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溪淡淡地嘲讽:“就像是贺礼所说,我就是个妖孽。妖孽,难道还会做什么好事不成?”

“那药铺呢?!”小康大声质疑,不知道要说服红溪,还是要说服自己,“当初姑娘开了五年不悔药铺,那些人就仗着姑娘好欺负,每天死皮赖脸地来求药,还分文不给,姑娘也不计较,难道这不是好事么?”

“小康啊,”红溪缓缓地笑了,“你觉得那些事,很值得一提么?”

仿若当头被淋了一盆冰水,甚至连愤怒的焰火都被硬生生地浇灭。

原来当初他们的那个家,在她眼里,竟然是不值一提的么?

难过到极致,小康反而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姑娘,你瞒了我这么久,现在却要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什么?”

“我只是要告诉你,殷湛是我们的敌人,”红溪沉默地看着大燕王朝的皇陵,“我并不是在说笑。”

“可是姑娘,我并不想报仇!”小康的眼里流下了泪水,哽咽起来,“你不是曾经告诉过我,我为什么叫做小康么?你说我娘曾经希望我一生安康是不……”

“我亲手将你从你娘的肚子里剖出来。”

小康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红溪微微闭眼:“你当时只有五个月。”

“我将你寄养在一家农户家里。直到你七岁的时候,那个村子里发了瘟疫,我将你从那里带了出来。”

“这些,你都还记得么?”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爹娘原本在一个村子里活得很好。可是被发现了踪迹。殷湛对父亲对你父母下达了封/杀令。要对大燕后裔斩草除根。”

“这些,你难道不恨么?”

小康没有回答,只是哽咽地问了一句:“姑娘,你呢?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我么?”红溪淡笑,“别忘了,我是个妖啊。他不死,我就没法活下去。国之将亡,妖孽必生。我们本来就是因为这乱世而诞生。而他殷湛,是目前天下唯一一个能结束这乱世的人。他不死,我必亡。”

“我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小康震撼了。

“当然,还有你。还有贺礼。”红溪笑得更加妩媚,“你们都依附于我的妖力而生,一旦天下一统,我们全都会灰飞烟灭。”

“小康,就算这样,你也不愿帮我么?”

小康浑身都发颤起来。前所未有的冷意团团地冰封了他,让他停止了思维,整个牙关都开始发颤。

他甚至开始打嗝。

寂静的深夜,诡异的陵园,清脆的打嗝声格外刺耳。

红溪近乎冷漠地等待着。她今夜似乎格外有耐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康的打嗝声终于渐渐停止,终于流着泪含糊地说了一句话:“姑娘,其实你只要一句话,我都会帮你的。”心里不是不痛的:你明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是你却偏偏选择用这种方式来逼我。

“可是,我要怎么帮你?”

红溪优雅而从容地笑了,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发亮:“你曾祖父死的太过突然,大燕王朝灭亡也太过突然,以至于有一支秘密军队甚至没有派上用场。他们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

两个人终于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小康被突来的真相震撼,整个人犹如游魂,失去了所有的灵气。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红溪这一夜所说的一切。他最无法接受的,却不是自己是大燕王朝的后裔,而是红溪从小收养他,却最终只是为了那支神秘的军队。

他红肿着眼睛,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被窝,却被里面的一个人再次吓了一大跳。

“是谁?!”他声音沙哑,显然已经到了极致,经不起任何惊吓。

贺礼揉了揉眼睛,低声道:“哥哥,你回来啦?”

小康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贺礼的眼睛忽然黑曜地发亮,带着审问的意味,仿佛能洞察一切:“哥哥,你刚才和姑娘去哪儿了?”

小康下意识地撒谎:“就是睡不着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贺礼咯咯地笑了起来,“哥哥还有大晚上去墓地的习惯么?或者,是姑娘有这样的习惯?”

小康大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贺礼继续咯咯地笑:“哥哥,就只有你不知道罢了。姑娘肯定知道我就跟在你们后面的。不然,她为什么要走的这么慢?”

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小礼么?笑容……明明还和以前一样,可是为何现在她却笑得这样可怖?!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他所有的一切认知都在今夜被彻底颠覆了!

“小礼,你……”

“哥哥,你是大燕王朝的后人,对不对?”贺礼抬头灿烂地笑着看着他。

小康完全说不出话来。

贺礼继续露齿而笑,道:“你看,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你是大燕王朝的后人。我是秦国的后人。我们都被姑娘所救。我们的国家之所以会灭亡,都是因为燕国的国君。哥哥,我们是完完全全的同伙啊,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姑娘明明是那么冷漠的性子,却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救我们了。”

小康终于觉得不对劲:“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你的身世,你如何知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贺礼大声地辩解,“红溪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难道还真的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么?!”

“贺礼!”

贺礼这才再次放柔声音,眨了眨眼睛:“哥哥,其实我没有什么恶意的。我只是想帮你。你今晚一定很累了吧。你看你的眼睛都肿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好?”

小康苦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怎么还睡得着?”

贺礼伸出一只手,发誓保证:“哥哥,那我答应你,我一定听你的话,不乱来了,好不好?”

小康皱眉看着她。心里更加不安。

“我虽然知道了很多事,但是这些事是真相,迟早有一天我都会知道不是么?我只是提前知道了而已。这些事实已经再也不会伤害我了,不是么?”

小康联系了自己的经历,觉得她的话里也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那你保证,绝对不乱来,不惹祸?”

贺礼露出了真诚灿烂的笑容:“我保证,我以我娘的名义发誓,我绝对不会乱来!”

小康笑了笑,“砰——”地一声晕厥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啊!”贺礼尖叫一声,赶紧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这才发现他的浑身竟然滚烫。他竟是发烧了。

她冰凉的小手抚上他的容颜,低叹一声:“哥哥,做人不能太善良。很容易被骗的。”

作者有话要说:贺礼这是黑化的趋势咩……

还是一样,这章2分留言过10条加更!!!这个要求真心不高啊╮(╯▽╰)╭为什么还是没有人留言呢%>_<%真是太伤我心了!!!(╰_╯)#

对了,顺便问一句……如果此文完结,开定制印刷的话,会有多少人想要捏?能留个言让我知道一下咩?!(这又是在骗留言么?\(≧▽≦)/)(虽然开定制印刷实在是个巨大的工程……要反复修改,但还是想忍不住收藏一本自己写的小说捏……嗷呜……)

表妹来访

红溪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刚要推门进去,嘴角扯了扯,猛地推开房门。

一阵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屋子里的窗户狠狠地拍打了两下,再次归于寂静。

一个女子阴冷的低笑声从黑暗中传来:“红溪,我道你何时发了善心收养起了孩子,如今看来,倒还是你深谋远虑啊。”

红溪冷笑了一声:“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哼,多管闲事?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可是在帮你。”油灯一亮,黑袍女子的面容渐渐清晰。面纱下的容颜,依稀可辨,与红溪的极尽相似。

“帮倒忙。”丝毫不客气地讽刺。

黑袍女子愠怒:“帮倒忙?你不妨听了我的这个消息之后,再想想要不要收回这句话!”

“什么消息。”

黑袍女子低笑两声:“吉帕反叛,虞国大乱。”

红溪丝毫不意外:“吉帕部落等的无非是这样一个机会,李家一倒,必定东山再起。”

“这里面可有我的功劳。”万古低笑,“你猜?”

红溪不以为然:“的确有你的功劳。没有你从中作乱,齐临兆不至于如此崇尚长生不老药,虞国也不至于堕落腐败如此之快。”

“果然是殷湛看中的人呢。”万古妩媚地低笑两声,“哦,不对,是妖……呵呵,真是可惜了……”

“不仅是虞国。还有秦国、晋国。那个国师都是你吧。”

“这你都猜出来了?厉害,厉害。怎么猜出来的?”她的眼神微微一勾,十分惑人心弦。

红溪皱了皱眉,十分不习惯和自己一样容颜的“人”来蛊惑自己,提起茶壶给自己慢慢地倒了一杯冷茶:“秦恒、程沁心还有李璟之,他们到药铺找上门来的时候,都曾经说过一句话。”

“什么?”

“是国师告诉他们,在姜地有个不悔药铺,可买后悔药。”

“四国本都有自己的国师,又有何奇?”

“春秋战国时苏秦一人六国封相,如今天下四国一地,一人担当三国国师,也未尝不可能。而且,秦、晋、虞……这样的顺序,分明就是你有意为之。”

“可你却得感谢我。”万古的眼神忽然凶狠起来,“没有我给你找生意做,你到底想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去?”

“历朝历代王朝更迭,哪一次不是动荡混战个几十上百年?而如今大燕王朝灭亡不过数十年,四国鼎立也未尝不好,贸然插足,玩火自焚也未可知。”

“说的倒是好听!你以为自己把时局都看透了不成?居然失败了两次,没有我,你早就灰飞烟灭了!”万古嘲讽。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若是我灰飞烟灭,你同样魂飞魄散。天下间会重新诞生两个为祸人间的妖物,你也不过是自救而已。”红溪凉凉地点穿了本质,“况且,你我从来都是各凭本事,今日怎么倒有空找上门来?”

“你都找了两个孩子帮忙,难道我就不能找你帮忙么?”万古轻轻地覆上了红溪的肩,“红溪,你我同生共死,各自为政未免可惜,若是能携手共进,必定事半功倍。”

红溪缓缓地笑了:“你说的不错。”

在万古的嘴角的笑容勾起之前,她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可是这么多年我习惯单干了。”

万古的笑容瞬间冻住。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怯生生的女子声音:“红溪姑娘,可是起了?”

万古恶狠狠地瞪了她两眼,咒骂一声:“算你狠!”转身,黑色的身影从窗户跃了出去。

“进来吧。”红溪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异样。

——————

燕国朝堂之上,因为今日的议题,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燕国的国君应该迎娶谁为后。

以顾丞相为代表的保守派一致认为,殷湛应该迎娶顾丞相的女儿顾玲珑。原本区区一个丞相,殷湛并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偏偏这个顾丞相,是顾岚之的亲弟弟,殷湛的亲舅舅。

而另一派却是害怕外戚势力独大,并不支持顾氏女为后,但也同样反对燕国的国君迎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看着满朝的反对之声,殷湛怒极反笑:“众卿以为,孤是与各位来商量这件事的?”

骤然转折,威仪绝不容侵犯:“可孤要告诉你们,别的事,都好商量。独独这件,你们反对也罢,不赞成也罢,孤的王后就得由着孤自己来定!”

满朝哗然。“请陛下三思!”

“孤意已决,多说无益!”殷湛的目光一冷,在朝臣中央扫视了一圈,“礼部侍郎严维均听令!”

“微臣在。”

“三月之内挑个黄道吉日,准备帝后大婚吧。”

“微臣领旨。”

朝堂的大臣也纷纷一震:三月之内?竟如此仓促?那个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

凤翔客栈受了上头的交代,对红溪三人照顾地无微不至,甚至还给他们配了随时可供使唤的贴身婢女。红溪身边的这名婢女,叫做卿书。虽然只是个婢女,行动举止却沉稳大方,丝毫不落后于大家闺秀。

“红溪姑娘,顾小姐求见。”

红溪知道,所谓的婢女,明着是婢女,实则却是监视。她从书堆里懒懒地抬起头来:“顾小姐?哪个顾小姐?”

“顾相之女顾玲珑。”卿书微微一笑,补充了一句,“后位的最佳人选。”

红溪眉毛一挑,嘴角一勾:“是么?不见。”

“顾小姐是陛下的亲表妹,将来姑娘若是成了王后,也少不得互相见面。”

“所以,你的建议是——我不应该的罪她?”红溪嘲讽,“你顾虑的未免也太过周全。”

“还有个原因。”卿书不卑不亢地笑,“今日朝堂上陛下已经交代礼部三月之内大婚,如今整个燕国上下都在关注着姑娘的一举一动,如果姑娘待客不周,只怕会落人口舌。”

红溪薄怒:“你就这么确定我稀罕殷湛给的那个后位么?我是输了那个赌局,但那不意味着我输了整个人生!”

卿书立即跪下,诚惶诚恐:“望姑娘自重!姑娘万万不可当着众人的面直呼陛下的名字。”

红溪怒极笑了:“真是笑话!我行走人世数十载,还从来没有人敢用礼仪来约束我!你们的主子在哪里?我要见他!”

“啊呀呀,没想到短短十几日不见,小红对我已经相思成灾,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哪。”一贯的吊儿郎当的口吻,红溪循声望去,恍然却是见到了当年成天赖在药铺的那个痞子,头戴金冠,一身尊贵的紫服,配着精细的龙形配饰,一把折扇不停地晃啊晃。

红溪冷冷一哼,却并没有否认。卿书识相地行礼退下。

“怎么,脸色这么臭,在这里住的不习惯么?”殷湛很自觉地到她面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说话?”殷湛似笑非笑,“那是怪我没有早点来看你了?哎,这可不能怪我,国君这份职业可真是吃力不讨好啊,成日里为了家国天下黎明百姓忙死忙活,接过想娶个心爱的女人,还要力排众议,还要被人议论沉迷女色……啧啧……”

她冷冷一瞥:“又没人逼你娶我。”

“是啊,没人逼我,可是我就是乐意。”殷湛笑眯眯道,“你成天穿着大红嫁衣,不就是指望着嫁个好夫郎么?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放心,你夫君我,会是天下最好的丈夫。”

“小心把你的小命给搭进去。”

殷湛笑得更加欢快:“所以……小红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红溪:“……”

“放心,我的命,可是硬得很。你不是早就已经证明了?”殷湛瞄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唔,这么快你就已经开始在研究燕国的地理志了?真是让人欣慰啊,不过大好时光窝在客栈里岂非可惜?”他将折扇往腰间一插,伸手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走,我带你去领略领略北燕上都的大好风光!”

“你很闲么?”

殷湛哈哈一笑:“这不是为了见佳人,整整熬了一夜么?你可不能让我白忙活一场!”

“小……”

“小家伙就让他们自己玩去。打扰别人幽会可是会遭天谴的。”殷湛决心很大,“我连齐放都甩掉了,你确定自己要带上拖油瓶么?”

“你表……”

红溪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们已经看见了。顾玲珑正等在客栈的大厅里,原本就等的委屈,恰好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家表哥和红溪紧紧相连的手,脸色煞白。

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声音微弱地喊了一句:“表哥……”

“玲珑?”殷湛似乎也是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我……”顾玲珑讷讷地答不出话来。

红溪忽然笑了,目光流转地往殷湛投去一瞥,凉凉调侃:“你刚才没遇见表妹么?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殷湛大窘,讪讪的,用只有两个人听见声音道:“这不是为了见你,翻了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