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乎你好不好了?”夏千急躁地说,“我就是喜欢你!

我告诉你,林家聪,我跟你耗上了,一年,两年,十年!我就等着你喜欢我!”

“你不了解我!”他轻声地说。

“怎么不了解?你穿四十二码的鞋,你穿一八○的衬衣,你喜欢吃辣菜,喜欢科比,你的内裤都是浅灰色和白色,你英语很好,但你的高数一般,你的高考分数是六一十三分,你总是去二教上自习,你喜欢看文艺片,你家就你一个儿子,你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家庭主妇,你们家电话号码、你父母的生日你的生日你们家宠物的生日…我追了你两年四个月零八天,我找了你五百七十一次,往你寝室打了一千一百零二个电话。我了解你所有的生活细节,你的兴趣爱好,你优点和缺点…对了,你谈了三次恋爱,高中时一次,大一时一次,成洁是你的第三次恋爱,也是维持时间最长的,两年。但你每次都被别人甩,你的初恋女生叫戚芳,现在在北外…”

林家聪目瞪口呆地听着夏千滔滔不绝。

他没有想到,她会知道这么多事,也没有想到,好些事她竟然记得比他自己还清楚。

“林家聪,我了解你!”她认真地看着他,“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在了解你,为了了解你我打听了许多人,就是因为想要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会用这么多心思在你身上。”

“对不起。”他无力地说。

“不要说对不起,要说我爱你!”她喋喋不休,“从小到大,追你应该是我所做过的最认真的一件事,我都没有想到我会这样有毅力…但是林家聪,我不是要让你感动,我是要让真心喜欢上我。”

他的眼神变得温柔,其实她真的很好,她自信、独立,有些野,带着骄傲,这样的女子执著地在他身边时,他也有着小小的虚荣。但喜欢吗?更多的是感动吧,她坚韧得如磐石,不离不弃地在他身边,不管他言辞犀利,还是态度冷淡,不管他是劝说,还是拒绝,他用了很多的方法来赶走她,甚至烦恼时觉得她就像一只苍蝇,嗡嗡地在他的耳边,但她充斥了他的生活。她总是有办法找到他,她替他洗袜子球鞋,去食堂为他打饭,去教室为他占位子,公开课的时候想尽办法坐到他身边,他病的时候她去找了小煲锅在寝室里为他煲汤,他去参加演讲比赛钓鱼比赛,她总是穿着显眼的衣服站在显眼的位置为他加油打气…他和成洁的争吵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她真的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越是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他才不能草草地接受她,他想要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林家聪,你告诉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会喜欢上我?”

夏千悲愤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心软得一塌糊涂。

“对不起…”他只是轻声地说。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呢?

对不起就是一柄刀,扎在了夏千的心上。

她突然狂乱地扑上去,冲力让他的身体禁不住朝后倒在了床上,她不顾一切地吻着他的唇,声势浩大得像个女战士。她恶狠狠地吻了他。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她小巧的舌在他的唇齿之间流连,她听到自己嘤咛了一声,然后手开始抖索着去解他衬衣的口子。

他突然大力地推开了她,又红了脸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拼命地盯着他,表情变幻莫测,在片刻后,她终于扑哧笑了出来,她说:“我真想强暴了你!”

苏豪是在两个星期后去向警察局自首的。陪同他的,是他的家人。那个时候顾眠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警察让区晓觉去警局做一次指认。

只是很短的时间,苏豪却变得非常苍老,胡子拉碴,面色蜡黄,头颓败地耷拉着。区晓觉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一方面她痛恨他的行为,另一方面又觉得他这样做是因为他喜欢她才会这样极端。

警察说他已经供认不讳,私闯民宅还有伤人罪,应该会判上两年左右。

区晓觉也问是否可以不起诉,但对方告诉他,已经在司法程序了,不管当事人是否起诉,苏豪伤人的事实存在。

有些相对无言。

“苏豪…”区晓觉迟疑一下说,“照片,照片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这是她心里的一块阴影。

苏豪不解地抬头,终于直视她:“什么照片?”

“贴在公告栏那里的。”区晓觉说。

“那不是我。”他轻声说。

区晓觉怀疑地盯着他。

“真的不是我…”他说,“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只是想在你的生活里远远地望着你就好了…我不想伤害你的。”

区晓觉的眼眶湿了一下,她立刻就相信了他的话。不会是苏豪,他在知道那张照片后还来质问过他,那个时候的他非常气愤觉得她怎么可以拍这样的照片;还有她与辅导员的照片,他也相信了,若是他拍的,又怎么会去打辅导员呢?

他是真的喜欢她,但他太过内向不知如何表达,才会在她离开学校后在她家附近静静地潜伏,他只是跟在她的身后,或者远远地看着,他并没有想伤害她,但他错手伤了顾眠。

那贴照片的人又是谁呢?

区晓觉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他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

那一年夏天开始的时候,顾眠也毕业了。他说她想去哪里,他都陪着她。区晓觉知道有一家证券公司很有意向与顾眠签约,这家公司规模很大,又有合适顾眠的职位,对他来说,是不错的选择。想了想,她只好跟区海城说,过一段时间再回家。

区海城也没有太着急地催,在他看来,区晓觉在外面待久了不习惯了总会回家,到时候再说出国念书的事。

区晓觉不想回去的另一个原因,是她知道区海城不会喜欢顾眠,即使他优秀上进,但他的家境…她性格里也有着温暾的一面,就想,先把问题放放,等到拖不下去的时候再说吧。

她又做了几份简历,开始找工作,也给电台投了份简历过去,原本是抱着试试的态度,但没想到接到电台面试的电话。

在苏豪的事情后,区晓觉也搬了家,搬到一处物业管理更安全的小区。也只是一室一厅的房间,有整面墙的落地玻璃,而楼下的一株蔓菁藤长势迅速地蔓延到了她的阳台。不用自己打理都有这样的绿色植物,区晓觉也多了一份喜欢。只是夏千过来不太方便,她也马上大四了,为写论文答辩实习补考的事忙得人仰马翻。

区晓觉搬家的这天,夏千嚷着要庆祝乔迁之喜,大吃一顿。郑逸峰来了,宋康来了,舒雯和沈小娟也来了。见到郑逸峰的时候,区晓觉有些愧疚。她这一阵子都没和郑逸峰联系,他打来电话的时候,她还是告诉他,她已经决定和顾眠在一起了。电话那边的郑逸峰只是一声不响地扣了电话。

后来他很少来找她。

她也在忙着照顾着顾眠。

这一次搬家,没想到夏千会通知了郑逸峰。

顾眠主动跟郑逸峰伸出手,郑逸峰只是当做没有看见,走到区晓觉的面前,不满地说:“搬家也不打个电话,太不像话了。”

“我…”区晓觉喃喃地说,“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郑逸峰板着脸,冷哼一声,旋即又扑哧一声笑出来:“瞧你吓的,开玩笑的。”

区晓觉也笑了起来,放下心来。她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郑逸峰,他给过她许多的帮助,在她难过的时候安慰她,在她烦躁的时候陪着她,不管她怎样对他,他都是一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样子。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拉着她到自己的怀里:“一直等你打电话,真是想死我了!”

这样暧昧的姿势,让区晓觉有些窘迫,她紧张地看了顾眠一眼,但他毫不在意地忙着其他事。

他们都帮着区晓觉收拾和打扫,看着身边的这些人,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吃饭的时候,沈小娟告诉了大家,她和陈天又在一起的事了。区晓觉没有说她曾经看到过他们。

“你忘记他怎样对你了?”舒雯不满地说。

顾眠有些紧张地看了区晓觉一眼。

“他说他以前是错了,以后会好好对我。”沈小娟辩白。

“你这个傻女人,就算是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舒雯怒其不争。

顾眠再看了区晓觉一眼。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她在桌下把手伸了过去,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不介意舒雯的话。

那是一段平静而安稳的日子,区晓觉去电台报到了。面试他的程云对她的学历并没有太介意,只是说还是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要看她自己的能力是否通过。

顾眠刚去证券公司,先是到各个部门实习熟悉环境,忙碌但也充实。区晓觉的时间灵活而自由一些,做的是一档晚间节目,所以白天多的一些时间看看书,或者跟着菜谱学学做菜。夏千说她不求上进,完全堕落了。

想想,这样的生活她确实不太想要改变。她不是一个太有事业心的人,在电台的工作闲散安稳,薪水不多但也没有太大的压力,周围同事也相处融洽,何况还有顾眠。

他会在她下班的时候来接她,虽然在她的要求下,他只是在街的对面,在她和同事一一道别后,才迎着她走过来。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想要让同事知道她有男友,只是慢慢地也就习惯了这样。

电台的前面会经过一个广场,夜里的时候这里很安静,有斑斓的霓虹灯,有公益的健身器材,还有儿童区的小小秋千。

她和他会一人坐一个秋千,慢慢地荡着。这城市是如此繁盛,他们是如此藐小,万家灯火,人影绰绰,他们的心里,却有着盛世里的安好宁静。

风过的时候,扑在脸上是柔柔的。

他递了雪糕给她,是她喜欢的雪糕,一层紫色的冰沙一层奶油,轻舔过去的时候,沁凉。这个夏天,区晓觉行走在路上的时候,总觉得还行走在十六岁的那条青石板的巷子。

“在想什么呢?”顾眠侧过身,凝视她。

她咬了一口雪糕,含在嘴里,笑着说:“我是不是变了?”

他思忖了一下,点点头:“是变了。”

“都快二十一岁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是年纪。”他说,“以前的你唧唧喳喳,精力旺盛…”

“现在呢?”

“安静了。”他轻声回答。

“那是以前好,还是现在好?”她问。已经五年过去,她真的不再是个少女了,她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学会了隐忍,也学会了在话出口前先想一想。

“说实话?”他偏着头问。

“当然。”

“都好!”他笑起来,嘴角扬起来成一个漂亮的弧线,月光让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有轮廓感,这样发自肺腑的笑容让区晓觉有些失神。

“那个,我想亲亲你。”她忍不住开口说。

他怔了一下,然后笑得更灿烂:“随时欢迎。”但还没有等她行动,他已经一把拉过她的秋千,另一只手扶住她的颈项,在她的轻呼之中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紧紧地握着秋千的绳索,有些倾斜不稳,这样的接吻让她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内心战抖得厉害。

这不再是初吻时的蜻蜓点水,而带着男人一样的长驱直入,滚烫的,灼热的。

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原来竟然是这般美好。

许久以后,他终于松开她。她喘息着,低下头去。

他托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原谅我了吗?”

她的泪涌了上来,点头,再点头,这才察觉到手里的雪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到地上,早已化掉。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区晓觉抬头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钟。昨天快到凌晨才回家,睡下的时候已经困得不行,到现在才醒。披了件外套,去开门,打开来,是顾眠。

他穿着一件白蓝条纹的体恤衫,一条七分裤和球鞋,看上去清爽而年轻。

她笑了:“这么早?”

“还早?”他愉悦地说,“就知道你会睡懒觉才亲自来接你。”

“去哪里?”她进到卧室,合上门换衣服。

“约会呀!”他在客厅里扬声说。

她无声地笑了,打开衣柜的时候,想了一想,挑了一件和他同色系的T恤,一条牛仔短裤。这样青春运动的打扮,她很久没有了。

他带了早点过来,碎肉粥、茶叶蛋和油条。他盛了一碗端到她的面前,热情腾腾的粥有着氤氲的雾气。

“幸好还没凉。”他庆幸地说。她端着碗的时候,想起了曾经的她,给他做了便当怕冷掉所以抱在手里走得飞快,即使手酸楚得厉害但汤竟然一点也没洒出来。现在他们之间好像换了角色,他讨好着她,迎合着她,细心而妥帖。

他为她剥茶叶蛋,然后递到她的嘴边,示意她张口。她笑了笑,然后轻轻咬住一口,然后伸手过去想要拿过来。他的手收了回去:“我喂你。”

她看着自己的早餐,内心柔软,她和恋爱中别的女孩有什么区别吗?没有,她也是被男友捧在手里,也是被宠着呵护着。

她谈的就是一场普通的恋爱,和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长长久久。

“在想什么?”顾眠的手举到她面前晃了晃,说,“你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是,你现在总是动不动就走神,完全忘记我在你的旁边。”

她哑然失笑。有吗?她会忘记他的存在吗?怎么会?

“工作顺利吗?”她一边喝粥,一边问着。

“不是太好。”他意兴阑珊地说,“需要非常专注,非常敏锐,如果操作有任何差错,客户就会立刻损失几十甚至上百万的资金。”

她的睫毛在往上的时候抖动了一下,在听到他跟她抱怨的时候,她的心竟然充溢了很多的感动,他愿意把他脆弱无助的一面给她看,愿意让她了解他的情绪和心情,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酷酷的话很少的少年,现在的他,全心全意地与她分享着生活,分担着烦恼。

“慢慢就会熟悉起来。”她宽慰地说。

“不过这份工作倒是很有挑战,我还是有信心做好。”他笑着说。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以前已经好很多,那种小心翼翼的紧张感在慢慢散去,他们都在一步一步地摸索着向前,至少,他们对待这段感情,都是积极的。

区晓觉跟着顾眠下楼的时候,才知道他竟然找来了一辆单车,和曾经他的那辆单车非常相似。

他打开车锁,坐上去,一脚撑着地面朝后面努了努嘴:“上车。”

她感慨万千。

她知道他为什么去找一辆单车,又为什么几乎是一样的单车,他是想要把那些过往从新来一遍。

她坐到单车后座,揽过他的腰,脸贴到他的背上。是七月的尾声,热烈斑驳的阳光,喧嚣吵闹的知了,高大的乔木,凉爽的风。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遗失过彼此。

是十六岁的以前。

是二十一岁的现在。

五个春天,五个夏天,五个秋天,五个冬天。喜欢只是一小块砖,然后一砖一砖地砌着,就成了心里的那座长城,蔚为壮观。

顾眠静静地穿行在这城市的街道,其实去到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就是约会,是属于区晓觉和顾眠自己的约会。

经过一个公园的时候,顾眠说:“去里面坐会儿吧。”

他们背靠着背坐在湖边的一个树荫下,单车随意地倒在地上。

“你会骑单车了吗?”顾眠问。

她想了一下:“不知道。”又说,“我很多年没骑过单车了。”那个时候,顾眠把她教得半会,后来也就没有再碰过单车。

他大概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下来。

“我试试!”她突然说,然后站起来。

她推着单车的时候,心里有些紧张,向前滑了几下,然后摇摇晃晃地坐上上去,只是车龙头却非常不听话,一直往一边倒,在惊呼之间她差点撞到个人,好在顾眠及时在后面扶住了车尾,她立刻跳了下来。

“顾眠!”差点被撞到的人,一脸惊喜地看着区晓觉的身后,她惊讶不已地看着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烫着大波浪的鬈发,穿着吊带长裙。

“你没事吧?”顾眠没有顾得上对方的寒暄,只是紧张地追问区晓觉。

“没事!”区晓觉虽然是回答着顾眠的话,却看着面前的人。

顾眠朝对方点点头,对区晓觉说:“佟棼棼,我同事。”

“你女朋友?”佟棼棼异常热情地问,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嘴角的梨涡,显得风情万种。

“区晓觉。”区晓觉抢先一步,对佟棼棼说。

“你好。”佟棼棼的手放在车龙头上,对顾眠说,“刚远远地看着就像你,没想到你们还这么浪漫,玩骑单车。平日里在公司看着你可严肃了,我们都以为你不会笑。”佟棼棼笑起来,又对区晓觉说,“你可要把他看牢了,公司一帮单身女同事都把他当白马王子呢,不过他口风可真严,从来没说过有个女朋友,等到周一上班我得去说,人家顾眠的女朋友漂亮着呢。”

区晓觉的脸色变了一下,她不喜欢佟棼棼的热情和亲切。

“说什么呢!”顾眠皱了皱眉,“我们有事,先走了。”

“一起吧!”佟棼棼邀请着,“我有几个朋友在那里搞了个行为艺术展,还挺有趣的,人多才热闹呀!”

“不必了。”顾眠拍了拍区晓觉的肩膀,“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佟棼棼见他这样冷淡:“那好,周一见。”

顾眠应了一声,连再见也没说就走了。区晓觉能感觉佟棼棼有些生气,但她竟然有些高兴。

“你对她太冷漠了。”区晓觉不以为意地说。

“是吗?”他淡淡地说。

“她挺漂亮的。”

“哦。”

“很性感,身材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