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想将记姜二爷为嫡子的事推到老夫人头上,谁想到…老夫人一番唱念做打下来,她成了品行高洁,不奢求爵位的人。

“长者赐,不可辞。”老夫人缓缓的说道,“四丫头可不能伤我的心呐,你帮了我大忙,将来老二一家也会念着你的好。”

旁边的妈妈将一堆的好东西递给姜璐琪,“主子发话了,四小姐就不要再推辞了。”

“多谢祖母。”姜璐琪勉强接过了好东西,脸色止不住的变了变,收下了礼物,回去再同父兄解释。

老夫人等到姜璐琪走后,低声道:“你们晓得怎么说了?”

“是。”妈妈垂手问道:“不过,您真认下姜二爷?”

“二丫头聪慧,有她上下操持着,侯府不说大富大贵,平安渡过帝位之争是没问题的,至于老二…虽然混账点,但心思纯粹,他便是看不上我,也不会短我一口吃的。”

老夫人眸子深沉,“以前我忽视了二房,若不是四丫头一个劲的将二房推出来,我还看不明白呢,即便我不在意晚年是不是会有庶子侍奉,但…谁不想太太平平的?”

她不可能一辈子算无遗漏,万一继承侯府的人脑袋有坑,在陛下晚年站错了队,招了谁的记恨,永宁侯府将会大祸临头的,她是姜家的媳妇,怎么都躲不开。

不如选一个肯听话,大毛病没有,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不断的人继承侯府,姜璐瑶聪明谨慎,有大局观…该硬得时候绝不会心软。

“二丫头心里除了亲近的人之外,谁也没装,这样反而最好,比善良的人强,她不会因善良而吃亏,或是被人蒙骗。”

老夫人还有一句话没说,由姜二爷继承爵位,想来那位贵人也会多多的关照永宁侯吧。

三太太在侯府里兴风作浪,让老夫人明白,自己真是老了,也有精力不济的时候…

“二小姐会高兴么?”

“我想不会的,那丫头有得闹了。”老夫人勾起了嘴角,看好戏般的说道:“四丫头自诩聪明,让她们两个闹去,得一步步来,万一一下子告诉二丫头谁继承爵位,我就没个消停了。”

“您打算?”

“一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孩子们都大了,还要我背着扛着?”老夫人警告般环视四周侍奉的奴婢,“二丫头来之前,记名的事情不许提,我也想试试她呢。”

“是,主子。”

二房屋中,二太太正拍着桌子对来报账的掌柜喷火:“我说错了就错了,你们根本就是算错了账,贪污了侯府的银子!”

“二太太冤死奴才了,奴才做管家十几年,就没贪过主子的一文钱。”

管家中有人领头,旁人自然跟上诉说被二太太羞辱的委屈。

他们从心里看不上二房,对二太太没多大的敬重,以为她不过讨了巧,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在二太太手下混一辈子,二太太会成为侯府的女主人。

“什么事儿,这么热闹,说给我听听。”

姜璐瑶笑盈盈的站在门口,“怎么我方才听说有人要去祖父面前哭诉?”

这群来报账的管事大多在侯府里很有脸面,也多是家生子,祖祖辈辈都呆在侯府,唯一让他们畏惧的人只有老夫人一人而已,便是对永宁侯,他们也多是敷衍了事。

“二小姐并非奴才不敬二太太,只是…只是奴才为了侯府兢兢业业的,万万不敢贪了银子啊。”

“奴才宁可清清白白的被二太太大死,也不能认下贪墨主子银子的罪过。”

“在外做生意,难免有些损耗,侯府的主子们不晓得生意的艰难,今年光景不好,账面上的收入比往年是少了点,但也不能就此说奴才黑了心肠。”

几名穿着员外锦服的管事哭天抹泪,仿佛不给他们个说法,他们就会以死明志一般。

做主子的,其实很怕家生子闹事,毕竟侯府里都不怎么干净,万一以往的龌龊事被人翻出来,没脸的还是做主子的。

老夫人虽是精明干练,对管事们有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她是不会管的,老夫人很明白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

便是换了一批人,也不一定有他们做得好。

姜璐瑶也不是非揪着他们不放,此时她心情不好,管事们故意为难二太太又让她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眼下对付不了在后背兴风作浪的人,她还拿捏不住一群管事?

二房什么时候任别人在脖子上拉屎而不敢啃声?

她从来就没怕过麻烦,只是不想多增添烦恼罢了,嫡亲祖母柳姨娘是贱籍戏子的事情被翻出来,二房正缺立威的机会…

“是非曲直,我也得看过才明白。”姜璐瑶走进了屋里,从桌上拿起账本,斜睨了上演窦娥冤的管事们,“如果我娘说对了,便是你们不去寻祖父,我也会押着你们去的。”

“…”

管事们面面相觑,不知怎么有点担心,不过他们看到姜璐瑶年轻的脸庞,心想,便是精明的老夫人都看不出做帐的技巧,他们不相信一向不显眼的二小姐能看出破绽。

吓唬人罢了!十几岁的小姑娘只怕是连算盘都打不明白…

噼里啪啦拨打算盘的声音,让管事们眼睛差一点凸出来,他们常年同算盘,账本打交道,任他们哪一个都没二小姐打算盘的速度,二小姐不是在糊弄罢。

二太太深知自己女儿的本事,满脸的得意,你们这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黑心鬼,落到女儿手里还有好?

拿起一旁的扇子,二太太主动给算账的姜璐瑶扇风,心里想着,看女儿这幅认真的模样,这次一定会挖出不少的蛀虫来,到时候…报给老太太的银子还不是她说得算?

若是女儿不同意?

二太太一下一下扇着扇子,自己不会哭嘛,自家女儿最受不了眼泪了。

第二十六章 祖父

不消一盏茶功夫,姜璐瑶手中的算盘停了下来,含着莫名的微笑望着眼前的管事们,轻轻的合上了手中的账册,“你们谁先说?”

二太太站在姜璐瑶身后,学不来女儿稳坐钓鱼台的风度,杏眼圆睁怒视管事们,好哇,果然你们都是黑心鬼!看我闺女不剥了你们的皮!

“二小姐…”有人壮着胆子率先搭话,“您让奴才说什么?”

“上个月入账少了五十两银子。”

姜璐瑶没有理会变了脸色的管事,随手指着管事中的某人:“还有你,你比他更贪婪,一口就吃进去五箱绸缎,你也不怕撑死!”

“你也好不到哪去,卖米卖出了糟糠价儿,合着不是你家的生意,你发善心是吧?”

每个被姜璐瑶点评的管事都不由得哭丧着脸,二小姐不仅算盘打得好,账本也看得明白,精通经营也晓得世俗,真真是不好糊弄。

“女儿,他们到底吞了多少银子?”

二太太小声问姜璐瑶,对于谁贪污了多少,二太太是不敢兴趣的,“我只想晓得,咱们能从中得到几两银子?左右侯府的生意咱们也落不到手上,警告他们…嗯,为我们所用不是挺好?”

姜璐瑶的手指一根根的握紧,自己应该感谢生母乐观知足吗?

的确侯府的生意会留给承爵之人,二房是得不到,可如今…不是挖侯府墙角的问题,有人在二房脑袋上拉屎!

“娘,五百两最少的。”

姜璐瑶动了动嘴唇,二太太一听银子的数目不由得眉开眼笑,五百两啊,真是多,这才是第一对账,以后每个月是不是都有五百两?

发财拉!

“二小姐,奴才知错。”管事中有人明白二太太脾气的,向二太太求饶,“奴才愿意将银子拿出来…”

有人开头,后面的管事也纷纷向二太太表示可以吐出脏银,并交给二太太处置。

“女儿…”二太太想开口帮管事们求情,女儿说过的一个唱白脸,一个□□脸,她已经和姜璐瑶配合得很默契了。

“娘,先等一等。”

姜璐瑶抬高声音道:“哥哥。”

姜玟瑾从外面走进来,高大身形很有压迫感,“小妹,你说吧,怎么收拾他们。”

“都捆上,交给祖父处置。”

“不是祖母?”

“侯府当家人是永宁侯!”

姜璐瑶站起身,“先得见见祖父。”

她的二货爹还在祖父面前呢,也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被二货爹给气死!

永宁侯的生死,姜璐瑶并不放在心上,可她不乐意姜二爷背着气死老子的罪名,永宁侯得何其想不开,留姜二爷在身边用膳。

“好嘞。”姜玟瑾既然敢在外面打群架,身手自然是干净利索的,不敢说比得过将门虎子,但他一个打同为纨绔的公子哥儿五六个是不在话下的。

若是没有这点本事,姜璐瑶也不放心他在外面混纨绔界,他也拜不到赛孟尝的好老大!

马仔也是得有真本事啊。

管事们本就理亏,又怎么敢同二少爷动手?很快就被姜玟瑾用一根绳子捆绑起来,管事们像是被栓上的蚂蚱,姜璐瑶嘴角忍不住弯出一抹笑容。

“娘,有人提起了柳姨娘是戏子的事儿,我看他们是怕父亲在老爷子面前得宠…您也得注意点。”

姜璐瑶将府里的事情告诉二太太,同时有点担心爱耍小性子的二太太看不起父亲,“她总是父亲的生母,虽是出身贱籍,可也…”

“二爷是庶子,这在我出阁前就晓得啦。”二太太暂且将盘算收入的事儿放下,理直气壮的说道:“况且我嫁得是你爹,又不是指着姨奶奶,即便二爷不是侯爷的骨血,我这辈子也跟得跟着他啊。”

“…”

姜璐瑶转过身,“哥哥,咱们走吧。”

她不理解二太太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思,明显二太太只当姜二爷是丈夫,无论什么出身,嫁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姜玟瑾拽着绳子,一串管事在后面跟着,姜璐瑶坠到最后压阵,他们一出二房的院落,整个侯府都轰动了,一路上,姜璐瑶看到了很多探头探脑打听消息的人。

二房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她不喜欢万众瞩目,最喜欢干得是扮猪吃老虎,闷声发大财,可有些小人就是爱在她面前伸爪子,逼得姜璐瑶不得不高调。

永宁侯静养的院落在侯府的最北边,得横跨整个侯府,因此姜璐瑶走到祖父静养的院落,已经对万众瞩目的感觉麻木了。

“二小姐,您可算来了,二爷和侯爷都快动手了。”

“啊。”

姜璐瑶还没等着听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姜二爷蹦蹦跳跳的从屋子里跑出来,“爹,您别动怒呐。”

后面跟着一个拿着扫帚,头发花白枯瘦的老头子,“王八羔子,你还敢跑?你给站下!站下!”

“二爷…侯爷…”一直伺候永宁侯的老管家用无声的眼神向二小姐求救,“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一个跑,一个追…”

姜玟瑾眼睛亮亮的,喃喃道:“原来不想被父亲打,还可以跑啊。”

这不是重点好吧,亲!

姜璐瑶痛苦的扶着额头,用手挡住眼睛,实在是懒得看那对上窜下跳的父子,询问老管家,“到底是怎么回事?祖父不是在床上静养的么?”

不是说老侯爷只剩下一口气了么?眼前追着儿子打的老头子是祖父么?

说句没良心的话,姜璐瑶时刻准备着等老爷子过世后分家呐,今日看老爷子的精气神,最起码还能再活个三年五载的。

“二小姐,快点阻止二爷,他要爬树啦。”老管家担心的说道:“侯爷上不去树啊。”

“哥哥,你把父亲拽下来。”

“好。”

姜玟瑾一把搂住了围着树木转悠的祖父,“您息怒,我上去把我爹拽下来。”

“混蛋!你以为我不会爬树?”老头子作势推开姜玟瑾,姜玟瑾利落的后退一步,“那您来…”

老头子气得胡子直翘,王八羔子养得小王八羔子…你们就不能孝顺点,有点眼力?

趴在树上的姜二爷对下面喊道:“儿子,你祖父不会上树的。”

“哦。”姜玟瑾点头受教,姜璐瑶实在是忍不住了,扬声道:“爹,你下来,别气坏了祖父。”

姜二爷向女儿挥了挥手臂,冷哼道:“他不陪我虫经,我就不下来,竟然说我养虫是歪门邪道,哼,你祖父老糊涂啦。”

“你个没良心的,我还没叫你陪我宋朝汝窑的花瓶呢,你那本破书值几个钱?我的古董花瓶呐,汝窑的啊…被你小子给打碎了。”

“祖父…您息怒。”

“你是二丫头?”老头子见姜璐瑶点头,愤恨难平的说道:“你得好好管教你爹了,再让他这么下去,你嫁妆都得被他败没了,他竟捡值钱珍贵的东西摔,气死我啦。”

“祖父,妹妹的嫁妆在我娘手中,我爹拿不到的。”姜玟瑾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二房的财政大权在谁手中,“所以您不用担心我妹妹没嫁妆,我妹妹挣钱可厉害呢。”

“…”

姜璐瑶果断的扶住了永宁侯,“祖父,让我爹在树上冷静冷静,我扶着您回屋去。”

“好…”

永宁侯总算在二房找到了一个正常人,不容易呐,几年没见,老二怎么越来越混球了?

还养出了一个小混球!真愁人啊。

“我爹脾气就是这样鲁,我哥哥呢,我也不指望了。”姜璐瑶小声的说道:“他们若是经常来看望您,您屋子里值钱的古董都难逃一劫。”

前一句话说得还挺顺耳,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他更重视古董不重视儿子呢,还是说他不应该再见姜二爷?

老爷子脸上的怒火渐渐的消去,认真的看着二孙女粉嫩娟秀的脸庞,这丫头也是个护短的,莫怪姜老二能活蹦乱跳的在府里待下去。

同三年前相比,姜二爷活得更滋润了一些。

永宁侯只是在三年前新年时,匆匆见过见过姜二爷,老二在儿子们中间并不显眼。

“他们这是?”永宁侯注意到成串栓着管事,“犯错了?”

“贪墨了银子,我特来禀告祖父的。”

姜璐瑶发觉永宁侯并非是传言中畏惧其妻,没用的病老头,也不乐意在永宁侯面前耍心思,直言道:“孙女有话同您说。”

“什么事情?”永宁侯坐在了椅子上,“你说吧。”

“我爹昨夜梦见了生母,想着带着我和兄长去给姨奶奶扫墓,祭奠。”

“…”

永宁侯脸色一变,眸子闪过寒芒,“府里有人提起老二的生母?”

姜璐瑶默不作声,永宁侯看向了老管家,见他点头后,永宁侯自嘲的笑了:“都是我养的好儿子啊。”

“身为人子,我爹是不应该忘本的。”

“你爹…”

永宁侯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有人回禀道:“四爷让四小姐向老夫人建议,将二爷记为嫡子。”

姜璐瑶睁大了眼睛,姜璐琪,你到底要哪样啊?

第二十七章 婚约

消息既然已经传到老爷子养病之地,以老夫人的性情看,姜二爷记名嫡子是做定了。

换个人,许是会为承爵有望而喜极而泣,但姜璐瑶为二房制定的人生规划中就没有承爵位这件事。

如果此时姜璐琪在她面前,她一定会将始作俑者姜璐琪打趴下,没有这么祸害人的。

永宁侯震惊之余,斜着眼睛睨了姜璐瑶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老二被夫人记名为嫡子,这是一件大好事呐,二丫头将来会很好,秦王府…啧啧,大明第一贵胄!富贵滔天,权柄赫赫…”

“祖父。”

姜璐瑶打断了永宁侯继续夸赞秦王府的话,倔强的扬起下颚,“同秦王府的婚约是您定的,您认为您有资格说这句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