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海城回去后,又打过几次电话给区晓觉,催她回家。

她跟赵铭提了辞职,也说可以再留一段日子,等到来接替她工作的人到位再走。叶玫知道她要走后,对她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但隔了几天后,许晨曦却偷偷告诉她,老板和老板娘分手了,她忘拿钥匙又折回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他们吵架,老板觉得是她逼走了你。

区晓觉哑然,她辞职其实跟叶玫没有多大关系,但他们竟然会为此吵架。区晓觉想了又想,还是去找赵铭谈了一下。

“其实和你没关系。”赵铭淡淡地说,“矛盾由来已久,无法调和。”

“看得出她对你是真心的。”区晓觉说。

“她总是疑神疑鬼,让我的工作也没有办法进行。”赵铭摆了摆手,疲惫地说,“你别想太多,一段感情真的有问题,只是一个小口也会溃堤。”

区晓觉有些无言,有的感情就是水晶吧,如此美,却又易碎。

刚转进巷子的时候,区晓觉就觉得身后有人,她警惕地转身,却又只是看到几个路人。她加快步子,走进小区,在一栋楼前一闪身藏了起来。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手包,几秒钟,或者几十秒钟后,有个人终于走了上来,她举起包胡乱地砸下去,只在包落下去的时候失声喊了出来,对方没有及时躲避,被砸了个正着。

她呆住了。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苏豪。

“你怎么在这里?”她狐疑地问。

苏豪的脸立刻变得通红,紧张不已地说:“是夏千,夏千告诉我地址…我想来看看你。”

区晓觉放松下来,如释重负地问:“你应该喊住我的,吓我一跳。没有打疼吧?”

苏豪摸了摸脸,避开她的目光:“不,不疼。”

区晓觉打开门,让苏豪进去。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看她整理的行李:“你要走了?”

“嗯。”她去厨房里给他倒杯水,“打算回家。”

苏豪失望地“哦”了一声,接过水杯的时候局促地紧紧握住。这个羞涩内向的男生,始终没有办法镇定地面对区晓觉。

“还没有跟你说谢谢。”苏豪轻轻喝了一口水,垂着眼说,“害你被开除。”

区晓觉摇摇头:“没事,过阵子大概会去国外念书。”

“出国?”苏豪惊讶地问,“那不是更远了?”

区晓觉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对他满怀愧疚。

苏豪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走的时候,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纸杯。

那天夜里,区晓觉在梦魇中挣扎的时候,感觉到有一双手在安抚着她的脸,她突然间大汗淋漓地睁开眼,骇然看到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窗户被拉上了窗帘,屋子里的光线非常暗,但那只手还停在她的脸上,她惊恐地尖叫一声,立刻坐了起来,而对方在停了一秒后,转身朝屋外跑去,她浑身颤抖,就好像被人捆缚住了,动弹不得。

片刻后,她听到屋外有打斗的声音,她跳下床打开卧室的灯,拿起床沿边一根晾衣棍——是她晚上的时候特意放在那里的。

客厅的门是开着的,打斗是在走廊上。她哆嗦着走到门口,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两个人——竟然是苏豪和顾眠。

她的脑海里迅速在想,刚在站在她床边的人,是苏豪还是顾眠呢?那一刻,她不知道该帮谁,她不确定了。

这个时候,顾眠朝她大喊一声:“快报警!”

区晓觉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动,隔壁住户听到动静也拉开门出来,而这时,顾眠一拳打到苏豪的鼻梁上,他的身体踉跄一下倒在地上,顾眠趁机压住他。苏豪用手掐住顾眠的颈项挡在面前,顾眠有些吃力地再抬头打他一拳。苏豪使劲一踹,将顾眠踢倒。

隔壁住户看到这情景也傻眼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而终于摆脱顾眠的苏豪,朝楼梯间奔跑下去,顾眠追了过去。区晓觉只是拿着棍子呆呆地站在那里。

是苏豪吗?

刚才那个人是苏豪吗?

顾眠怎么又在这里出现?谁是尾随她的人?谁是那个在黑暗中偷窥她的人?照片呢?那些照片又被谁贴出来的呢?

“你没事吧?我去报警!”隔壁住户果断地说。

“不——”区晓觉惊跳着说,“我没事。”在这个瞬间,她想的,竟然是如果这个人顾眠,她一定不能报警!

她脸色苍白,浑身虚弱,这才朝楼梯口奔去。

她的眼泪迸出来,是因为惊恐,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她是如此担心,整件事都跟顾眠有关?他的报复还没有结束吗?某一个时刻,她是多么希望自己是完全信任着顾眠的呀。这个伤她至深的人,还会再给她致命的一击吗?

她冲下楼的时候,惊惧地看到顾眠手捂着肚子,艰涩地想要站起来。

她奔过去:“顾眠!”

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嫣红的血从指缝之间汹涌地出来,她惊慌地想要帮他,却发现她的手上也沾满了他的血——就像一口泉,温润的。鲜艳地涌出。

整个晚上,她就坐在手术室的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想要作呕,却又闷在胸腔处呕不出来,这种晕车一样的感觉让她非常痛苦,她却只是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默默地落泪。

她给夏千打了电话,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快死了,夏千,他因为我而快死了!”

夏千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区晓觉,让她忍不住落泪。

她穿着一件血迹斑斑的睡衣,裸着脚,头发凌乱,眼神绝望,泪流满面。

“他怎么会受伤?”夏千揽过她的肩,而她只是两手合十紧紧地握住,上面都是血渍。

“是苏豪。”区晓觉颤声说。

“他?”

“怎么会这样?”夏千也非常意外。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的时候,区晓觉立刻站起来跑到门口。

对着出来的医生,区晓觉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医生摘下口罩,长舒一口气,宽慰地说:“只是伤到脾脏,失血过多,手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还要观察。他很年轻,不会有事。”

区晓觉的肩膀如释重负地松下来,虚弱地说:“我想去看看他。”

“麻药还没有过,再等几个小时吧!”

“放心!”夏千安慰着,“他不会有事。”

等到顾眠醒来,护士才让她们进去探视。他的身上插满管子,戴着氧气罩,打着点滴。

他的脸就和床单一样白,昨天晚上她真的吓坏了,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她原谅他了,只要他活着。

“顾眠…”她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轻喊了一声,他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微微地睁开眼。

“别说话。”她说,“我不会走,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他轻轻地点点头,因为疲倦而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警察来询问过了,到处都没有找到苏豪,他藏了起来。警察还说,他们已经查到苏豪和区晓觉都住同一个小区,物业说搬来已经有几个月了。

区晓觉呆呆的,那个偷窥的人就是苏豪吧。

“平日里看他内向老实,竟然会做这样变态的事。”夏千气愤不已,“上次到教室去打辅导员就应该察觉他的性格太偏激了。”

区晓觉垂下眼。这个对着她,就会脸红,就会结巴得说不清话的男生,竟然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她也被镇住了。那么照片也是他贴的?拍她和辅导员的也是他吧?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一切的谜团,只有等警察找到苏豪的时候,才能知道吧。

顾眠很顺利地度过了手术后的危险期,除了虚弱和疼痛,他也在慢慢地康复。区晓觉正式离职,有着很多的时间来照顾他。大多的时间,她就坐在他的床边,给他念一念报纸,或者简单地聊聊天。

她为他削苹果,窗外是瓦蓝色的天空,云淡风轻。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六岁,他发烧的日子,她从家里偷溜出来,整夜都守在在他的床边。她的紧张和担忧并不比现在少,时过境迁,他们好像走了很长的一段弯路,终于又遇见。

她把苹果削成小小的一块,喂到他的嘴边,每一下,他都乖乖地张口,柔柔地望着她笑。

她在他的笑容里,心脏跳得厉害——她还是会为眼前的这个人怦然心动,为了他而紧张羞怯。

尤小颜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区晓觉站了起来。

“我只是来看看他。”尤小颜轻声说。

区晓觉点点头,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尤小颜看着顾眠的目光一直追着区晓觉到门口,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没有希望了。好在她对他的感情也并不深,这样及时抽身也好过继续付出,她应该感激自己的理智吧,提得起,放得下,这也是一种境界。

“你们在一起了?”尤小颜问。

顾眠稍稍坐起来一些,因为疼痛眉头蹙了起来,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区晓觉心里是怎样想的。

“她应该很感动吧!”尤小颜把带来的花束放到小桌上,花瓶里插着花,所以在买花的时候她选了有花泥的,她不太想用别人的花瓶来装自己的花。

“不是为了让她感动。”顾眠看向窗外,“我只是想保护她。”所以他每天晚上都守在她的门口,那天他听到她的惊呼,然后她房门被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一个人。他立刻就知道,就是这个人了!但他是怎么进到她的房间呢?他一直在门口守着,那么他是从窗户那里爬进来的吗?后来警察勘察过说了,苏豪是从隔壁的阳台翻过来的,他租的房间竟然就在区晓觉的隔壁,这公寓似的楼房一层有八户,而苏豪住进来半年,区晓觉竟然都不知道。顾眠只要想到,他也许在无数个夜里都潜进了区晓觉的房间,他在对面的楼层隐蔽着用望远镜偷窥着区晓觉,他的心里就非常难过,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呢,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陷进危险之中。

听到顾眠的话,尤小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是如此安好的一个人,但他的心属于别人。她有试着抢过来,她甚至还对那个女生撒了谎,她说他们在一起了。即使她让自己做了个反派的角色,却还是没有破坏掉他们。

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她看了看坐在走廊长椅上的区晓觉。她没有跟她打招呼,她那么冷傲地、那么矜持地从她面前走过,她知道她不会和她做朋友的,以后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她认识过顾眠或者区晓觉,她要把她的失败给藏起来——这是她的自尊心。

区晓觉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间,她的内心生出很多害怕——这一刻,她害怕的是,顾眠会和别人在一起,会喜欢上别人,会给她一个这样的一个背影,决绝的、冷漠的背影。

她疾步走进病房,她奔上前,几乎是扑过去抱住了他。她知道她弄疼了他,但她没有松手,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她在十六岁那年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喜欢。”

“很喜欢。”

“非常非常喜欢!”

她听到了他的回答,有时光在不断地后退,那些破碎的光在迅速地合拢起来,十六岁如小鹿一样欢快的区晓觉,偏着头在问那个青碧的少年…你喜欢我吗?喜欢吗?

“咚”——有悠长的钟声,从岁月里传来。

原来,是喜欢的呀!

8.第8章 爱情就是一箭穿心的事。

夏千坐在大厅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份今天的报纸,然后一遍一遍地看着大厅转角处那个仿古的时钟,离五点半还有一刻钟——林家聪是这个时间点下班。

林家聪在这家中美合资的外贸公司上班,虽然还没有拿到毕业证,但他已经正式签订了合同,并且也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公寓。夏千不能每天都在学校里见到他了,只好去他的公司找他。

林家聪在快到六点的时候才出来,夏千迎上去的时候,脸上放着光,现在的林家聪跟在学校里时不太一样,更多了一份男人的自信淡定,他穿着藏青色的衬衫,灰色的西装裤,微微侧身跟身边的女子说着什么。待夏千把目光放到那人的身上,心里微微地有些不悦——她怎么会也在这里工作?

她叫罗萌萌,是在林家聪失恋后出现的,她就是秦丛说的那个林家聪的高中同学。比起成洁来,她更沉得住气,成洁大张扬太浅薄,脾气还有些坏,除了长得真的美,应该算得上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只是她和林家聪还是分手了。刚让夏千内心狂喜,又遇到了另一个情敌,这个罗萌萌应该是知识性女性吧,很利落的披肩碎发,戴黑框的眼镜,总是穿很修身的套装,走路的时候,背挺得很直。

“找我有事?”见到夏千,林家聪皱了皱眉。

夏千也不看罗萌萌一眼,抬手就挽住林家聪的手臂:“秦丛说想跟你一起吃饭,让我来接你。”这借口也找得太牵强了,秦丛若是找林家聪吃饭,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何况秦丛在东城实习,为了吃个饭距离也太远了。

林家聪抬了抬手,松开夏千的手,对罗萌萌说:“这个计划书我晚上回家整理出来。”

罗萌萌微笑着看着他:“如果有需要解释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夏千被冷落在一边,干脆从他们中间的缝隙挤过去:“好吧,林家聪,是我想跟你一起吃饭。”

“我还要赶工作。”林家聪无奈地说。

夏千偏着头,快速地说:“那我买菜去你那里,给你做饭,你忙你的,吃饭的时候喊你!”

“不用了。”

“那我们在快餐店随便吃点,你总得要吃饭。”夏千快速地说。

“我真的很忙。”林家聪咳嗽一下说,“我最近都很忙。”

罗萌萌突然插进来:“一起吃饭吧,我知道你家附近一家湘菜馆,味道不错。她大老远来了,吃个饭也没关系。”

这一刻,夏千是希望林家聪不要答应。

但林家聪显然没有察觉夏千的内心活动,迟疑了一下说:

“那好吧。”

夏千能感觉罗萌萌得意的目光掠过她,心里哼哼两声,决定忽略过去。

是一家小而精致的湘菜馆,蓝底小白花的台布,棕色的木头桌椅,服务员统一穿着与桌布同色系的服装,头上包着一块小方巾。

罗萌萌把菜单递给夏千,她并不客气,拿过来指定江山:

“辣牛蛙、农家小炒肉、芹菜碎牛肉…”又问了问林家聪,他想吃什么,他说了声随便,夏千就又点了两个菜就把菜单递回到服务员手里。

“你还想吃什么?”林家聪有些尴尬地问罗萌萌。

她很大度地笑笑:“挺好的,就这样吧。”

等着上菜的时候,林家聪的手机响了,他说过一句抱歉,拿着手机在一旁去接。

夏千自顾自地饮着面前的茶水,罗萌萌突然地说:“你很喜欢他?”

“废话!”夏千没好气地说。

“这份工作是我给他推荐的。”罗萌萌说,“他和我一起工作。”

“那又怎样?”夏千有些凌厉地说。

“你炒股吗?当你一直投资却没有收益的时候,你所做的是斩仓——这也是止损。”罗萌萌气定神闲,“懂得止损的女人才是聪明的。”

“你是在让我放弃林家聪?”夏千嗤笑,鄙视地说,“也许止损的人应该是你。”

罗萌萌神秘地笑了笑:“那我们拭目以待?”

夏千冷哼一声,不再吭声。

林家聪回来的时候,夏千已经把被罗萌萌影响的那部分情绪整理好了。三个人闲散地聊着天,当罗萌萌和夏千都想往林家聪的碗里夹菜时,两个人都一怔,手停在了半空中。

林家聪迟疑地说:“我自己来。”

餐毕,罗萌萌说她自己打车回去,夏千立刻说:“那慢走,不送。”

“我替你也拦辆出租车。”林家聪对夏千说。

“我送你。”夏千赶紧拦住他。

“我就在附近。”

“那我刚吃过饭就当散下步,放心,就送到楼下。”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罗萌萌笑了一下,对林家聪说:“那我走了。”

林家聪点点头。

夏千走在林家聪的身边,手臂有意无意地碰着他的手臂,她能感觉他的身体朝外略闪了一些,她就又朝他靠近一些,几次三番,林家聪几乎走到车道上。

他终于如释重负地说:“我到了。”

“口渴了,上去讨杯水吧。”她耍着赖皮。

不由分说,她抢在前头上了楼,又从他手指间抢过钥匙,开了门。

她冲进卧室,呼啦一声扑到他的床上,抱着他的枕头又啃又亲。他叹了口气,然后去拿了瓶饮料给她。

她在接过饮料的时候,调戏地握住他的手,拉扯之间他的脸微微涨红了。他终于挣脱她的手,别过脸。

夏千终于愤懑地说:“林家聪,我有细菌呀?挨着我你就会被传染?”

今天她被罗萌萌激到了,刚调整好的情绪一下就收不住,干脆狠狠地盯着他,把坏脾气给发了出来。

“我…”林家聪喃喃地说,“我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