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个小康?

时间静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小康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悲悯地、自责地看着那个僵硬着不敢回头的小女孩。贺礼的肩膀抽动起来,她已经彻底崩溃了!

“哥哥……哥哥……”她蜷缩起来,捂着嘴痛哭流涕,却不敢回头。她害怕一回头,就是万丈深渊,永不翻身……

似乎天气太冷太冷,小康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才勉强开口,哀伤而沉痛:“贺礼,你曾经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姑娘的……咳咳咳咳……你现在又做了什么?”

“哥哥!不是那样的!”贺礼猛地转过身来,凶狠地抹着自己冰冷的脸颊,抹着泪,强力争辩,满是哭腔,“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被他害死了!哥哥,你没死!你没死!”

可是小康看着她这副可怜的表情,像是无动于衷,厉声逼问:“难道我死了,你和我的约定,就可以不作数了么?!”

贺礼从来没有见过小康这样愤怒的表情,仿若全世界都在崩塌,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心底却是一片冰凉——事已至此,她再解释什么,哥哥都不会再相信了吧?

她好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放肆地争吵:“你既然这么担心我会加害那个白骨精,你又为什么要离开?!是你!是你自己一个人走开,把我和她两个人留在这里的!你知道我有多恨她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恨她么?因为你的眼里,从头到尾只有她!”

小康震惊地看着贺礼,心中大骇,显然是没想到贺礼心中的怨恨竟然是这样强烈……而这怨恨的最根本之处,竟然还是因为他?!

贺礼委屈地鬼哭狼嚎:“那三年,明明一直是我陪在你身边,可是你口口声声念叨的却都是她!她有什么好,她根本就不是个人!就算她救了你,也救了我,可是她根本就不怀好心!我听了你的话,知道是她把我带到你身边,我也想要好好对她的,反正她已经答应要嫁给那个燕国皇帝!可是我看到你看着她的眼神,看到你满心欢心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任何事,看到你对她笑,看到你担心她,我就心痛!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浑身上下痛地就要死了,哥哥这些你知道不知道!”

“我……”小康的心也狠狠地纠了起来。

“你对她这么好,她又是怎么对你的?!这些年,她可曾把你当过人么?砍柴、烧饭、洗碗、洗衣、打扫、卖药、记账……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把你从前每天要做的活全都做了一遍,才知道那些有多么累!天还没有亮就要起床,晚上累得倒头就能睡觉!哥哥,现在我才知道,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可是她呢?就知道捣药——也不知道捣鼓些什么,还天天闲得弹琴,日日弹,夜夜弹,她就这么五指不沾春水,这么清高、高贵么?!”

“你住嘴!”小康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红着脸怒道,“那些事,都是我愿意为她做的!她从来没有逼过我!”

“她救了我,收养我,难道我不应该回报她么?”小康悲痛地看着贺礼,之前所有的愧疚都转化成了深深的自责,“这些道理,难道是我没有教好你么?”

“哥哥!”

小康惨然地笑了:“小礼,你知道么,上一次你刺杀姑娘,你跟我说是姑娘吩咐你这样做的,我信了……可你真当我这么傻,这么好骗么?!你难道不明白,姑娘是为了我不训斥你,才当着我的面包庇了你吗?!”

“什……什么……”贺礼的脸色煞白!

是的。她几乎都要忘记了……那一次,去刺杀红溪的确是她蓄谋已久,可是她害怕,她害怕哥哥会讨厌她,她就将自己的祸心隐藏了下来,说是姑娘吩咐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殷湛。她没有想到,红溪真的会站出来,承认这也是她的谋划……她当时松了一口气,小康也的确没有追究她。

“哥哥……”她只觉得自己顿时百口莫辩,只剩下深黑的绝望。

世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雪花纷纷扬扬地下着。贺礼的肩头已经落满了大雪。在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她就会冻成一个雪人。而小康,也沉痛地站在那里,是不是剧烈地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忽然,一阵狂风卷席起来!雪花乱舞,衣角猎猎作响,而原本温柔的雪花在那一刹那,却仿佛冻结成了一把把冰刀,杂夹着无尽的戾气,朝着贺礼飞过来!

变故太快了!贺礼和小康都被这一阵雪迷晃了眼,当小康勉强睁眼的时候,却见一道黑衣闪过,然后是一个清脆的掌掴,重重地落在了贺礼的脸上!贺礼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小礼!”小康往前踏了一步,惊恐万分!

却是一身黑色狐裘的万古狠狠地再次甩了贺礼一个耳光!他凶狠地瞪着贺礼,恨恨道:“我就说她哪里是养了两条种犬,这一条分明就是忘恩负义狡猾无比的白眼狼!”

“你干什么?!”贺礼嘶声尖叫起来,“你这个妖怪,凭什么打我?!”

此时的万古法力大增,整个人竟然被一片浓郁的黑色笼罩包围,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小康都感觉到了他分外凌厉的戾气。他想要往前一大步,却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小礼!”

“为什么打你?你难道不知道红溪死了,不仅你会死,你哥哥会死,我也会死吗?!”万古冷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檀木盒子,打开来给贺礼一瞧,里面赫然是两枚丹药,“你不是说她什么都不做,就只知道捣药和弹琴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两颗还魂丹!你和小康两个人,都是依附红溪的法力而生,等天下一统,红溪和我只会魂飞魄散,可是你们两个,好歹也是人身,只不过是魂魄不齐全罢了!她千辛万苦寻了两株旷世难得的还魂草,炼了两颗还魂丹,你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你们两个聚魂,让你们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哪怕她自己魂飞魄散了?!”

贺礼大惊失色,声音已经扭曲:“怎么可能?她这个妖怪,怎么会这么好心?!”

“妖怪?呵……你口口声声骂我们是妖怪,可是你的心,却比我们做妖的还要歹毒!妖又如何?难道就不会有一天放弃一切了?!你以为这就是好心了?真正要命的,我还没告诉你呢!你以为这一颗还魂丹就可以救你性命了?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还要我们这种道行高深的妖怪的元丹!你知道元丹对我们妖来说是什么?就是命!她不但要用自己的命来救你们,还劝我让我把自己的元丹也贡献出来!可是你呢?在她苦心经营这一切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天天给她的饭菜里面加慢性毒药想着能够不动声色地杀死她?!贺礼,你说说,天底下还有谁比你的心思更歹毒?!”

“不!这不是真的!她又不是观世音菩萨,她只是个妖孽!她怎么会救人!”贺礼崩溃地大哭,而事实是,她的眼泪也早已流干,只能嘶声裂肺地吼叫,“你现在倒是怪罪我了!你可别忘了,这毒药,还是你亲手交到我的手里的!”

“是啊……”万古自嘲起来,一字一句大声地说出来,自然是要小康听得清清楚楚,让他认清楚这个小姑娘的面目,“我自诩聪明一世,也真是低估了你!我给你的毒药剂量只有多少?一个月的份量根本无法致死……我却低估了你,你常年跟在小康身边,又聪慧异常,自是对药物异常敏感,暗中早已将药留出,研究出了其成分!红溪今日会出现这样的症状,只怕早已服用了半年以上!若不是我今日恶作剧与她换了身份,只怕她早晨踏出大门的时候就早已归天,哪里还有命见殷湛一面?!”

万古一步一步踏着雪地走到了小康的面前,低头,冷笑:“小康,你现在可是认清了这丫头的真面目了?!这件事本来我不应该插进来。只是……连大爷我都觉得委屈了!欺负红溪就是欺负我万古!再不站出来说一句话,真当我们做妖精的都是软柿子不成!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等!”小康脸色惨白,却死死地撑着,脸上留着晶莹的泪,沙哑道:“姑娘她……会死么?”

万古惨然一笑,他此时身上的妖力还是在大涨,可是涨的速度却是明显变慢了。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妖力还在涨,说明红溪在不断地变得虚弱。而妖力上升的速度变慢——一旦到了顶点,也就是到了真正的绝境了。

他们两个,会同时魂飞魄散。

万古没有说一个字,他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雪纷飞中。

可是他最后那抹惨然的笑意,却深刻地印在了小康的脑海里,被放大至无数倍,与四年前红溪救了贺礼之后,在他面前一点、一点地变得透明消失前那最后一个笑容,渐渐重合在一起……

最终合并成了同一个笑容。消失。

他颓然地倒在雪地里,双眼失去了所有的焦距。

一片彻骨的寒意。

天地都安静了。就连不远处的贺礼也停止了哭泣。

雪地里的两个人影,好像真的变成了雪人……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多谢璐子姑娘多次提醒,我才发现少更了一章,捂脸……

只好把这一章和前面的这章合并~

么么哒!爱你!

大结局04

两年后。姜地。四方客栈。

偌大的大堂虽然只是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商贾模样打扮的人,但是他们聚在一起喝着酒兴致勃勃地聊着划着拳,亦好不热闹。

其中一个腰肥耳圆的商贾喝高了,灌了一大口酒,招呼来了店小二,饶有兴趣地问道:“小二,我听说这姜地从前有一家‘不悔药铺’,这老板娘不仅生的绝色,而且还长生不老,可是当真?”

店小二愣了愣,挠挠头,不解道:“客官你在说什么?我们姜地方圆三十里只有一家药铺,那边是同仁堂,哪里有什么不悔药铺?”

“唔,没有么?”那商贾一愣,“那几年前呢?”

“啊,这我倒是不晓得……”店小二不好意思地笑了,“小人是年初才从东边来的,从前这里怎样,还真是不太清楚。客官,要不小人去问问掌柜的?”

“好好,你去问吧!”

过了一会儿,小二又跑了过来,笑道:“这位客官,我们掌柜的可是土生土长的姜地人,从小就在这里生活,他的话总没错了!”

几个商贾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哦?他怎么说?”

“我们掌柜的说了,这么多年来,姜地一直都只有一家药铺,从前的那唯一的一家叫做‘百草堂’,在那药铺倒闭前,那里的老板,是一位中年大夫,姓陈。那时候的日子可不像现在这么太平,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那些难民哪有钱看病?于是原先的陈老板就经营不下去了,把那药铺卖了出去,可是有人卖也不见得有人买啊!足足等了三个月,终于等来了一位买主,姓齐!就是如今那‘同仁堂’ 的齐老板!只是那陈老板和齐老板都是鳏居的大夫,无论是哪一家药铺,都是没有老板娘的,更别说什么绝色容颜,长生不老了!”

“怪了怪了,可是那人……也是,事件传闻大多都是以讹传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不是我今日恰巧路经此地,只怕此生都要被这谣言所骗了!哈哈……辛苦你了,你这小二倒也机灵!”说着,那商贾客气地给了不少小钱。

“小的在这里谢过大爷了!”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上,一位锦衣公子听了,淡淡一笑,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这位锦衣公子的打扮绝对不一般。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着一件绛红色长袍,绣着精致繁复的仙鹤纹样,外罩一件金纹黑色外衫,一块祥龙凤呈祥佩坠在腰间,慵懒地斜倚在柱子前,浑身透露着不凡的贵气。若是再细看,就会发现,此人眉间还透露着几分淡淡的愁绪。

旁边的一位黑衣侍卫看着桌上的十几坛酒,终于还是忍不住劝道:“爷……”

那锦衣公子喝了这么多酒,可是眼底却是一点醉意都没有,依旧笑着,却是长长一叹:“齐放啊,已经两年了……”

两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太多事。

大将军顾新带着燕国军队平定四方,和代表燕国和晋国定下二十年不战之约之后,在燕国国君急招,不得不回京受封,刚到京城就被急召入宫。而当时顾新手下的将领无一不劝他不要进京,怕他功高盖主,沦落到一代名将李璟之一样的下场,更何况新帝殷守的贤名——他哪里有什么贤名!

而顾新却只是淡淡一笑,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两袖清风,毅然决然地入宫赴宴。

话说燕国新帝殷守登基堪堪不到半年,却倍感压力山大,每天被满朝文武逼着批奏折,苦不堪言,还日夜有宦官进言,顾新大将军是个祸患,留不得!他恨不得将那个宦官拉出去凌迟一百遍——他的王位都是那个人给的,怎么就留不得那个人了呢!

可是偏偏,他不懂杀那个宦官,因为他要当一个昏君啊、昏君!

昏君要怎么当?要淫/乱!要荒诞!要奸佞不分!

于是,刚平定战乱,国君殷守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休养生息,而是选秀填充后宫啊!他色眯眯的话一说出口,满朝文武皆愕然,默默垂泪:果然是个好色的主儿啊……

不过好色也没关系,总比不近女色的好!上一个国君就是个不近女色的血淋淋的例子啊……好不容易近了个女色,大婚了,却在新婚时被那个女色给害死了……呜呼!

选秀就选秀吧!反正如今天下也稳定了,后宫迟早要填充的!

这一招都不管用?殷守大怒,辗转两夜之后决定要用杀手锏!奸佞不分!如今整个燕国的天下,谁最忠心?!当然是顾新这个平定四方的大将军!那么,就拿他开刀吧!于是将顾新急召入宫!好你个顾新,功高盖主,该当何罪?孤今日就让你有去无回!

于是顾新大将军在宫宴上喝了毒酒,毒发身亡……罪名:欺君犯上!

满朝文武皆震惊!这个国君怎么敢真的这么乱来?!

于是顾新的手下不乐意了:我们大将军为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国君掏心掏肺,你却将我们的将军毒死了!他们的不满越积越多,终于就要蠢蠢欲动……

而就在这时候,伟大英明神武的国君殷湛在一片阳光灿烂熠熠生辉的光芒中出现了!

满朝文武看到了一片希望,恨不得泪溅当场:陛下!您原来没死啊!真是祖宗庇佑,菩萨保佑,大燕之福啊!

御座上的殷守也恨不得摸一把泪:小六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国君这份工作,真不是人干的!每天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猫头鹰还晚!一大堆的奏折跟山一样高!唯一的福利吧,的确有很多美人在身边环绕,可是为毛连多宠信几个女人都要被大臣、御医、宦官各种人投以意味不明的眼神:陛下,小心龙体啊!

老子的肾健康得很!老子要当闲散王!小六子,你快回来,放老子回蛮荒之地去吧!

于是,在一片欢呼声中,殷湛终于回到了燕国国君的位置上,而殷守这个只当了半年的国君却是声名狼藉,悻悻然地回了翦地。他在燕国史上也只留下了短短的几个字——燕哀帝。

殷湛恢复国君身份的第一件事,果然很有明君的风范——为顾新大将军正名!以大将军王的名义厚葬!三军缟素!

他心中也如同打翻了的调味罐,酸甜苦辣复杂得很啊——你们中有谁体验过自己为自己办丧礼的感觉吗?!真是诡异啊!

而从头到尾知道顾新=殷湛的晋国国君赵珺,在两天后收到这情报的时候,和自己的宠妃商魅真是笑得肚子都疼了!殷湛为顾新办丧礼,哈哈哈哈……真是有趣啊有趣!

笑话之余,虽然燕国换了个国君,但是两国定下的二十年不战之约依然有效。

但是,在深夜从大批奏折中抬首的时候,殷湛会静静地出神。寂静的夜里——偌大的皇宫,分外冷清。

红溪,我已经为你争取了二十年的时间,你……何时会回来呢?

那个除夕夜,是他殷湛此生的第二个噩梦。

外面明明是一片祥和喜庆,可是红溪的身体却在他的怀里一点点地变得冰凉。

他看到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地变得透明,眉心的朱砂一点一点地变得黯淡,黑色的血迹将她的脖颈都染成了一片乌黑,他除了慌乱,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却什么都做不了……

红溪勉励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告诉他:“殷湛,够了,谢谢你为我做的努力……我累了……让我去了吧……”

“胡说!不许放弃!不许放弃你自己!你要让我孤老一辈子么?!红溪!”

“你给我睁开眼睛!不许闭眼!不许!!!”他整个人都要发疯了,狠狠地箍着红溪的身子,仿佛要将她的整个人都捏碎了!可是他自己却是慌不择言,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停止了!“你若是死了,我将小康和贺礼全都给你陪葬!”

“若是我死了,他们……自然也会死的……”

“那我要天下都给你陪葬!”

她竟然还在笑:“你是个明君……不会的……”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么蠢的妖!她之前所有的恶意和仇恨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殷湛的理智尽失,哪怕是原则都顾不了了,感受到怀里越来轻的重量,声音都在颤抖:“如果做个昏君,天下大乱……你会不会……你会不会……”

“不会……会有……”

后面的话他没有听到,因为万古已经蛮横地从他的手中一把抢过了红溪!

万古会冲上来,着实在殷湛意料之外,可是后来他仔细想想,却又是在情理之中的。

“殷湛你疯了,都现在这时候了,你还这样折磨她?!”

他双眼通红,咆哮:“那你倒是告诉我,要怎样,怎样才能让她活下去?!”

前一刻还在妖力暴增的万古忽然在雪地里喷出一大口鲜血,那张和红溪一模一样的脸让他震撼,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震撼,万古已经抱着红溪的身子,彻底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冷风,只送来万古绝望地一句话。

“活不了了,这回是真的活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05

殷湛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可是他又清楚地意识到他其实也才喝了二十坛酒而已。

姜地方圆二十里,难道就没有烈酒了?这样淡的酒水——就是来个五十坛也是灌不醉他的。当初在虞国的时候,为了制造出他“不学无术”的假象,他可是天天在酒坛子里泡着的!

他走出了客栈,任由齐放在身后给他结账。总算,一阵冷风吹来,让他的脑子又清醒了三分。

两年了,已经两年了……他也实在是等不起了。

整个天下的官员和百姓都在等他大婚……燕国的江山也的确需要一个后人了。晋国的赵珺都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如果他殷湛没有一个文武双全的继承人,那么二十年后,大燕还能保持如今的形势么?

那些逼着他大婚的奏折,他真是看了头疼。就是因为太头疼了,所以他才会一个任性,暂时抛却了所有的烦心事,跑到了姜地来。

他摇晃着身子,沿着熟悉的街道,来到了药铺门口。他抬头,看到那熟悉的位置上,早已没有了那熟悉的招牌。两年前,小康就已经出面将不悔药铺卖了,卖给了隔壁的同仁堂。于是,当初的两个药铺兼并成了一个。他不是没有想过动用强权将药铺抢回来,可是……

没有了那道身影,他留着不会药铺还有什么用?

自从两年前的除夕夜红溪中毒昏迷被万古强硬地带走之后,他就再没有红溪的消息。茫茫天地间,他再也找不到那个红衣女子!

这种无尽的恐慌感,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

上一回等了整整三年,这一回又要等几年?

上一回他将所有有人的地方都挖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她的影子。难道这一回,他要将天下所有没有人的地方都挖一个遍吗?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庆幸的。因为他知道,红溪一定还活着。

因为小康和贺礼还活着。他不止一次地庆幸,自己没有在一怒之下迁怒小康和贺礼。他在战场上将小康救下来,总归是没有错的。虽然,将药铺卖了之后,小康还是选择抛弃了贺礼,远走异乡。贺礼当然是偷偷地跟了上去。

贺礼这个丫头,虽然心思歹毒至极,让他殷湛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才解气,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对小康的心思,绝对是天下最纯的。她对红溪有多强烈的恨,对小康就有多强烈的爱。

忽然,他听到前面有爆竹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第一个反应是:谁这么大胆,竟然还敢燃放爆竹!拉出去砍了!

微微一愣,他才想起来,这里是姜地,不是他统治的燕国的管辖范围——在燕国,他早已在全国上下颁布了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条令,违者一律从严处理!天下的官员和百姓都觉得这一条法律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可只有殷湛自己知道……他这辈子都对爆竹这种东西过敏了!

那一只爆竹,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的眼前忽然一亮,整个身子僵在了那里,就像是一个毛头小子一般,不知所措地看着前方。他醉了么?他猛地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在睁眼,可是还是那一幅景象!

他竟然看到了一个红衣身影背对着他,似乎在指挥着人挂着牌匾!

他的视力极好,当然看清楚了那四个字!不悔药铺!是不悔药铺!天哪,那个穿着青衣的笑着的男人,是小康吗?!

小康似乎也看到了他,皱了皱眉,小跑着朝着他走过来。

身后的齐放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场景,简直比他还要激动:“爷,这是红溪姑娘回来了么?!”

“是么?”他声音沙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那道红衣的身影,直到——小康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康显然很吃惊:“殷大哥,你来了?”自从殷湛将他从战场上救回来,开导了他,他就愿意叫殷湛一声“殷大哥”。

又过了两年,殷湛发现小康又长高了,视线几乎已经和他持平。他的脸颊的棱角更加分明,皮肤有些黝黑,十分健康,他已经及冠,是个真正的成年男子,不再是当年常年在药铺打杂的小个子了。

殷湛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这么地不自信,脆弱地就像是泡沫:“你们……回来了?”

“是啊,我们回来……”他的声音一顿,因为他突然明白了他问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姑娘……没有回来。”他顺着殷湛的视线望去——视线定格在那道红衣身影上,他艰涩一笑:“那是小礼。”

殷湛愣了愣,无视心底的一片苍凉,还是笑了笑:“你还是原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