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红溪的身份

殷湛莫名地大笑了起来:“还真是够刺激得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笑。”

“这可是狼群啊。”他背着她开始大步往前走去,“哈,真是一点都不陌生哪……”

红溪眸色一深:“你以前也遇到过狼群?”

“是啊。”殷湛嘴角一勾,漫不经心道,“哥哥们带我去围场狩猎,结果我就不小心掉下了悬崖。还好巧不巧地掉进了狼窝……恰好遇到了一群饿得眼睛发绿的狼……啧啧,小红啊,你可真是幸运啊,遇上了我,那样我都没死,可不是命硬么……”

红溪的头静静地靠在殷湛的肩膀上,很安静,也很安心。明明周围是那样阴森的境地,好像他只是区区几句话,就可以抚慰人心。

“喂,你好歹也说几句话呀,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多没意思。我既然向你透露了自己的事情,好歹,你也说说自己的故事给我听听呗。”他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红溪已经见怪不怪。

“我么?没什么好说的。”她刚刚缓和的神情又冷硬了起来。

“没什么好说的?”他的脚步一顿,将她的身子往上提了一提,“那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好了。”

红溪没有说话。

殷湛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开始发问:“你……到底是什么妖精?我真是好奇得很哪。刚刚见到你的那会儿,满屋子的曼珠沙华,还真是把我吓了一跳。不过从那以后,我倒是很少见到那花了。不然,我还真以为你是个花妖,一朵曼珠沙华。”

红溪冷冷地自嘲:“我若是花妖,倒也好了。”

“哦?花妖和你有什么区别么?”

“花妖,倒还可以吸取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无论人世如何,总还能在天地之间自我生存下去。”

殷湛思忖:“这么说,你们要生存,必须在人世间做努力么?”

红溪不置可否。

殷湛又问:“所以,你卖后悔药,就是你做的努力,只是……为了生存?”

红溪嗤笑:“殷湛,你觉得妖孽的心思……会这样简单?”

殷湛懒懒一笑:“这也说不定哪。我又不是妖,怎么知道妖的生存法则。”

“人,虽然最软弱,却偏偏是三界之中最容易生存的。”

“软弱?”殷湛不赞同,“那要看什么人了,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她抬了抬眼皮:“你是在说,其实你很顽强么?”

“哈哈,你不要说出口嘛,怪不好意思的……”

红溪:“……”

“所以,检验你的时候来了。”

殷湛低叹一声,顿住了脚步:“真是乌鸦嘴啊。”

月黑风高之夜,绿色眼睛的群居凶残生物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里里外外,粗略估计足足有上百只野狼。寂静的黑夜,清晰可闻的是一只只狼都在低低地喘息着,好似随时都在准备大围攻。

殷湛的声音低弱了下来,在微风中也有些丝丝颤抖:“小红,你是说……它们都是画出来的么?”

“嗯。”

“所以,它们的进攻会不会比普通的狼更慢一些?”

“不会。”

“为何?”

“有能力将我们困在这里的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殷湛奇道:“那它们为何现在还不进攻?难道是那一张图还没画完?”

“……也许……小心!”

然而红溪的话音刚落,狼群已经嗥叫着纷纷朝着中心扑了过来!月光忽然从乌云中出现,清冷的月光下,一只只野狼野蛮凶恶张着大口的獠牙狰狞如同魑魅!

红溪紧闭双眼。

周围忽然变成了一片寂静。接着,是一只只狼被撞击后惨叫的声音。

红溪动了动手指,依旧还活着。她睁开了一只眼,又睁开了一只眼。却忽然被眼前的景致震撼了。

殷湛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过。依旧保持着背着她的动作。

然而殷湛和她的周围却仿似形成了一只包围圈,不断扑上来的狼却被那包围圈不断地反弹出去!撞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接二连三,狼群的内部却开始起了激烈的厮杀!绿色的幽光泛着越发冰冷的寒意,血花四溅,却都是狼群的自相残杀!

那只狼的首领,却是看穿了殷湛周围的保护圈,不停地朝前冲击着,却一次次被反弹出去,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反而像一只被捉弄了的孩子……

就连红溪都不敢置信:“殷湛,你……做了什么?”难怪从刚开始他就不紧张,却原来他早有胸有成竹!

殷湛却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脚下:“这东西果然有用。那老道士果然没骗我。回了燕国,可得把他聘为国师才行。”

借着微弱的月光,红溪看到,殷湛的脚下,是已经烧掉了的咒符的残片。

“是咒符……”

“没错。你既然说这是幻境,那就是妖道,妖道的东西自然要用除妖的方法来解决……啧啧,看样子,我的运气果真不错。”

“道士……给你的?”

“对啊。”

“什么……时候?”红溪的气息已经有些微弱。

殷湛想了想,声音有些得意:“来虞国的路上。就在燕国也虞国的交界处,一个老道非说我此番际遇非同寻常,非他的咒符无法解决……啧啧,没想到还真的……”

他还没说完,红溪却是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无力地倒在了殷湛的肩膀上。

血……喷在了殷湛的肩膀上,让他的心凛然冰冷。他居然忘记了……她也是个妖……

“红溪!你!”

“快走……”她只来得说出两个字,就彻底晕死在殷湛的背上。

殷湛背着红溪开始慌乱地拔腿狂奔。

他这二十年来,遇到过惨烈绝望的境地实在是不少。就是这些近乎惨绝人寰的绝境逼着他一步一步地成长成为如今的殷湛。可那些非常的苦难,都没有让他感觉到如今这样的彻骨铭心的冰冷。

好像是连着下了三年的大雪,将整个人埋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冷得透心地从里到外的冰凉。

除了那一次。

母亲亲手将匕首强硬地塞到他的手中。握着他的手硬逼着他,亲手弑母……

他好像眨眼回到了那个痛心无助的时刻,想要挣扎想要抗拒,却只能任由命运那只无形的手,不停地向前推着他……

就像是今天,他也是亲手,将红溪逼到了这样的绝境……

可也正是这样的猝不及防的打击,让他终于明白,这个让他咬牙切齿的神秘的来意不明的女人,是彻底占据了他的灵魂。尽管她……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跑得这样快。远离了那个咒符,狼群也自然尾随而来。但是幸运的是,大部分没有搞清楚状况的狼依旧在内部厮杀,那狼群的首领也是身负重伤,追上来的狼并不多。殷湛将手中所有的暗器都发了出去,每一枚暗器都没有浪费,都准确地割破了狼的咽喉。

浓郁的血腥味弥散了一路。

可是,让他更加忧心的却是……

背上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可是他……居然摸到了她的骨骼……生硬的骨骼。

他小心翼翼地、就像是抱着一只千年的青瓷器那样,将红溪从背上缓缓地、缓缓地放了下来。

每一个瞬间,都好像是时间的尽头,被放慢到了无限。

他听到自己的喘息声。那样粗重。

在回头看到她的那个瞬间。他蓦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她还是人的模样。脸色白的近乎透明,呼吸声也近乎消失。可是她毕竟还是人的模样。

可刚才……他好像触摸到的,是她的骨骼。

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就这样突兀地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曾经他花了三年来打探她。

虽然,早有无数的猜测。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

他苦涩着、缓缓地低下了头。

闭上了眼,在红溪那毫无血色的双唇,轻轻地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干涩的吻。

红溪睁开了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艰难地动了动手,推了推他。

他感觉到她的呼吸,知道她醒了,却没有得到剧烈的阻拦,更是得寸进尺。直接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次,红溪却是薄怒了,毫不客气地咬了他一口,然后额头狠狠往前一撞。

殷湛一吃痛,捂着自己的额头嚷嚷了起来:“死女人,你这是铁头功么?!这么狠,真是不解风情!”

“殷湛。”红溪一本正经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还是微弱得很。

“干什么?”殷湛嘻嘻一笑,不正经道,“忽然发现我其实长得很英俊,恨不得嫁给我了?放心啦,我……”

红溪没有理会他故意的岔开话题,直接一阵见血地点破:“如你所见,我就是一只白骨精。”

殷湛的笑容僵住,浑身僵硬。

空气也终于停止了流动。一片死寂。沉沉的灰暗的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身份终于揭晓了……

新人物出场

在黑夜中凝视着面前的女人,殷湛苦笑:“你难道非要说出口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么?怎么,现在知道了,反而避之不及了?”她用衣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又开始冷笑。

怒气增生,他懊恼地脱口而出:“我若是对你避之不及,难道还会亲你么?!”

脱口而出之后,却是更加懊恼。气氛尴尬极了。

殷湛咳了咳,扯了扯衣领透透气,只好用笑容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一起走出这个破地方么?”

红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没错。”两人同时对那个敏感的话题表示回避。

殷湛再次俯下身,背起了红溪。接下来,每走一步,却沉如千斤。

前方却是再次场景变化。

前一脚还是浓如墨色的黑夜,一脚踩下去却已经是晶莹剔透的白天;前一脚还是泥泞的道路,一脚踩下去却已经是厚厚的积雪;前一脚还是炎炎的夏日,一脚踩下去却是冰冷的严冬。

眼前的视线却是豁然开朗了。

前方竟然是十里白雪,没有一点芳草色。一山迭一山,望尽天涯路。

迎面扑来的,是夹在了乱学的北风。冰冷如刀割。渗入层层衣衫。

“见鬼!”殷湛又将红溪提了提,颤了颤身子。他明明是笑着的,脸上却是半点笑意也无:“活了这么多年,今天可是把这辈子大半的奇闻异事全都经历了一遍!”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只有空旷的他的回音。

“小红!红溪!”刚刚体会过的那种绝望之感再次蔓延全身……他急了:“红溪,你说句话!”

“放心,我死不了……”她淡淡地回应,“本是同根生,我还不至于死在这画境里。你只要注意留住自己的命就好,不必管我……”

“这是什么话!”听了她的声音,他再次精神抖擞,意气洋溢,“我殷湛还不至于抛下自己心仪的女人!”

她恹恹地:“口口声声都是这种话……你难道不烦么?”

“我是个男人,而你是个女人。”他轻轻一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讨论这些才正常,不讨论这种话题才不正常吧?不讨论这些,难道还天天讨论军国大事?还是家长里短?至于烦不烦么,当然是不烦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红溪知道他是在故意引她说话,沉默了半晌还是在他的等待中问:“什么?”

他的嘴角勾出了欣慰的笑容:“三人成虎啊。”

“三人成虎?”

“虽然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在说,但是这个成语告诉我们谎话说多了就会有人当真。我重复了这么多次,不知道你是否当真了?”

“这么说,你说的是谎话。”

“啊呀,糟糕,被你发现了。”他笑了起来,“不过话说,我还真是庆幸自己的决定啊。”

“怎么?”

“如果我没有跟着你来给李璟之送药。我不是就错失了这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她轻轻一叹:“不会。”

“咦?”

“就是因为你,才有这次陷阱也说不定。”

“可你不是说……那个人在十年之前就挖了一个陷阱等你跳?”

“不是。是那个人十年来一直在找我的弱点而已。”她微微闭了眼,喘了一口气,她穿的本就单薄,以前这一身也不会觉得有多冷,可是这一次,在这个画境里面,她竟然冷得嘴唇发紫,打了一个寒颤。“也许,她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目的。”

“我的身份。”她苦笑着叹气,好像除了叹气她也做不了什么,“她要在你面前,揭开我的身份。”

殷湛眉心一皱:“他……到底是谁?”

“你明明已经看到了……”

“你是说……”

红溪却好像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开始糊涂地自顾自说起话来。她仿似眼前见到了那个女子,正在与她面对面说话:“万古!万古,是你!从秦恒走进药铺的那时起,你就已经盯上了药铺……东秦、南晋、西虞……原来,都是你……都是你……”

殷湛震惊:“红溪!你在说什么?什么都是你?他究竟是谁?”

“我早该猜到的……”她低笑着,像是梦魇了一般,完全没有听到殷湛的呼唤。

“我并没有失败,况且,我消失了三年,你便在虞国猖獗了三年……”

“不必。”

……

丹青狼毫笔随手扔进了洗砚池,站立的黑袍遮掩的女子对着画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红溪,好久不见。”

画卷中,寥寥几笔墨色勾勒出的赫然是一个银色的冰雪世界。雪花飞舞,北风乱吹,雪山重重,鸟飞绝,人踪灭。唯有一个狼狈的男子正背着一个虚弱的红衣女子艰难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