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家中休息了一日,正闲着无事,打算明日便回军营,没想到黄昏时小妹回来问我有没有见到李将军,将军觉得此事如何?”

李璟之自知此事穿帮,有点讪讪。

朱勤云笑得更加了然:“璟之,其实兄弟我也是过来人,就不拐弯抹角了。兄弟我就问你一句,对我妹妹诗怡,可钟意?”

李璟之被他的直白吓了一跳,动了动唇,躲避着朱勤云的目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明人不说暗话,我最清楚你的人品,上次那桃树下,我也是特地引你们认识。诗怡的年纪也不小了,今日,也就是来问个明白。说实话,夏副将这几日跑我们朱家跑得有些勤快,只要是个人都猜出了他的心思。但是做哥哥的,再清楚妹妹的心思不过,她的心可没在夏副将身上。”

“那在谁身上?”脱口而出之后,李璟之才发现自己失言,耳朵瞬间发红。

朱勤云又大笑起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璟之心里还不清楚么?”

“可是我……”他噤声,闭眼。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莫非璟之对小妹流水无情?”朱勤云点了点头,深思,眼睛里却是闪过一道算计,“如果是这样,小妹今夜大概就会死心了吧。大哥一定会把她嫁给夏副将的。哎……她也只好从此郁郁寡欢、哀春伤秋了。”

李璟之板脸:“勤云怎能这样咒自己的妹妹?”

朱勤云也一针见血:“璟之明明也有意,为何再三迟疑?”

李璟之简直就是有苦说不出。

此时此刻的朱勤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好像明悉了一切,就好像有些人会在某些敏感的时刻爆发出惊人的嗅觉和洞察力:“璟之,是在忧虑未来?”

“那岂非是杞人忧天?!”醍醐灌顶的一句话,让李璟之宛如茅塞顿开。

是啊,他只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们的结局。可是若是为此而躲避本该面对的一切,岂非是真的——杞人忧天?!

“璟之以为我今日为何会深夜造访?我若是要知道你的心思,明日军营一见有的是机会。”朱勤云暗示道,“只是家中有人等不及想知道答案,璟之确定要她失望彻夜伤心么?璟之确定要她另嫁他人,抱憾终身么?璟之你确定自己也要另娶她人,来伤她心么?”

三个质问一个比一个严厉,终于逼出了李璟之的决心:“好,明日,我便去朱府提亲!”说出口的那一瞬,李璟之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像所有盘桓在天空中的阴霾全都散去。而他,也竟然在那一刻全然忘记了最初纠结犹豫的理由。

——吃了后悔药的人,一旦决定了不后悔,会把那一切都忘记。

朱勤云猛拍桌子大笑了起来:“如此,我这便回去通知家妹。”他拍了拍李璟之的肩膀,“以后,咱么可真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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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被人拖了下去。

悲歌终了,余音久久盘旋。

人群渐渐散去。

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靠近了红溪,轻轻道:“姑娘,我家主人请你过去。”

红溪往监斩台的方向瞧了一眼,只见殷湛的位置上已经空了。而周围,却是聚集了好多类似打扮的人。

她嘴角一勾,只能点了点头,叫上了小康和贺礼,跟着前行。

一辆普通低调的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车帘从里面被拉开一角,露出了殷湛欠揍的笑脸,他向里招招手:“小红快上车!呀,小康也在啊,真巧真巧。快,正好我们一起逃命去!”

红溪皱了皱眉,并没有动作。小康和贺礼当然也没有动弹,只是睁大了嘴巴,对这突然的状况有些始料不及——这是……为何要逃命?!

殷湛笑眯眯地解释:“呀,赶紧的。我在别人的地盘这样放肆,齐临兆那老头一定不会放过我。要趁着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溜之大吉呀!”

红溪冷笑:“你也知道自己放肆么?”

“谁让我有放肆的资本呢。”殷湛大笑,“你说呢?我的……王后?”剑眉挑衅地一挑。

红溪脸色铁青。深吸一口气,利落地钻进了马车。

小康却是脸色发白:“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说不清楚。你们都先进来。”殷湛还是笑眯眯地拽住了小康的手拉人,“来,我们一起去燕国!”

三人一上车,车夫齐放就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马车疾驰,卷起滚滚黄沙。

等虞国的御林军围住了给燕国国君的临时行宫,齐临兆亲自降临之时,这才发现为时已晚。那个回到行宫的“燕国国君”根本不是他本人。

几日后,那辆载着五个人的普通马车,飞速地顺利地离开了虞国的土地,踏上了燕国的边境。

(本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又拖了好久,终于结束了思密达~~~~~

前往燕国大本营……如果还有哪里交代不清楚,或者有BUG,麻烦细心的亲直接指出来吧~因为小叶就是个写了后面忘了前面的人哪。。。。(众怒:拖了这么久,你还好意思说?)

关于虞国的结局,下一卷会交代。。。还有晋国的人也会出现、小康、贺礼那里都还有伏笔……希望自己能写的精彩一点。。。。借用Sherlock的一句台词:“The game is on!”

下一章,可能要等两天,大家耐心一点,让我积点存稿。。谢谢了~~~3月15日有个证书要考……一点都没复习。。。555555

聒噪的殷湛

暂时顶替车夫赶车的这几天,齐放很无语。在外面风吹雨晒提心吊胆倒也罢了,这原本就是作为一个护卫的使命。不可忍的是,他是发现了自家主子聒噪的本事,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

马车内总共有四个人。他的主子殷湛、不悔药铺的主人红溪、不悔药铺的伙计小康,还有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贺礼。红溪姑娘冷冰冰的性子,他是见识过的,并且刻骨铭心。小康已经是年轻的小伙子,也成熟稳重了不少。贺礼这个小丫头,成天就知道粘着自己的哥哥,一开始当着殷湛这个陌生人的面,没什么大动静。

而一天下来,马车里的气氛已经全变了。

最开始的最开始,自然是他的主子殷湛挑起的。

他从车厢外就能听到自家主子欢呼雀跃的声音:“小红啊,你说我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比较好呢?会不会越快越好?现在已经是快四月了,我查过了下月初八,大吉大利,最宜婚嫁,你觉得如何?”

红溪没有说话,似乎在闭目养神。

“你不反对?你当真不反对?”殷湛手里的折扇“啪”地一敲,“那就那么定……”

“等等!”小康终于忍不住出声,“我们姑娘何时答应嫁给你?”

殷湛再次甩开了折扇,轻轻地摇了摇,故作神秘幸灾乐祸道:“你家姑娘这回可是赔了自己又折兵啊。她与我打赌,打赌李璟之会不会吞下后悔药,结果输了,自然就要嫁给我。”

“怎么可能?”小康血气方刚,本能地想要否认,转过头,想要从红溪那里得到答案,可是红溪自从上了马车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看上去脸色并不好。他也不敢去打扰她。

一旁的贺礼眼睛骨溜溜地转了一圈,当即站定了自己的方向,瞪大了眼睛看着殷湛:“哥哥说你是燕国的国君,所以姑娘就会是燕国的王后了?会母仪天下?”

“聪明!”殷湛满意地看着贺礼,笑了笑,“真是聪明的孩子啊……”

“小礼!你在说什么?!”小康皱眉呵斥,“不许乱说话。”

“哥哥!”

“哎呀,小康啊,做人不要太严肃嘛。小小年纪怎么总是像个糟老头子,一本正经,不苟言笑,还是三年前的那个小康好,还常常恶作剧捉弄本公子……咳咳,我的意思可不是说你还可以捉弄我啊……”殷湛咳了咳,板起脸道,“身份不一样了嘛,可不能再胡闹了。”

“捉弄?”小康一脸嫌弃:“没兴趣!”

殷湛一噎:“……”

贺礼咯咯地笑了几声,倒是很有兴趣,看着殷湛,天真地问:“哥哥以前是怎么捉弄你的?”

殷湛仿佛和贺礼成了知己:“那可真是罄竹难书啊!小礼啊,那时候你可还没出生哪,你哥哥也还是个小不点,他居然欺负我不认识珍珠粉,往莲藕汤里面给我倒了一整罐的盐,害得我喝了整整一下午的茶……不停地上茅房……”

“哈哈……”贺礼捧着肚子大笑了起来,“你真的不认识盐和珍珠粉么?”

“怎么可能?”殷湛赶紧否认,眼睛瞟了一眼红溪,嘴角一勾,凉凉道,“那些不过是苦肉计罢了。这样一来,有人就会以为我很傻,办事很不靠谱,这样我就可以登堂入室……你看现在的结果,不是很好么?为了赢得美人心,果然什么都是值得的啊。”他啧啧地感慨起来。

贺礼的笑容僵住了。小康的脸色一沉。红溪依旧没有动静。于是马车短暂地又陷入了沉默。

但是这个僵局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殷湛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对了,小康,这三年你们都去了哪儿?我还以为你们的药铺就要从此停业了呢。没想到刚路过姜地,就看见了你们回来,真是缘分啊缘分。”

小康淡淡地回答:“就是到处转转而已。”

却是贺礼兴冲冲地开始接话:“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哦,除了虞国各个国家都去了,这回连虞国也走了一遍,真是三国两地都齐了。”

“秦地……你们也去了?”

贺礼点了点头:“对啊,我们还去了云都,哥哥说,我爹娘都葬在那里。我们还去祭拜了呢。”

殷湛奇道:“你还知道你爹娘?你哥哥还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

贺礼望了一眼小康,见他背了过去,就摇了摇头道:“哥哥说我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因为太沉重了。”

“是啊,太过沉重了,你还这么小……”殷湛的眼睛一亮,趁热追击,“不过话说,三年前,你还是个只有这么丁点大,现在怎么长得这么大,这么漂亮,这么聪明懂事?”

“这……”贺礼不知道怎么说了,有点慌乱地望向小康,“我……哥哥……”

其实殷湛早就已经知道,他甚至还因为对贺礼揠苗助长一事与红溪起过争执,只不过他的眼睛太过毒辣,明显地看出了小姑娘对红溪的敌意,才故意将话题引了过去。

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为她考虑,为她化解矛盾。

只是红溪依旧……无动于衷。

小康终于解释,声音低低的,夹杂着复杂的沉痛:“小礼,你应该对姑娘好一些。三年前,你生了大病,眼看就要香消玉殒,是姑娘耗尽了所有的精力,让你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夜,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地在他面前变得透明,然后,终于消失……也是那一夜,让他彻底地蜕变。

“怎么……怎么可能!”贺礼才不相信,哼道,“她是个妖精,害人都来不及,怎么会救人?!”

小康的脸色突变:“贺礼!”

“我又没说错!”贺礼的声音蓦地拔高,“妖精就是妖精!那个李璟之之前去药铺还好好的,把她带到虞国之后,他就死了,我看啊,八成也是被她害得!”

“贺礼!你连哥哥的话都不听了么?!”小康气极。

贺礼低头,咬出了下唇,不再说话。

车厢内的温度骤然变低。殷湛神情淡淡的,复杂地望向了红溪,看着她依旧闭目凝神的模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一把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的身子竟然冰冷至斯。

殷湛将她搂紧,再次低低一叹:“我还真是佩服你啊,分明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你怎么竟然还能如此不管不顾,浑然视而不见?”

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冰冷的字:“放手。”

殷湛一怔,低笑了起来:“早知如此,就应该直接抱过来。看样子还是我太斯文了,有时候简单粗暴点反而更加有效。真是白白浪费了我这么多口舌。”

“放手!”红溪的眼睛蓦地睁开,狠狠地冷冷地怒视着正上方。小康看她睁眼,松了一口气,但是看到殷湛这样正大光明地将她搂在怀里,又觉得浑身不是滋味。

殷湛嘻嘻一笑:“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手。”

“好。”红溪一口答应。

“又这么好说话?”不可思议。

“但我也有个问题。”

他大笑:“果然!不过这样不公平哪,我两个条件还你一个诶……好好好,你先说说看什么问题,我再衡量衡量交换价值。”

她淡淡地:“说说你的母亲吧。”

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殷湛毫无笑意地沉默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的问题是,那个让我们困在画境里的人。”

红溪也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好。”

殷湛忽然又苦恼起来:“完了完了,其实我有一箩筐的问题诶,不过好在你就要嫁给我了,我到时候可以尽管问。你先回答吧。”

红溪皱眉。

殷湛得意地挑眉:“你确定要我先回答?我可是事先声明过,你不回答,我就不放开你的呦?你现在应该……没什么反抗能力吧?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为所欲为?”

红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她也是个妖罢了。”

“详细点。”

小康和贺礼虽然不太明白,也只好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红溪抚了抚太阳穴,开始缓缓道来:“国之将乱,必出妖孽。万物相生相克,必定成双。大燕王朝灭亡的那一年,她和我一同成形。延熙河南北两岸,各自凭本事走天下。我与她,其实也没什么多大干系。”

“她也是个白……”殷湛想了想,考虑到还有另外两人在场,换了个说法,“她和你是同一种妖?”

“嗯。”

“那为何你是卖后悔药,她是画画?”

“选择的生存方式不一样罢了。”

“那她……也能读取人,哦,不,是骨头里面的记忆?还有回到过去之类的?”

“她并不能穿梭岁月。”红溪打了个比方,“就像我无法制造画境。”

“明白了。”殷湛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她也能读骨。啊!这样一来,我总算明白了,你为什么不吃鸡腿的原因了!”

红溪:“……”

小康和贺礼:“……”能不能不要这么思维跳跃?

“那她为何要为难你?”

红溪深吸一口气:“你的问题太多了。”

“大不了我待会也允许你多次提问。”他笑眯眯地拿捏着分寸。

“你们人与人不也要争得你死我活么?我早就说过,我们妖要生存,比你们人类更难。”

殷湛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渐渐地柔和下来:“我问完了,你怎么忽然对我的母亲感兴趣了?难道是知道要嫁给我,便来婆婆的喜好么?我娘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

齐放在车厢外默默地擦掉了一滴汗:主子,连我都知道你又在自作多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样子,我高估了自己的水平……30万字应该能够完结了吧……原来以为会写40万字呢……能不能多几个收藏,让我好歹上150的收藏数呢?谢谢啦……

殷湛的母亲

殷湛的祖父殷生学那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原大燕王朝的帝都上京发动了“上京政变”,成立了燕国,定都上京,易名为上都,正式宣告了大燕王朝的灭亡。彼时,西边的虞国和南边的晋国已经成立了不少年份。而东部的农民军起义军也一直乱得很。

为了守护那来之不易的江山,燕国的开国国君殷生让自己的独子,也就是已经被立为太子的殷林,迎娶了当时大燕王朝丞相之女顾岚之,得到了前朝丞相的支持。

大燕王朝的遗老们渐渐地也不再反对,开始拥护新王。

而太子殷林本人,却是极度厌恶顾岚之的。他原本倾慕的是前朝的太子傅的女儿,然而太子傅却因为反对殷氏而被他的父王满门抄斩。失去了最爱的女子,却畏于父亲的权威,殷林只能将自己的满腔怒气,撒到了顾岚之身上。

成亲几年,殷林明着宠幸顾岚之,却一直在暗中给她服用避子汤。顾岚之成为太子妃三年,一无所出。

殷湛苦笑:“不孝有三,无后乃大。既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了无数的避子汤,我娘自然三年无所出。可是所有人都只怪罪娘亲,于是,父王迎娶侧妃再无障碍。有了一个侧妃,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侧妃宠妾,东宫的女人越来越多……短短四年之内,父王竟然一下子有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

小康和贺礼都听得惊奇。贺礼拉了拉小康的衣袖,低声问:“哥哥,避子汤,就是上回那个老婆婆……”

小康点点头,也压低声音:“不要说话。”

贺礼吐了吐舌头。

“我娘当了七年太子妃之后,祖父驾崩,父王登基。娘便成了皇后。”殷湛继续,“也许刚刚登基较忙,那一次父王竟然忘记了给娘亲送避子汤。幸运地,她就这样怀孕了。”

“那个孩子,就是你?”红溪淡淡地插了一句。她想起了当时在画境的大雪之下看到的那些画面。实在是印象非一般地深刻。

“可不是么?”殷湛苦涩地笑了,嘴角是显而易见的嘲讽,“可是,她还来不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夫君,却收到了自己的父亲过世的消息。父王之所以没有废黜娘亲,无非两个原因,一个便是祖父,另一个便是我的外祖父顾丞相。外祖父一过世,娘亲的后命便立即走到了尽头。父王再也没有顾忌,一卷圣旨就将她送进了冷宫。”

“可悲的却是,就算父王算计了她,利用了她,抛弃了她,她也从来不在我面前抱怨过父王。”殷湛苦笑,深深地吸一口气,闭上了眼,似乎是沉浸在回忆中,“她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只可惜,红颜薄命。”

红溪想起了那一幕,问:“她是怎么死的?”

殷湛的脸色微微发白:“她是为保护我而死。她也是亲眼见证了大燕王朝灭亡的人,其实对这些政局看得清楚。我要被父王送到虞国做质子。她害怕我到时候因为她而被父王牵制,而另一方面,她更害怕的是,有一天燕国和虞国开战,父王会舍弃我。毕竟他对我从来没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