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过得真是舒心…可又让我觉着累人啊!”

杜延慧倚在床头,身后枕着厚厚的软垫子,床帷半掩着,一明一暗的光线中依稀可见她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脸庞,连说一句话她也忍不住喘了口气,不由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我也恁没用了…”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是说不出来,只转头抹掉了眼角的泪,道:“延慧表姐想要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一个?”

“不想吃。”

杜延慧叹了口气,目光带着些许向望地投向了窗户那方,隔着半透明的窗纱隐约能够见着窗上一截冒出的小脑袋,不由轻声笑道:“你看,延德又来了!”

萧怀素也望了过去,果真见得那个起伏的小脑袋在窗纱下若隐若现,“延德表弟也只是关心你,”话到一半便被杜延慧给接了过去,“是啊,他只是不想我离开罢了,只是要走的人始终是留不住的!”话语里虽然有着一丝落寞,但声调却是平静的。

到了这个时候杜延慧早已经有所觉悟,她的命不过是靠杜家的老参保住的,不然那一年她就该随着她爹去了,已经偷活了两年,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表姐!”

萧怀素握住了杜延慧的手,“不要这样说,只要还活着一天,咱们就要好好地过!”

“怀素,你是我见过最乐观的人。”杜延慧的目光转向了萧怀素,隐隐透着那么一丝羡慕,“青春貌美,善解人间,聪慧大方,这样真好!”

“瞧你将我夸的,我脸都红了!”

萧怀素笑着捂了唇,尽量将气氛带得欢愉一些,又转身去了窗户那方,将窗棂打开了一丝缝,“透透屋里的药气,总关着也憋得慌。”眼神往下面一瞥,已然见着进退不得满脸尴尬的杜延德。

杜延德双手合十对萧怀素拜了拜,无声地请求她不要泄露消息。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却不告诉杜延德,其实他这稚气的举动早就被杜延慧察觉了。

杜延慧只是生病了而已,人却是极聪明的。

“咳咳…”

杜延慧咳嗽了几声,牵动着屋内屋外俩人的心,萧怀素赶忙走了过来递上一杯温水,却被杜延慧推了开去,直到她止了咳,脸上漾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这才哑着嗓子道:“这两年都没见过你们玩冰嬉了,好想看看…那一日你们赢时的场景我还历历在目,一想起来便令人激动!”

萧怀素默了默,而后道:“表姐想看这又有何难,我立马去邀上她们,咱们今日就可以再比一场!”

“喔,真的吗?”

杜延慧惊喜地抬了眼,却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一双眸子却晶晶亮亮,透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是,表姐且等着,待我约好了她们,再让人来抬了你去!”

萧怀素说完便转身离去,她的步伐很坚定,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上一眼。

杜延德小小的身影直直地追了出来,直到出了十七房的院门,这才敢出声唤住她,“萧表姐,不行啊!”

杜延德气喘吁吁地跑到萧怀素跟前,急声道:“姐姐身子那样,吹不得风受不得寒!”说着那模样都像要哭了出来。

平日里萧怀素也是个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犯了糊涂,杜延德很是不解,杜延慧这样的情景所有人都劝她歇着躺着,怎么还能出去在冰河上看冰嬉,这一吹冷风病情加重了可怎么得了?

“傻小子!”

萧怀素顿住了步伐,这才轻声一叹转了过来,一手抚了抚杜延德戴在头上的妈虎帽,“这是你姐姐的最后一个心愿,我想帮她实现!”

“可是…可是…”

杜延德瘪着嘴,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木门“嘎吱”一声开启,露出十七表婶削瘦单薄的身子,她红着眼对杜延德招了招手,直到杜延德行到她跟前来,这才拉了他的手,转而面对着萧怀素,哽咽道:“怀素,你带她去看看吧,这丫头从小就羡慕别人能在外又蹦又跳的,这都在家里呆了那么些年,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

“娘!”

杜延德仰头唤了一声,终是将泪水含在眼眶里,对着萧怀素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既然姐姐想看,那就拜托表姐了!”

萧怀素从鼻端里发出了“嗯”的一声,这才飞速地往杜家跑去。

时间紧迫,不知道杜延慧还能撑多久,她隐隐有种感觉,或许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就是杜延慧回光返照的表现,她再不能多等。

回到杜家后,萧怀素忙将这事告诉了杜延玉,也让丫环去请杜延晨杜延丹她们,自己则是在家准备要穿的衣服与冰嬉所用的装备。

不过小半个时辰,杜延晨与杜延丹便赶到了,还有闻讯而来的杜延兰等人。

“你们怎么…”

见到杜延兰,萧怀素不由一阵惊讶,虽然说那次的比试她们输了不至于成为仇人,但在村里偶尔碰到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她没想到杜延兰竟然也带了,还带了另三个族中的姐妹。

杜延晨的鼻头被冷风吹得红红的,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上前道:“怀素,延兰姐听到了消息,这才主动过来的,咱们人不多,玩不了比试,有了她们也能正经地比一场!”

“好!”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郑重地对杜延兰福了福身,“怀素在这里谢过各位表姐了。”

杜延兰却是微微扬颌,目光上挑,摆手道:“这是为了族中姐妹,你不用谢我!”话语里虽然还有些傲气,但比从前看着可亲多了,连杜延玉都上来与她说了几句话,虽然两方还不算热络,但与从前相比却是大大地不同了。

须臾,众人着装齐备,这才去十七房接了杜延慧。

萧怀素是亲眼见着十七房的表婶将杜延慧给裹成了个粽子一般,不由吃惊地张大了嘴

杜延慧穿得厚实不说了,头上还戴了顶妈虎帽,又用棉巾围了脖子和口鼻,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外。

杜延晨她们站在一旁又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笑,各自都绷着脸,整个人却不由抖动了起来。

杜延慧也羞了脸,一把便将棉巾给扯了下来,“娘,缠着这个我气都不顺了,还怎么看她们比?”

“我怕你凉着!”

十七房表婶也是一番好意,见杜延慧这样说一时之间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黯然,便也不勉强她了。

便有萧怀素从杜家带来的两个粗使婆子抬着坐着肩辇的杜延慧往冰河而去。

萧怀素她们几个姑娘随后也跟了上去。

这次进行的是一场冰球赛,大家虽然尽了全力,但却在时不时地注视着杜延慧那边的情景,见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晶亮亮,心中也有些感慨,她们这力气到底也没白使。

十七房表婶与杜延德都守在杜延慧身边,紧张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杜延慧的精神却是极好,与杜延德说说笑笑的,十七房表婶看在眼里不由偷偷抹泪。

这一场冰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小半个时辰便收场了,实在是杜延慧咳嗽的声音不止,大家的心都被牵动了起来,直到她喷出一抹鲜血来,原本还喧哗的冰河上骤然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扔下手中的球棒,争相向杜延慧跑来,那一抹鲜红在洁白的冰面上绽开了花,极其娇艳刺眼,冰面平滑,血丝甚至向四方辐射沿伸,渐渐地满布了她周围的方寸之地,细细瞧去,那沿伸的血丝就像一条条清晰的脉络,仿佛在定格着杜延慧最终的命运。

“咳咳…”

杜延慧又猛地咳嗽了几声,这才渐渐止住了,十七房的表婶红着眼为她擦拭着唇角的血迹,心疼道:“延慧,冰嬉已经看过了,咱们回去吧!”

“嗯。”

杜延慧安静地点头,此刻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只有双唇带着淡淡的色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鲜血给染红的。

杜延慧的目光一一扫过萧怀素、杜延玉、杜延晨她们,眸中含着笑意,微微颔首,“谢谢你们,满足我这最后的愿望,即使我走了,也不再有遗憾了!”

便有人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杜延兰回头瞪了一眼,那人立马便收住了哭声。

萧怀素上前握了杜延慧冰凉的手,扬眉笑道:“只要表姐愿意看,我们每年都玩冰嬉,换着花样比试给你看!”

“好,好…”

杜延慧点着头,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浸出了眼眶,活着真好啊,可以欢快地跑着,跳着,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青春…

若是重来一世,她只愿意做个平凡的女孩,即使什么都没有,只让她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也好。

杜延慧仰头看天,天空碧蓝如洗,白云一卷一舒,连那冰冷的空气浸进肺里她都觉得痛快,这些将再也看不到了吗?

杜延兰她们站定在一旁,只是默默地看着杜延慧,面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怜惜。

生命无常,谁也预料不到,可身边人的离去到底还是会触动她们的内心。

将杜延慧给送了回去,十七房的表婶又给她们一一道了谢,萧怀素这才与杜延玉回了家。

这一晚,梳洗过后上了床榻,她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会想到杜延慧被抬进房中时对她那回眸的一笑。

凄婉、无奈、心伤…甚至还夹杂着许多对未来的渴求,以及永远不能实现的愿望,那么清清楚楚地写在了杜延慧的脸上。

萧怀素闭了闭眼睛,而后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反复出现在眼前的都是杜延慧的脸。

直到五更的梆子敲响,她才抵挡不住睡意来袭沉沉地闭上了眼。

杜延慧是在昨夜去世的,十七房母子并没有惊动其他人,只平静地守了她一夜,临到早上才为她整理了妆容又换了身衣服,这才让杜延德去隔壁报了丧。

萧怀素得知这个消息后,转头便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泪水无声滑落,渐渐地打湿了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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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故人

杜延慧的去世并没有在杜家村激起多少波澜,因为自从他父亲的离去便已经揭示了她的命运,再拖也拖不了多久,大家都知道那注定的结局。

应杜延慧临死前的要求,她的尸体并没有入坟,而是被一把火给烧了,到了来年春天冰河化开时,她的骨灰便被洒入了河流中,一路飘飘荡荡,带着她行去那未知的远方。

而这一年春天,萧怀素迎来了她十三岁的生辰。

杜老夫人与杜延玉陪在她身边,生辰也就是简简单单地就过了,小菊还特意地给她下了碗长寿面,整整一大碗她实在吃不下,就与杜延玉分食。

杜老夫人的生辰与萧怀素就差了那么一天,也没有大办,祖孙几个聚在一起吃顿饭聊聊天也就过了。

倒是汴京那边送来了一车的礼物,除了些昂贵的药材丹丸什么的,便都是京里时兴的料子并胭脂水分珍珠簪环什么的,显然是为了两个小姑娘准备的。

“老大媳妇倒是有心了,每年都不忘记你们。”

杜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礼单上的名目,转手又拿给了萧怀素,“你瞧瞧这字,是你大表嫂写的,我看着还算娟秀得体。”

萧怀素笑着接了过来,果然见到一排排清秀的字迹,字如其人,用笔虽柔,但下笔却稳,是个知道进退,处事得体之人,便点头道:“大嫂出身书香世家,自然习得一手好字。”

杜延昭娶了吴清娘,王氏也乐得清闲,将管家之事给了大儿媳妇,自己专心教养着杜延雪,只是在该有的大事上提点一番,具体落实的还是吴清娘本人。

杜延玉早在一旁抱了个黑匣子拨弄查看着里面的钗环,她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些,有些样式虽好也算精美,但就是太普通了,若是经她改良一番必定更是出彩。

“延玉,”杜老夫人见杜延玉研究得专心,不由唤了她一声,“这些东西搁在我跟前晃眼,拿回去自己摆弄。”

“是,祖母。”

杜延玉也不介意,笑咪咪地关了匣子,又递给身旁的红枣拿着,对着萧怀素挤了挤眼,“回头我捣弄出来,表妹再来挑上几样。”

“好啊!”

萧怀素立马点头答应,杜延玉改良的首饰她自然是喜欢的,谁都喜欢自己所佩戴的饰物独一无二,也亏得杜延玉能有这样的巧手,无师自通。

不然依着她杜家三小姐的身份,杜老夫人是绝对不会让她去跟匠人学这些手艺的。

偶尔在家摆弄摆弄那是闺阁之间小姐的情趣,若是正经地拜了师傅学这个,那就是自贬身份。

“得,你们俩自己下去闹腾,让我清静一会。”

杜老夫人笑着挥手赶人,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行礼告退,倒是高高兴兴地退了出去。

廊下鹦鹉见了她们,殷勤地叫着,“小杜小杜!”翅膀还不断地扑扇着。

“三表姐,它是在叫你呢!”

萧怀素捂着唇笑,杜延玉却是气得脸都红了,一把上前来揪了鹦鹉的翅膀,“让你再我小杜,让你再叫我!”

鹦鹉扑扇着躲来躲去,发出了一声声求饶的叫声。

萧怀素忙上前止住了杜延玉,“要叫它闭嘴还不容易?”说着拿了一旁秋灵递来的银勺,舀了几颗香瓜子喂过去,鹦鹉立马便老实地闭了嘴,只顾着美味地吃着东西。

“都是你教的,表妹坏死了!”

杜延玉横了萧怀素一眼,两个腮邦子还气得鼓鼓的。

那一次她与萧怀素一起教鹦鹉说话,可这傻东西什么没记住了,就记住了唤她小杜,她心里呕死了,可这鹦鹉却总是改不了口,还乐此不疲一般。

“下次再这样叫,当心我扯了你的毛!”

杜延玉恶狠狠地威胁了鹦鹉一次,可这家伙却全然当看不见,只顾着向萧怀素谄媚,于是又满意地得到了一勺香瓜子。

“这小东西,已是记不住谁才是它主人了,若不是我它眼下哪能这般逍遥自在?”

杜延玉还是不服,将鹦鹉瞪来瞪去,瞪到眼酸这家伙都没什么反应,还高傲地撇过了头去,更是将她气得不行。

“好了好了,三表姐难道还和一只鸟儿计较不成?”

萧怀素捂唇笑着,又上前来挽了杜延玉的手往外走去,“今日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我要去灶上看看,你去不去?”

杜延玉心思一动,满怀期待地看了萧怀素一眼,“表妹,今儿个是你生辰,难不成也要亲自下厨?”虽然话语里透露出惊奇,但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期待。

萧怀素睨了她一眼,这才两手反转交叉,接着往前一撑,“好久没活动了,今儿个包些素饺子吧!”

“素饺子也行啊!”

杜延玉眼睛一亮,态度亦发热络起来。

俩人到了厨房,杜延玉便坐在一旁看着萧怀素忙活开了,小菊也来帮忙,倒水、和面、调馅、擀皮,忙得不亦乐乎。

小半个时辰,等着饺子下了锅,秋灵这才上前来给萧怀素解了围裙,又取下了头套和袖套,一身银蓝色的衣裙依然整洁如新。

“好了,不一会儿就有得吃了。”

萧怀素笑着走向杜延玉,却见着香桃急步而来,见了俩人矮身一福,道:“表小姐,老夫人有请!”

“祖母有事?”

杜延玉微微一怔,又转头看向萧怀素,“刚才祖母不是都说乏了,这才赶了我们离去,眼下…”说着顿了顿,猛地转向香桃,“祖母就找表妹一人,没叫上我?”

“回三小姐的话,老夫人只让奴婢请表小姐过去。”

香桃不急不慢地回着话,自从香菱嫁给秋耕,而后俩人又随着王氏离开杜家村后,她眼下便是杜老夫人房中最有体面的大丫环,虽然也提了两个小丫环为二等,到底老夫人最信任的还是刘妈妈和她。

“那三表姐就在这里等着饺子煮好,到时候给我们端过来。”

萧怀素虽然也有些纳闷,还是笑着拍了拍杜延玉的手,这才对香桃点头道:“我们走吧!”

香桃在前面引路,走到一半才听萧怀素轻声问道:“若是平常的事情,外祖母让个小丫环来传话就好,可是香桃你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香桃脚步一顿,暗自诧异萧怀素的心细,这才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又倾近了萧怀素一分,低声道:“是京里有贵客来访,老夫人这才让奴婢来请表小姐!”

“什么样的贵客?”

萧怀素有些猜不着,眉间不由微微蹙起,什么贵客会想要见她,她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是一位长得很俊的公子,奴婢还没见过有谁长得这般漂亮,比女子还美呢!”

香桃眸中现出回忆之色,这位公子递了名帖被引进来时便一直戴着顶幂篱,待到了杜老夫人跟前方才取掉,那副俊俏的模样,她只看过一眼便终身难忘。

而这位公子却说明来由,只是为了要见见萧怀素,怕是以前熟识的,连杜老夫人都认识呢,香桃自然有几分好奇。

萧怀素心思一动,眸中浮现一抹惊喜,脚步不由地加快了。

会不会…会不会是叶观澜来了?

她所认识的男子样貌都不差,可要说俊美却谁都比不上叶观澜。

离开汴京那年她才八岁,一晃眼五年都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小时便那般俊美,长大后应该更是妖孽吧?

等行到杜老夫人门前,萧怀素这才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理了理衣裙,由着丫环在外面通禀了一声,这才缓缓走进了房内,只一双手在身前绞紧了,有些紧张和忐忑,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叶观澜?

转过一扇花鸟春日图的隔扇,眼前的视野陡然开阔。

萧怀素一眼便瞧见了那着了一身淡竹青袍的少年端正坐在左下首的位置上,长长的墨发在顶端束起插了根木簪,通身没有什么饰物,只在腰间挂着方胜络子垂了几根墨绿色的丝绦,那一双桃花眼转了过来,在看见她时连眉梢都扬起了笑意。

仅仅是一个笑容便仿佛有千瓣万瓣的桃花扑面而来,萧怀素心中一颤,连呼吸都忍不住屏了起来!

果然是叶观澜,与记忆中相似的眉眼,只是那时的他还是个瘦弱的孩童,只如今已长成个挺拔俊秀的美少年!

“怀素,不认得我了?”

叶观澜淡笑着起身,看着眼前一身银蓝色衣裙的少女,那垂落的乌发绑成了两根利落粗长的辫子,显得很是纯真,大大的眼浓浓的眉毛,褪去了儿时的青涩,已经显出少女的风姿,如枝头新发的嫩丫,充满了勃勃生机。

“真是你,观澜!”

萧怀素心中一喜,急着想要走上前来,却听得上座的杜老夫人轻咳了几声,横她一眼道:“怎么规矩都给忘了?”

萧怀素一顿,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先端正地向杜老夫人行了礼,这才转向叶观澜轻身一福,“见过叶公子!”抬起头时对他笑着眨了眨眼,这才行到了杜老夫人身边缓缓站定。

“叶公子怎么会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京里不忙了?”

杜老夫人淡淡地瞥了叶观澜一眼,既然他递上的拜帖都没有表明他广恩伯世子的身份,她自然也就没有多提,还这般掩人耳目地到来,明显是不想其他人知晓。

叶观澜自然知道杜老夫人问的是什么,便拱手回道:“大局已定,所以晚辈呆不呆在那也无所谓。”

京中风云变幻,这几年太子一方与七皇子一方的争斗都呈现白热化了,就在大家以为会分出一个胜负时,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原本不问世事的老皇帝突然出招了,而且一出招便是雷霆之势,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太子中庸不堪大任,老皇帝干脆利落地废了他,改封为魏王,却是将人撵到了皇陵尽孝。

七皇子锋芒毕露,却让老皇帝感觉到了威胁,这才封了齐王,远远地打发到了辽东边境之地,那里可是有郑家把守。

郑家是叶观澜的外家,虽然一直处在中立之势,但也不可能转而去帮七皇子,而将七皇子发配到那里,两方也可以互相制衡。

叶观澜努力过,周旋过,也为太子不遗余力地争取过郑家,可郑家到底没将宝压在太子身上,这一点其实他早就能够看出来。

就在汴京城里尘埃落定之前,叶观澜已然远去,不过是在路途之上收到的消息,所以他才清楚京中的局势。

“大局已定?”

杜老夫人面色一变,忍不住坐正直了身子,连萧怀素也有几分不安,赶忙问道:“那我外祖父他们呢,可还好着?”说着拳头都不由握了起来,掌心里更是出了一层冷汗。

没想到京中的局势如此快就落定了,根本没有如她想像中掀起那么大的波澜,就不知道杜家在这场变故中有没有被波及到?

叶观澜看了一眼萧怀素,这才道:“杜阁老自然是好的,老大人深得皇上信任,这次也多亏有他为皇上稳住了朝纲,居功至伟!”

杜老夫人松了口气,眼睛半闭着平复了一阵,这才一掌扶在边几上,借着刘妈妈的搀扶缓缓站起了身来,看向叶观澜道:“叶公子,我有些不舒服,先到里面歇歇。”又转向萧怀素,“你帮着招呼一下客人,暂时不要来打扰我。”

萧怀素乖巧地应了一声,便见杜老夫人扶着刘妈妈的手快步离去,动作之间不仅没有一丝疲态,反而健步如飞,想来老夫人这是有急事要去办。

该是想要使人往京里去查探消息,萧怀素如是想,毕竟经叶观澜一人口中所说还不能取信于人,这关系到杜家的前程大事,杜老夫人必得打探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杜老太爷这几个月都没再往家中送信,王氏就算托人送来了东西来也惯常是报喜不报忧的,京里的局势如何变幻都是瞒着这边的,想来也是怕杜老夫人担心。

杜老夫人一离开,屋里便只剩下了叶观澜与萧怀素,还有守在一旁默默垂着目光的秋灵。

“观澜,朝中局势真的已定?”

萧怀素紧张地看向叶观澜,“那你呢,你有没受到牵连?”

其实看叶观澜如今仿若超脱世俗的姿态,她是以为这场战争是太子获胜,不然他何故这般意态悠闲,且眸中也并无半丝急色?

可若真是太子胜了,叶观澜又为什么这般低调出行?

两相矛盾,萧怀素有些想不通,所以急于想知道答案。

“你这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

叶观澜淡然一笑,这才将他在途中收到的消息一一告诉了萧怀素,他是知道大局已定,这才想在离开前见见萧怀素,可皇后与太子还想搏一搏,没有听他的话及时做出应变,不过眼下已是最好的结果,至少老皇帝并没有痛下杀手。

“这…”

萧怀素满脸地震惊,还在缓缓消化着从叶观澜那里接受到的信息,半晌后才道:“这么说太子与七皇子最后谁都没有如愿?”

“那是自然。”

叶观澜点头,不自觉地轻叹一声,接着面色这才一敛,显出一抹凝重,“最初是大家忽略了皇上,以为他是默许着这一切的发生,谁知道他才是背后那只黄雀,这两个儿子竟然一个都没入他的眼…”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缓缓摇了摇头,“也许,这并不是最后的结局,七皇子羽翼渐丰,定会不甘,可皇上现在却是老当力壮,亦不会轻易退位让贤,这日子还有得耗下去,不过却与我无关了。”

太子能得到个魏王的封号,想必已是歇了心思,依太子的个性也不会想要再争再夺,可皇后却还是不甘的,这一点叶观澜很明白。

可太子不作为,皇后也没有办法自谋自划,眼下连他都走了,郑家更是摸不着靠不到边的。

“那你如今…”

萧怀素一脸担忧地看向叶观澜,太子失势,那么广恩伯府势必受到牵连,只怕是没有从前的风光了。

“我还好。”

叶观澜牵唇一笑,“离去之前还在皇姑母那里得了个皇商的封号,这次我离京也是要去南方采办茶叶,到各处走走看看,总比困在一处的强。”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她早就希望叶观澜能够退出那争斗的漩涡,眼下这样就很好,不过以他广恩伯世子的身份却是弃文从商,这在外人看来可不是件光彩的事。

“那你一人在外,可要处处小心啊,行商不比从文,你身份尊贵,也别事事亲力亲为,让得力的管事帮你即可,可别逞强,要顾着自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