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溪拼命地甩着手,想要把自己拽出来,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殷湛脸色铁青,呵斥了一声:“闭嘴!”

他们拼命地向前奔跑着,而后面的断裂之势却跟着他们的脚步而来。随着他们的奔跑,两侧的树林、花朵却在不断地后退、不断地消散……

而最为诡异的是,明明在刚才殷湛的眼里,那个红衣女子的背影那么近,可是此时此刻,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没有思考的时间,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

这条小路这样长、这样长,好像永远都跑不到尽头!

殷湛和红溪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力气渐渐耗尽,可是后面的劫难却在不停地追来!

“殷湛,你放手……”红溪无力地叫着。

“不行!你就这么想死么!”殷湛怒喝了一声,仓皇之中回头望了一眼,看到红溪近乎透明的神色,下了狠心,一只手将红溪拽过来,竟然硬生生地抱住了她,拼命地向前奔跑着!

他身上的温度近似火炉,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一滴硕大的泪珠滴落下来,在奋力地奔跑中挥洒着恰好滴入了正诧异抬起头来的红溪的——眼睛里。滚烫的汗水,带着刺激的咸味,几乎就要灼伤了红溪的眼睛。

闭上了眼睛,触觉却更加敏锐。红溪这样强烈地感受到了身侧这个男人身上滚烫的温度、传递过来的,居然是……赤城的、坚决的、不容侵犯的保护之心。

她这样清晰地感受到——他在保护她。

一个男人,在尽他自己的全力,在保护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后背,对向了危险。

在剧烈的颠簸中,她心中忽然……阵阵发闷。闷得……发痛。

“殷湛……你放手吧……”红溪虚弱地开口。

“开玩笑!”殷湛咒骂了一声,“这时候放手,我还是男人么?!”

红溪忽然露出了一个惊人的、灿烂的、炽烈的微笑:“殷湛……那些……只是幻……幻觉而已。”

“什么?!”脚下一个趔趄,他一顿,怀抱女人的双手紧了紧,可是脚下的速度确是明显变慢了而已。

红溪脸上的笑容却骤然停止。

殷湛整个人都僵硬了。

脚步放缓的直接后果——脚下一空,巨大的黑暗、无尽的黑暗吞噬卷席而来!

而就在完全被黑暗吞噬之前,在跌落的最后一个瞬间,殷湛看见了。他抬头,仿佛时间变得无限缓慢,缓慢地足够让他看清楚。

那个总是在远处的那个背立着的红衣女子……缓缓地转过脸来……她素手纤纤,那样轻缓地揭开了自己脸上黑色的朦胧的面纱……那张熟悉的、美丽的面容上缓缓绽放出一个妖娆的、倾国倾城的笑容……

那颗眉心的朱砂痣,散发出妖冶的红色的光芒!

废弃的宫墙。凋零的树叶。

“娘!娘!”一个孩子在大声啼哭。

“心儿,杀了娘!”妇人沙哑的声音在痛苦地嘶吼。

“杀了娘!快!”

“不、不要!娘,你醒醒……”

“心儿,算娘求你,你杀了娘,你杀了娘啊!”

“三哥!三哥!你来救救娘!三哥!”

“心儿,不要求别人……”妇人的眼神越来越绝望,声音却是温柔的、央求的,“娘只要你动手,你亲手杀了娘,送娘去黄泉好不好,心儿!”她笑着握着孩子的手,冰冷的大手费力地将孩子的手握住了同样冷冰冰的刀鞘,抽出了里面泛着冷光的匕首……

“不!娘,我不要!”女孩儿猛地甩开了匕首,拼命地后退……

荒郊野外,一个妇人绝望地向前匍匐着,向前攀爬。地上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她的额头上也是鲜血,源源不断地向外渗透着鲜血。

她的周围,满是尸体。黑衣人的尸体、侍女的尸体……一个个睁着大眼,死不瞑目。鲜血满地,有的甚至已经干涸发黑。她是这场屠杀的唯一幸存者。本来,那些来刺杀的黑衣杀手就是以为她死了,才完成任务离开的。

可是,她不能死!

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啊!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红衣的女子,模模糊糊地看不清脸。她却是忽然有了力气一般,猛地抽出双手拽住了那名姑娘的裙角!

“姑娘……救救我……”

她听到了那个女子清冷的声音:“我没法救你。你就要死了。”

那个声音,就像是阎王的宣判声,那样绝情,不留一丝情面。

“不!不!”夫人绝望地大哭了起来,麻木地僵硬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孩子……我的孩子……”

模糊中那个红衣女子却是忽然有了动容:“你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他都没有生出来,哪里有名字……”提到孩子,恸哭的濒死的妇人的脸上才有些柔和的光彩。

“或许,你可以给他取一个名字……”

“我么?名字?”妇人低低地惨笑了起来,“只愿他一生安康罢了……安康……”

“我明白了。你只管去吧。我自会救他。”

“当真?”

“当真。”

“多谢……”妇人缓缓地微笑地闭上了眼睛。脸上的最后一丝生气消失殆尽。

女子的红衣翻飞,长长的指甲剖开了妇人微微隆起的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再来道歉……呜呜呜……对不起大家,这三天都在死命地追韩剧,从早到晚,追完了整整两部韩剧。。。大家可以猜猜最后两个画面里面的人物……哈哈,第二个应该很好猜。

画境

滴答。

滴答。

泉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红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大片荷叶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凛,速度极快,衣袖翻就要出手,却被来人灵巧地夺过。

荷叶上的水顿时撒了红溪一身。

殷湛拍了拍胸口,嚷嚷道:“啊呀小红啊,我说你这么凶干什么,我好心好意递水给你喝,你不喝也就算了,居然还来恶性攻击我!我要是不躲开,这胳膊是不是又要被你卸了!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这胳膊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红溪怔怔地望着他,又打量了一遍周围:“这是什么地方?”

殷湛耸了耸肩:“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开始没好气道:“你不是说那只是幻觉吗?可是为什么我们还会掉下来?亏了这里下面是水潭,不然我们两个可真的命归黄泉了!”

红溪看着他。堂堂一国之君如今果然一身狼狈。他原本身上的这件长袍,是极为精致的,布料本身都是原本秦国的地方官员上贡的秦绣,而上面的祥云纹样,更是由原本大燕王朝的御用工艺绣制而成。可是现在,不仅袖子上拉开了几个口子,衣角处也沾满了污泥。头发则更不用说,简直就是乱到了极致。

“没错。”

“咦?”

红溪道:“我们一直都在幻象之中。”

“你是说?”

红溪低低地笑了起来:“殷湛,你有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脸?”

殷湛愣了一愣。黑暗吞噬前那最后一寸光芒,是那个人眉心绽放的艳丽朱砂……

他的目光缓缓地上移,最终停留在了红溪眉心的朱砂痣上。

“我看见了。”他眼中出现复杂的神色,“红溪,我看见了你。”

红溪的指尖一跳,随即苦笑了起来:“是么?”

她缓缓地站起来:“看样子,她是要和我拼到底了。”

“他?他是谁?”

红溪眨眨眼又笑了:“就是策划这一场幻境的那个人啊。如果我们走不出幻境,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你也出不去么?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毕竟上一次在秦恒的事件之中,她曾经开过类似的玩笑。

“我现在没空与你开玩笑。”红溪淡淡地望了殷湛一眼,“燕国的国君陛下,不知可否帮小女子分析一下天下局势?”

殷湛环视一周,看着这幽暗的环境,眉头一挑:“你确定此时我们要做的,是分析天下局势?”

“很重要。”

“好。”殷湛收拢起所有不正经的神色,身上的英气乍现。仿似之前所有的狼狈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凛然的不容侵犯的王者之气。他嘴角的笑容,是君临天下、俯视众生的凌然之气。

“三年前,四雄各据东南西北,四国鼎立,姜地夹中。东方的秦国国土最小,却是四国之中的鱼米之乡,河湖众多、粮食富庶。在女帝秦恒的几年雷厉风行的统治下,总的来说,国家也算安定。三年前,秦国举国成为燕国附属之国之后,镇压了陈家军残余势力,政治环境也相对太平。当然其中出现过一些小动静,不过魏斯也都还能处理。

“南方的晋国原本是狼子野心,与西边的虞国划定了土地界限,与秦国开战,原本是胜利的趋势,却只能由于兄弟夺嫡而放弃。赵氏兄弟相继双亡,程后当权,幼子虽小,可是程家的力量却不容小觑,原先兄弟两派的朝臣也合二为一,齐心协力。然而那幼子既是救晋国的关键,却也同样可以成为亡国的关键。一旦幼子亡命,晋国危矣。”

“至于虞国,虞国国君只知长生不老,全国上下都开始信鬼神,远贤臣,甚至连国之栋梁李璟之的权力也被架空。虽然仗有天险,实则真正危险。秦国是名亡实存,然而虞国的底子却是真的快要耗空了。”

“然后,是燕国……”殷湛发现红溪的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又低沉地笑了起来,“小红,其实你最想问的,是燕国吧?”

红溪沉默,不置可否。

“也罢,反正你早晚会知道,倒不如我亲口告诉你。”

“燕国原本的实力是四国之中最弱的,在大燕王朝即将灭亡之际,我的祖父学那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发动了叛乱,正式成立了燕国。然而那南西两方已经被两国雄踞,后来杀出来的秦国更是坚守住了东方。偏偏燕国的臣子都是原先大燕王朝留下来的元老大臣,腐败之风盛行,加上北方气候偏寒,不宜种植粮食,四国之中,燕国的国力反而最弱。而我……我父王的后宫偏偏又是最庞大的,子女众多,多年夺嫡斗争之中,我三哥胜出,燕国总算日渐好转,得了秦国拥护之后,东北两边互补……”

红溪微微抬头,道:“所以说,燕国到你的手中之后,现在的燕国,应该是天下之中国力最强的?”

殷湛微笑:“原本我还想谦虚一下的来着。”

红溪叹了一口气:“那如果……你也死了呢?”

“什么?”

“你说晋国的那个幼子,既是救国的关键,也是亡国的关键。那么你呢?如果你死了,难道燕国还能幸存么?”

殷湛的目光流连,复杂变幻了几遭,似笑非笑:“所以,我不会死。”

“红溪,我不能死。我也不会死。”

红溪嗤笑一声:“生死之事,难道还由得你做主么?”

“可我相信一句话。”他微笑,浅浅的笑容之间传达的竟然是惊人的自信和从容,仿佛眨眼之间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是你终究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只要是人,就会有生老病死。”

“可我相信,自己的命……足够硬。”

红溪的笑容缓缓地绽放起来,带着三分苦涩:“那好,殷湛,看样子,我只能指望你了。”

“怎么回事?”殷湛的脸色一白,这才发现,这么长时间,除了最初的那个警惕的动作,红溪居然一动也未曾动过。

红溪肢体僵硬,笑容愈发苦涩:“我……动不了了。”

“为何……会这样?”殷湛站了起来,甚至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我没有问题。”

她慢慢地解释:“这是个画境。那个人一笔一画画出来的幻境。”

“画出来的?”

“没错。你难道没有发现,从开始起,这四周的景色,就没有变过?甚至,风吹草动。”

“可是刚才明明……”他蓦地顿住,像是豁然开朗。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刚才明明有泉水滴答的声音。

可是现在没有了。

没有风吹的声音,没有河水流淌的声音,没有鸟鸣的声音;树叶不会动,水不会流淌,云朵不会飘。

殷湛低吟了一首诗:“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你是说……我们现在在画里?”

“对。”

“那刚才的那些地崩山裂……”

“也是画。”

“那些花?”

“自然也是画。”红溪自嘲一叹,“不然怎么会有这样一处百花齐放的地方。”

“真是见鬼。”殷湛简直就是无话可说,“那为什么现在没有了动静?刚才的泉水还会滴答呢……”

“因为她累了。”

“累了?”眼睛瞪大,吃惊不已,“你是说……那个人画累了?!”

红溪无奈地点了点头。

殷湛:“……”

“那、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等一下,可能等着我们的,会是更加危险的景象,你要做好准备。”

“如果我们死在这画境里面,会怎样?”

“自然也会死。”红溪凉凉地提醒,“殷湛,刚才你说过,你不会死。”

“我……”他差点被口水噎死,“那你怎么办?”

红溪低头:“我?我不会死。”

殷湛无话可说,只能烦躁地转移话题:“死不死的,烦死了。现在我们要做的,难道不是从这里走出去么?”

“可我不知道怎么出去。”

“……”殷湛咬牙,俯下身将红溪背了起来,“总会有办法的!放心,我可不会像你那样,半路把人丢下的。”

红溪心头一震。

“我告诉你啊,把我带来,简直就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殷湛低笑,“我活了二十多年,福大命大,处处绝处逢生啊,阎王爷都不肯收我。虽然不知道你得罪了谁,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能这么镇定,可是你放心,有我罩着,你肯定能走出这个幻境的!”

他刚踏出一步,周围的景致却刹那再次风云变幻。黑气四溢的妖风怒啸着卷席而来。

乌云飘来,遮住了那黑夜里唯一的一轮圆月。

“嗷呜——”狼啸声竟然是穿透空气从远方直刺过来!

“狼!”殷湛脚下一顿,听得红溪的声音刺耳地提醒,“是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