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秀惊叫一声,赶忙向后退开两步,却还是被高邑县主的长指甲划伤了脖子,只捂着伤口,一脸的不可置信。

萧怀素本就在萧怀秀身后,见着她退后,自然也就退了两步,任凭高邑县主怎么往外抓都碰不到她分毫。

不过高邑县主如今这份模样也算是凄惨至极,竟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了吧?

从高高在上的县主到如今疯疯颠颠的阶下囚,萧怀素想着想着不禁摇了摇头,这便是一报还一报。

“三姐,我母亲怎么会…”

萧怀秀一脸的伤心欲绝,她一心想要见的母亲怎么会变成了这般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连她都不认识了,还在那里胡言乱语…

想到这里,萧怀秀不禁有些心虚地看了萧怀素一眼,若是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难不成真是她的母亲害死了萧怀素的母亲?

一时之间萧怀秀心里浮上了百般滋味,那么她从前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那些对萧怀素莫明其妙的恨与怨…明明该被人憎恨和厌恶的人应该是她啊!

“好了,人也见过了,咱们走吧!”

萧怀素抿了抿唇在心里叹了一声,又轻轻拍了拍萧怀秀的肩膀,她能有的安慰只限于此,此刻对着萧怀秀她甚至说不出更加温情的话语,特别一旁还有个不停叫嚣着有如疯魔了一般的高邑县主。

“咱们…就这样走了?”

萧怀秀嗫嗫了两声,又转头看了那在囚室内仍然难掩凶像与厉色的女子,实在不敢相信那是她的母亲,赶忙回过了头来闭眼不看。

“怎么,难道你还想留下来陪她?”

萧怀素唇角一翘,萧怀秀立马摇了摇头,迟疑道:“三姐,你能不能借我两锭银子?”说罢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拿一双小鹿班比的眼神看向萧怀素。

从前在家里萧怀秀哪里愁过钱花,可上京城时她却分文未带,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还在萧家放着,她眼下当真是连使的银子都没有,只能用首饰打赏。

萧怀秀对着石毅点了点头,石毅便如同变戏法一般地又摸出了两锭银子递给了萧怀秀,萧怀秀道了声谢,转头就塞进了小吏的怀里,“劳烦你好好照顾我母亲,千万…千万不要冷着饿着她了…”言罢已经哽咽了起来,更不敢再看那囚室里的人,只包着一眶热泪沿着石梯往塔下跑了去。

萧怀素一个眼色过去,石娟赶忙跟了上去,只留下石毅守在萧怀素身旁。

小吏捧着手里两锭沉甸甸的银子,想要收下,又不得不看了看萧怀素的脸色,讪笑道:“这萧小姐非要给,郡主您看…”

“你收下吧,今后对县主…”萧怀素摆了摆手,想要说什么关照的话又实在说不出来,便改口道:“尽本分就行。”

小吏连声应是,这才喜笑颜开地将银锭子给妥当收好。

萧怀素言罢又看了一眼已经停止吼叫的高邑县主,只见她目光痴傻,满脸的脏污,只依稀能见着从前的几分模样,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看来这辈子高邑县主也算是毁了。

若是杜伯姝在天之灵真的能够看到,是不是也觉得高邑县主这样活着比死来得好,至少她要活着承受这样的惩罚,一直到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是不是比死还要更惨?

在进入宗人塔之前,萧怀素已经有过各种设想,她以为看到高邑县主凄惨的模样心里会觉得快意,其实不然。

她甚至忽略了高邑县主,只留意到了萧怀秀的痛苦与心伤。

萧怀素迈着沉重的脚步步下了石阶,也许这次是她做错了,她不该带一个孩子来见证她母亲这般落魄而凄惨的一面,这对萧怀秀的影响和打击一定不小。

可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她也没有能力让时光倒流,再回到这一幕没有发生之前,日子还要继续,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第【197】章 偶遇

萧怀素原本以为出了塔后会见到一张泪流满面的可怜小脸,却发现萧怀秀已经情绪镇定地站在树下等着她,不由给了石娟一个问询的眼神。

石娟则是轻轻地对萧怀素摇了摇头,她也以为萧怀秀会痛哭一场,却没想到她还恢复得很快,根本不用人劝,只哭了小半会儿功夫便自己收了泪。

“三姐!”

见着萧怀素出了宗人塔,萧怀秀这才走了过来,红红的眼眶看得出来是哭过的,只是情绪已经恢复到了正常,“咱们能走了吗?”

“走吧!”

萧怀素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与萧怀秀说着话,“如今你母亲也见着了,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萧怀素反而不急着要萧怀秀走了,受到这样大的打击,这个小姑娘理应有一段时间来缓冲,而她也不是那般无情之人。

“没有。”

萧怀秀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出神,片刻后才抬头道:“三姐是不是想我回兰陵?”

她不傻,特别是在屡经挫折之后大条的神经也变得敏感而纤细了起来,她能感觉得出萧怀素并不喜欢她,当初接纳她住在宁家也很无奈,如今又帮她达成了探母的愿望,怎么说都是仁至义尽了。

萧怀素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后才点头道:“起初是想你回去的,但如今看你自己的意思,想留想走我都不拦着了。”想了想又道:“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帮着外祖母管着家事,如今你母亲不在身边,你也不能事事荒废了,该学什么学起来,今后嫁了人也好相夫教子,稳重持家!”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般中肯而真实的言语,萧怀秀的眼泪又在眶里打了打转,只有些怯怯地上前拉了萧怀素的衣袖道:“三姐,我想与你在一起…”又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若是回兰陵,那里又有童姨娘与宝哥儿,父亲定是只疼弟弟的,哪里会管我?”

倒是个明白的。

萧怀素几不可见地牵了牵唇角,经历了那样的变故,萧逸海虽说省事了些,但恐怕女儿家的事情他再想管也有些顾及不到的时候,再说童清莲还有自己的打算,她又怎么会为前头的嫡女费尽心思?

眼下来看,或许萧怀秀留在她身边也是好的,她再寻个嬷嬷好生教教萧怀秀规矩礼仪,家事帐本那些也要会理会看了,翻年就是十一岁的年龄,再过两年也该说亲了。

就看到时候是嫁在兰陵还是京城,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一时之间萧怀素已经有了许多考量和打算,低头看了看那攥住她袖子的小手,唇角一扬,“你倒是会打算。”

这语气,这意态,这段日子与萧怀素相处,萧怀秀也算是有些摸清了她的性子,不由惊喜地抬起了眼,“那这么说三姐你是答应了?”

“留下吧,反正家里又不缺房子住。”

萧怀素摆了摆手,当先便走在了前头,没有让萧怀秀瞧见她唇角那抹缓缓拉升的笑容。

第一次有个这样的妹妹需要她照顾着,萧怀素没来由地升起了一种责任感。

她并不是要培养或是塑造萧怀秀,每个人该长成什么样与自己的性子很有关系,她高兴的只是萧怀秀的转变,也许姐妹之间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的,即使她们中间还隔着个高邑县主。

萧怀素的口气很是轻松,萧怀秀却听出了她话语间的松动,不由快步跟了上去。

不想姐妹俩个刚踏出宗人府,便碰到一人迎面而来,待看清楚彼此的模样,双方都是一怔,脚步也因此慢了下来。

半上午的阳光还不是那么刺眼,萧怀素脚步微顿,半眯着眼睛望了过去。

就在十步开外的距离,顾清扬长身而立,一身明媚灿烂的宝蓝色锦袍,只在襟口与袍角上绣了金丝云霞翟纹,黑丝方头履,银丝镶玉带,更衬得他身形伟岸,俊逸不凡。

只是此刻,他的目光已经绞着在了萧怀素的身上,片刻都舍不得移开。

多少个日夜了,自从他听说萧怀素在兰陵出嫁之后,心里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终于嫁得如意郎君,而他却还徘徊在纠葛两难的边缘。

而如今他终于踏出了那一步,不管有多少人耻笑奚落,他还是踏出来了。

也许如今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

当他听闻萧怀素在“永乐宫”出了事,他只恨她发生意外时他不在她身边,若是他能及时救下她,或许…

不过萧怀素却是因祸得福,被太后封为了安平郡主,可这却也离他的圈子更近了一步,宗室女常常都聚在一起,而他与敏福郡主的事情在京城里也不是秘密了。

此刻再见到萧怀素,不管她听没有听闻这其中的传言,顾清扬都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三姐,他是谁啊?”

萧怀秀没有见过顾清扬,此刻见着两边的人都停下了步伐,不由好奇地问道。

“他是景国公世子。”

萧怀素淡淡地抿了抿唇,这才踏前几步,唇角微扬,“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世子爷了。”

“安平郡主!”

顾清扬微微拱了拱手,话音微涩,没想到再一次见面彼此的关系竟然生分了许多。

她唤他世子爷,而他亦只能唤她一声郡主。

每一次看到萧怀素他都觉得她更美了一分,嫁作人妇后的她多了一丝女人特有的妩媚风韵,月白色的衫子配上淡绿色的长裙,只是一身清雅的装扮却也衬得她气质脱俗,往他跟前一站,他便觉得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景国公世子?”

萧怀秀嘴里念着这几个字眼,片刻后却是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对京城里的勋贵都不太熟悉,了解的也只是兰陵的那些世家望族,不过出了这样的事,眼下只怕那些人都已是对她避之不及。

顾清扬清咳了一声,这才问道:“郡主,你们是来这里…”说着目光扫了扫萧怀秀那方,这小姑娘与萧怀素有几分相似,年龄却要小上四五岁。

“这是我四妹。”

萧怀素便指了萧怀秀道:“今日我是陪她来探望…探望高邑县主的,不知道世子是…?”也许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却不想放过这个确认的机会。

顾清扬或许是来找晋王爷的,或许不是…但她不想有所疏漏。

“无事。”

见萧怀素眸中转过一抹猜忌的光芒,顾清扬神色一怔,缓缓收敛了情绪,笑道:“不过是来寻个朋友,恰巧就遇到你们姐妹了。”

“喔,是吗?”

萧怀素眼波婉转,语气里却是夹杂着一丝不信,她看得出来顾清扬的眼神之间好像在躲闪着什么,是单纯地无颜以对,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是。”

顾清扬点了点头,抿唇道:“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便侧了侧身,让出了道路。

他们之间到底是与过去不同了,不再是两小无猜的孩童,她嫁入了宁家,与她的夫君忠实地站在了秦王身后,而他却是齐王一派的,不管是否起伏跌宕,烙印上了标签便再也不能更改。

“好。”

萧怀素轻轻颔首,只拉了萧怀秀便往前走,与顾清扬擦肩而过时她还能看清他眉间那折深皱,以及岁月在他眸中写下的疲惫与沧桑。

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其他什么,萧怀素的心里便骤然浮现出一抹伤感的情怀。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来,她可还记得初见顾清扬时,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笑容张扬,身姿挺拔,拥有着数不尽的荣耀和尊崇,在那个时候,他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少!

可如今…萧怀素摇了摇头。

顾清扬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稍微明白点的人都知道,他们只是没有当面说破,维持着他那一点仅剩的尊严罢了。

不管背后的人怎么说道,萧怀素也不会当面嘲笑于他,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该走的路,只能说这是他的选择,她不好置评。

看着萧怀素姐妹离去的背影,顾清扬紧握的拳头这才缓缓松了开去。

他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茉莉的清香,与多年前并无二致,也许变的只是他。

可是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他便再也不能回头,不管这条道路上有没有鲜花或掌声,亦或只有荆棘与悬崖,他都只能义无反顾地踏上去。

深吸了一口气后,顾清扬这才回过身来,一步一步向宗人府而去,今日他约见的人正是晋王爷,并非是要避人耳目,只是这样正大光明地才不会让人猜忌,而这一次的约见对他来说很重要。

萧怀秀一直憋着疑问在心里,等着上了马车才向萧怀素问了出来,“那位世子爷好奇怪,三姐你们以前认识吧?”

“认识。”

萧怀素点了点头,“以前我住在杜家时,他常来…杜家人对他印象都不错,直到他娶了宋阁老的孙女。”

“他已经娶妻生子了?不过看着好年轻,好…”

萧怀秀想到顾清扬那玉树临风的模样又有些不好形容,只怕每个女子都会想要那样一个丈夫,有家世又有样貌。

“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了,倒是有个女儿。”

萧怀素摇了摇头,又想起从前的时光,不禁唇角含笑,“那个时候京城里有许多年轻的小姐中意他,就连…”话到这里想着有几分不合时宜,便也收了口。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他们终究走上了不同的路。

见萧怀素收住了话,萧怀秀便也没有再问,只安静地坐在一旁,撇开意外见到的景国公世子不说,她心里想的却是今日见到的高邑县主的情景。

不管世人会如何评说,但那到底是她的母亲,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模样。

萧怀秀有些苦恼地咬了咬指甲,若是这事与外祖母说,她能够嘱咐宗人府的看守对母亲好一些吗?

可她连外祖母的人都见不到。

还有嫣姐姐,又有谁来救她脱离苦海?

一时之间,萧怀秀的心思复杂极了,又抬头看了一眼对坐的萧怀素,到底没有说出那样过分的要求。

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任性的萧家小姐了,若是再那般模样,招来的只会是别人的排拒与漠视。

也许这些事情应该她自己想想办法。

见萧怀秀沉默了下来,萧怀素却有几分好奇,又见她面上几分挣扎的神色,不由开口问道:“在想什么呢?”

若是可能,她也不希望萧怀秀在那样复杂的环境中成长,可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逼着自己成熟起来,成熟地看待问题,成熟地处理事务,而不再是一切仰仗着别人的帮助。

被萧怀素的问话惊得回过神来,萧怀秀却是反射性地摇头,“没想什么!”

也许从前她会认为别人对她给予的帮助都是理所当然,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那是她的母亲她的姐姐,与萧怀素可没有丝毫的关系,再说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县主如今看着是不太好…”

萧怀素思忖了一阵,这才道:“要不我给太后提提这情景,怎么着也遣个太医去看看,再怎么说那也是宗室的县主,住在宗人塔里受过就算,让她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传出去丢的也是宗室的体面。”

“三姐…”

萧怀秀一脸感动地看向萧怀素,她从来没有想过萧怀素会以德报怨,毕竟以她三姐这样的性子,连她都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却没想到…

“别,我是不想见你哭罢了!”

萧怀素摆了摆手,唇角轻笑,今日都说到这里了,索性她就烂好心一把,“董嫣那里的事情我让人给你外祖母捎个信去,若是她要管当然是最好,若是她不管…我便派个人过去照顾董嫣,顶多每年将香油钱捐上,不至于让她活得如此清苦。”

萧怀秀只觉得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只是不住地点头,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又记得萧怀素不喜欢她的眼泪,赶忙用袖子抹了去。

其实这些事情她早该想到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做,只是没有人给她指一个方向,她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去做。

“好了,多大点事,就哭成那般模样,拿去擦擦!”

萧怀素抽出了袖中的绢帕,又抖了抖递给萧怀秀,撇过头道:“从前你也不是这样的,你是侯府嫡女,母亲是县主,外祖母又是公主,拿出你该有的派头来,若是自己不坚强,便只有被人欺负的份,知道吗?”

“知道!”

萧怀秀抹干了眼泪,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禁欣喜地点头道:“以后我都听三姐的。”

“不是听我的,而是要你有自己的主见。”

萧怀素看向萧怀秀,中肯地说道:“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凡事要多听多看,别偏听偏信,说风就是雨,要能明辨是非黑白。”顿了顿又道:“也许有时候我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对的,所以要有你自己的判断力。”

萧怀素这一番话萧怀秀听得似懂非懂,不由眉头轻蹙,有些疑惑道:“可是三姐,从前我虽然不认同你说的话做的事,可如今沉下心来想,又觉得都是对的,你又为什么说不一定是对的呢?我都糊涂了。”

“所以说要你有自己的判断不是?”

萧怀素说着便一指点在萧怀秀的额头,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俩人都呆了呆,萧怀素这才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来,她与萧怀秀只怕还没到这熟悉的份上,能这样无所顾忌,便又正了脸色道:“我的想法,都带有我的主观意识,或许都是从我站的立场出发,不同的立场就会有不同的意见,集众家之长,以补自家之短,其实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萧怀秀还是有几分不明白,不过她的心神却回味在萧怀素点在她额头上那一指,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但想了想却又觉得欢喜了起来,这是不是说明萧怀素真将她当作妹妹来看了?

从前她没有在意过这份姐妹情,可如今对她来说却是弥足珍贵,至少她能分辨得出萧怀素虽然没对她说过什么好话,可句句都在教她道理,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夸赞要有用得多。

“三姐,虽然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懂,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跟你学的。”

萧怀秀增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向萧怀素,那里面竟然塞进了满满的信任与仰慕,直看得萧怀素打了个哆嗦,不得不掩饰地转过了头去,想了想,唇角却缓缓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到底有了个妹妹了,不是包藏祸心,也不是敌对仇视,只真地将她当作一个姐姐来敬爱的妹妹。

☆、第【198】章 喜事

日子很快就到了九月十三,这一日正是杜延玉出嫁的日子。

秦王娶侧妃,其实按理说这也算不得多大的事,之所以能够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也实在是因为这位侧妃的娘家背景非同一般,祖父是曾经的首辅,伯父是如今的阁老,自己的父亲又是探花郎出身,如今还任了吏部侍郎的差使,这样的家世足以嫁入任何一个世家名门做正头嫡妻,却偏偏给秦王做了侧妃。

当然皇家的媳妇自然别比家尊贵,这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杜延玉愿意嫁作秦王侧妃,这也让多少名门公子扼腕长叹,为娶不着这样的媳妇而暗自惋惜。

杜延玉出嫁这一日,萧怀素倒是起了个大早,这是杜延玉最重要的日子,今日她可不能迟了。

萧怀秀虽然也想凑这份热闹,但念着她是高邑县主的女儿,只怕杜家人不会欢迎她,想了想便也作罢,只叮嘱萧怀素道:“三姐莫忘记了给我捎包喜糖回来,让我也沾沾新娘子的喜气。”

“小心吃坏了牙!”

萧怀素笑着嗔了萧怀秀一眼,虽则这小姑娘心里的愿望没有达成,但还是表现出了难得的豁达与通泰,这在她这个年纪来说已是难能可贵。

她的人确实将消息送给了大明公主,可这位公主如今连自己的女儿都顾不了了,还有什么闲情再去理会别人家的女儿,即使那个是她的外孙女,却也是隔了一层的。

萧怀秀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很平静,似乎她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情绪上也没有什么波动起伏,甚至也没有要求萧怀素做些什么。

若是董嫣呆在庵堂里需要钱财的救济,她同样可以送钱送人过去,只是要一个可信可靠又有魄力和胆识的人,她正在细心留意着。

姐妹俩个说说笑笑地往外走,萧怀秀直将萧怀素送出二门,这才回身进了院子。

端仪公主早在二门上等着萧怀素了,见着她来不禁笑着招了招手,“弟妹!”

“四嫂。”

萧怀素几步上得前来,笑道:“四哥可已经在外等着咱们了?”

“也就刚刚出去一会儿,由他安排马车,咱们慢些出去就行。”

端仪公主携了萧怀素的手往外而行,又问起宁湛,“今儿个九皇兄迎亲,只怕六弟一早就出了门吧?”

“是,今日他忙着呢,听说要帮着王爷打头阵!”

萧怀素捂着唇笑,眼波婉转,俏丽动人,“但我只怕他这张嘴笨,若是我大表哥堵着门让他们对上几句诗词,那谁能应付得过来?”说罢已是轻笑了起来。

“不怕!”

端仪公主却是促狭一笑,“九皇兄能文能武,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怕九皇兄暗地里还请了不少帮手呢,不然娶不到你表姐,可也只能怪他自己。”

萧怀素与端仪公主到了府门口也要分道扬镳,端仪公主与宁渊是往秦王府而去,而萧怀素则是要先去杜家,再跟着送嫁的队伍一起去秦王府,这是两边都要走到的。

“今儿个你们夫妻可有得忙了。”

端仪公主打趣了萧怀素一句,便由着宁渊扶着她上了马车,笑得一脸甜蜜。

萧怀素看着端仪公主夫妻先行离去,这才启程往杜家而去。

马车上,代儿笑着对萧怀素道:“少奶奶,奴婢看四小姐最近懂事了不少,身边的两个丫环也老实多了。”

彩霞和云朵是萧怀秀的近身丫环,多而不少染了些从前在萧家的习性,总是觉得别人应该让着她们,迁就着她们,不过被巧儿收拾了两次便亦发地会做人了。

“嗯。”

萧怀素淡笑着点了点头,萧怀秀的转变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丫头是开始省事了。

董嫣那边她也着人去打听了,等了解清楚那边的实际情况再做出安排,也不急在这一时。

萧怀素可不是同情董嫣,那样心思狠毒的女子活该自生自灭,只是她不想再看着萧怀秀哭泣的脸。

她会给予董嫣一定的帮助,但也只是保她温饱而已,其他再多的就没有了。

到了杜府后,萧怀素倒是直接往杜延玉的闺房而去,沿途的布置都是一片喜庆之色,虽然时辰还早,可还未进屋里她便听到一阵笑声传了出来。

有丫环在屋外对萧怀素行礼问好,又撩了帘子向里禀报了一声,“安平郡主到!”

“哎哟,郡主可来了,把我都给想死了!”

萧怀素还没转进内室,便被顶着一个圆滚滚肚子的秦四娘给拦住了,亲热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四娘,当心你的肚子!”

萧怀素倒是替秦四娘担心,又退开一步将她看了又看,“倒是长富泰了,这脸圆得就像银盘似的!”说着伸手轻轻捏了捏。

“连你也取笑我!”

秦四娘羞红了脸,只噘嘴道:“嫁了人后本就心宽体胖,怀了孩子,我婆婆更是狠劲地给我炖补品补身子,如今胖成这样,若不是延玉要出嫁了,我还出不了那个门呢!”

“你婆婆这是心疼你,”萧怀素笑着挽了秦四娘向里走去,“不过你也该节制些,若是吃食太好养得太胖,将来孩子大了可不好生呢!”

秦四娘听得脸色一白,“那回头我就回家饿几天。”

“这可使不得。”

萧怀素赶忙摆手,若是秦四娘听了她的话便回家去挨饿,只怕不只是秦四娘的婆家,就连秦夫人也饶不过她,便又补了一句道:“东西可以少吃些,适量就好,但也不能挨饿饿着了肚子里的宝宝,少吃,适当走路,这样维持着正常的体形就好。”见秦四娘仍然一脸纠结的模样,又道:“这样慢慢地就会比从前瘦些了。”

“是么?”

秦四娘半信半疑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倒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回去可再不能被婆婆这种填鸭似地进补了。

到了内室后,萧怀素便见着杜延玉正端坐在梳妆镜前,喜娘正在给她梳头上妆,便有曲婧、杜延云还有杜延雪围在身旁,见了她来从镜里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表妹!”

因着杜延玉只是侧妃的身份,自然不敢穿那象征着正室的大红色喜服,却也取了个巧将喜服选作了朱红色,与大红色有些微的差别,不仔细看却也不容易分辨,即使被别人挑出错来也是情由可原,亦有可以辩驳的理由。

今日的杜延玉自然是一脸喜气人比花娇,通身的朱红色喜服穿在身上又多了一丝张扬的艳丽,新娘妆画得不是很浓,颜色取得得宜,再配上那张如花的喜颜,真正看着让人是说不出来的喜欢。

杜延云便上前来挽了萧怀素的手,“表妹看着怎么样,咱们几个挑了半天,也就觉得这副扮相最好,太浓了夸张,太淡了又不合宜。”

“我看三表姐这样最好了,美丽极了!”

得了萧怀素的夸赞,杜延玉更是喜上眉梢,又转头对曲婧道:“曲姨先去忙吧,屋里有这些姐妹帮手出不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