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害怕危险,是因为惧怕死亡。而一个人惧怕死亡,是不想承受死亡的痛苦、不舍世间的人或者物。她染千桦,除了雅歌,好像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染千桦笑了笑,“我这辈子,从没为她做过一件事,她很痛恨我,痛恨我当初不要她。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抛下她了!”

“将军!不要。”

但人已经走远了。

慎夫人坐上马车,换了一身男装,将三千青丝挽成高髻,霎时,弱不禁风的她有了英姿飒爽的气息。她眉尾一挑,选了一片马,朝染千桦追了过去。

酒楼的豪华厢房内,华珠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余斌。

余斌斜斜地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天,一脸闲适。听到推门的声音,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轻轻笑道:“你终于肯露面了。”

“荣王呢?你们两个到底狼狈为奸做了些什么?”正色问完,华珠与流风一起走进了房间。

余斌笑了笑,终于推着轮椅转了过来,看了流风一眼,指向对面的椅子:“二皇子妃,请坐。”

华珠不坐。

余斌就道:“说来也巧,今日客栈之中来了位说书先生,他走南访北、见识颇广,但凡他讲的故事总有七八分来历,二皇子妃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听一听吧。”

他话音一落,一楼的大堂内便响起了拍板子的声音。华珠循声望去,就见一名身着青衫、年纪四五十、模样清瘦的先生执一柄折扇,在一个放了清茶的方桌后坐了下来。

这位先生,长得好生熟悉。

“是不是觉得在哪儿见过?何止见过,他讲的东西,二皇子妃还听过呢。”余斌注意到了华珠的脸色,意味深长地笑了。

华珠想了想,眸光一凛,这不是她和廖子承、颜博入京的时候在驿站碰到的说书先生吗?余斌说她不仅见过,还听过他讲的东西…余斌怎么知道他当时讲了什么东西?难道…余斌那时也在驿站?

“余斌!那场刺杀是你安排的?”

余斌扬眉一笑:“说起刺杀…嗯,我那一回不过是想给你们一些警告,真正的刺杀你怕是没有见过吧?”

真正的刺杀…

染千桦骑着赤翼,一路狂奔,赤翼极富灵性,无需染千桦扬鞭,便如蛟龙一般直直奔向了前方。

穿过喧闹的街市,走过静谧的小道,驶入一处幽深僻静的竹林。马儿跑得如此之急,半路却未有飞禽走兽被惊起,多年征战的经验告诉染千桦,这里已经被更庞大的队伍惊扰过,野兽们纷纷逃开了。

染千桦握紧缰绳:“赤翼,快!”

赤翼的速度已接近极限,它猛地打了个呼呼,用尽全力,将自己逼过了极限!

染千桦从未像现在这般焦急过,急得胸口仿佛有鲜血涌动。她能感受到自己进入了敌人的包围圈,且越来越深入。幽暗的路,像黑夜之神张开了大口,她正一步一步进入它囊中。

咻!

一支利箭闪电般地自侧面射来,染千桦左臂一论,将箭挡了开去。她左手废得无法再拿兵器,只能做了一个特殊的铁套套在手臂上。她左臂一绕,将缰绳紧紧圈住,右手拔出腰间的宝剑,一招劈向了利箭驰来的方向!

只听得“嘭”的一声爆破,十多颗竹子被劈成了碎末,一名银衣刺客身躯一震,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紧接着,四面八方,十数道黑影从天而降!每个人身上都释放着不弱于沙场猛将的气息!

北齐,什么时候有一支这么厉害的力量了?

来不及思考,刺客们便纷纷挥剑杀向了染千桦。

染千桦朝后一仰,倒在马背上,避过二人的左右夹攻。同时,她以臀为轴,向左一转,一脚踢开了左边的刺客,右手的剑也刺穿了右边的刺客。

二人倒下后,很快又涌上新的刺客。

“小的初到贵地,来给各位讲段故事!说的是十五年前,被咱们北齐压制了三十余年的胡国突然杀出一匹黑马!其人才貌双全、举世无双!用起兵打起仗来更是有如神助!短短三月,他率领胡军攻破我北齐防线,杀入我北齐境内,一连掠夺城池十、三、座!朝中派了十多名熟知兵法谋略的将军指挥作战,结果全都败在了此人手上!你们可知此人是谁?”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秀才不耐烦地摆了摆袖子:“果然是外地来的!这故事咱们从小听到大,如今都懒得谈起它了!”

说书先生的脸色变了变。

一名老伯笑呵呵地道:“十几年前的那场战役,我儿子还参加过呢!我儿子说啊,那名军师穿着银色的盔甲,一路驰过沙场,像天降雷霆锐不可当!但他这身本事却是来自中土,来自咱们北齐赫赫有名的染家!”

“他到底谁?”一名外地来的壮汉好奇地问。

老伯就道:“染老将军的关门弟子!”

壮汉倒吸一口凉气,期待老伯给出更详细的解答,老伯却优哉游哉地拿起筷子吃菜,不乐意多说了。壮汉与几名外地游客纷纷看向了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笑了笑,撩开下摆,一脚踩在了凳子上:“没错!那人就是染老将军的关门弟子!他二十多年前,一个风雪飘摇的夜晚,染老将军下朝归来,在路边捡到一名裹在襁褓中、哭得声嘶力竭的小男婴,那娃娃生得粉雕玉琢,好生可爱,一见到染老将军便止住了哭泣,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那可怜的小模样,把染老将军的一颗心都给溶掉了!染老将军见天赐男婴,帮取名为染天赐,可谁能想到,这个因一时的恻隐之心而收留在家的天才男婴居然是胡国的皇子呢?”

“哇!引狼入室啊!”壮汉惊得身躯一震。

“何止引狼入室?还倾囊相授,把他培养成了天下第一神将!”说书先生把折扇一晃,愤愤不平道,“染老将军一朝养虎为患,终究铸成大错!染老将军在金殿立下军令状,不杀此逆贼,愿以满门性命祭奠边关的数万亡魂!染老将军挥师东上,欲亲手砍掉那逆贼头颅!谁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染老将军非但没能清理门户,反倒将自己的一双腿给搭了进去!圣上急了,染家也急了!染老将军已是我北齐第一猛将,连他都拿不下的战役,谁还有法子?难道说…果真应验了那句话,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胡人鞑子要翻身做主奴役咱北齐了?可咱北齐不能臣服胡人鞑子啊!他染家数百口人也不能白白给死去的将士赔命啊!这时,染老将军的孙女儿,也就是染将军,挺身而出,带领一队死士潜入胡国,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暗杀,终于将那逆贼剁成了肉酱!”

壮汉若所有事地挠了挠头:“这么说,那个什么国师什么皇子,哦,还是叫他染天赐吧,你既然说他是天下第一神将,那染将军又怎么是他的对手?”

“对呀对呀,染将军是他小师妹,按理说打不过他吧?”另一边,有人附和。

说书先生神秘兮兮地品了一口茶,笑道:“染天赐这一生只想要两样东西,一,天下!二,染千桦!不过天下与染千桦之间,他最终选了后者。”

语毕,说书先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一字一顿道:“软、骨、散!”

一刀落下,染千桦避之不及,被砍伤了左臂。

染千桦翻身下马,单膝跪下,用剑支撑起好似突然间便失了大半力气的身体。

周围的杀机,并未因她的虚弱而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迅猛、更加狠辣地朝着她攻来!

后颈一凉,染千桦转身,一剑横斩,却没像以往那样将对方砍成两半。不仅体力,连内功也一瞬间消失了。

又是一剑砍中了染千桦的后背,鲜血四溅,喷到赤翼的腿上,赤翼扬蹄狂啸,跨过染千桦,朝对面的刺客猛踏了过去!

“啊——”一声惨叫,却是刺客被赤翼的马蹄踩碎了胸骨。

刺客开始分成两拨,一拨围杀染千桦,一拨围杀赤翼。

染千桦的身体越来越软,越来越虚弱,她的身上,已经中了五剑,左臂两剑、后背两剑、右腿一剑。可她还不能倒下,她还没见到她的雅歌!

咬咬牙,忍住剧痛与虚弱,染千桦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那嗜血的眼神,让准备举剑冲向她的刺客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更为凌厉的冲她冲了过来!

“啧啧啧,中了药还能这么凶猛,不愧是北齐的战场神话。”

慕地听到熟悉的女子话音,染千桦持剑的手一顿,看向了来人。

而就在这转身的一刹那,一支闪动着银光的短箭弧线飞来,戳进了她的胸膛!

染千桦身躯一震,直直倒在了地上,眼睛,却死死地看着女子走来的方向:“怎么…是你?”

“很诧异吗?染千桦?”女子淡淡一笑,再不复一丝一毫的娇弱与可怜,“一心一意为对方赴死,结果却被对方下药拖累致死,染千桦,天赐的痛你感受到了吗?”

染千桦瞳仁一缩,想起雅歌递给她的一杯果酒,是雅歌…雅歌给她下了药。

“你…你利用雅歌…你好卑鄙!”

女子很坦然地点了点头:“是,我是利用了雅歌,但天底下谁都有资格批评我,唯独你没有!染千桦,我生来就是天赐的妻子,如果没有你,我们现在一定生活得很好,有很多孩子!他会是下一任的可汗,我会是下一任的王后!但这一切,都被你无情地毁了!你利用天赐对你的感情,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利用他、最后还杀了他!染千桦,你有今天,全都是你的报应!”

胸口一痛,染千桦吐出了一滩血水。

女子低头,笑得肩膀都在颤抖:“染千桦,快要不行了吗?你到死,都没听你女儿唤你一句娘亲呢!你甘心吗?不甘心的话爬起来呀,爬起来杀了我,杀了他们,杀光天赐留给雅歌的影卫!”

“你…你…”

“是,我也是天赐训练出来的影卫,我们全都在天赐的床前立下血誓,要一辈子保护雅歌。来呀,来跟我们同归于尽!但这样,你女儿就没有保护伞了。没关系的染千桦,反正你已经抛弃过她一次了,再抛弃一次也没关系。”

染千桦又咳出了一滩血水,她没力气杀出重围,只能以自爆的方式与他们同归于尽,但真的同归于尽了,她的雅歌怎么办?要怎么办…

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极强的嘲讽:“我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十四年!我告诉自己,哪怕是牺牲我最宝贵的东西,也要叫你、叫染家、叫北齐,叫所有对不起他的人付出血的代价!染千桦,你好好看着,看着我博尔济吉特·纳珠,如何粉碎你的战功!如何绞杀你的染家军!如何让被你护在羽翼下的北齐分崩离析!”

冷冷地说完,慎夫人,不,博尔济吉特·纳珠脚尖一点,施展轻功跃入了丛林深处。

那里,隐约有少女担忧的声音,含了一丝哭腔,飘渺地传来,依恋地唤着“母亲”。却又不知道,这一方天地,她的生母正为她而死去。

染千桦的视线模糊了,只能依稀看见赤翼在她旁边跪下,大大的眼睛流下悲伤的泪水来。染千桦虚弱地抬起右手,抹掉赤翼的泪水:“去找…雅歌…照顾她…不要…再回来…”

赤翼的泪水一滴一滴流了下来,砸在染千桦满是鲜血的脸上。但此时的染千桦,已经看不见它眼底的悲伤了,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片黑暗。只有耳畔,似清晰还模糊地环绕着各种声音,染天赐的声音、爷爷的声音…

“染千桦!老子就要娶你,你嫁不嫁?谁不许你嫁,老子把他的天给掀了!”

“圣上!老臣识人不明、养虎为患,而今酿成大错!但老臣绝无勾结胡国之意!老臣确实不知他是胡国的血脉!老臣愧对圣上多年爱重,今自断双腿,并立军令状,不杀此贼,满门灭之!”

爷爷,这辈子…我一直在做你的孙女、做染家的千金、做北齐的将军,若有来生,我可不可以只做我自己?

天际,一颗流星灿灿地划过。

留个表情吧╮(╯▽╰)╭

【第一章】染老将军的怒火

宫阙深深,月光流华。

皇帝得知慎夫人失踪了,勃然大怒,把戏班子全体人员打入暴室,一个个儿严刑审问,逼他们交代慎夫人的下落。但他们初来乍到,跟慎夫人一句话都没说话,又哪儿交代得出慎夫人的动静?

皇帝的怒火逐渐蔓延到了整个后宫,好几名曾经与慎夫人有过口角的宫妃也被关了起来,其中包括张嫔与赵嫔。赵嫔、张嫔没想到放一把火能把人给烧不见,莫非是烧成灰了?但这话二人不敢问,一问,皇帝就该治她们一个毒害慎夫人的罪名了。

但常言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二人尽管死咬住牙关不承认陷害过慎夫人,王歆身边的温女官却站出来指证了她们。

“启禀圣上,昨日,二皇子妃出宫前曾叮嘱太子妃留意慎夫人的动静,慎夫人喝多了酒,奴婢怕慎夫人出什么事儿便追了上去,半路,就看到张嫔与赵嫔鬼鬼祟祟地跟踪着慎夫人,等慎夫人进了小芳斋,二人也跟着进去了,奴婢即刻回去禀报太子妃,谁料不久便听说小芳斋走水了。”

其实,王歆不仅叫她盯紧慎夫人,也叫了另一个小太监盯紧染千桦,可惜染千桦武功太高,一眨眼便把小太监甩掉了。如果跟踪上了,悲剧…或许没那么容易发生了。

但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与结果。

就在皇帝雷嗔电怒,打算把张嫔、赵嫔赐死之际,老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对,是跌,是撞!七岁入宫,距今已有五十年,规矩学得极好,从未出现过如此失态的一面,但眼下,他顾不得龙颜大怒,形象全无地滚进了殿内。

“圣…圣…圣上!”声音,颤抖得仿佛淬了寒冰,细碎间,叫人顿生凉意。

皇帝本就为慎夫人的事儿冒火,一瞧他这副作态,气得摔了杯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圣上!染将军…染将军…”眼泪,吓了出来。

皇帝的心咯噔一下,起身问道:“染将军怎么是了?”

老太监拿袖子抹了泪,哀嚎道:“染将军…殁了!”

“什么?!”皇帝身躯一震,惶惶然地跌在了椅子上…

染千桦的尸体是被赤翼驼回染府的,没人知道这匹受了重伤的马是如何把没了呼吸的主人驼到背上,又如何一路流着鲜血把她送回家。当染府家丁被巨大的撞门声惊醒并打开朱红色的大门时,赤翼已经把自己的一颗脑袋撞得头破血流了。

家丁一瞧是小姐的马,再一看马背上僵硬的身体,吓得魂飞魄散,忙把小姐抱下来,一抱,才知怀中的人儿已经没了生命的气息…

一夕之间,染家白布漫天,从湖泊到凉亭,从花园到大院,全都响起了一阵悲恸的呜咽。

“桦儿!我的桦儿!桦儿啊——桦儿——桦儿你应我一声啊,桦儿——”染老夫人抱着染千桦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桦儿——我的桦儿啊——”

可是她的桦儿,再也听不到她的呼唤了。

染老将军紧皱着眉,死死隐忍,却依然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染老夫人腾出一只手,使劲地推搡他:“都怪你!都怪你!我好端端儿的孙女儿,你不叫她跟别的女子一样呆在闺阁,偏让她习武、上沙场!她是遭了什么孽,才投生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呀?桦儿——桦儿——”

她的桦儿,从小被打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又断了多少根骨头,就连左手…都残废了!可纵然如此,她还是没能逃过惨死的厄运!她学那么多武功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把她逼入更危险的境地罢了!

大嫂桑莞端着水盆来到床前,一边哭,一边给染千桦拖鞋,别的女人,都被父母和丈夫保护得好好儿的,桦儿却一直一直在保护着别人…

门被推开,一道淡青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叠火红如霞的嫁衣。

“让我跟千桦单独呆一会儿。”顾绪阳神色淡淡地说着,眼底瞧不见一丝悲恸,仿佛染千桦还活着。

大家彼此看了一眼,哽咽着走了出去。

顾绪阳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缓缓坐下,拿剪刀剪开被干涸的血迹凝固在身上的衣裳,每扯动一下,心就抽一下。

“疼吗?我轻点。”微笑着说完,顾绪阳拧了帕子,为她细细地擦拭身体,尽管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但碰到伤口时,顾绪阳还是格外小心。她这张脸,无疑是极美的,她的曲线也是凹凸有致的,可她的肌肤,大大小小的伤疤不计其数,看得顾绪阳浑身都抖了起来。

洗好,又为她换上嫁衣,顾绪阳温柔地笑了笑。

“这是我第一回见你穿女装,你瞧,真好看。”

“千桦我撒谎了,我追得不累,我还想多追你几年。”

“怎么办?他们两个比我先认识你,连到了黄泉路上,也比我先遇见你,我为什么总是迟到的那一个?”

“染千桦,到底谁杀了你?!”

华珠赶到染家时,染千桦已经躺进棺木了。

身形一晃,华珠伏在了黑漆漆的、冰冷的棺木上。

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美丽而沉静,仿佛睡着了随时可能睁开眼睛一般。前一刻还活生生在周围走动的人,这一秒却成了再也无法苏醒的芳魂,华珠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华珠总觉得自己很凄惨,一辈子活在赫连笙编织的美梦中,直到母子共赴黄泉才猛然醒悟,一切不过是黄粱梦一场!可是知晓了染千桦的处境,华珠才意识到,这个女人承受的苦楚远远大于她的。她不过是临死前知晓了一瞬的真相,染千桦却用一辈子的时间忍受着真相。

陈轩可以爱,但陈轩不值得她爱。

染天赐值得她爱,可她不能去爱。

当她历经磨难终于碰到顾绪阳时,一颗心又被对雅歌的思念与愧疚塞满了。

母女生离十四年,知晓真相的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表姐,你等着,我会把雅歌带回来,让她叫你一声‘娘亲’!至于那个害了你的人,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她!”

天蒙蒙亮,皇帝穿戴整齐,亲自前往染府吊唁。

失去保卫了边疆十多年的神将,皇帝的心情非常沉重。

一路,与皇后无话。

染府已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吊唁的官员,听说死的是染千桦,全都捶胸顿足、难以置信,在他们看来,染千桦这种在沙场跌打滚爬了十几年都安然无恙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殒命了?简直太叫人无法接受了!

刑部与大理寺都介入了命案的调查,势要全力捉拿真凶。

皇帝走入染府,并未叫人通传,直接与皇后去了灵堂。

众人见到皇帝与皇后,纷纷要行礼参拜,皇帝摆手,免了。

看了一眼棺木中穿着大红嫁衣的染千桦,皇帝才恍然惊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她是女子,她虽美丽却也冰冷霸气,但凡难的、险的、无法攻克的,唤一声“染爱卿呢?快给朕叫来!”事情仿佛就能迎刃而解,可现在——

“染爱卿。”皇帝低低地唤着,无人应答,皇帝的胸口有些发堵,“给朕找到真凶!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顾尚书与大理寺卿福身,异口同声道:“臣,遵旨!”

须臾,长乐公主也来了。

大家都以为长乐公主与染千桦从小关系不佳,染千桦死了,长乐公主应该很高兴才对。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长乐公主在看到染千桦尸身的一霎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不是虚伪的干嚎,是痛彻心扉的啼哭。

“染千桦你这个傻子,你出门不会跟人打声招呼吗?你上哪儿不晓得多带几个人吗?你以为学了几年功夫就天下无敌了?傻子!你就一傻子!你一辈子都在做傻事!”

长乐公主哭着骂着闹着,弄得一屋子人全都愣了神,等她哭够了,不,又似乎并未哭够,只是暂时敛起情绪,泪汪汪地咬牙道:“本公主悬赏一万两黄金,换取真凶人头!还有,只要能提供有用的消息,一次百金!”

一条消息换一百两金子,北齐开国以来头一回有人如此大手笔。

但众人没说什么,因为他们觉得,为染千桦,值!

吊唁进行到一半时,忽而有一名染府的家丁说门口有胡国使者求见。

胡国使者早在多日前便离开了京城,这又是哪儿来的使者?带着疑惑,皇帝与诸位大臣前往了大门口。

一去,就见荣王也不知何时在染府对面三丈远的空地上摆了个三人高的小木台子。

台子上,荣王倨傲地看着下方陆陆续续赶来的人,在他身边,是被五花大绑的慎夫人。台子边缘没有护栏,只前方有一个半人高的凭栏,若稍有差池,二人可能从台子的另外三面摔下去!

皇帝被这一幕弄得心惊肉跳:“荣王!是你绑架了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