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都是运年货的,一车的干果、腊肉、缎子、南北货。赵菁坐在杂货堆里,低头暖着有些冻僵的手。

“妹子的运气就是好,我每次来都赶不上车,只能一顿好走,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赵菁眯着眼笑了笑,马车虽然有些挤入,但好歹东西多不透风,比起走路舒服多了。

“哥哥,床底下那些银子,我都瞧见了,那些都是我给家里用的,你不用留给我。”赵菁一边说,一边拧着眉头细细的想了想,继续道:“我盘算着,那些银子要做大买卖虽然不够,可好歹可以盘个门面过来,你如今也是飘香楼的大厨了,何不自己出来单干?”

赵菁是一心想着家里的日子能过的好些的,自己当老板,肯定要比给人打工强些。

“那可不行,先不提银子的事情,咱东家对我不错,当初我在那边还是个学徒,他也不嫌弃我,还让大师傅教我厨艺,我签了十来年的契,绝不出来单干的。”

赵菁一听这话也没了办法,袁氏说赵勇老实,果然是老实的可以,这年头找了工作还不带跳槽的…

“那还有几年到期?”赵菁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我也记不得了,得回去问问你嫂子。”

赵菁这下彻底无语了,嘴角忍不住撇了撇,笑道:“反正那些银子我是不会要的,不然就等年后拿了这银子,去给二虎找一个好先生吧。”

在古代想要出人头地,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考科举,赵家要翻身做上等人,也只有这么一个途径。

“我听你的!”别的事或许赵勇不肯答应,可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他还是能让步的。

赵菁这下也觉得安慰了几分,便笑着道:“那你可好生打听打听,我们那附近哪个私塾先生最好,哪怕束脩贵一些也不打紧,一定要帮二虎争取到这个机会。”

两人在路上摇摇晃晃了接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北的河泽镇,这一片靠在京城的北边,鞑子来犯的时候最容易失守,可这边靠山傍水的,风水倒是不差,所以成了京城老百姓死后的人生后花园。

赵菁看着漫山遍野的坟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个。她忽然想起范大成的那两句诗来:“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昨儿刚下过雪,虽然今天天气放晴了,但路上不好走,赵勇走在前头带路,赵菁便跟在后面,两人在坟地里绕了半圈,终于找到了父母的坟头。

赵菁看着墓碑上不熟悉的名字,想着这低下埋着这原身子的爹娘,忽然就悲从中来,跪在了坟前落下泪来。

“妹子…妹子你别哭了,咱爹娘死的时候还说对不起你,不该把你送宫里去…”赵勇看见赵菁咬着唇瓣默默落泪,便想起自己父亲临终时候说的话,忍着泪劝慰道。

赵菁吸了吸鼻子,拿帕子擦干脸上的泪,将食盒里的供品一样样的拿出来放在父母的坟前。她正打算从下层取了香点着,却看见底下的一层里面另外还有一个碟子,里头放这花生、红枣、切糕,倒像是另备的一份祭品。

“这是咱邻居让带的,他们家有个娃,没养到周岁就死了,就葬在这附近。”赵勇尴尬的朝着赵菁笑了笑,提起了食盒道:“我这就去把这东西替他们供上,你等着。”

赵菁点了点头,见赵勇走远了,这才对着坟头上的墓碑缓缓道:“赵大伯、赵伯母,感谢你们生下了这个身子,只是我不能欺骗你们,你们的闺女已经死了,若是你们在地下遇见了她,也别害怕,她是你们的闺女。但是你们别担心,我会替她好好的活下去,不会糟蹋了她这身子,让她在世人眼中做你们值得骄傲的好闺女。”

赵菁说完这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这时候赵勇也已经回来了,见赵菁还跪在坟头哭,怕她太伤心了,便拉着她起来道:“妹子,咱走吧,一会儿去庙里把明年的香火钱续上,就早些回城里去好了。”

赵菁点了点头,把东西都收拾了起来,跟着赵勇离去。

许是靠近墓地的原因,这附近有不少的寺庙庵堂,赵勇给赵家父母供长生牌位的尼姑庵叫静慈庵,建在当地一座山的山腰上,是这周围瞧着比较气派的一家庵堂。

从山脚到山腰建有马车行驶的盘山道,赵菁和赵勇顺着山路上来。赵菁许久都没有走过山路,只走了一小半就气喘吁吁了起来,她扶着树干喘气,一阵风吹过,树上的雪花啪啦啦的掉下来,砸了她一身。

赵菁惊叫着把身上的雪花拍干净,赵勇便停下来等她,笑着道:“妹子,休息一会儿再上去吧。”

赵菁点了点头,靠着树干阖上眸子,她深吸了几口气,听见道上传来阵阵的马蹄声。也不知道是上山的,还是下山的,若是上山的,能带他们一程就好了。

赵菁正想着,马车拐了个弯,从山上飞奔而下,赵菁心里便叹了一口气,搭车的美梦破碎了。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着劲儿往上走去。

马车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风卷起了车帘子,带出里面暖融融的气息。

赵勇看赵菁走的实在吃力,便站在路边等她,见她快跟上的时候,伸着手道:“妹子,哥拉着你走。”

赵菁摇摇头,虽然这原身子和赵勇是亲兄妹,可让她跟赵勇有身体上的接触,她还是不能习惯。赵勇也不尴尬,收回了手,笑着道:“过了这个拐弯口就到了,你再加把劲。”

赵菁便笑着点头,咬牙坚持,她刚走出两步去,方才远了的马蹄声忽然又近了,赵菁想着莫不是天助我也,总算有了上山的马车可以搭车,她转身,果然看见一辆马车正飞速的从山下驶上来。

那马车从她跟前过去,只听见一声马啸,忽然就停在了她的面前。赵菁抬起头来,呆呆愣愣的看着那车帘子一闪,某人从上面跳了下来,泰山压顶一般的拦在她的跟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摄政王鹰隼一样的眸子闪过一丝狐疑,视线从赵勇的身上移回赵菁脸上。

“我…我。”赵菁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她不过就是刚刚去了一趟坟地,怎么就真的大白天撞鬼了呢!

“别说了,跟我走。”周熠大步流星的走到赵菁的跟前,一把将她拉到了马车跟前。

赵菁这时候吓得腿都软了,连求救的话都不会说了,只能惊恐万分看着赵勇,眼睁睁的就要被摄政王拖到马车里。

“你…你…你谁啊!”赵勇愣了半天,舌头打结一样的问出话来,周熠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也一起上车!”

赵菁几乎是被周熠拖进车里的,她团缩在马车的角落里,铺着毛毡垫的马车暖和的像春天一样,可赵菁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牙齿打架。

赵勇坐在马车外头,很担心里面的赵菁,他问赶车的马夫:“那…那里面是谁?”

马车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勇,面无表情道:“摄政王。”

赵勇吓得差点儿从马车上摔下去,拽着缰绳摸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他见过了皇帝、见过了国舅、如今连大名鼎鼎的摄政王都见着了。

第0038章

马车里熏过了淡雅的龙涎香,如沐春风一般,角落里的老白铜双环暖脚炉还冒着热气。赵菁阖着眸子,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周熠的脸,也努力让自己忘记对周熠的恐惧,可身子不听使唤。她压抑着哭腔落下眼泪,期期艾艾的看着摄政王周熠。

“王爷…王爷就不能放过我吗?”

周熠手撑膝盖,大马金刀的坐在赵菁的对面,居高临下的距离越发让赵菁惊恐,他眯了眯眸子,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本王似乎也没把你怎样。”

“那你把我拉上马车…”赵菁脱口而出,说完了又怯怯的看着周熠。她在谁得跟前都大方得体,唯独看见周熠,就连伪装都不会了。

“本王有那么可怕吗?”周熠抬起眼皮,略扫了赵菁一样,她这幅惊惧的表情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没…没有…可就是忍不住就怕了。”赵菁实话实说。

“你倒是还挺诚实。”周熠早已习惯了赵菁对自己的态度,他一向冷漠的眸色在看见赵菁微微撇嘴的表情之后,似乎生出了几分暖意,“宫外的日子还过的习惯吗?”

他记不得自己多久没这样和赵菁和颜悦色的说话,自从那件事之后,赵菁看见他都跟老鼠看见猫一样。太医说赵菁伤了脑子,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可他不信,如果她真的不记得了,为什么唯独对他的恐惧,她记得这样深刻。

“还行吧,算不上习惯,也算不上不习惯。”赵菁稍稍放松了身子,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有车搭是好事,可爹娘的香火钱没有续上,总还要让兄长再跑一趟。

周熠看着赵菁,她低垂着眉宇,嘴角微微勾起来,放下了对自己的防备,表情柔软的就像春日里的娇花一样,而那个人却已经老了。

周熠收回了神思,将角落里的脚炉推到赵菁跟前,她的绣花鞋湿了,穿在脚上一定很难受。赵菁看着羊毛毡子上被自己踩着的几个泥巴脚印,略有些脸红,她把鞋靠在脚炉的边上,暖暖的感觉从脚底传上来。

“王爷怎么会到这里来?”压抑着这原身子对周熠的恐惧感,赵菁大着胆子问周熠,他只要不横眉冷对自己,平平和和的说几句话还是行的。

“本王是来看一个故友的,你呢?”

“我爹娘的长生牌位供在这尼姑庵里,我们是来续香火钱的。”赵菁想到这里还觉得可惜,这都快到庙门口了,就被拉走了,从城里来一趟这儿可不省事。

周熠没说话,只是清了清嗓子,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赵菁觉得没办法跟他沟通起来,况且这身子还有几分僵硬,她虽然强忍着,但还是有一种想要立刻逃跑的感觉。

好容易挨到了城里,才进了城门,赵菁便嚷着要下车。周熠让马车靠在了路边,随她下去。赵菁恭恭敬敬的回神向周熠行礼,拉着赵勇往家里去。

一路上赵菁都没有说话,赵勇见她走的急,便急匆匆的跟了上去,随口问道:“妹子,你连摄政王都认识?”

他一问出口便后悔了起来,这要是不认识,人摄政王会拉着赵菁上车吗?

赵菁点了点头,见赵勇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便笑着道:“算认识,也不是很熟,不过哥哥你可记着了,以后不管是摄政王还是国舅爷,要是他们来我们家,你统统不让他们进来就成了。”

赵勇点头答应,表情却很为难,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拦着他们,他们就不会硬闯了?况且我这升斗小民,能拦的住吗?”

赵菁其实也不过就是说气话,见赵勇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便笑着道:“哥哥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应今日起得早,又搭上了摄政王的马车,两人回家的时候不过刚过了午时。赵勇看着时辰早就又去了店里上工,袁氏把午饭热了一下,喊了赵菁出去吃。

赵菁坐在房里梳头,外头风大,她没带着头巾出去,这时候头发都是乱的,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发现自己右耳耳朵上的珍珠耳坠不见了。

那珍珠耳坠是太后娘娘赏的,据说是做剩下的珠花的料子,因为颜色是浅金色的,特别衬自己的肤色,所以赵菁很是喜欢。没想到她才出宫没几天,就把这耳坠弄丢了一个,早知道就戴别的出门了。

袁氏进门,见赵菁对着镜子发呆,便问道:“妹子这是怎么了?外头饭好了。”

赵菁便站起来道:“没事,今儿出门掉了一个耳坠,还怪心疼的呢!”

袁氏凑上去看了一眼,这种颜色的珍珠她还是头一次看见,想必这一对耳坠还挺值钱的呢,她替赵菁心疼,却还是安慰道:“是怪可惜的,不过妹子别难过,一会儿咱两上广济路上,去首饰店看看有什么新奇玩意儿,过年了,总该给自己添上一两件东西。”

赵菁想着下午没事,明天又是小年夜,只怕开门营业的商家也不多了,袁氏今儿要把过年要用的东西全买回来,她也能趁机搭把手。

姑嫂两人逛了一下午,终于大包小包的往回走了,袁氏几乎是把一年要买的东西都买了回来,尤其是一些布料、棉花、绣线,趁着掌柜的要回家过年,都打了折扣,袁氏精打细算的,比平常又省俭出好些银子。

到了第三天,便是大年三十,飘香楼也关门结业了,赵勇当起了家里的大厨,开始准备祭奠祖先的酒水菜色了。

古时候不比现在,大过年都是在家里团聚的,有的东家宽厚的,从除夕夜一直要休息到元宵节。飘香楼因为平素生意好,只休息八天,这对赵勇来说,那都是一个大长假了。

袁氏一早就准备了簇新的衣服,让大妞和二虎穿上了,两个小家伙脸上皴裂的地方也在赵菁玉肤膏的呵护下长好了,这时候穿着新衣服,梳好了头,看着白白嫩嫩的,就像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当真是没有说错的,赵菁瞧着这样可爱的一对侄儿侄女,朝着他们招招手,在他们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不一会儿,在厨房里帮厨的袁氏就被大妞和二虎给推了出来,袁氏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问赵菁道:“妹子有事儿找我?”

赵菁笑着迎过去,拉着袁氏坐在自己梳妆台前的绣墩上,袁氏正要起身,被赵菁给按住了,笑着道:“嫂子,我可是给太后娘娘和皇上都梳过头的,嫂子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吗?”

袁氏窘得脸通红,“我这厨房里忙了一晌午了,这头发也脏兮兮的,妹子还是…”

赵菁这时候已经拿起了梳子,袁氏今儿一早起来洗过了头,那里有什么脏的,她和自己年纪相仿,还没到华发从生的年纪,这满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拾掇好了,肯定是一个出众的妇人。

“娘…你就让小姑梳头嘛,小姑梳得可好看了。”姑娘家爱美,昨儿赵菁买了花头绳回来,可把赵大妞乐得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袁氏看着赵菁已经动起手梳了,便也没再推辞,哪有女人不爱美的,只是她忙于家务,没有空收拾自己罢了。

赵菁给袁氏梳了一个普通的圆髻,左右带上了嵌绿松石的赤金华盛,整个人一下子就看上去精神了几分。两个小娃儿在一旁惊呼:“娘,原来你打扮起来这么好看,我们从来没看见过你这样。”

“还没好呢,这就好看了?”

赵菁笑着放下了梳子,从妆奁里取了玉肤膏、鹅蛋粉、胭脂、石黛,一样样的给袁氏装扮起来。以前她服侍太后的时候,也是常用这些东西的,后来去了小皇帝跟前,她倒是有些日子没动这些了。

“这…这些就不用了吧?这往脸上抹一下,走出去一准他们爹都认不出我来了。”袁氏急得连连摆手,恨不得找个洞躲起来,赵菁忙笑道:“嫂子别急,我每日里都用,嫂子可曾认不出我来了?”

古代的妆容审美和现代略有些不同,现代流行裸妆,有一种有妆似无妆的效果,古代却大多数习惯于浓妆艳抹。赵菁不喜欢浓妆,显得人没有生气,她平常收拾自己的时候,也都是淡淡的妆容,让人看着舒服。

袁氏听赵菁这么说,也略有些放心,又问:“感情你每天都这样来一遍?那我怎么就瞧不出来呢?”

赵菁抿着唇瓣笑了起来,抹开了手心的鸭蛋粉,轻拍在袁氏的脸颊上。小半个时辰过去之后,袁氏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铜镜中的年轻妇人,有些像自己,却又不像自己,这五官分明就是自己原来的模样,可凑在了一块儿,怎么越看就越好看了起来。

袁氏的脸颊还没上胭脂呢,就已经红扑扑的光彩照人,赵菁只笑着道:“嫂子还年轻着呢,脸颊红红的,倒是省了我的胭脂。”

第0039章

赵勇做饭、赵菁帮着摆盘收拾,好容易让袁氏也休息了一日。

只是,原想着她今日替袁氏这一番打扮也好让赵勇夸赞袁氏几句的,谁知道赵勇见了袁氏这样子,眼睛也直了,话也不会说了,只会嘿嘿的傻笑。赵菁心下无语,若不是古代包办婚姻,就光赵勇这样子,能取上媳妇才怪了。

“二虎,快问问你爹,你娘今儿漂亮不?”赵菁故意打趣道。

赵二虎从善如流的做了一回复读机,睁大了眼珠子问道:“爹,我娘今儿漂亮吗?”

赵勇羞得涨红了脸,朝赵二虎瞪了一眼,赵二虎急忙就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袁氏便打了圆场道:“吃饭吃饭,今儿好容易家里的大厨下厨了。”

赵勇嘿嘿嘿又傻笑了几句,也跟着道:“吃饭吃饭,吃完了饭守岁!”

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吃了一顿年夜饭,袁氏收拾好了之后,便在堂屋里点着炭炉守岁。外头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但小孩子困劲大,没熬多久便扛不住了。赵勇抱着孩子回屋睡觉,过来的时候瞧见袁氏和赵菁还在等下做针线。

“不是说了正月里不做针线吗?你怎么又做上了?”

“这不还没到正月吗,还差几个时辰呢!”袁氏淡淡的笑了笑,对赵菁道:“妹子就别做了,大晚上做针线伤眼神。”

赵菁倒不是想做针线,只是怕自己一会儿困劲来了也扛不住,这才拿着针线应景的,这时候见袁氏这么说,她便放下了针线,和他们闲聊了起来。

“哥哥,昨儿你出去,可曾打听了哪家的私塾比较好些?”

“打探了几家都还不错,有一个姓沈的老先生,就在离我们这不远的帽儿胡同那边开了个私塾,听说去年出了两个秀才,今年这不还没过年呢,已经有好些人家去他家里拜师了。我琢磨着,咱要不要趁着年节也早些过去,把我从楼里拿回来的大火腿拿一个去,咱先把这名额给定下来。”

赵勇说起这事情来不含糊,他如今二十五岁,只有赵二虎一个儿子,全家人也就指望他了。赵菁在古代生活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这种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因为只有男孩子才能参加科举,女孩子没有能改变家族命运的捷径,社会地位很难提高。

“我听说过那沈先生,据说有些惧内?”袁氏放下针线,也加入到聊天的行列,这年头惧内的男人都稀罕,连袁氏这种不怎么参加八卦的人都听说了。

赵菁拧眉想了想,只开口道:“既然这样,明儿我们就准备了礼物,去沈老先生家走一趟吧,虽说赶早不如赶巧,早些总是好的,把二虎也带上,让沈老先生好好瞧一眼,没准就相中了。”

赵勇心里一早就寻思着想去,如今听赵菁也这么提议,便一个劲点头答应了下来,只是他是个粗人,又是厨子,这待人接物的事情实在做不好,便对袁氏道:“不然明儿你和妹子去跑一趟吧?我也不知道咋说,万一老先生见我这爹是个没能耐的,看轻了儿子也不好。”

袁氏佯怒瞪了赵勇一眼,“那你还说趁着年节过去,这会子自己倒成了缩头乌龟了?”

赵勇低着头憨笑:“咱、咱也惧内成了不?还是娘子你去合适些。”

赵菁看着他们夫妻两个打情骂俏的,自己心里也甜蜜蜜的,她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这么个人,能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惧内的。

赵菁想到这里又笑了起来,外头更夫刚过,新的一年就要来了。赵勇拉着袁氏在窗口看外面的焰火,一团团的升到了空中,最后又都散开了,就跟过日子一样,不管多么红红火火,最后都要回归到平静中去。

赵菁站起来,看着不远处一团焰火升起来,那边是皇宫的地盘,往年这个时候,她总是陪着小皇帝一起在太后娘娘的永寿宫守岁,她们躲在四面都蒙着绞绡纱的暖帐里看着小太监在城楼上放焰火,一年到头,唯有那么一天,宫里头都是热热闹闹的。

赵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小皇帝最近过的好不好,脾气有没有收敛了一些。

咻…一声,又是一团焰火在深蓝色的夜空绽放,小皇帝穿着明黄色锦袍,带着毡帽、围着围脖,站在紫禁城巍峨的城墙上。

“小福子,你说姑姑能看见朕在这边放的焰火吗?往年她最喜欢看放焰火,朕今年亲自放给她看,她能看见吗?”

小皇帝愣愣的看着烟花四起的皇城,年轻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偌大的天下是她一个人的,可是没了赵菁,他要这天下又有什么用呢?

“皇上,夜深了,皇上还是早些回宫吧,今儿是除夕,皇上理应去永寿宫陪着太后娘娘守岁。”

“朕不想去,朕不想看见摄政王。”皇帝拧着撇开脸去。

广场上一队人马缓缓的朝着宫门而去,福满多探着脑门看了一眼,小声道:“皇上,摄政王出宫了,皇上可以起驾回宫了。”

汗血宝马威武昂扬,周熠轻裘缓带的骑在马上,转身时忽然看见小皇帝正站在城墙上头,少年的皇帝褪去了青涩,已是初露锋芒,周熠回过头,挥动马鞭,在暗夜中奔驰。

赵菁和兄嫂守到了三更,大家伙都困得睡去了,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赵菁急急忙忙的起床,今天说好了和袁氏一起去给赵二虎拜师,去的太晚了,倒是不像话了。

袁氏已经梳洗得当,又恢复了往日素俭的模样,不过赵菁偷偷发现,袁氏今日自己画了画眉毛,看着比往常更精神些。

赵菁在房里洗漱完毕,吃过了早饭,赵勇已经把给赵二虎拜师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赵二虎更是穿着绸缎长褂子,被拾掇的人模人样的。

赵菁问他道:“二虎,见到了先生应该怎么样?”

赵二虎拧眉想了想,回道:“磕头。”

“那见到了先生的夫人呢?”

“也磕头。”

赵菁心道,磕头*好啊,走到哪儿都行得通,千错万错,礼数全了,总是不会错的。

要送去沈先生家的东西不少,赵菁和袁氏两个人也拿不下。好在家里有手推车,袁氏在上头铺了油布,让赵菁和赵二虎坐下去,赵勇推车,她陪着走路。

赵菁原本不想坐的,可赵二虎拉着她,她也只好坐下了。车上放着一个大火腿、一袋子干果、两包药材。这些都是赵勇之前就准备好的。这么多东西,对于一个收入一般的家庭来说,已经是个大数目了。教育的成本从古至今都不低,赵菁在这一点上感同身受。

路虽然不远,但这一路上都是走亲访友的街坊邻居,招呼倒是打个不停。大家伙互相拜过了早年,话题永远围绕在两个主题上,第一:就是赵菁啥时候出宫了,这会子可定下了人家?第二:便是羡慕赵二虎去上私塾,将来可以出人头地了。

赵菁被打趣的多了,也不臊了,倒是袁氏对这个事情很热衷,一个劲跟对方提着,要是有模样好人品又好的,一定要过来说一声,到时候就算不成,好歹也相看一眼。

赵勇这一路上也没少被打趣,大家伙一致表示:“你说你这五大三粗的,咋就有这么一个娇花一样的妹子呢!若不是知道,走在路上谁能瞧出你俩还是兄妹来。”

赵勇听了这话就唬着脸,不服气道:“咋地啦,我家妹子可是宫里头服侍过皇帝的,自然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再俊俏,那也是我妹子。”

赵菁倒是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悠然自得的享受这样的时光,等年节过完了,她也确实要像朱姑姑说的那样,为自己的将来考量考量了。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沈家就到了。一个三进的院落,算不得大,可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却也能算得上殷实。

袁氏去叫了门,想拉着赵勇一起进去,赵勇死活不肯,推着车躲到边上,挥着手让她们带着赵二虎进去。

不一会儿里头下人就来应了门,见两个妇人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娃,便知道她们是来拜师的。

“你们可来的早,还是这大年初一头一波客人呢!”老婆子给赵菁她们开了门,见地上还堆着一堆东西,便往里头喊道:“老头子,又有客人带娃子找东家拜师了。”

东西搬了进去,人也跟着进了堂屋,赵菁谢过了那婆子,和袁氏一起坐着等人。过了一会儿,倒是有小丫头子过来给她们送茶,袁氏心里念着怎么那沈先生不出来,并没有心思喝茶。倒是赵菁依旧耐着性子坐着,她在宫里当过差,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赵菁见赵二虎有些怯生生的躲在袁氏的怀中,便冲他招了招手道:“二虎,到小姑这边来。”

赵二虎一溜烟钻到赵菁的怀里,左右看了看,这样带着古色古香的气韵的堂屋,他以前见都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