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子承想了想,点头:“多谢老伯了。”

老伯把柴火捆好,扛在肩上,这回,换了右肩,倒也还算利索。

在华珠的认知里,这么大把年纪还能干这么重的活儿简直是个奇迹,不由地夸赞了老伯一句。

老伯哈哈笑了:“我这不算什么,东头老吴家的,九十咯!每天上山砍柴,比我砍的都多!”

哇!华珠惊到了:“这么厉害。”

老伯见这位夫人虽然一看就是系出名门的娇娇小姐,可没有半分架子,心中又多了几分欢喜:“咱们都干习惯了!”

一路走来,廖子承发现许多房舍都是空着的,偶有人居住,却也不见男丁,只有老人与孩童在院子里或戏耍,或做着简单的手工。

“老伯,你们村子…挺空的。”廖子承仿佛很随意地来了一句。

这里的地界临近琅琊,不该这么空荡才是。

老伯叹了口气:“唉,村子里前些年遭了旱灾,良田都死光了,大家饿肚子饿得不行,就都出去找差事了。”

“快过年了,也不回来吗?”廖子承又问。

“自打去了就没回来过,也不知是不是死在外头了。”老伯嘀咕了一句。

很快,二人抵达了老伯居住的小院子。

一进门,一名十二、三岁穿着红色棉袄棉裤的少女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爷爷!”

话落,看见廖子承与华珠,猛地怔住。

状态不好,草稿都打完了,就是敲不到键盘上,嘤嘤嘤~

【第三章】蜜月之旅(二)二更

少女显然被这样的天外来客惊到了,她生在山沟里、长在山沟里,从没见过比村长夫人还漂亮的女子,这位夫人比村长夫人漂亮多了,她旁边的男子却比她又漂亮几分。

少女惊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老伯放下柴,哈哈一笑:“翠儿!快来见过廖公子与廖夫人。”路上,几人互通了姓氏。

被唤作“翠儿”的少女腼腆一笑,学着村长夫人的架势行了个蹩脚的礼:“廖公子,廖夫人。”

翠儿是村里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可华珠一伸出手,那指甲冰晶莹润的玉色,就叫翠儿相形见拙了。

老伯就道:“莫怕,他们是救了我的贵人,我刚刚背柴摔了一跤,没他们的话我怕死要冻死在路边了。你去把大屋收拾出来,贵人们住一晚。哦,晚饭记得打个鸡蛋。”

翠儿一听爷爷的口中蹦出“死”字,红了眼眶。怯生生地看了看华珠与廖子承,不敢说话。

老伯转头看向二人,说道:“我孙女翠儿。”

华珠友好地笑了笑:“翠儿姑娘。”

翠儿憨态可掬地笑了笑:“我去拾掇屋子了。”

老伯把二人迎入堂屋,用干净的大碗倒了热茶:“这会子是饭点,我不好上门,等吃过饭了,我再上老杨家给夫人抓点药回来。夫人跟我说说你是什么症状?”

“劳烦老伯帮我买点柴胡桂枝就好了。”华珠说完,拿出一粒碎银递给老伯。

老伯慌忙推却:“使不得使不得!二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要二位的钱!老杨家的与我是朋友,我明儿多替他砍一捆柴火就是了。”

华珠没再坚持。

不多时,屋子拾掇好了,廖子承扶着华珠入了里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桌子与两条板凳是这个屋子的全部家具。

床单打了补丁,但看得出干净整洁,还散发着一股皂胰子的香味。

这么贫寒的家庭,用得起皂胰子也算是奇葩了。

华珠眸光一扫,喉头滑动了一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没过过苦日子,乍一进了山窝窝,真是连脚都不知该往哪儿迈。

再看廖子承,始终神色如一,没有半分嫌弃。

似是看出了华珠的不适应,廖子承抱了抱她,轻声道:“体验一下民生疾苦,尊敬的提督夫人。”

华珠噗嗤笑了,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半开玩笑地说道:“是,夫唱妇随,相公要去哪儿,妾身都跟着,无怨无悔。”

廖子承低头,额头碰了碰她的,发现还是很烫,就用水囊装了冰冷的水要给她物理降温。

华珠不乐意,难受得紧,偏过头避开。

“听话。”廖子承把她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将水囊放在她额头上。

华珠其实也不是病得特别厉害,除了浑身酸软、头脑晕乎、胃口不佳之外没什么,可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她就想拿乔,就想病娇。

委屈地哼了哼,抬起没太大力气的手,打开他的。

这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哪里又打得开?

廖子承看着她酡红的脸蛋、迷离的眼神,眸色一深:“其实,还有个法子可以退烧的。”

“什么?”华珠下意识地问。

“出汗。”廖子承说着,一把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尔后探入她罗裙,扯掉了什么,吓得华珠花容失色,却又听得他不怀好意地说道,“宝贝儿,动一下。”

华珠的脸“唰”的一下红了:“禽兽!我生病了!”

生病了那里也有反应了,不过是与他稍稍亲密一点,身子便像感受到了某种召唤,不受控制地为他敞开,想迎接他的到来。

廖子承轻轻一笑:“那还是…物理降温?”

“嗯…嗯…物理…降温。”这是别人家,他们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想想华珠就羞得不行,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堪堪抑制住被他轻轻一挑逗就急剧迸发的欲。望,“放我…下来。”

廖子承吮了吮她嘴里的香甜,把她平放在床上,拿着水囊为她降温。

华珠抿唇,偷瞄了一眼他支起的某处,捂唇偷笑。

约莫过了一刻钟,老伯说饭好了。

廖子承猛灌了一大杯凉茶,扶着华珠走了出去。

饭摆在堂屋,陈旧得已有裂口的四方桌上,一大碗咸菜,一小碗蛋花野菜汤,这汤是给华珠的。

华珠还有一碗半干的红薯野菜…粥?汤?不见米粒就是了。

廖子承的红薯野菜是大份的。

老伯和翠儿面前各是一碗汤水,几乎看不见东西。

翠儿亮晶晶的眼睛,总不由自主地看向华珠的蛋花野菜汤,他们养了一只老母鸡,每天下一个蛋,可蛋是要攒起来卖钱的,她一个月也吃不到一个。刚刚做蛋花汤的时候,她快要馋死了,差点儿就忍不住偷嘴,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哎呀,夫人姐姐怎么还不吃?凉了就腥了。

不过就算腥了,也还是很美味的。

思绪转过,翠儿吸了吸口水,下意识地端起碗,想喝口红薯野菜汤解解馋。

谁料,老伯用筷子打了打她手臂,意思是,贵人都没动筷子,没规矩!

翠儿吐了吐舌头,讪讪地笑了。

廖子承拿起筷子,放在桌子下的手捏了捏华珠大腿:“吃饭吧。”

华珠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不是太馋,而是…完全没有食欲!

好吧,说她娇气她也认了,她虽是庶女,可年府的生活水平比琅琊的一些官宦之家还好,更遑论她前世做了二十年皇妃,今生又嫁了当朝二皇子,几…几…几时吃过这种东西?

抿了抿唇,想起廖子承那句“体验民生疾苦”,华珠决定…当一个合格的父母官太太!

华珠捏起缺了顶端一块儿的破白瓷勺子,舀了一勺蛋花,在翠儿艳羡的注视下含送进了嘴里。

连盐都没放!油也是没经过精纯提炼的,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菜籽味儿。

华珠干呕,忙用帕子捂住。

她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身体的反应她控制不住。

老伯的面色有些尴尬。

翠儿不明白,只睁大眼睛问:“夫人姐姐你不喜欢和蛋花汤吗?”

华珠一时哑然,再舌灿莲花的她在面对乡亲如此质朴的表情时也没了言语。

廖子承微微笑了笑,把华珠的蛋花汤倒了一半到空碗里,递给翠儿,又把剩下那碗递给老伯。华珠的勺子事后没放进去,这两份汤都是干净的。

“我内人最近胃口不大好,不吃荤腥,老伯和翠儿姑娘别见怪。”

语毕,又把自己碗里的红薯和野菜分了一半给老伯,又分了四分之一给翠儿。

老伯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廖子承语气和缓却不容拒绝道:“吃吧,我们在镇上吃了很多,还不饿。”

那边,翠儿的眼睛都泛着绿光了。

老伯面露难色地皱了皱眉,叹气,叫翠儿开动了。

翠儿高兴得合不拢嘴儿,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却没立刻喝最爱的蛋花汤,而是先吃完红薯野菜,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极为不舍地一小口一小口喝起来。

这是一个懂得推迟满足感的孩子。

华珠笑了笑,再次举箸,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实在是味同爵蜡。

老伯吃完了,把碗端起来,将最后一滴汤汁也喝进去了。

廖子承一直没动筷子,等到老伯放下碗,又把剩下的一点红薯与野菜递给了老伯。

老伯正欲拒绝,廖子承却已拿过华珠的碗,把华珠吃剩的红薯、野菜一点一点吃进了嘴里。

吃过饭,翠儿收拾了碗筷去洗。

因为喝到了蛋花汤,脸上满是喜悦和满足。

老伯多点了一盏平时舍不得点的油灯,为华珠和廖子承倒了两杯热茶,又摆了火盆,丢了个树根在里头烧。

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浓烟却呛得华珠眼泪直冒。

廖子承握住华珠的手,神色如常地问向老伯:“老伯,你们家的日子何以如此艰难?儿女们呢?”

老伯握住火钳拨弄火盆的手就是一顿,须臾,幽幽一叹:“老大和老大媳妇儿跟同乡一起出去找差事了,至今没回。”

“音讯全无?”廖子承追问。

树根被烧得爆出了几粒火星子,老伯眨了眨眼,抬手拭去不知是不是被浓烟熏出来的泪,说道:“是啊,走了几年了,连个铜板都没寄回来过。”

老人家想要的铜板吗?怕是一声平安吧。

华珠望向廖子承,暗夜中,只觉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又多了一丝冷冽。

心口一震,华珠又看向了老伯:“老伯,你刚刚说老大,你还有别的孩子吗?”

老伯沉默。

翠儿洗完碗筷,推了门进来,蹲在火盆旁,伸出被冷水冻得发紫还长了几个冻疮的手,一边烤火一边说道:“二婶子不让二叔管我们!”

她唤二婶、二叔,如此,她是老大的女儿了。

廖子承的浓眉微微一蹙,淡道:“此等不孝之举,村长不管?”

北齐以孝治天下,一个不孝的罪名足以让朝廷命官前途葬送,但这种台面上的东西层层落下,抵达天高皇帝远的山沟沟里时,便不大奏效了。

廖子承与华珠还发现,听到村长时,老伯与翠儿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哎哟,爹——翠儿——你们在家呢!”

伴随着一道娇柔的声音,们被推开,冷风灌了进来,一名身着酱色长袄、白色襦裙的妇女也跟着走了进来。

妇女年纪三十五六,圆脸,双下巴,面色红润,眉毛略淡,三角眼,眼尾有细细的纹路。

看看她,再看看老伯,华珠实难相信他们是父女。

“爹!来了客人你咋不通知我一声?翠儿小,不懂待客,好歹也叫我过来搭把手哇!”妇人精锐的眸光自廖子承与华珠的脸上逡巡而过,自以为恰到好处地掩饰了眼底的惊艳,却不知如此大刺刺地打量别人本身就是无礼的行为。

“二位是大城里来的吧,我是我爹的女儿,村里人都叫我兰大嫂子。”兰大嫂子很热情地打了招呼。

廖子承淡淡点头,算作回应。

华珠笑了笑,也没报自家名讳,看得出来老伯的表情不大高兴,似乎不欢迎这个所谓的女儿。

想想也对,她穿得这么光鲜亮丽,老伯与翠儿浑身补丁,但凡她有一点儿良心,都不至于叫老伯与翠儿连米都没得吃。

翠儿怪懂事,尴尬地笑了笑,搬来小板凳:“姑姑坐吧,我给您泡杯茶。”

“别,我自己来,你别烫着了,正好,烧壶水。”说着,携了翠儿的手去了厨房。

一进屋,兰大嫂子就笑眯眯地问:“说吧,外头的公子什么来路?”

翠儿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摇头:“不清楚。”

不清楚?不清楚就随随便便收了人在家里过夜?老头子她又不是不知道,最孤僻、最不合群了!老头子才不会无缘无故地喊人来家里住,家里明明穷得揭不开锅,他不嫌日子难过,也丢不起这个人吧!

兰大嫂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纸包着的麦芽糖递到翠儿手上,哄道:“你表妹都没得吃呢,我特地给你留的!”

翠儿闻言,心中涌上一阵感动,怯生生地舔了舔嘴,却拒绝道:“不行,爷爷知道了会打我的。”

“啧!”兰大嫂子嗔了她一眼,“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快吃吧,啊?特地买给你的,你不吃,姑姑该伤心了。”

姑姑黑灯瞎火地冒风跑来给她送糖,真好。

翠儿羞涩地笑了:“谢谢姑姑。”

兰大嫂子见她舍不得大口吃,只小心地舔着边角,嘲讽一笑,随即,像慈母一般温柔地说道:“你爷爷为什么收留那两位贵人啦?我瞧他们的气质,至少是官老爷家的孩子呢。”

翠儿添了几口舍不得吃了,把麦芽糖轻轻包好,又舔了舔蘸了糖薇儿的手指,说道:“爷爷摔跤,他们救了爷爷,爷爷便领他们回来过夜了。”

原来是老头子的恩人,她就说呢,老头子从不是个好相与的。兰大嫂子恣意地笑了笑,又道:“他们给了多少借宿费?”

翠儿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兰大嫂子换了种方式:“银子,银子你明白吗?他们这些贵人,只要伺候高兴了,赏银都像流水似的给的。”

翠儿的眸光一暗:“赏?我们又不是下人,不用他们赏。”

兰大嫂子的嘴角抽了抽:“骨气还能当饭吃了?你瞧你,好端端一张脸,都瘦得快没样子了!那位夫人,柔柔弱弱的,一看就好说话。她挺喜欢你的,没发现吗?”

看翠儿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她妥妥地注意到了。

翠儿似懂非懂地把水壶架在了火上。

兰大嫂子恨铁不成钢地瞟了她一眼,拽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腕道:“你回头就夸夸夫人的首饰和手镯好看,她一定会送你几个的。她随便拔个耳环,都够你和你爷爷吃好几辈子了!”

“找别人要东西,好丑!”翠儿忽然觉得麦芽糖也没那么好滋味了,把麦芽糖还给兰大嫂子,“给,你还是拿回去给表妹吃吧。”

兰大嫂子嫌弃地撇了撇嘴儿,你以为我女儿跟你一样穷酸?她才不知别人吃过的东西!

心中这样想,嘴上却笑盈盈地道,“兰大嫂子多嘴了,不要就不要罢!反正你和你爷爷的好日子也快来了!糖你自个儿吃。”

“爷爷不会答应的!”翠儿的脸色越发黑沉,直愣愣地把麦芽糖塞进了兰大嫂子怀里,动作太大,麦芽糖从纸里掉了出来,黏糊糊的弄了兰大嫂子一身。

兰大嫂子气不打一处来,这臭丫头!

本来还有一盒胭脂,受人之托要送给翠儿的,眼下也懒得送了!送了这丫头也不领情,何苦?

兰大嫂子气呼呼地走掉了,进堂屋与老伯、廖子承、华珠打了招呼,说明早送些面粉和腊肉过来。

老伯没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