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次婚宴之后我便要去军营了,只怕一去就要几年,所以想再看看你。”

宁湛点了点头,话一出口,面上已是升起了一抹浓浓的不舍。

这几个月他也在军营中来往了几次,这次二哥宁沅归来歇置,便该是他带着宁泽去了。

“那你一定要多保重!”

萧怀素垂了目光轻声道,这一去几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边境的情势谁能说得清呢?

到了此刻,连她的心都有些不确定起来,这种两地分隔,心性得有多坚定的人最后才能走到一起啊,而他们之间还隔着宁家与萧家两座大山,连杜老夫人似乎都不看好宁家,再随着宁湛这一走,她更觉得俩人前途茫茫。

“怀素,你怎么了?”

宁湛显然也察觉出萧怀素一时之间情绪低落了下来,心中更是一阵紧张,若是可能他也不想离开,可军令不可违,他当着皇差吃着皇粮便要尽职尽责。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要走了有些舍不得。”

萧怀素想了想,抬起头来给了宁湛一个微笑,前途茫茫自然是谁都不能预测的,这也是对双方的一个考验,若是真的感情必定能够历经时间和空间的距离,那些挫折和磨难也是必不可少的,仅仅是短暂的分别,若是几年之后俩人的心意还一如当初,那么她说什么也会为自己争取到这份幸福的。

打定了主意,萧怀素的心也更加坚定了起来。

☆、第【106】章 出阁

明明已是夏末秋初的天气,可在这并不算宽敞的假山石洞内,萧怀素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闷热,凉风吹着石洞发出一声声呼啸的声响,可她的额头却已是浸了汗。

“很热?”

宁湛看了一眼萧怀素,自动往后退了两步,“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看到宁湛这傻气的动作,萧怀素不由“噗嗤”一笑,心里的闷热顿时消了不少,想来她的热倒不是因为这天气或是这个地方,而是面对着眼前的人让她有一丝紧张罢了。

“好些了!”

看着宁湛的神情正满怀期待地看着她,萧怀素不由笑着点了点头,又道:“那下个月我二表姐成亲你是不会来了?”

“只怕来不了了。”

宁湛眉头轻蹙,像是也有几分惋惜,“不过九殿下会留下来,到时候我先到军营安顿一番,殿下随后再来。”顿了顿又道:“这次离开我会带着七弟一同去。”

“你七弟?”

萧怀素微微挑眉,脑中很快便地回想起另一个少年的轮廓,那个看起来一表斯文,实际上却是同宁沣一样烂到胚子里的少年,不禁轻哼一声,“他走了倒好,身娇肉贵的,也该磨砺一番才是。”说到这里她不由又看向宁湛,他又是多大年纪就到了军中历练,似乎宁家的男儿都会走上这一途。

宁湛的唇角微微上翘,“怎么,心里还在记恨着他?”见萧怀素不答,便又道:“放心,这次到了军营我会好好管教他,让他回来之后再不敢作恶!”

萧怀素捂着唇笑,“那敢情好,你这是为民除害呢!”

宁湛却是有些感慨,“咱们家就只有兄弟五个,虽然都不尽是一条心,但好歹我身后还有四哥,其实有时候看着你们姐妹融洽的模样,我很羡慕!”说着轻轻倚在了身后的石壁上,眉头微微舒展,只拿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向萧怀素。

“这…你们家的情况是比较复杂。”

想起宁家的状况,萧怀素心里只得轻叹一声,又看了一眼宁湛,不由试探地问道:“听说你母亲还健在,可她为什么不当家理事?偌大的宁府也不见她出来待客相迎?”

其实这个疑问早就盘桓在萧怀素的心间,若是她和宁湛真到了这一步,宁家的所有问题也是她需要面对的问题,特别是那个从来也未出现在人前过的袁氏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宁湛默了默,原本放松的神情霎时变得严肃了起来,就在萧怀素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得他幽幽道:“她过得很好,只是她的好与我们都无关,她天生喜静…我父亲也就由得她了。”

真是这样么?

萧怀素眨了眨眼,只怕是宁湛不想多说,既然这样她也不好紧着追问,便沉默了下来,低着头想着心事。

抛开袁氏的话题宁湛会觉得轻松自在些,不过想到萧怀素探究他们家里情况的意图,他还是很开心的,这说明她在意他,在意他的家庭,或许也是联想到今后她要面对的一切,这让他心里觉得甜甜的。

“别想得太多,一切有我呢!”

宁湛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看着萧怀素那鸦青色的发顶,他心里浮上了阵阵暖意,想像着若是有一天那顶凤冠戴在她的头上会是怎么样的美丽,他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又听得宁湛的声音响起,“还记得那句话吗,等着我回来!”说罢两手向前一伸扶住了萧怀素的肩膀。

萧怀素只觉得身子一僵,猛地抬起了头来,却只感觉到那突然靠近的身影,带着一股阳刚的男性气息,和着草露与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吓得闭了起来,一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她似乎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双脚却有些发麻,根本挪动不开,直到那双温热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整个身体才如过电一般地轻颤了起来。

“等着我,嗯?”

又是那般勾人的声调,在末尾好似拐了个弯,直直地将人勾了起来,萧怀素只觉得四肢发软,不受控制地依在了石壁上。

假山洞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再回头时,宁湛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人…看着明明是那般木讷冷僻,竟然还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来,定是耳濡目染之下学着的。

萧怀素羞得咬了咬唇,面色犹如桃花瓣一般粉嫩绽放,思绪有一刻的停滞,似乎还在回味着那个温软的带着他特有的男性气息的吻,这个吻不仅仅是吻在她的额头,更是印在了她的心上。

她原本还有些摇摆的不确定的心却是又坚定了几分,等就等吧,几年的时间难道还等不了吗?

她又不是个易变之人,就等着看他今后会如何!

“小姐,您没事吧?”

秋灵快步奔了进来,左右察看了一番,确定这假山洞里除了萧怀素外再无他人,这才放下心来,还有些后怕地抚了抚胸口,“刚才那人掳了奴婢跳到树丛里,奴婢吓坏了,又不敢胡乱叫喊…”

“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的。”

萧怀素摇了摇头,这才转头看向秋灵,顺手理了理她颊边散乱的两缕乌发,“没伤着哪里吧?那人是与他一道的,叫赵坤!”

“伤却是没有伤到。”

秋灵咬了咬唇,面颊微红,“只是那人太可恶了,下次让奴婢见到他一定狠狠地咬上两口!”

萧怀素呵呵地笑了,扶了秋灵的手慢慢地向外走去,平复着心中的激动,直到四肢恢复了力气,这才向着莲池而去。

秋灵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萧怀素,迟疑道:“小姐,刚才见您的人真是宁六爷?”

“不是他还能有谁?”

萧怀素笑了笑,又见秋灵担忧的模样,不由拉了她的手轻声道:“你放心吧,他这次见了我就会去军营了,咱们只怕好些年都不会再见,今后…”说着轻叹了一声,“今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眼下就这样过吧,一切顺其自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秋灵想了想,便缓缓点头道:“小姐自来是个聪慧的,想必也不用奴婢多说,既然您已经有了决定,奴婢一切都听您的。”

萧怀素“嗯”了一声,沉默地将另一个丁香扣在了耳垂上。

回到莲池畔时,秦家姐妹都还在,并着杜延玉一块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打量着萧怀素,见她确实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且还找到了遗失的丁香耳扣,这才放下了心来。

杜延玉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小声道:“刚才那位宁小姐还请咱们过去坐呢,只是她那里人多,我想着她也只是客气一下罢了,便推了去。”

杜延玉可没忘记那次在终南山时宁沣是怎么对他们的,这个宁艳可是他的胞妹,她直觉里俩人都是一路货色,招惹不得。

“嗯,三表姐做得对。”

萧怀素点了点头,她也不想与宁艳有什么瓜葛。

几个姑娘又在莲池边玩了一会儿,宁艳还大方地让丫环专门将盛放的莲花给采了起来,在这莲池里游玩的姑娘人手一朵,于是大家都很开心,对着她连连夸赞了一番。

“这位便是杜家的两位小姐吧?”

宁艳走路的姿态也显得很是婀娜,话音柔柔的,一颦一笑间都是勾人的魅惑,仿若天生的尤物,比之她母亲姜姨娘都还要胜上几分。

“这是杜家的三小姐,”秦三娘上前为宁艳做着介绍,又拉过萧怀素道:“这是杜家的表小姐,姓萧。”说着转头对着萧怀素眨了眨眼。

“早就听说了杜家小姐的美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宁艳娇笑着轻摇团扇,一阵旖旎的香风便向着萧怀素扑了过来,她不由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笑道:“宁小姐才是天生的美人呢,在你跟前,我们都相形见拙了。”

宁艳已是听惯了这种好话,也没推拒,笑着照单全收,只是看向萧怀素的目光多了几许深意,“萧小姐倒是口齿伶俐得很呢!”

这话便有些不好评价了,说是褒义,不像,说是贬义,宁艳做为主人这样说客人便显得有些失礼了。

杜延玉眼见得黑了脸,萧怀素忙拉了她一把,又看向宁艳,眼波一转,笑道:“上一次咱们来府中做客时未有幸见得宁小姐,听说是去养病了,如今看来宁小姐果然是大好了,我瞧着连腰身都丰腴了不少…”最后一句萧怀素是倾近了宁艳低声说的话,除了与她相近的杜延玉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听清。

宁艳身体陡然一僵,连笑容都瞬间不见了,带着几分紧张与诧异的看向萧怀素,面色更是显出了几分苍白。

“宁小姐可是不舒服?”

萧怀素后退一步,唇角的笑容一闪即没,又对宁艳身后的丫环道:“还不快扶着你家小姐,没看到宁小姐脸色都白了么?”

那两个丫环愣了愣,这才赶紧上前将宁艳给扶住。

周围却是响起一阵阵窃窃私语声,显见得是大家以为宁艳被萧怀素给摆了一道,这才气得白煞了脸,不然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变了样?

有人难免便回忆起了当初宁、杜两家的旧帐,这龃龉果然是没那么容易解开的,这不眼下就针尖对上麦芒了!

宁艳恨恨地看了一眼萧怀素,似乎有种秘密被人揭破时的恼怒,可眼下人多却不是她发作的时候,只是警告地瞪了萧怀素一眼便扶着丫环的手快步离开。

杜延玉却有些奇怪,不由看向萧怀素,“表妹,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说着冷哼一声,“宁家的人果然就是奇怪,这两兄妹都是一个样!”

萧怀素说的话她都听在耳朵里,明明没什么不一样的,可宁艳却发了脾气,最后瞪向萧怀素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似的,真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想到这里,杜延玉便拉了萧怀素的衣袖,轻声叮嘱道:“表妹,以后离这样的疯子远上一些!”

“好,我知道!”

萧怀素笑着点头,她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若是宁艳想要骑在她们头上,她势必要狠狠地踩上两脚,不然这位大小姐以为谁都是可以欺负的。

其实她只是有些猜测罢了,可此刻宁艳的反应却好似印证了她的猜想,什么去养病了,这恐怕都是编出来的谎话,而实际上却是为了掩盖一个大丑闻。

宁家当真是乱啊!

一个万事不理的主母,一个嚣张跋扈的姨娘,一个成亲前便乱来的女儿,还有那互相竞争各看各不顺眼的兄弟关系。

宁湛若是不先将这些事情清理出来,只怕她都会有些犹豫了。

她对宁湛目前也仅仅止于喜欢吧,两个人没有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谈不上患难与共同甘共苦,而她总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为了宁湛,值得她牺牲掉原本坚持的一切,或是为了宁湛,她有信心周旋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中而不觉得疲惫吗?

若是终有一日她觉得厌烦,当这些繁琐的事情盖过了她对宁湛的喜欢和好感,再好的感情也会在这中间被消磨掉吧。

也无外乎她有这些想法,到了这个世界后便不能妄自行事,宁家可不像杜家,没有人会像亲人一样地包容她体谅她,所以非得步步为营才是。

萧怀素叹了口气,有些莫明地烦躁了起来。

秦三娘与秦四娘也上前一步,看着宁艳离去的方向都有些不解,遂拉了萧怀素来细问,“你都说了些什么,看她气得那个模样?!”

“还能是什么?”

萧怀素无奈地一摊手,“就觉着宁小姐养病之后这精神和气色都变好了,却没想到她就这样生气走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萧怀素说得半真半假,有些听到前半段的也能自动猜想进行脑补,有些不明白的便永远也不会明白,或许还有些聪明人早看出了端倪,别人只是不说破呢?!

“从前脾气就娇惯,原以为眼下变好了些,没想到也只是表面功夫。”

秦四娘有些不屑地瘪了瘪嘴,她与杜延玉的性子有些相似,所以两个小姑娘才能处得这样好,对宁艳这种做作的人哪能做得成朋友,不过虚应一下罢了,眼下见得她这般,今后想来更要敬而远之了。

“好了,背后不议人长短!”

秦三娘警告地瞥了一眼秦四娘,她这才怏怏地闭了嘴。

莲池周围的人都随着宁艳的离去也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了,秦三娘看了看天色,“只怕新娘子都迎回来了,咱们虽然不去凑这份热闹,可是开席还是要去的。”说着看向了萧怀素。

“走吧,再晚了大舅母指不定都要让人来寻咱们了。”

萧怀素也点了头,又上前来挽了杜延玉,几个姑娘便又沿原路而回。

在接下来的宴席上,萧怀素果真没再见到宁艳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人是气得狠了,还是终于晓得避嫌了,总归今年就要出嫁的人,少在人前露脸也是正常。

不过她还是替颜郡王府可惜了,这样一顶绿帽子活生生地扣下来,也不知道他们承不承受得住?

不过这却也不在她操心的范围之内。

从宁府回到杜家村之后,转眼便到了九月,杜延云出嫁的日子。

整个杜家村似乎都热闹了起来,村头沿途的树木都系起了红绳,沿路经过的人家也都挂上了红灯笼,新郎官秦致远骑在白马上,一身的红袍喜气洋洋,更别说还有九皇子这般天皇贵胄在一旁作陪,真是来这一路,便热闹了一路。

萧怀素与杜延玉早在杜延云左右,此刻听到外面鞭炮声声,神情一紧,跟着都站了起来。

“迎亲的来了!”

杜延玉手忙脚乱地找着红盖头,萧怀素也是有些紧张,又看了眼杜延云,“二表姐还要不要补妆?饿不饿,要不再吃一口汤圆?”说着便捧了一旁方几上的瓷碗,圆圆的白嫩嫩的汤圆还在汤里晃了晃,冒着阵阵热气。

“不用了,我不饿。”

杜延云笑容恬淡,神情是无比地镇定,她这个新娘子倒是一点都不慌乱,还镇定地接过了杜延玉递来的红盖头。

新娘子虽说一阵天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可奉春却是给她备下了点心,再说她眼下当真吃不进去。

“哎哟,新郎官那边被堵在门上了,大少爷正要他对诗呢!”

巧儿就是个耳报神,那边得了消息立马快步地向这边报了过来。

“不得了,已经闯进大门了!”

“又被堵在二门上了,二少爷点了炮仗让新郎官跨呢!”

“…”

随着巧儿一声声地传报,杜延云才紧张了起来,又皱眉道:“二哥也不当心些,若是伤着了人怎么办?”言语里显见得有一分关切。

萧怀素便捂了唇笑,“二表姐这是还没嫁过去就在心疼姐夫了呢!”

杜延玉也凑在一旁起哄,倒是让杜延云红了脸。

“是啊,女生外向!”

随着门帘被人撩了起来,王氏跨进了门来,又执起冬雪递来的梳子,轻轻地在杜延云的发鬓间抿了抿,眼眶微红,“嫁人了,今后要孝敬公婆,关爱夫君,与小姑和睦相处…”话到最后已是有了一丝哽咽。

王氏撇过了头去用丝帕沾了沾眼角。

这是一个母亲最心疼与不舍,却又是最感到骄傲的日子,她的女儿要出嫁了。

从那么个小小的人儿到如今也要嫁作人妇,担当起媳妇、妻子的角色,王氏不由吸了吸鼻子,笑道:“母亲愿你一路顺遂,与姑爷白头到老!”

“母亲!”

杜延云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伏在王氏的身上哭得好不悲切。

“新郎官就要到了!”

巧儿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王氏赶忙拉起了杜延云,自己也抹掉了腮边的泪,对秋叶吩咐道:“快打盆水来,重新净面上妆!”

杜延云这一哭,妆就全花了,不过每个姑娘出嫁都会遇到这一遭。

喜娘早就在一旁准备好了,等着杜延云重新净面后给她上妆,赶在新郎官到了之前将她妆扮得漂漂亮亮。

“二表姐,把苹果捧好了。”

萧怀素塞了个系着红绸的苹果给杜延云,看着她们母女俩相互依偎不舍的模样,她只能偷偷抹泪,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到她出嫁的那一天只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

“二姐,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杜延玉也上前来握了握杜延云的手,满心满眼的不舍,一双眸子都泛了红。

“吉时到!”

随着喜娘的一声唱喝,王氏上前来为杜延云遮上红盖头。

秦致远终于带着一众迎亲的队伍闯了进来,先向王氏行了礼,这才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个端坐在前的红色身影。

喜娘牵了打着红花的绸布,一头给秦致远拉着,一头给了杜延云。

新郎官牵着新娘,还要在正堂里拜别父母亲长。

杜老夫人已然端坐在主位,杜伯温也从京里赶了过来亲眼看着女儿出嫁,此刻与王氏坐在了另一边。

杜延云在丫环的搀扶下磕头行礼,杜伯温与王氏切切叮嘱了几句,便由着新郎官给牵走了。

“咱们的女儿就这样没了?”

看着杜延云远去的背影,王氏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女儿还在,不过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你再多了半个儿子,岂不是更好?”

杜伯温笑了笑,温柔地看向妻子,这两年来他也沧桑憔悴了不少,虽然风度不减当年,但随着年岁地增长,发鬓间也染了抹风霜。

“伯温说得对。”

杜老夫人感慨地点了点头,又起身正了正裙袍,向杜伯温道:“老大跟我来,我有事情交待你!”

杜伯温安慰地拍了拍王氏的肩膀,这才起身随着杜老夫人而去。

王氏已经极快地恢复过来,看着突然间空空如也的正堂,一时之间有些落寞,也知道这是宾客们都跟着去前面看热闹,待会还会返回吃席,这便也振作了精神。

她知道杜老夫人找杜伯温一定是询问京里的事情,这次杜老太爷没能一起回来也在预料之中,不过杜伯温也呆不了几天,等着杜延云三朝回门之后便会再返汴京。

到时候他们夫妻又得分离,王氏决定在这里呆上一段日子,一是杜延雪年纪太小经不起回来的奔波,再说两个儿子也在这里,而丈夫不能在婆婆跟前尽孝,她总要尽份心力才是。

看着被奶娘抱进门的杜延雪,王氏已是敛了情绪,笑着迎了上去。

☆、第【107】章 时光

一场秋雨一场凉,随着杜延云的出嫁,伴着这湿绵的气候,整个杜家似乎都沉寂了起来,隐隐带着秋冬的萧瑟。

王氏虽说留在了杜家村里,可她一门心思落在几个孩子身上,家事还是由萧怀素暂时管着,杜延玉从帮协助,倒是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杜延云三朝回门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来月,杜伯温也带着杜老夫人的书信回了汴京城,在这风雨飘摇之季,似乎连人心都变得惶惑了起来。

可日子还是要如常地过,在今年冬天,隔壁十七房杜延惠的父亲终是没有撑过,在一个寒冬飘雪的日子安静地去了。

萧怀素跟着杜老夫人一同去十七房悼念,便见着杜延慧与杜延德披着麻布孝衣跪在火盆旁边,一张张地将纸钱给放进火盆里,火苗盖在香灰下并不见明火,但一靠近却能感觉到阵阵热气扑面而来。

“延慧表姐、延德表弟,节哀顺变!”

萧怀素蹲了下来,也拿起纸钱点燃了放进火盆里,“十七表叔地下有灵也定然希望你们好好地过日子。”顿了顿又看向杜延慧,关切道:“表姐可要保重身子!”

杜延慧比她从前任何一次看起来都要苍白憔悴,似乎脸上的血色都要褪尽了,只留下一双深陷在眼窝里有些灰白的眼睛看着萧怀素,缓慢而又僵硬地点了点头,“有劳表妹了。”嗓音沙哑地像割坏了的风箱,带着呼呼的破响。

萧怀素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赶忙撇向了另一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杜延德却是意外地平静,对着萧怀素行了答谢礼,颇为老成地道:“谢谢表姐前来悼念,请先在一旁歇息!”

杜延德似乎在一夕之间便有了蜕变,萧怀素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十七表叔的去世便意味着今后这个家的担子要落在了杜延德的身上,既要孝顺好寡母,又要照顾好姐姐,杜延德这是逼着自己不得不长大。

或许杜延德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心里却已经有了那方面的觉悟,也不知道他孱弱的肩膀能不能撑起十七房,萧怀素有些怜惜有些不忍,却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就是各人的命,从杜延德过继到十七房开始他的命运便已经决定了。

来十七房悼念的人也不多,就是挨得近的几户人家,十七房养着两个药罐子,这些年来该卖的卖,该借的借,除了家里的祖田,能花的都花光了,好多人自然不愿意再与他们打交道,这样的人家谁沾着谁倒霉,众人避而远之都来不及,人情冷暖本也是如此。

老族长倒是派了杜延安夫妻俩前来,送了些药材散碎银子,也算是尽了分心力,人却是没有多留,喝了一口茶水便急急地离开了。

萧怀素在一旁冷眼看着,人来人往地也麻木了,到了点时送了杜老夫人回去,她又亲自下厨做了些吃食给十七房送去。

如此操办了七天,等着人下葬了,杜延慧也累得病倒了,听说人还咳了血。

杜延德急急地跑来杜家救助,萧怀素二话没说便让人去请了大夫,自己则请示了杜老夫人的意思入了库房寻了两根五十年的老参,这个时候救命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有着这老参续命,杜延慧总算是又缓过一口气来,不过大夫却说她只有两年寿命好活,多的便没有了。

得知这个消息,对十七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十七表婶已是哭死过几回了,可醒过来之后也只能默默地接受现实,安心地陪着女儿,尽量不让她烦恼,在能活着的日子多一些开心。

杜延德在学业上却是更加用心,这孩子本也聪慧,这下全副精神地用在学业上势要出人头地。

杜延昭也极其认真地教导,一师一徒的关系便在不知不觉中形成。

时间如流沙在指缝中泄过,萧怀素满十二岁的这一年,王氏带着两个儿子并女儿一起回了汴京城。

杜延昭的婚事定下了,就在六月的夏天迎娶吴清娘,他是杜家的嫡长孙这亲事自然也不能办得太过简单,新房也就顺理成章地安在了京里。

杜延意在秋天会下场应试,只要他的学业不是落下太多,进入工部应该不是困难的事。

而杜延昭却准备参加来年的春试,这是在为入仕做准备了。

许是汴京城里的争斗就要落下帷幕,杜老太爷的来信稍稍频繁了些,字里行间里虽然没有细说,却也能从平静的问候中察觉出其下隐藏的波澜。

这一场争夺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萧怀素心里有些担忧着叶观澜,这几年来他们时有通信,只是叶观澜太忙,在信中与她说的也是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连从前的那份朋友关系都渐渐变得生分了起来。

可尽管如此,她却还记得俩人曾在一起度过的时光,那样的感觉永远都留在她的心里。

十二岁这年的寒冬,是杜延慧度过的最后一段日子。

看着杜延慧日渐消瘦下去,萧怀素很是不忍,一边陪伴着她,一边给她讲些新奇的故事,或是杂文趣志,为她平淡的生活增加着一丝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