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赵慎,还是良哥儿,或是赵宁,他都是放在心上疼爱的。

即便他如何的铁血手腕,这座侯府,这府上的儿女,都是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眼看着赵慎已然比他还要挺拔高大,赵凌有些话也不打算憋着了,今日索性问了明白,“老四,你想夺位么?”

这话竟然出自一位忠良之口,赵凌自己也惊到了。

或许他所忠心的并不是那位帝王,而是这大明江山。

但这个问题很重要,直接影响着他所有的判断与权衡。

赵慎依旧神情淡薄,似乎压根没有当回事,他道:“若保侯府百年安宁,儿子必须这么做。”

赵凌唇角一抽,他怎么好像还很委屈了?

“好!”赵凌只言一字,这其中饱含他的承诺与支持,“为父还有话对你祖母和你母亲说,一个时辰之后立即出发。”

“嗯。”赵慎应了一声,大步从书房离去。

他神色虽镇静,但步子有些急,像迫不及待地去某个地方,见某个人。

这厢,赵宁正在院中的紫藤花树下做花露,那次在东湖遇见四哥之后,她便没有亲自拾过露了。从宫里回来有两日了,她也没见过四哥。

但自从那日听他所言,赵宁此刻还如同身处迷幻之中,只觉很不真实。

赵慎站在她面前时,赵宁吓了一跳,她从小杌上起身,“四,四哥,有事?”

春竹和夏雪很识趣的避让开,紫藤花树下再无旁人,这个时节已经打开紫色的花苞,有些已经盛开,浅淡的紫色挡住了仲春的日头,斑驳的暖阳洋洋洒洒的落在了少女错愕的脸上,她眼底映着日光,也映着他。

赵慎到底没有任意妄为,他道:“跟我过来一趟。”

赵宁被赵慎带进了屋子,这可就令人羞涩了,四哥虽来过多次,但这里到底是她的寝房。

赵宁站在门扉处未动,赵慎侧过身,二人视线在半空悠悠相撞,他身子一倾,一手合上门扉的瞬间,他另一只手握.住了赵宁纤细的腰。肢,将她抵.在了门扉上。

赵慎身子进一步前倾,一臂抵在了赵宁头顶上方,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

少女美目流盼,桃腮带羞,仅此一个犹豫之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赵宁以为四哥又要亲她的眉毛,她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想赵慎的唇移过她的眉目,落在了她的鼻尖。

赵慎微微启齿,竟咬住了赵宁精致小巧的琼鼻,她万没想到四哥还有这个癖好,双目一瞪,突然成了斗鸡眼。

赵慎下嘴的力道恰倒好处,在赵宁的鼻头留下了不深不浅的齿印,这才将缓缓移开,软硬适中的唇在她眼帘稍作停顿,这才彻底离开,他依旧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道“我的小五,安心等四哥归来。”

他的嗓音磁性低迷,夺人心魄。

四哥要去哪里?事发突然,赵宁并未听闻消息。

赵慎耐着性子解释,“我与父亲今日一道赶赴大同,不过,你放心,四哥会尽早回来。”

原来是要去打战,赵宁应了一声,“哦。”鼻头还留着微微的灼烫感,也不晓得咬的重不重,她一会如何见人?听说被人咬了,也易得瘪咬病的!

小女子并无本分担心之色,赵慎的手有种异于常人的魔力,他指尖灵活,在赵宁腰间捏了一遍。

赵宁怕痒,软趴趴的靠在他臂膀上,憋着不肯笑出来。

赵慎蹙眉,看似低斥了一句, “你就一点不担心四哥?”按着他的预想,赵宁会扑在他怀里,抱着他精瘦的腰肢,然后羞答答的让他不要走。

很显然,赵慎也有失算的时候,或许他是等得太久了,久到了误以为她还是当年的模样,那时的她蛮横霸道不讲理,恨不能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

赵宁摇头,试图从赵慎的重重包围中逃离,“不,不担心,四哥……无人能及。”

这话取悦了赵慎。

无人能及……她也曾说过一样的话。

她说阿兄无人能及,蛮夷俱不是他的对手,这天下是他的,他是这天地之间唯一的主宰。赵慎握着她的细腰,像是对待着自己的掌心娇,朕重的告诉她,“好,四哥一定如小五所言,无人能及!”

两人依旧靠的很近,这个时节,赵慎穿的单薄,他的臂膀紧挨着赵宁的胸.口,十分清晰的感受着那里的轮廓与柔软。

二人视线齐齐看向那处,赵宁自是想推开他,却被赵慎双臂紧固,终于了了漫漫数千个日日夜夜的夙愿——拥她入怀。

他的胸膛强硬,压的赵宁喘不过气来,一只大掌在赵宁后背一下一下的轻抚,他们像久别重逢的故人,拥抱的如此纯粹干净。

赵宁的脸也被赵慎摁在胸口,迫使她去听自己的心跳,那里藏着她太久了,久到了他忘记了世事沉浮,四季轮换。

空洞的灵魂一点点被润泽,赵慎找回她的那一刻起,便知道这辈子啊………绝无分离。

可他还是要离开一阵子,也仅仅这一阵子,待他归来时,他的小五也该彻底长大了。

赵慎一面轻抚着小女子的后背,一面低低的告诉她,“来年这个时候,小五及笄,待到那时,四哥一定赶回来。”

放开赵宁时,她的脸已经红成了落了霜的柿子,赵慎神色转为邪.魅,诚心的撩拨她,“小五这么喜欢四哥,四哥当然不能错过了小五的及笄礼。”

赵宁已经无言以对。

四哥非要这般说,她也没有法子,她的确喜欢他,这是她自己都不肯否决的事实了。

当个结巴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这个时候,她就可以用沉默不语掩饰她所有的尴尬。

赵凌与赵慎即将去军中授帅印,赵老太君携阖府上下在照壁相送。

赵凌还在与王氏说话,王氏笑了笑,“侯爷,您放心吧,待您归来时,小九一定会安康的。”

赵凌指尖摩挲着王氏的肚子,那里面的小东西踢了他一脚,惹的赵凌忽的一笑,“一定是个混小子!”

黄昏未至,日头正烈,府上诸人目送着他们的英雄离开,没有半分离别的酸楚,唯有自豪与期待。

赵老太君朗声道:“去吧去吧,好好打!我赵家只出英雄!”

*

赵凌与赵慎出发后的次日一早,王氏携赵宁与赵淑婉去相国寺求平安符。

朱浩天新得了两只西域猎鹰,赵淑婉贪图稀罕,再者赵凌一贯是战无不胜,她一点也不忧心赵凌和赵慎会有任何危险,遂寻了机会就跑不见了。

王氏不太放心,就吩咐了赵凌留给她的暗卫,“好生盯着三姑娘,记住了,切莫让她与小王爷独处。”

婚期在来年开春,以王氏对赵淑婉和朱浩天的了解,她还是有点担心这二人会干出什么事来,只盼着婚期早些到,赵淑婉嫁出去了,她这个当继母的才能少操一份心,若是赵淑婉名誉有损,她也心中不好受。

当初被肖家污蔑时,她尝透了其中滋味,当真一点不让赵淑婉与赵宁也如她一样。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不公,容不得她们有半点瑕疵。

“是,夫人。”暗卫应下,立即去追踪赵淑婉。

相国寺是国寺,常年香火旺盛,尤其是每逢初一十五,前来祈福求愿的香客络绎不绝。

王氏由婆子搀扶着去拜了菩萨,她这胎很稳,郎中说虽是单胎,但胎儿个头颇大,许是男孩无疑了。

小东西调皮的很,几个月的时候就开始踢肚子了。

王氏穿着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她本不喜欢这种招摇的颜色,加之她又是继妻,前面两位侯夫人虽早逝,她也不宜穿的太过明艳,可赵老太君说了,赵家的男人外出征战,她这个做主母的就得穿着喜庆明艳,以图吉利。

王氏容色秀美,这一身大红,更显雍容华贵,怀着孩子也不见她憔悴半分,可见定北侯对她是何等的疼惜照顾。

肖二爷出现在她身侧几丈之外时,便被赵家的下人给挡住了。

王氏上回在宫里险些难产,此事让赵凌心有余悸,故此他早就吩咐了王氏身边的人,若是夫人有个半分闪失,她们所有人都得遭殃。

“芷婼,我有话同你说!”肖二爷看着那个漂亮且熟悉的背影,壮着胆子朗声道了一句。

肖家一日不如一日,周氏死后,周家已经与肖家断了干系,甚至于周肖两家都怀疑周氏所生的那对女儿也不是肖二爷的种。

肖大爷也在朝中备受打压,这其中肯定有赵凌的手笔,赵凌没有彻底一网打尽,但也没有让肖家人好过。

肖家老太太与大夫人吴氏如今已经不利于行了。

在肖二爷看来,肖家的种种祸难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妇人而起。

可恨的是,他肖二爷至今还念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赠字】

当初在通州王家时,她是多么顺从自己,一开始她并不喜欢他,可肖二爷在王家暂住的那半年内,他便彻底俘获了王氏的心。

即便他当初失了记忆,即便他一无所有,她还不是嫁他了,给他生儿育女?!

肖二爷以为他还有那个魅力。

现在赵凌不在京城,他有机会了。

王氏看了一眼体态消瘦的肖二爷,她诧异于自己有朝一日会这般轻看了他。

她明明不是逢高踩低的人,真是怪了……现在多看他一眼,都觉着多余。

“肖二爷有事不妨直说。”王氏由婆子扶起,她捧着自己的大肚,眼神极淡的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肖二爷一贯很贪心,在王家住着时,他贪恋王氏的容貌,恢复记忆后,他又贪恋肖家和周家的权势。

最终却是两手皆空,任何一边都没捞到好处。

王氏身边何止只有丫鬟婆子?暗卫也悄无声息的靠近。

肖二爷深知自己不是赵凌的对手,他现在只有一个借口了,“我要见良哥儿,他是我儿子!”

赵宁已经不理他了,儿子终究年纪还小,还有说服他回心转意的机会。

肖二爷现在深度怀疑周氏生的一对儿女也是账房管事的孽种,奈何周氏和此人都死了,肖二爷想验证也没有法子,肖老太太还一味不准滴血认亲,这就让肖二爷愈加怀疑了。

赵宁本不想插嘴长辈之间的事,但鉴于上辈子良哥儿在肖家遭了那些罪,她一点都不想良哥儿与肖二爷有半分瓜葛。

良哥儿高烧不退的时候,他这个当爹的何曾来看过他一眼!

良哥儿被周氏污蔑偷东西,又打断他的腿时,肖二爷又在哪里?

赵宁自己不便言辞,她戳了戳芳婆的臂膀,示意她去说。

“夫人,咱们早些回去吧,老太君还在家中等着呢,您如今月份大了,更得仔细着。”芳婆道。

肖二爷看着王氏的腹部,只觉眸中带刺,那次听说王氏险些一尸三命,他还幸灾乐祸了一场。

即便王氏不再属于他,他也不想看到王氏给别的男人生儿育女,更何况那人还比他强了数倍,这让肖二爷更是日夜难安。

这才过去几个月,王氏竟然又怀上了。

她可真是有手段,勾的堂堂定北侯只宠爱她一人!

王氏点头,再也没有看肖二爷一眼,但在临走之前,她突然止了步子,她觉得不能这样离开,否则她岂能配得上赵凌许她的一生长宁?

有些话是该说清楚了。

王氏定定道:“肖二爷,不管你信不信,我王芷婼这辈子再也不会念及你半分,与你十年相伴却不及他一朝一夕,你可以说我无情,那我便无情了,事实就是这样。”

“良哥儿如今甚好,你想见他,他未必想见你,两个孩子都已改姓。你大概忘记了,我的儿女都不曾入过你肖家的家谱,良哥儿何来是你的儿子?”

“肖二爷请回吧,日后休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这个侯夫人定会让你好看!”

王氏给人的印象是柔弱无能的,可今日这话算是对肖二爷的警告,她此言一出,侯府的暗卫与护院当即上前驱赶肖二爷。

夫人的话已经很明确,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肖二爷垂在袍服两侧的手在发颤,这个人真的是那个王芷婼么?!

她怎么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出来。

他十年也不及赵凌一朝一夕?

一对儿女即便从未入肖家的家谱,那也是他的骨血!

肖二爷被人驱走之后,王氏长长吐了口气,觉之心情甚好:侯爷,您瞧瞧,我现在也有您的半分气度了,没让您失望吧。您在外一定安好!

【小剧场】

赵宁:四哥咬我,会不会得狂犬病啊!

赵慎:浑说,四哥不是狗,四哥是龙。

赵宁:也不晓得四哥什么时候回来?

赵慎:小乖,掰掰手指,转眼一年后,四哥就回来了。

良哥儿:原来我上辈子这么惨呐?不回去不回去,坚决不能回去!今天没有戏份,但起码还有字幕,再接再厉,继续蹭热度。

PS:瘪咬病又名狂犬病。

第87章 转瞬一年(上)

“左千户的消息果然准确无误,二公子, 咱们真要劫走那批脏银?此事需不需要和世子爷商榷一番?”赵家的暗卫有所忧虑。

虽说温茂盛假借周渊名义运送脏物入京, 但赵翼也只是掌控了一半的证据,此事若是闹大了, 以温茂盛在朝中的势力,他依旧有机会断尾求生。

像温茂盛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犯傻到亲自以身涉险的去贪墨, 这些事若是揭露出来, 自会有人给他当替罪羊。

暗卫没有得到回应,他抬头看了赵翼一眼,却见自家的二公子正眸色不悦看向夕阳垂落的西边。

这个时节,郊外的景致极好。

黄昏日落,花瓣起舞。

只是最美竟是那夕阳之下的一抹曜石黑。

公孙月穿着一身绸缎黑色劲装, 玲珑曼妙的身段尽显无余, 气度绝佳,即便这一身黑色, 也让她穿出了别样的风情。站在她面前的人便是南镇抚司的左千户。公孙月出手十分阔绰,正如她的人一样, 风姿绰约, 不拘形迹。

赵翼的脸色一阵青白。

这女子长的好看就是不一样呐, 一贯视财如命的左千户不仅拒绝了酬金, 还邀了佳作共赏这落日奇景。

哼, 难怪至今还未嫁出去,哪个姑娘家会这般与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看日落!

赵翼的视线从公孙月姣好的身段上移开,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今个儿甚是暴躁,吩咐了一句,“时辰不在了,去把公孙小姐叫过来。”

“是!”暗卫应下,在走出没几步远时,似乎听到了二公子喃喃了一句,“成何体统!”

暗卫:“………”

犹记二公子对阿猫阿狗都是十分宽容与和善的,怎的对待公孙小姐却是尤为苛刻?

公孙月走过来时,赵翼正慢条斯理的顺着马尾,他只给了公孙月一个侧脸,即便如此,那脸上紧绷的线条也暗示着他十分不高兴。

公孙月偷偷一笑,神色转为凝重, “赵翼,温狗贼贪墨的这笔银子,你打算如何处理?现在辰王又是温家的女婿,你们赵家究竟是怎么想的?”

赵翼没有说话,方才公孙月与左千户谈笑风生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这情形竟让他甚是不悦。

哼,她与旁人有说有笑,到了我这里就如此肃重了?

赵翼一副生无可恋之态,淡淡道:“自然是将所有证据与脏银都送去了大理寺。”

别看公孙月是千金小姐,她的江湖阅历绝对不输于赵翼。

天很纯,眼前的人更纯,公孙月突然一笑,“赵翼,你太过老实了,对付温茂盛那种人,其实可以以毒攻毒,你要不要听我的一言?”

“我害谁都不会害了你。”

那张美艳的脸豪不顾虑的对着赵翼,公孙月已经二十有二了,她身上有少女的天真,也有成熟女子的美艳,多看一眼都是诱.惑。

赵翼眼角的余光收回,他本不想太过停留在过去,但那年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她抱着他,哄他吃糕点。还亲吻了他,甚至威胁他,要将他卖给人牙子。

赵翼啊赵翼,你英明了小半辈子,切不可断送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咳咳,你不懂,皇上还没有动温家的意思,这件事根本不足以撼动温茂盛的地位。只是此事一出,温茂盛背后的那些人必会受到牵连,这不亚于砍断了温家的财路。”

“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赵翼相当老成的添了一句。

公孙月连连点头,很为难的表现出了崇拜与敬仰之意,“赵翼,你言之有理,还是你思量周到。”

赵翼又是一阵清咳,“时辰不早了,回京吧。”

公孙月跟在他身后,她所骑的马是枣红色,而赵翼的马则是浮云白,二人一左一右,马儿长尾左右摇摆,煞是惹眼。

*

六月的巳时已是骄阳似火。

时隔半载,东宫这一日终于殿门大开,皇帝不惜牺牲朝中臣子,也要给太子找了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