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这都多大岁数了还有身孕,真是说起来都笑死人了。”

王氏今年三十六了,这搁在古代自然是高龄产妇,她更是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再有孩子,这当真是老天爷的造化。

“这是喜事!”

杜老夫人笑得脸上都起了皱褶,“如今老四媳妇有了,你也有了,咱们杜家子嗣兴旺才好啊!”

“是啊,母亲,”杜延云也笑着坐在了床榻边上,“你赶紧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咱们一大家子才热闹呢!”

“我看是四舅母有带子的运,如今两位舅母都有了身孕,当真是可喜可贺!”

萧怀素也上前凑个嘴,一旁的杜延玉更是兴奋得不行,“到时候多了两个弟弟或是两个妹妹,我想着都开心!”说着已是抚掌笑了起来。

看着几个孙女开心的模样,杜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又转向王氏,“既然你如今怀了身孕,还是等着胎向稳固后咱们再启程吧!”

曲婧那一胎也是等着熬过了头三个月,杜老夫人才放他们离去,若是胎向不稳又遇到路途颠簸,就怕孩子保不住。

“眼下也只有这样了。”

王氏点头应下,她还想尽快启程回到西安府,到时候就将杜延云的亲事操办起来,没想到肚子里又多了一个,这下事情倒是更多了。

杜老夫人拍拍王氏的手,笑道:“这段日子我会让伯温多陪陪你,你们夫妻俩也不容易,眼看着有了孩子,这又要分离…”老夫人皱眉想了想,突然说道:“要不你还是留在这里待产吧,几个孩子跟着我回去,等你这边安顿好了再想回西安府也不迟。”

王氏微微一怔,随即反射性地摇头,“婆母,我也知道您是好意,可云姐儿岁数不小了,我就怕…”说着有些担忧地看了杜延云一眼,她已是红着脸低下了头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年龄也不小了,这一胎来得不容易,正该安心保养才是,你总不能怀着孩子又操持这边,到时候两头都不着,你后悔只怕都晚了…”

杜老夫人考虑得长远,但王氏说的也在理,一时之间两厢都胶着了起来。

还是杜延云红着脸开口道:“祖母,母亲,您们说得都对,只是云儿也不想那么早出嫁。”说着转向了王氏,“母亲还是在京里安心养胎,等平安诞下孩子再说,我就先随祖母回西安,到时候又帮着理家管事,为父亲母亲尽孝,女儿那么大了,也该做点事情了。”

“还是云姐儿懂事。”

杜老夫人看着杜延云,赞许地点了点头。

“云姐儿…”

王氏拉着杜延云的手,一时之间感慨莫明,这个女儿一直很懂事很听话,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亏欠了女儿,若是再没为女儿寻到个好姻缘,她都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很不称职。

“好了,既然云姐儿都这么说了,事情就这般定下了。”

杜老夫人安慰王氏道:“你且放宽心,我老婆子虽然不太理事,可这眼睛还是雪亮的,回到西安府后我也为云姐儿张罗着,选出几个合意的人家,当然最后定下哪一家人还要由你这个做母亲的亲自过目后再决定,这下可放心了?”

王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杜老夫人,“婆母说得哪里话,由您亲自操办张罗,媳妇哪还能有不放心的?”

萧怀素与杜延玉眯眼笑着,一脸打趣地看向杜延云,倒是让她亦发地不好意思,借故便先出了房门,留下身后一串的笑声。

既然王氏要留在汴京城里养胎,萧怀素他们的行程自然就不用耽搁,二月初便要起程,她也趁着有这功夫到萧家走了一趟。

萧怀畅便是高高兴兴地将萧怀素迎了进去,见她左右看了看,忙摆手道:“三妹别看了,母亲带着大姐出去蹿门子了,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的,我都不常见着呢!”

“喔。”

萧怀素恍然大悟,想想萧怀柔也已经十三了,萧夫人这样热络地忙活着,只怕是想为她说门好亲事吧?

不过萧家在汴京城里根基不深,最多也只能沾沾大明公主的光,萧怀柔又是个庶女,看上她的人家只怕不多。

“你也是的,总不来咱们家玩,我要去杜家找你,母亲也拘着我,说是怕…”萧怀畅本就心直口快,说到一半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捂了嘴陪笑道:“三妹你别介意,我就是嘴快!”说罢有些懊脑地抓了抓头发。

杜家发生的事情在汴京城里早就传开了,杜老太爷两个儿子都被贬了官职,这其中的因由众说纷纭,萧怀畅自然也听父母提到过。

甚至萧夫人还特意叮嘱过她,让她这段日子别再和萧怀素走得近了,杜家正是倒霉的当口,若是沾上了指不定连他们家都要受牵连。

可萧怀素从前是怎么对他们的,就连杜老太爷也帮过他们一把,不然萧逸涛如何能化险为夷,到如今的平步青云?

萧怀畅很不理解父母的行为,虽然她也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但萧怀素是她的妹妹啊,同是萧家人,难道还要分个彼此不成?

“二姐的性子我自然知道。”

萧怀素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又问起了萧老夫人他们,“这些年都没有回兰陵,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萧怀畅瘪了瘪嘴,“前年年下咱们才回了兰陵一趟,你不知道那里都快成了董嫣的天下,还有四妹也只知道认她这个姐姐,都不理我!”轻哼了一声,很是不服气的样子。

“董嫣的天下?你也真舍得说!”

萧怀素捂唇轻笑,“不过你们不在那里,说是县主独大我也相信,父亲和祖母定然也会听她之言。”

“那可不是?!”

萧怀畅接着说道:“也亏得咱们在汴京城里站稳了脚跟,今后就是不会兰陵也行的。”与董嫣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只怕想想她都会发疯。

听了萧怀畅的话,萧怀素却有些怔神,因为她记得王氏曾经说过,等着她出嫁那一天是要回到萧家的,父母在哪里自然就在哪里待嫁,若是在外祖家出嫁,好像于礼又有些说不通,毕竟萧家又不是没人了。

但若是等着她回到萧家时,董嫣也在那里,依着这姑娘表面柔弱内心强悍的性子,当然这只是萧怀畅所描述的,只怕俩人之间会有好一番争斗。

不过董嫣要比她年长些,指不定她回萧家时董嫣也早已经出嫁,那彼此就不怕会碰上了。

“对了三妹,”萧怀畅抓住了萧怀素的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萧怀素回过神来,看向萧怀畅的目光流露出一丝不舍,只反过来握紧了她的手,道:“二姐,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告别?”

萧怀畅一惊,赶忙问道:“你要去哪里?杜家虽然这样了,可你还可以回萧家,来与我们在一起也行的,回头我就与母亲说…”

“不是的。”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也为萧怀畅的关心而觉得温暖,“我要跟着外祖母回西安府,那是外祖父的老家,或许要在那里呆上几年吧,到时候不能回汴京城,也就见不到你了。”

“西安府?”

萧怀畅脸色一变,“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二姐,杜家如今这模样还能算好好的么?”

萧怀素苦笑一声,她其实也猜出杜老太爷有几分避祸的心理,指不定还有了归隐之念,只是要毫发无伤地退出那个朝堂,势必还要有一番安排算计,老太爷送走两个儿子,再让他们回到老家去,这也许仅仅只是走出了一步,今后还会怎么样,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可是…”萧怀畅满脸的不舍,“就不能不走吗?”

“我到了西安府会给二姐写信的,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东西我再让人给你捎来?”

萧怀素也只能说些萧怀畅感兴趣的话题,她果然来了劲,刚才的低落瞬间去了不少,又热烈地与她讨论起了那个未知的西安府。

姐妹两个聊了一下午,萧夫人与萧怀柔还没有归来,萧怀素便起身告辞了,反正她又没有特意要等着他们,纯粹只是想要见见萧怀畅罢了,又留下了自己带来的好些礼物,这才坐车离去。

等着杜府的马车转过弯不见了踪影,旁边巷子里这才驶出了一辆黑油平顶挂着墨绿色车帘的马车,萧夫人探出头来,抚了抚胸口,“还好这丫头走了,不然见到面还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们到萧府门前也有一刻钟了,若不是知道萧怀素正在府里做客,也不用在外面呆那么久,就是为了彼此能够避开。

萧怀柔一脸好奇,只轻声问道:“母亲这样躲着三妹是为何?”

萧夫人横了萧怀柔一眼,“杜家眼下这样的光景,你说咱们还敢与怀素有什么往来么?若是一个不小心牵连了进去,只怕你父亲都要被贬职!”见萧怀柔面色微变,又不由哼了一声,“如今的杜家咱们是有多远躲多远,回头我也给怀畅说说,以后怀素来最好是避而不见,千万别把祸事惹到自己头上了。”

“母亲说的,女儿记住了。”

萧怀柔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道:“只是这样三妹岂不是太可怜了,杜家的祸事也不该她来担着,若是回了兰陵…”

“回兰陵?”

萧夫人冷笑一声,“如今兰陵可是我那个县主弟妹的天下,怀素真回了去,只怕在那母女俩的压榨下连皮都不剩了,还不如暂时赖在杜家,只要杜老太爷一天不倒,还是能护住她几分。”

萧怀柔也只能为萧怀素的命运感到惋惜,从前她还羡慕杜延云来着,如今真是一遭起落,天上人间啊,还不若像她这样做个乖巧的庶女来得好,只要顺着嫡母讨了嫡母的欢心,将来嫁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萧怀素回到了杜府便给叶观澜写了信,约他明日到城外的庄子上相见,虽然路途稍稍远了些,不过一天还是能够来回,毕竟在城里相见太惹眼,更何况还是在这风口浪尖上。

萧怀素也没有瞒着杜老夫人,俩人的关系老夫人早就知道,也允了她去告别一番,只叮嘱来回路上小心,还多派了好些护卫沿途护送。

站在那熟悉的水潭边,听着耳边哗哗的水声,看着不远处的瀑布飞泄而下溅起的洁白水花,萧怀素微微有些怔神。

来到这个世间已经快五年了,五年的光景足以让她经历很多,也亏得身边总有爱她疼她的亲人朋友,她的生活才能这般无忧无虑。

只是眼下…或许真是到了个关口了吧。

盛极必衰,杜老太爷走出这一步,想来也将未来悉数盘算好了。

她也希望有一天老太爷能够回到西安府颐养天年,看着孙儿孙女承欢膝下,享尽世间天伦之乐。

至于权势荣华,已是过眼云眼,相信杜老太爷曾经站在那样的高位,对这些早已经是看淡了。

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淡紫色的裙摆一动,萧怀素已是转过了身来,见着来人,唇角绽出一抹笑颜,“观澜!”

“怀素!”

叶观澜缓缓走近,漂亮的桃花眼中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精致的五官像是雕琢的玉器,亦发有种圆润通透的美。

随着年龄渐长,他的面容也脱去了稚气,如今已经是个俊美的少年。

若说从前的叶观澜只是一轮皎洁的明月,那么如今的他也渐渐升成了一轮耀目的红日,他的俊美注定让世间之人都会为之而惊叹。

萧怀素有些看呆了,直到叶观澜行到面前,她这才回过神来。

所谓妖孽,惑人心魄也不过如此吧?

“观澜,我要走了!”

萧怀素在心头暗自感叹了一番,也收敛了情绪。

叶观澜叹了一声,眸中划过一抹不舍,旋即转头看向那一潭池水,碧波幽幽,落叶沉浮,也许很多事情都已经注定。

从杜家事发到杜伯宏、杜伯严离京赴任,叶观澜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可他的力量太过薄弱,根本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的发生。

而眼下也不是他们最后对决的时候。

“是去西安府?”

叶观澜转头看向萧怀素,面上还是那一惯温柔的笑意。

“嗯,”萧怀素点了点头,笑道:“西安府杜家村,糯@米2论。坛若是你以后有机会也可以来看我啊!”她只是乐观地希望罢了,并没有想过叶观澜一定会来,汴京城里风起云涌,若是远离了战场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叶观澜淡淡一笑,伸手理了理萧怀素颊边垂落的乌发,指间碰触到她微凉的脸,眸中不由泛起一抹疼惜,“可是在这里等久了,冷吗?”说着已是双手合拢,将萧怀素的小手合在掌中呵着热气。

他的手指很是细长,像玉质一般通透,不火热,只是带着温热将她包裹。

萧怀素目光低垂,凝在那白玉般的指间上,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冷的,不过观澜,你现在身体好多了,你常说冬天里你的手就像冰一样冷,你看眼下竟是带着温热的,说明你的体质已经有了改善。”

萧怀素有些惊喜地看向叶观澜。

“是么?”

叶观澜眨了眨眼,桃花眼中洒下几许星光,映出少女兮笑清丽的面容。

他有些舍不得她就这样离开,可对于如今的杜家来说,杜老太爷的这一决定也算是明智了,既然不想掺和其中,索性就走得远远的,明哲保身!

皇后娘娘也曾经让他争取过杜家的势力,可他不愿意将这些利益与权势加诸在萧怀素的身上,他希望他们俩人的关系永远纯净透彻,不染尘埃。

☆、第【75】章 遇阻

京兆杜氏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名门望族,在陕西省境内西安府辖下的杜家村,距离汴京城上千里,杜家人一路马车箱笼地走着,只怕也要一个来月才能抵达。

这次回西安的队伍里,除了杜老夫人曾经在那里呆过好些年,几个孩子们甚至去都没去过,自然是对杜家村充满了好奇。

三个男孩子窝在一辆马车里,三个女孩自然就陪在杜老夫人身边,也能听她讲讲杜家村里的趣事。

“村头有颗歪脖子老树,我年轻时看着便是要倒不倒的,可这么些年过去了却还在那儿,去年刘妈妈写信给我还提过,说是打雷闪电都没给劈倒,竟是像成了铁树一般!”

杜老夫人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眸中划过几许追忆之色。

刘妈妈是杜老夫人的陪嫁丫环,前几年便打发回了老家,一直看着杜家的老宅子,这次杜夫人带着几个孙儿归来,她提前就把祖宅的院子给收拾了出来,静待杜家人归来。

“还有呢?”

杜延玉拉着杜老夫人的衣袖,眸中满是兴味,“祖母,您还说村头有条大河呢,夏天可以摸虾吊鱼,冬天里岂不是能玩冰嬉了?”

“是啊,那条河咱们都称做祖河,好几百年了,越流越宽,如今都足有上百丈宽了!”

杜老夫人笑着瞅了杜延玉一眼,又转向杜延云和萧怀素,“回到杜家村倒没那么多忌讳,那里只要是没出嫁的姑娘,平时里出来走动的也多,不会像在汴京城的闺秀,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萧怀素听得眼睛一亮,她就是觉得在汴京城里太憋了,只有与杜老夫人去庄上避暑时才会离开杜府两三个月,平日里难得出门,就是活动在那几方庭园中,虽然杜府不小,可总呆在一处地方,坐井观天,也会感到乏闷的,到了杜家村更好,那里完全是自由的天堂。

“我就怕窝在家里不动呢,”杜延玉听着不由兴奋地抚掌,“听祖母这一说,我可是放心了,回头再与小伙伴们熟悉一番,咱们在这里不定也能交上几个新朋友。”说着还用手肘抵了抵萧怀素。

“三表姐就顾着玩呢!”萧怀素笑着捂了捂唇,又转向杜老夫人,“外祖母,几位表哥是要上族学的,咱们可是不用?”

杜老夫人笑着点头,“你们几个丫头能认几个字就行了,又没要求你们做学问,至多再练练刺绣,学学管家,理理帐本,当家主母会的那一套你们都要学起来,平日里看着学着就是,族学里可没专门教授这些的。”又指了杜延云道:“不会的多向云姐儿请教学学,如今回到老宅了,我老婆子也乐得清闲,就指着她管事了。”

杜延云连忙摆手,“祖母说得是哪里话,云儿还是半斤八两,这次母亲没有一同跟来,我心里也是没底,若是云儿哪里做得不好,祖母该说的就说,半点别心软!”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着,又拍了拍杜延云的肩膀,饱含深意道:“你母亲留在家里养胎,又将你托付给了我,祖母虽然老了,可这心眼还是开的,你的事定会记在心上,咱们不着急。”

“祖母说到哪里去了。”

杜延云撇过了头去,俏脸上浮上一抹嫣红,即使她已经不想这些情爱之事,可家里人还是得为她操持。

若是可能,一辈子不嫁她也是没有怨尤的。

杜老夫人缓缓收了笑意,又有些感慨道:“家里那几个老妯娌不知还在不在,年轻时最爱与我掐架的我可都还记着呢!”

萧怀素“噗嗤”一笑,“敢情外祖母还记着仇,那几位若是得知您老归来,只怕躲都躲不及了!”

“你这丫头,尽胡说!”

杜老夫人笑着嗔了萧怀素一眼,“虽说我现在有了诰命在身,整个杜家村只怕都没有能越过我去的老太太,可有些人啊就是吃软不吃硬,你强,她还要比你更横,回去你们就知道了,这村里的人啊味道长着哩!”说着已是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眸中多了几抹回味的光芒。

杜老太爷身为外九房的独子,虽然没有亲兄弟,可表兄弟却有是有几个的,当年老太爷落魄时可没少受过奚落,当然如今身板硬了,那些人自然就礼数有佳。

别看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也都姓杜,但还是要分个亲疏远近的。

例如杜家宗房嫡支自然是觉得高人一等,接着便是五服以内的亲戚,外九房的杜老太爷也包含在内,剩下的就是旁支远亲,还有些依附着杜家村生活的佃户等等,这样算起来杜家村的构成也算是庞大了,那是远近也数得着名的大姓村。

“好啊,正巧咱们也去见识见识!”

萧怀素摩拳擦掌,兴致勃勃。

一旁的杜延玉也乐了,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也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杜延云笑着摇了摇头,又撩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窗外细雨蒙蒙,雾气升腾,根本看不清沿途的景色,只有道路两旁的树木高高地挺立着,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泥土芳香。

“咱们走这一路,雨便下了一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住。”

杜延云叹了一声,离开汴京城时便在下雨,没想到眼下进入了陕西境内这雨都还没有停,这让他们的行程变得缓慢起来,原本要走一个月,只怕又得多出好几天。

“那是有人舍不得咱们呢,小雨绵绵不断,这便是在为咱们送行呢!”

杜延玉笑着插了一句,萧怀素听着也笑了,只是杜延云脸色微变,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再有人舍不得那也是她的亲人和父母,而那个男人永远不会。

杜延云深吸了口气,眼下已经走到了这里,便再没有回头路了,只怕他们到达西安府时,顾清扬与宋思渺的婚期也就到了。

贝齿轻咬着唇瓣,杜延云轻轻颤抖了起来。

“还在下雨么,我看看!”

萧怀素显然留意到了杜延云的异样,倾过身子,一手按在了杜延云的手背上,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接触到萧怀素示意的目光,不由轻轻点了点头,“我没事的,表妹。”

压低的嗓音回荡在俩人之间,即使杜老夫人与杜延玉听着了,也不知道说得是什么,只当她们姐妹俩在说悄悄话呢。

“二表姐没事就好。”

萧怀素笑着点头,目光刚向外一扫。

突然,马车重重一顿,紧接着“嘭”地一声,马车猛地向一边倾斜。

措手不及之下,萧怀素一个没站稳眼看着就要倒下,杜延云反应极快,伸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但马车惯性太大,这一拉一扯之间,姐妹俩个还是滚作了一堆。

那一厢杜延玉刚好撞进杜老夫人怀里,老夫人“哎哟”一声,身子向后一倒,也正好撞在了车壁上。

“祖母,您没事吧?”

杜延玉赶忙撑坐了起来急声问道,她脸色煞白,眸中显出一抹担忧,与香菱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杜老夫人。

“我没事,”杜老夫人呼出一口长气来,也幸好她平日里身子还算硬朗,不然这一碰她岂不是骨头都要闪架了,又看着跌抱在一团的杜延云与萧怀素,忙指了她们道:“快将她们俩人给扶起来,看看伤到哪里没有?”说着自个揉起了肚子,还好这里棉软一团,杜延玉力道也不大,揉揉便松快了许多。

萧怀素也被那阵颠簸给恍晕了头,原以为必定要撞在车板上,没想到却是跌进了一团柔软里,此刻抬头一看,杜延云正虚扶着她,面色间似有一缕痛色划过。

“二表姐可是伤到哪里了?”

萧怀素一惊,赶忙坐直了,香菱也过来扶住了杜延云,关切道:“二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的脚,”杜延云咬了咬唇,眉头轻皱,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脚好似崴了!”

刚才她只顾着拉住萧怀素,倒没顾着那么多,只怕就是错位的那一刹那把脚给崴了。

“我看看!”

萧怀素小心翼翼地撩起杜延云的裙摆,又脱去了鞋袜,莹白的脚踝上果然出现了一片红肿,她不禁有些内疚,“都是为了救我,二表姐才…”

“你没事就好。”

杜延云摇了摇头,努力地牵了牵唇角,没想到还是因为疼痛发出了一声轻呼。

那一厢车夫已经在外面焦急地禀报,“老夫人,是车轮陷起了泥坑里,小的不是有意的,没想到那是方松土…”

杜老夫人“嗯”了一声,又看了眼杜延云,担忧道:“云姐儿的脚肿成这样,到了下个城镇要立马请大夫给瞧瞧。”又吩咐香菱,“先拿药油给二小姐抹上,先止住痛,暂时不要动她。”

“是。”

香菱应了一声,赶忙在车角的箱子里找药油。

杜老夫人便向外喝道:“还不把车轮给弄出来,快些赶到下个城镇,二小姐脚崴了。”

“是,老夫人。”

车夫在外面抹了把汗,心有戚戚地应了一声,还好只是二小姐一人崴了脚,若是再多两个受伤的,只怕他这差使也到头了,赶忙招呼其他人过来帮忙。

香菱轻轻地给杜延云擦着药油,杜延玉与萧怀素便凑在一旁给她吹着,还不停地鼓励道:“二表姐要撑住,很快到了城镇便有大夫诊治了,可别伤着骨头了…”

杜延云想笑又笑不出来,只摆手道:“我可没那么娇气,就是有些痛罢了,应该没伤着骨头,倒是祖母,”又转向了杜老夫人那方,“祖母可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杜老夫人摇了摇头,又拉了杜延玉过来坐稳了,眼下马车有些倾斜,不宜乱动,“这丫头也撞得好,刚好窝进我肚子里,若是换了其他地方,指不定也要被她给撞散了。”

“祖母…”

杜延玉眼眶微红,有些可怜地吸了吸鼻子,原本撞到了杜老夫人她已经觉得内疚了,眼下老夫人一说她更是难受,瘪着嘴都快哭了。

“好了,外祖母逗你玩的,还真哭了?”

萧怀素转头看了杜延玉一眼,有些无奈道,她这个三表姐有时候倒是真糊涂,连假话与真话都分不出来,也不知道是该叹她的纯真,还是恼她的憨傻。

杜延玉这样的性子,只怕今后还要吃亏的。

“祖母?”

杜延玉又戚戚地看了杜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无奈摇头,只瞪了她一眼,又将她给搂紧了,“你这个傻丫头让人怎么说你才好?别人说假话你当真,那别人说真话指不定你还以为是假的!”说着一指点在杜延玉的额头,这个孙女性子最单纯,既没有杜延云的稳重妥贴,又没有萧怀素的细致精明,真正是让人操心啊。

“祖母不怪我就好了。”

杜延玉牵了牵唇角,这才破涕为笑。

香菱给杜延云擦了药油后,又与萧怀素一起将她扶着坐好,身后再枕了两个引枕让她靠得舒服些。

“二表姐这只脚切忌不要动弹,等大夫确诊了再说。”

萧怀素又细心地叮嘱了杜延云一番,她听得连连点头,嗔道:“我知道了,表妹你也是太多虑了。”摔着腿是小事,只要人没事就好。

“嗯。”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忧地撩帘向外望了一眼,“也是这雨下得那么久,道路都给冲得松软了,不然咱们的马车怎么会陷下去,眼下…”叹了一声。

车外似乎已经聚集了好些杜家的人,除了家丁,还有些身强力壮的护卫,整齐划一地吆喝使劲,可这马车眼看要被抬了起来,那力道一泄又落了下去。

几次三番,坐在车里的人可被颠得更呛。

杜老夫人头痛地抚额,“我老婆子可不行了,再这样颠下去这把老骨头就快没了,”扶了香菱的手道:“走,车下呆着去!”又转头对萧怀素几个道:“你们也下来吧,咱们在外面等着。”

萧怀素应了一声,又转头看杜延云,“我去唤来几个丫环扶着二表姐,不然不小心动到脚踝,只怕又要疼上好一阵了。”

杜延云点了点头,“劳烦表妹了!”

杜老夫人先下了车,杜延玉与萧怀素也相继下去,车外几个丫环已经撑着油纸伞等着了,见了萧怀素与杜延玉赶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