野岭,这男人来干啥?

我揉揉眼,

中年男子塞了个玉佩放我手中,单膝跪在地上,低声说,"卿湮公主,奴才已在这等著你,乾王差我送你回国。"

我望著手中的精致的玉佩,火龙戏珠,珠上雕了一个"卿"字。

得,这信物给我也不认识。

哥儿们,不知道我失忆了麽。

奇了,诗斓怎麽猜到我会被赶出来…

如此看来上天已经给我安排了一条路。

第七章[上]

乾国这一世似乎繁华鼎盛极了,人潮拥挤,小贩的叫卖声、诱人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坐了几日的马车,人也昏昏欲睡。路不平,车里颠簸得很,掀著帘子看景致都是晃悠著的,街上的人影也跟著晃…

最终,还是觉得卧著假寐会比较舒坦。

结果…舒是舒服了,一睡就睡到了乾国皇宫…

我躺在榻上揉著眼睛,神情恍惚的盯著殿顶的镶金,心里暗想…这该多有钱啊,别人刷墙用白粉,这皇室家族连金粉都不屑用,直接用金块雕刻,若是抠下来,该能换多少大米啊。

这白花花的米,一定能将我这几日走的路,都铺一遍。

径自想著,还肯定的点了一下头。

耳侧传来沈稳的呼吸,拂来让人瘙痒极了,有点缠绵悱恻的…错觉。

我一机灵,立马起身,虎视眈眈的望著侧卧在榻上,撑著手望著我笑得颇开怀的诗斓。

"妹妹,醒了?"

这一声妹妹,尾音故意拖得很长,余音绕耳,唤得我这个哆嗦,汗毛止不住竖起来,涔得慌.

我低头不语,瞟一眼被褥下我隐约露出的衣袍,呃…还算好,衣衫服服帖帖挂在身上完整无缺。

不是我多疑,只是他这个作皇兄的颇没自觉,在仙鸣谷已经见识到了,如今避他就该如同避狼一般。

他一笑,也不多言语。身子缓缓下榻,龙袍微微荡起水般的纹路,他拉著我的手,漫不经心带著我穿过一个个风景细致如画的走廊。

他这要带我去哪儿…

我呐呐的往後缩著手,他却攥得更紧了,手掌干燥,茧硌著我有些疼痛。

我也没多大兴致,倒是瞅见沿路的侍女、太监们见著我们那个紧张,身子筛糠似的,跪在地上头低得都快著地了。

奇了,诗斓看起来虽不及诗楠文雅,不过也温柔。

下人们为何怕他成这样。

一间雅阁

一盏青铜香炉,徐徐吐著清淡的香。

太监们低著头,双手恭敬的捧著一盒盒的吃食徐徐走进来,脚步极其轻,一个个动作有序的将盛在小碟子的东西摆了一桌子。

蜜饯,翡翠糕,冰锦果羹,玲珑孔雀酥…都是精致小巧的小点心。

"公主,药煎好了。"一个身段玲珑有致的美丽女人,跪在地上,娇笑的望一眼诗斓,再徐徐倾身,恭敬的将一碗碧绿色的药汁用流光溢彩的琉璃碗捧到我面前。

日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洒在琉璃碗上,碧绿的汤药在里荧荧发著诡异的光,我缩缩脖子,那光衬著那女子捧碗的手,纤纤玉指竟折射著腥红的颜色。

是人都知道…这碗药就是我著身子维持凡人模样,令温玉误解我的罪魁祸首。

"我身子无恙,好好的,为何要吃药。"我笑著,推开那女子,"拿下去,我不吃。"

手间暗暗使了几成力气,可她却丝毫不晃,捧在手中的药碗安然无恙。

似乎有那麽两下子,这女人又漂亮又懂武功,作个侍女真是糟蹋了。

与诗斓做一对儿挺不错。

"妹妹,又调皮了,你身子想来就弱,要是不调理又受不住了。"

寒一个,这话说反了吧。

若是我不喝著药,怕是都能在屋檐上窜下跳,轻功、神力都一极棒了。

"乖一点,药都快凉了。"他向那女人使了个眼色,继而地头噙了一口茶,动作优雅极了。

"公主,凉了就苦了。"女人望著我笑得这个美啊,看得我人就酥了,美人都开口了不能不领情啊…手就这麽不由自觉地伸了过去…

其实,她是美人没错,

我被她电酥了也没错

所以,人酥了,手自然也不灵活。

一不留神药没接稳,清脆的声响,琉璃碗碎了好几处,碧绿的药汁撒了一地,她的裙摆也被溅湿了,她慌了,似乎顾不了地上的碎片会扎人,立马磕头。

声声入耳…

听得我这个慌,挽著袍子想扶她,"不怪她,我没接住。"

"来人,把这儿清理了,把她拖出去。"诗斓面无表情的望著那个磕得额头青紫的女人,缓慢的放下茶杯,侧身启唇朝身旁的侍卫吩咐著。

"皇上,饶了臣妾吧。"

我一愣,没听错吧。

她说…臣妾?

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居然是他的妃嫔?

他居然让她妃嫔像个侍女一样跪在地上伺候我喝药?!

三两个侍卫强行按著她,往外拖去,美人儿吓得身子发颤,抖个不停,声音也分外凄凉,"皇上,饶了臣妾…以後一定尽心伺候公主,皇上…"

记得曾经看著书册还禁不住嗤笑那些女主,个个都心肠好得过了头,偶尔皇上要杀个人,哪怕是女主的死对头,她都会忍不住拜倒在地,情深意切外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恳请皇上开恩。

如今…

身临其境,还真有这个冲动。

况且,她还不是我对头。

"皇兄"我忍不住斜一眼,哭得梨花带泪的美人儿,"放了…"

"你还真在有事求我的时候才唤我皇兄。"他低头一手托著茶碗,悠闲的捻著盖,轻轻拨划著茶水,轻柔的吹著气,嘴角的笑意愈浓,"没事的时候,诗斓诗斓唤得挺带劲的。"

寒一个,老兄…

不是吧,这时候你和我介意这个,明摆著挑旧事与我过不去。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直呼其名的唤我…"他沈了一口气,凑近身子,轻轻地说,"诗斓。"

他说归说,可後面二字咬得这麽缠绵与悱恻。

寒,这人…

怎麽听,怎麽像在调戏我。

忍了。

他慵懒的坐著,目不转睛的盯著我,笑得这叫暧昧,"妹妹,你不是想让我纳妃麽,我准了。可是…"他手伸著,缓缓指向那个女子,敛了笑,"我发觉妃子不过是暖床,她甚至连伺候你吃药都做不好,留著她们有何用。"

我愣住了,不为他的话。

而是为了他温柔的眸子里一闪而逝的君王的残忍。

"来人,去把她们都清理了吧。"

只为一个显浅的理由,

只为了一个妃嫔的失误,他便清理了整个後宫。

诗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