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溪哑然。

殷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笑,沙哑而沉重:“你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将我气走,让我回去力挽狂澜。”

“如果你的目的真的是要天下混战,延后四国统一的时间,你就不应该在那时候救了我,将我带到那片竹林里。”殷湛缓缓道来,“我明知道在婚礼当天,你必定会有大动作,可是我还是坚持将罩门全都留给了你,豁出性命,赌的是你的真心。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你在最后关头还是忍不住出手救了我。在竹林里的那些日子,很幸福,很平静。我也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可是我不在乎!只要能真正得了你的心,这么点时间我殷湛还拖得起!”

“可是,为何偏偏只有十天呢?你为何不干脆将我困个两年三年甚至十年,让外面更加动荡混乱一点呢?!”

“是你的法力不够维持这么点时间?还是因为我们已经真正成了夫妻?这两天,我想了很久,终于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红溪问:“什么话?”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红溪,你可真有本事,我殷湛将来也许要花十年才能完成的事,你只用了十天、十天!!!这十天里,你自己倒是清闲得很,却让万古全面散布了殷湛驾崩的消息,引得整个燕国上下人心惶惶。你让小康成功地将大燕王朝埋伏的军队调动了出来,难道真的是要让大燕王朝复辟么?错了!全错了!你是让那支神秘的军队彻底暴露了出来!你甚至让虞国和秦国那些假意臣服心怀不轨之人全都逼到了明面上!如今,整个天下看上去的确是乱成了一锅粥,可是只要这时候我殷湛——燕国的国君重新回到我的位置上,将这些骚乱一一平定了,不但解决了大燕军队这颗定时炸弹,还可以直接拔除那些阳奉阴违的毒瘤,真正地将秦和虞纳入燕国的版图,燕国的土地上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红溪,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你要的不是天下大乱,而是——一个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

最后四个字,利落地敲在了红溪的心头上,振聋发聩。

殷湛目光灼灼地逼视着红溪,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微妙的神情。而红溪的神情,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在他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显然是被震住了。震惊之后,她竟然陷入了一阵茫然,两眼失了焦距。——其实在竹林里的时候,他常常见到她脸上的这个表情,那时候他还不懂,以为是她的内心是在挣扎。现在他是明白了,那其实是她的一种释然,对自己即将解脱命运的释然。

这种释然的表情,灼痛了他的心。

她的后悔药,其实害了很多人。他都自以为心胸开阔地原谅了她,相信她的本质并不是丧心病狂地害人,因为知道她只是为了生存下去。一个妖,想要生存下去,比人还要不容易。他心疼她。他爱上了她。

可是现在他明白了。秦恒、赵珏、李璟之……其实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简单而又平凡的人物,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都能够让自己的国家足够强大,强大到足够与其他四国分庭抗礼至少几十年!可是四国鼎力的局面,纵然是保证了天下的相对太平,也是阻碍了天下大统的步伐。

真正的太平盛世,只会出现在大一统的王朝里。

红溪的后悔药虽然是害死了秦恒、赵珏、李璟之这一个个顶尖的人物,却是为他殷湛一统天下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棘手的障碍。一山不容二虎,便是这个道理。

四年之前的殷湛,绝对不会相信,他会在四年之内统一北方三国。事实上,就算是给他四十年,他也没有把握。可是,他居然只用四年就做到了。这其中,最功不可没的,竟然是口口声声说要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红溪!

若不是在茶馆里无意中听得了两个路人的这样一席话,他堂堂殷湛还想不到这一层,差点真的被红溪给骗了过去!

真是当局者迷!

那家茶馆里,两个路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如今天下的形势。殷湛有心打探消息,便驻足凝神听了一会儿。

路人甲说:“嗨,你说这燕国的国君,我是指那个殷湛,是真的死了么?”

路人乙不屑:“新帝都已经登基了,这事难道还会有假不成?”

路人甲:“可这燕国人也真是奇怪啊,死了国君,怎么也不见燕国举行国丧?”

路人乙:“你傻啊,现在大燕王朝复辟,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直逼燕都啊!上都都危险了,哪有时间举行国丧?!”

路人甲:“呸,你才傻呢!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这燕国国君肯定是诈死!”

“诈死?他吃饱了撑得吧?”路人乙翻了翻白眼,“你见过哪个国君手里的江山都不要的?前些日子他才雄心勃勃地把虞国给兼并了呢!”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他这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呗!你没听说他新婚吗?听说他的王后还是从虞国带回来的美人,跟个天仙儿似的!他为了迎娶这个美人,不惜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一遍!可见他有多宝贝这个王后!他是在新婚后驾崩的,可是他驾崩的消息传遍了天下,怎么没有人说那个王后去哪儿了?我看哪,应该是那王后也一起消失了!”

“消失了?!”

路人甲十分自信:“对,他们两个应该是双双死遁了隐居田野去了!”

路人乙一大口茶水:“噗——哈哈哈哈……你真是想象力丰富啊,这样都想得出来……”

路人甲急了:“你听我说完哪!你看着大燕复辟军来势汹汹,新帝这时候临危登基,若是成功平复了这场浩劫,可不是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么?听说以前他在翦地是个风流的主儿,还曾经谋害前朝太子——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燕国国君?不是给天下人看笑话么?那殷湛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在他死遁之前,就先把那些后顾之忧全帮他解决了,一网打尽啊!就可以安心地和美人双宿双飞啦……哈哈哈……”

路人乙好笑道:“哇,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唱戏啊你!”

“哈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在一旁的殷湛呼吸都要停滞。满脑子都只剩下路人甲的那一句话——“先把那些后顾之忧全帮他解决了……一网打尽啊!”如今天下的确是前所未有的混乱,可是一旦平定了,那是一网打尽啊!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颠覆三观?有木有!!!当然这些都是殷湛在心里美化了而已,红溪才不会这么伟大,女主不是圣母!!!不是!!!

清平乐

殷湛说:“你要的不是天下大乱,而是——一个太平盛世!”

红溪缓缓地笑了:“可是殷湛,我会死的。太平盛世之前,我就会死的。”

殷湛也在笑,却是凄凉至极:“是啊,我从来没想过,其实你根本不愿活……”他伸手将红溪搂紧了怀里,低头亲吻她眉心的朱砂,“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愿活么?”

“其实是想活的。活下去,才是本能不是么?殷湛,若是能活,没有人会愿意赴死……”红溪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淡笑,“可是太累了。到处都是白骨和鲜血,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苦心孤诣地谋划一次次大局,算计所有人的心思,将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只是为了活下去,真的很累……我并不想死,只是不想活。”

她不想死,只是不想活!

每一次战争,都会有成千上万人死去,白骨堆成山,鲜血流成河……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法力大增。一开始,她对这种嗜血的感觉近乎痴迷,哪里有战争,她便赶到哪里去。看着那些人类在战场上杀得热血沸腾,看着人类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看着那些战场硝烟弥漫,有种壮烈的悲凉。从来没有人发现,其实在很多着名的战役里,都有一道红衣身影,突兀地站立在不远处,或者战场的中央。甚至在晋国和秦国反目成仇的那场东明河战役,她亦是亲眼见证了秦国帝王和太子的死亡。

可是,有一天,红溪忽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恶心,看着泛滥的河水里映照的自己苍白的脸,觉得这样深恶痛绝。她为何要再这天地间生存?这样日复一日地奔赴战场,到底意义何在?她的确能活很久,永葆青春,可是这样长命又有何用?她不明白,她看着人类一个个死去,那样不甘心的模样。她想,也许活着本身,就已经有了意义。

可是还是不一样。人类活着,要生存,有家庭,有朋友,要繁衍,有喜怒哀乐,有悲欢离合。可是她呢?她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孤身一人,与唯一的同类万古还是相生相克,相看两厌。她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悲欢离合,没有家庭,没有朋友,她只是一个妖。那么妖的生存,也是有意义的么?那么,到底意义何在?

她知道万古选择去做了什么。他入仕了,做幕僚去了。

可是,她却没有兴趣。

机缘巧合之下,她遇见了小康的母亲。地上被拖出长长的血迹,那个夫人死命地拉扯着她的衣袖,绝望地恳请着她,请她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红溪看到她手里紧紧攥着的虎符——那是大燕王朝的最后一道虎符,殷生篡位登基后一直派暗卫四处搜查这道虎符,后来无疾而终。没想到,十几年后,竟然会让她发现在这名妇人手里。这就意味着,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大燕王朝最后的血脉。

她答应了。剖开了那个妇人的肚子,赋予了那个孩子生命。从此那个孩子的命运与她休戚相关。

握住了那道虎符,她想,也许这个东西在将来的某一天,会起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作用。

可是她救下了孩子,问题便接踵而至,她不会养孩子。她将孩子托付给了一家农户,又在外面飘荡了七年……

七年后,她在那个发了瘟疫的村子里再次见到当年的那个孩子,想起了那个母亲嘶声力竭的那句话:“只愿他一生安康罢了……安康……”

这就是寻常“人”的愿望么?一生安康?可是她只是个妖,一个飘荡在天地间,天下越动乱生存得越好的妖……

那就让天下更加动乱吧……

只有天下更乱,她这个妖才能活得更好。这个叫做小康的孩子依附她的妖力而生,她活得好了,他也就能活得好了……这样就能让这个孩子真正地……一生安康了吧?

没错的,她的目的的确是让天下大乱才是,她怎么会在潜意识里期待太平盛世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是,为什么她会喜欢那首曲子呢?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蛮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烟轻雨小。紫陌香尘少。谢客池塘生绿草。一夜红梅先老。

旋题罗带新诗。重寻杨柳佳期。强半春寒去后,几番花信来时。”

为什么她会喜欢那首叫做《清平乐》的曲子呢?!旧曲换了新词,一遍又一遍地弹唱。

甚至,她因为那首曲子,对那个弹奏之人——殷湛动了心。

因为那个曲子勾勒的场景太美好了,是她此生都无法触及的景象……她要生,面对的就应该是杀戮,就应该是死亡。一旦那曲调中的景象成为了现实,她就死了……她只是个妖,为人类所惧怕和不屑的妖。太平盛世的景象,她没有资格见到……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殷湛的吻轻柔地顺着脸颊而下,封住了她的唇,绝望地纠缠:“不要放弃你自己……哪怕是为了我,红溪,不要放弃你自己……”

红溪忽然开始回应他的唇,仿佛是一刹那间所有的顾忌都抛开了,热情地与他纠缠着,抵死缠绵。

室内的温度陡然上升。

殷湛的一席话,让她想通了很多事。在秦国和晋国的生意,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失败了,因为两国并没有因为她的插手而大乱。事实上,她是成功了。因为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乱。其实潜意识里,她是希望破坏四国平衡,出现一国独大的局面。一国独大,才是更靠近天下一统的局面啊……

在听到殷湛的那一番雄心抱负,她心中虽然短暂地陷入了茫然,可是那茫然,却是在压制心中的澎湃。

那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成全殷湛。

她不是个圣人,作为一个妖,不为祸人间她已经是仁至义尽。可是对于殷湛,这个让她动心的男人,她愿意成全。

那时候,他对她完全坦诚,甚至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不想为自己正名说我殷湛没有任何野心,我并不是圣人,也同样向往权力的巅峰。因为我想要变得强大。我想要用手中的权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我不想再见到大批大批的人因为无妄之灾而受到无辜的牵连。”

“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虽然无法创造一个大同社会,也要尽我的所能,开创一个相对的盛世。虽然总有一天,盛世会结束、朝廷依旧会腐败,还会有新的战乱,更有新的王朝来替代,可是无论能够和平繁华多少年,也至少有安定的日子。”

那时候,夕阳西下,她看着他朝气蓬勃的脸,已经妥协:“殷湛,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殷湛一次次地将滚烫的吻落在她的脸上,俯身一沉,将自己埋入她的体内,声音沙哑:“红溪,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我一定会找到方法,救了你,也救了我……红溪,你答应我……答应我……等我回来,等我……”

“好,我答应你。”红溪终于松了口,闭了眼,媚眼如丝,将自己交给他,“我在不悔药铺等你回来。”

满室旖旎。

——————

殷湛再次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小康和贺礼并不知道殷湛出现在药铺过。

可是却瞒不了万古那精明的眼睛。自从万古也在药铺定居之后,他看红溪的眼神就分外复杂。

但是无论如何,药铺里的日子却是日复一日,分外平静。除了每天和隔壁那同仁堂抢生意的战争之外。

从前在姜地只有一家药铺,那就是红溪家的不悔药铺。但是自从四年前红溪和小康将不悔药铺关门大吉逃之夭夭之后,姜地就没有了药铺。这样姜地生了病的老百姓怎么办?难道就没处买药了?不!永远都不要低估商人的眼光!就在不悔药铺关门五天之后,隔壁的那件空屋迅速地开了张,名字就叫“同仁堂”,专卖药材,立马就填补了姜地药材市场的空白!

而时隔四年,不悔药铺终于正式开张了,可是这四年的药材市场的空白却让药铺生意惨淡……毕竟这四年,天下大势变化地太快,而姜地作为没有战争的中立之地,人口流动性太大。从前的老顾客走的走,死的死。新顾客嘛,也都是同仁堂的老顾客。总之一句话,生意惨淡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康出走

不悔药铺和同仁堂的价格争夺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总共一两五钱。”小康笑着将药递了过去,将收回了的钱放回了钱柜里。待顾客离开,一旁的贺礼立马咕哝起来:“哥哥,你这药不能这样卖!这样下去,我们会亏本的!”

小康笑了笑:“亏就亏吧,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差这一点两点钱!”

贺礼的两只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哥哥!我们要不赚钱,开药铺做什么?做生意不就是为了一个利字么?”

小康笑道:“这乱世之中,每个人生活得都不容易,我们吃点不痛不痒的亏,让别人好过一点,不好么?”

贺礼撅了撅嘴,不再说什么。

小康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贺礼的头:“傻丫头,你现在和从前的我,简直一模一样……”

贺礼吃了一惊:“从前的哥哥?”

小康微笑:“是啊。那时候,我也和你一样,看到姑娘将药白送给那些求药之人,简直无法忍受。那时候虽然没有隔壁同仁堂的竞争,药铺的收入却比现在还要惨淡,我们天天入不敷出,可急死我了。”

“那后来呢?”贺礼呆呆地看着他,“现在,你为什么不在乎了?”

“小礼,能回到这样平静的生活,已经是不容易。我们要学会珍惜,学会感恩。”小康认真地看着贺礼,温柔地笑了笑,“饿不饿?中午想吃点什么?哥哥给你去做饭。”

“不用不用!”贺礼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哥哥,你可别忘了,我现在也会做菜了,中午我来做!”

“你……”

“你不是说过我做的菜很好吃么?放心啦,我不会忘记给姑娘和万古送去的,交给我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作保证,大笑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小康失笑,随即笑容渐渐地收敛。他低头环视周围的一切,药铺还是当初的药铺,可是感觉……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斤斤计较、井底观天也同样无忧无虑的青衣童子了,这四年,他已经彻底蜕变。

当这只手拿着那枚虎符号令着那支燕国军队的时候,他的双腿几乎都在颤抖,差一点就要放弃。

可是他想着红溪的嘱托。他不能辜负姑娘的期望。姑娘养了他这么多年,等的也许就是他派上用场的这一刻,他怎么能怯场让她失望?

可是事情却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

那个村落的民风极其淳朴,当他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那个一家农户前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正在往外泼水,差点将水泼到他的身上,收了手,吐了吐舌头,好奇的眼睛圆溜溜的,就像是贺礼的眼睛:“你是什么人?”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提起了手中的那一块虎符。虎虎生威的一只老虎,象征着大燕王朝最后的权力。

那个小女孩见了那个虎符,登时脸色大变,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手里会有这个东西?!”

小康知道自己即将成功,缓缓道:“这是我娘临死前交给我的。我的名字,叫做燕康。”

“爹!娘!”小女孩惊恐地飞奔进了屋子,“那只老虎,那只老虎出现了!!!”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已经聚集在了这个农户家的外围。

几个看上去德高望重地老人轮流地审视了这块保存完好的虎符,最终凝重地点了点头。

所有的人都毫无预兆却同时统一地跪倒在他的面前,雄浑而齐声地高喝:“恭迎殿下!吾等盼望殿下多时!望殿下带领我们,夺回属于大燕王朝的江山!”

那支当年燕国军队的后人,都是死士。因为他们从小都被灌输着这样的思想:总有一天,大燕王朝的后裔会带着最后一块虎符会出现,我们要为光复大燕王朝而光荣地战斗!

看着那一双双年轻的朝气蓬勃的眼睛,小康觉得前所未有的愧疚。因为他站在那里,便代表着全部的权威。这批人要因为他的命令而去赴汤蹈火,也就是意味着死亡。他什么都不曾为他们做过。可是他们却一个个为他赴死。

可是就像是万古说的,那是他们的命中注定。其实他们已经是幸运,因为等来的是真正的大燕王朝的后裔。就算今天小康不出现,他们会依旧世代繁衍,牢牢记住自己的使命,有一天那道虎符出现的时候,他们依旧会赴汤蹈火地去战斗。这样一腔热血的人,最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更何况是一直一腔热血的军队。

听说,他们本来是势如破竹,直逼上都的。

可是在上都那里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他们围了上都一个月却依旧无法强攻进去——毕竟那里是帝都。人们开始纷纷传言,新帝殷守其实也有两把刷子。一个月之后,情况再次反转。复国军的士气开始低迷,而十万燕国的大军,却是从外围包抄而来……

贺礼没有发现,这两天小康的脸色极差。因为他已经三日吃不下饭。

他是大燕王朝的后裔,可是在复国军战斗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他竟然在这药铺袖手旁观!他怎么对得起那些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那些,都是为了他在战斗啊!

他死死地捏着拳头,闭着眼,终于平生第一次,不是因为红溪的命令,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哥哥!哥哥,你在哪儿?!”贺礼的声音越来越焦急,“哥哥,哥哥你不要躲起来,快来吃饭啊!哥哥……”她猛地推开了红溪的房门,委屈着大声质问红溪:“你又让哥哥干什么去了?你又让他干什么去了?!”

红溪从琴案前淡淡地抬起头:“怎么了?”

她这样毫不关心的表情让贺礼更加确定她又在利用小康完成她的阴谋诡计,更加恼怒:“哥哥不见了!整个药铺都找不到他,你到底又让他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他?!你知不知道,他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过饭!自从回到药铺,他天天辗转反侧睡不着!”

红溪轻笑一声:“你倒是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贺礼脸一红,但也没时间害羞,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关,怒视着红溪,恨不得将她立即撕个粉碎:“哥哥若是有什么意外,我绝对、绝对不放过你!”

万古悠悠地从身后走了过来,他今日穿着的是一件百鸟花褶裙,极尽繁复,打扮也是极尽妖娆,在这药铺的环境格格不入:“小丫头哪,这回你可是误会红溪了……小康那个孩子,不过是太善良了而已。”

贺礼立刻回头,见到万古的打扮也来不及吃惊,死死地拽住万古:“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诶诶诶,我的裙子!你可别扯坏了!这可是我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的裙子,天下可只有这么一件哪。”万古的兰花指微微一翘,将贺礼拎到了一边,弯下腰,妩媚地凑近贺礼的小脸蛋,柔声道,“你这么了解你哥哥,难道还不知道他的心思么?”

贺礼的脸煞白,不敢相信:“你、你是说……”

“对啊,这么善良的孩子,怎么可能放任别人去送死,自己却在这里喝茶算账呢?”他在贺礼一股风一样冲出去之前,再次拎住了贺礼的衣领,“小康为什么不告诉你,要独自行动?他是不想你受到危险哪……怎么,你要辜负他的一片真心,要去给他添麻烦?”

“我怎么会给他添麻烦!我会帮他!他要什么我都会帮他!他那么单纯,会被别人骗的!”贺礼是真的怒火滔天,第一次,从小到大,她是第一次离开小康,还是被小康抛弃!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可是生气之余,更多的却是委屈!被抛弃的委屈!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又被万古拦着不能发疯,她更是直接坐倒在地上,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了起来:“哥哥,你怎么能不要我?!哥哥,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走,你怎么能不要我?!”

红溪和万古都有一瞬间的错愕,但脸上又都浮现出释然的神情。既然已经哭了出来,那就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大多数情况下,陷入偏执的人,只要一个发泄的出口。贺礼陷入了对小康的偏执之中,显然此时哭就是最好的发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