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安在这些琐事上头实在没什么主意,见赵菁急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只开口道:“既然有小厮过来报了丧,那今儿我便跟着你们去一趟贺家,你再和贺夫人好好商量下头的事情。”

事情出了这样的变故,赵菁也还一下子没捋清思路,只是两人才到松鹤堂门口的时候,却听见里头徐老太太的笑声倒是越发爽朗了起来。

“你说这世上的事情,怎么就那么巧呢?我昨儿还瞧见那贺老太太一派颐指气使的样子,那气派的,简直比我这个老侯夫人也不差的,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谁知道却没活过今儿早上!”

老太太一想起昨日在贺家她险些吃了贺老太太的瘪,心里还有些不痛快呢,可人家现在都死了,再这样说人家又觉得有些不敬,便狭促的笑了笑,在众小辈跟前,她还是要摆出个老封君的样子来的。

张妈妈见了老太太这样,只笑着道:“可不是,所以说这人都有定数,阎王让你三更死,你就活不过五更去。”

齐嘉慧这时候正懒洋洋的歪在徐老太太的怀中,听了这话却也精神了起来,抬起头问道:“老祖宗,我听奶娘说那老太太是被雷劈死的,她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这种事情传的快,张永顺家的才来松鹤堂回了话,这满院子的人便都知道了。这以讹传讹的,原来的版本也就变了,从雷劈了祠堂,祠堂上的梁砸死了人,直接就简练成了雷把人劈死了…

所以,传到齐嘉慧的小耳朵里面的,便是这样的最新版本了。

赵菁这时候正好好和徐思安从门外进来,听了这话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倒是徐思安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慧姐儿说的对,做人就要心存善念,光明磊落,因为人在做,天在看,就算别人不知道,老天爷也是知道你做了坏事的,所以就会遭雷劈,你懂了吗?”

赵菁实在对他这样吓唬小孩子觉得很不喜欢,只见齐嘉慧撇了撇嘴,躲到徐老太太的怀中,小声道:“舅舅,我昨天晚上饿了,偷偷吃了老祖宗让送给哥哥们的宵夜,老天爷也看见了吗?它会不会也叫雷来劈我呢…”

小姑娘胆子小,说到这里竟忍不住要哭了起来了,徐老太太见了只忙就瞪了徐思安一眼,恨恨道:“一大清早的,讲什么大道理,想教孩子,等你媳妇生了,随你教训,慧姐儿可轮到你来吓唬!”

徐思安听了这话也只无语,赵菁便笑着上前,将慧姐儿揽在了怀中,笑着道:“慧姐儿以后要是饿了,跟奶娘说一声就有吃的了,不过你是小姑娘,晚上睡前吃多了可会变的胖胖的哟。哥哥们是因为晚上看书看得晚,所以老祖宗特意吩咐了厨房,给他们每天晚上送些点心过去的。”

一众人在松鹤堂用过了早膳,齐芯蕊也知道了贺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只等着老太太这边发话,便要一同往贺家吊丧去了。

徐老太太想到昨儿和那贺老太太一通口角,心里还颇觉得有些不愉快,赵菁便开口道:“母亲只管在家便好,我带着齐姑娘过去,如今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把贺夫人接出来怕是不成的,倒不如请了杜太医再过去瞧一瞧,看着如何能抢回一条命来才好。”

徐老太太只点了点头,拧着眉心道:“你好好劝劝她,我昨儿瞧见她那样子,就想起了我的平姐儿。”

赵菁虽然没见过自己的这个大姑,但从慧姐儿和宝哥儿如今的样子来看,必定也是不差的。徐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三个儿女如今只剩下了徐思安这一根独苗,终究也是心里难受的。

“母亲放心,我一定好好劝劝贺夫人。”

赵菁回明德堂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衫,张永顺家的已经过来回话,说是马车已经备好了。

下过了雨的街巷格外清凉,赵菁和齐芯蕊坐在马车里,徐思安则是骑着马跟在一侧。赵菁看着齐芯蕊一脸担忧的样子,只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放心吧,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齐芯蕊本就胆小,但这一阵子经了这么多的事情,倒是也稍稍磨出了几分棱角来,只咬着唇瓣,点了点头。

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贺府,门楣上已经挂上了白幡,徐思安下马扶着赵菁下车,早有里头的婆子迎了出来。

赵菁知道以贺夫人的身子如今亲自迎客是不能的了,便随着婆子进了正院,这厢来吊唁的亲戚还来的不多,便有那日领着赵菁去贺夫人房里的那位妇人过来照应。

齐芯蕊见着了那人,只福了福身子,喊了她一声:“秋姨娘。”

秋姨娘看着很是憔悴,脸上不曾有妆容,和上次赵菁见着的光彩照人的模样很是不同。

在贺老夫人的灵堂里上过了香,赵菁便和徐思安分开了,由秋姨娘领着往贺夫人的房里去了。一行人才走到半路上,忽然有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过来回话道:“秋姨娘,不好了…太太怕是受了惊,动了胎气,已经见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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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这一夜经历了太多事情,饶是秋姨娘原是工于心计、机关算尽的人, 经了昨夜的事情, 心中却早已经后怕了几分, 只急忙问那丫鬟道:“好端端的, 太太怎么就见红了呢?太太这一胎还需一两个月才能足月呢!”

原来昨夜因天雷劈了祠堂,房梁压死了贺老太太,这秋姨娘手上端着的那一碗安神汤终究是没敢给贺夫人喝下去。她这厢放下了药碗去安置贺老太太的身后事, 便顾不得贺夫人这儿了,这时候猛的听见说贺夫人见红了, 又让她如何不奇怪。

那小丫鬟不过就是传话的丫鬟, 哪里知道些什么, 便开口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昨夜折腾到五更天,夫人也没睡着,奴婢就把昨儿老太太送来的那晚安神汤热了给太太喝下去了, 太太原是睡的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

秋姨娘听了这话, 三魂吓去了两魂半, 脸色都变了变,却只能硬着头皮道:“现…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快去外头,让管家把稳婆请了进来!”

赵菁这时候却也反应了过来, 她和齐芯蕊此行本就是为了能让贺夫人将这一胎打掉,若这会子正好见红了,倒是不用费这唇舌了, 便喊住了那小丫鬟道:“让你们管家派个人去太医院,把昨儿给贺夫人看病的杜太医也请过来吧!”

小丫鬟是贺家的人,虽瞧见过赵菁一回,却也敢随便听命于她,便往秋姨娘那边看了一眼,秋姨娘只急忙道:“让管家把保安堂的林大夫请来吧,太太平常都是只找林大夫看病的,只怕她还熟一些。”

赵菁听了这话心下暗暗思量,抬起头来打量了这秋姨娘一眼,那边齐芯蕊却已是着急万分,可她尚且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赵菁便笑着道:“那就麻烦秋姨娘把林大夫也请来吧,至于杜太医,那是皇上钦点过来为贺夫人看诊的,如今贺夫人既然见红了,杜太医自然是要过来诊治的,只等夫人安然无恙之后,才可回宫回了皇上。”

“这…”秋姨娘脸色越发尴尬了起来,只抬起头看了赵菁一眼,她虽然今日只穿了素服,乌黑的长发挽成了普通的圆髻,瞧着分明是很温婉柔和的容貌,可谈吐之中却带着几分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严。

秋姨娘心下只漏跳了一拍,低头对那小丫鬟吩咐道:“就按侯夫人说的办,把杜太医请过来吧。”

那丫鬟只回问道:“那林大夫呢?”

“有杜太医在,还请什么林大夫,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

众人才进了贺夫人的院子,便听见房里头传出了呼痛声。齐芯蕊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领着丫鬟柳穗就往房里去,贺夫人已经躺在了床上,纤瘦的手腕抓着身下的床单,痛苦的呻*吟着。

她看见齐芯蕊进来,略带着绝望的眼眸忽然透出几分希望来,远远的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过去,等着这一阵阵痛过去,她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抓住了齐芯蕊的手,看着她道:“老天爷是铁了心不想给我一个孩子了,我还是没能保住这个孩子来…”

贺夫人说到这里已是忍不住哭了起来,齐芯蕊便拉着她的手道:“长姐,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贺家没这个福分罢了。”

齐芯蕊说着便哭了起来,看着贺夫人瘦成如今这幅样子,扑在她怀中哭道:“长姐,我们回自己家去吧,就算只剩下我们两个,那也是我们自己的家。”

贺夫人瞧见齐芯蕊这样也难过了几分,却还是勉强笑着,拍着她的后背道:“你都是要出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让侯夫人瞧见了也不嫌难为情呢?”

赵菁倒是也明白几分齐芯蕊的心思,住在别人家,终究是寄人篱下,若是回了自己家,虽说贫苦一些,但好歹是自己家里,总不用处处受制于人,况且徐思安也说了,齐家剩下的一些产业,他都命人打理着,若是齐芯蕊住回去,未必就过的清苦,只是孤身一人,着实让人瞧着可怜而已。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想当初我虽然在宫里服侍,可心里想着的,也还是我家的那几件小房子,便是破旧些,到底是自己的家。”

赵菁进了房,瞧着贺夫人面色还是不好,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好。这时候只听得外头一阵嘈杂声,两个小丫鬟已经领了稳婆进来。

贺夫人又是一阵阵痛袭来,赵菁自己又有了身孕,实在看不得这样的场景,便从房里退了出来。这屋子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可赵菁到现在却也没看见那贺家大爷一眼。赵菁无法想象,若是当自己痛苦生产的时候,徐思安不在身边,她要怎样熬过这个难关。

张永顺家的看着赵菁脸色不好,便上前小声道:“夫人不如去外院坐坐吧,这里靠着产房,血气重。”

赵菁只摇了摇头,想着自己终究将这事情揽在了身上,如何能中途丢下了不管,便开口道:“我在这边等杜太医过来,你去外头给侯爷传个话,就说让他先回去吧。”

张永顺家便应了下来,只让绿芜还留在赵菁的身边,自己往外头去找徐思安传话。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杜太医总算过来了,赵菁亲自迎了过去,此时贺夫人已经疼的满头大汗,房里的稳婆也正束手无策。

孩子不过才七个月,胎位不正,又是催生出来的,如何能顺顺当当?

杜太医按着贺夫人的脉搏测了半日,只拧着眉头,抬起头来对赵菁道:“老夫不是说了,这落胎的方子,要等老夫来了才能开吗?”

赵菁一时也不知如何回话,却叫贺夫人听见了这句话来,只拉着杜太医的手问道:“太医…什么…什么落胎的方子,我…我要生下这个孩子…啊…”

她疼的连话都说不完整,眸中却依旧还有这期许的光芒,一心想着要把这孩子留住。

齐芯蕊见了贺夫人这模样实在难受,跪在她的床前哭道:“长姐,这个孩子不能要,他会要了你的命的!长姐之所以身子骨一直不好,原不是病了,只是有人要害你,给你下了毒罢了!”

“你说什么?”

齐芯蕊的话才说完,只听得外头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男人的声音,回眸望过去,却见贺老爷正从门外进来。

赵菁往垂花门外看了一眼,见徐思安则双手负背站在门口,倒像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一样。

此时贺老爷已经从正厅进了里间,当家的贺老太太去了,也没有婆子敢挡在前头,说产房晦气之类的话语,赵菁起身朝着贺老爷福了福身子。

贺老爷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已经来到了杜太医的跟前。当年贺老爷在边关负伤,进京后却也得杜太医的救治,才算是保住了性命,如今说起来,杜太医却是他当年的救命恩人。

“杜太医,方才齐家二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还请杜太医明说!”

贺老爷一生为人正直,行武时保家卫国,不惧生死,从没退缩过半步,唯独在后宅整顿上头,却是和普通的大老粗并无差别,因此方才听见齐芯蕊的话,已是惊讶的无以复加。

杜太医见贺老爷既然亲自来了,这事情怕也是瞒不住了,便索性直言道:“老夫奉皇上之命来替贺夫人诊脉,却发现贺夫人脉象虚弱,面色晦暗、淤血凝滞,此乃是受慢性毒*药荼毒而至,好在用量不多,若是夫人能将此胎打掉,再好生将养,倒是还能保住一条命来。只是没想到老夫这落胎的药方还没开出来,夫人倒是先服了催产的药汤,如今便是要生了。”

赵菁见杜太医已然全盘说了出来,终也是无需在瞒着贺夫人,只对着贺老爷福了福身子道:“昨日杜太医替夫人诊治过后,颇觉得兹事体大,又怕影响了你们府上的家声,所以只偷偷地告诉了我,我婆母为人性子颇急躁,怕夫人身子有所闪失,因此才连夜过来要人…”

赵菁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服侍在贺夫人身旁的石妈妈忽然开口道:“原…原是这样!一定是有人怕夫人去了武安侯府之后,这事情就会败露,所以…所以才送了催生的汤药来…”她一边说,一边用她那一双有些老迈的眼珠子一个凝神,盯着方才去给秋姨娘报信的小丫鬟道:“你,你快说!一早给夫人喝的安神汤,从哪儿来的?”

小丫鬟早已吓得跪在了地上,颤抖着身子,小声道:“奴…奴婢怕现熬时间太长了…所以把昨儿晚上秋姨娘送来的那一碗安神汤重新热了热,端来给的夫人喝。”

贺老爷此时脸色已经变了,伴随着贺夫人一声声呼痛声,厉声道:“去把秋姨娘捆来!”

作者有话要说:苏苏原本决定今天双更,但是实在没写出来,挂完水回来太晚了,为了弥补你们一下,今天发红包!

第168章

这秋姨娘原是贺老太太娘家的侄女,当年贺老爷从武的时候, 贺老太太便私下里就想着要定下这一个儿媳的, 谁知贺老爷和齐家老爷子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这么多年, 早就帮一双儿女许下了婚事, 等战事结束便回京同贺老太太说起了此事。

那时候齐老爷官拜三品云麾将军,齐家正是兴旺之时,而贺老爷却因伤势, 险些丢了官位,贺老太太便欣然同意了这门婚事。可谁知贺夫人不过进门了两三年, 齐家老爷子便去了。那时候虽说齐家式微, 但还有齐将军屡立战功, 一时也是少年将士,名动京城。因此那时候虽然贺夫人多年无子,贺老太太也断不敢提起纳妾之事。

直到后来齐将军战死,齐家树倒猢狲散, 贺老太太才以贺夫人无子为由,将这秋姨娘接进了门来。而贺夫人也因齐家骤变, 在贺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可饶是如此,她也只能把唯一的妹妹齐芯蕊养在自己身边。

不多时贺家的婆子已将秋姨娘拉扯了过来,贺夫人这时候已是疼的无法言语, 众人便都去了厅中,只留下杜太医和稳婆继续为她接生。

赵菁瞧见徐思安还在二门外站着,他本就身材颀长, 这种时候还是一脸正色的模样,倒是让赵菁有些忍俊不禁,遂走出门去问他道:“你怎么过来了?”

徐思安偏头看了赵菁一眼,见她气色上终究有些不好,本想伸手轻抚一下她的脸颊,却又想起这里是在别人家,便收起了这份冲动,当下将手背到身后,开口道:“有些事情虽是内宅之事,却也会影响到官场家声,古来多少权臣首辅失势,也都是因后宅不安,我只是给贺大人提个醒而已。”

赵菁对徐思安的说法也是深以为然的,便是她没嫁入武安侯府的时候,虽然从外头看着好像内宅混乱,但其实赵菁心里清楚,徐思安只把混乱都禁锢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因此后来赵菁接手侯府的时候,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

只是,这毕竟是贺家的家事,徐思安身为外人,必定是不好过问的,如今他这番仗义执言,虽说也是念及了齐家和徐家的姻亲关系,但大多数原因,还是因为徐思安不忍心赵菁为这件事情心烦,赵菁心中却又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厅里头传来了贺老爷厉声的训斥,几个小厮从里头出来,一脸茫然道:“老爷让把大爷捆回来,这…这能成吗?”

“老爷让捆就捆呗,如今家里还是老爷说的算话的。”

赵菁朝着徐思安看了一眼,耳边又传来贺夫人的呼痛声,想着徐思安等在这边终究尴尬,便开口道:“你去外院等着吧,我等贺夫人平安了,就出去找你。”

徐思安便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外院,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徐思安说到这里便没继续说下去,只转身跨步离去。

赵菁回了院子,秋姨娘已经被捆着跪在了地上,一脸颓然的看着贺老爷道:“老爷…老爷…昨儿老太太是想让妾身送了落胎药给夫人吃,可是…可是…夫人并没有喝,如今别人给夫人喝了这药…和妾身有什么关系…况且连太医也说了,夫人这孩子留不得…”

“留不得…为何留不得,你倒是说说看?”贺老爷站起身来,一脚踢在秋姨娘的肩头,他本是行武之人,身材高大,虽然年纪大了,但脚上的力道却不小,只将那秋姨娘一脚蹬了个翻天,眸中透出几分寒光道:“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便是报应啊!我们贺家的报应来了!”

就在这时,房里头忽然就传来一声贺夫人的尖叫声,紧接着便是空气凝滞了一样的安静。石妈妈抱着一个锦缎包被,脸色苍白的从房里出来,眼角老泪纵横道:“老爷…夫人生了…是个…是个…男孩。”

婴孩一出生便没有生息,贺老爷如何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他盼了十来年的长子嫡孙,如今就这样没了。

“好、好…照顾你们夫人。”

贺老爷从椅子上站起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一样,脚步僵硬的往门外走去。

赵菁听说孩子没能留住,心里也忍不住抽痛了起来,但还是急忙往产房里去,见杜太医正在为贺夫人诊脉,便小声的问齐芯蕊道:“怎么样,你长姐如何了?”

齐芯蕊经了这一阵子的事情,原本有些伤春悲秋的情绪倒是少了几分,连眼眸中都多了几人坚定,握着贺夫人的手道:“杜太医说长姐无碍,只是今后也许不能在生养了。”

※※※※※※

赵菁从贺家回武安侯府的时候,已是午时二刻了。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宾客们到了也不曾有个热茶热水,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团。赵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让张永顺家的留在贺府,帮衬着齐芯蕊服侍贺夫人。

杜太医那边,赵菁也只能让他对皇上据实以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送了赵菁回了武安侯府,徐思安便往京畿大营去了。赵菁回明德堂换了一身衣裳,匆匆用了几口午膳,往松鹤堂去给徐老太太请安,顺带将今日贺家的事情说一说。

难得今儿孙绣娘家里有事告了假,两个姑娘便都在松鹤堂里头陪着老太太。不过齐嘉慧年纪小,又是这样的伏暑天气,在奶娘怀中蹭了两下,便睡过去了。

徐娴向来是话少的,平常只闷闷的不说话,今儿倒是见老太太无聊,主动开口道:“老祖宗,婶娘这次有了身孕,老祖宗可是要去慈航庵还愿去了?”

“正是呢!早让张妈妈预备着了,你倒是还记挂着这事情呢?”徐老太太捻了一片西瓜吃了两口,只觉得甘甜可口,便吩咐下去道:“挑两个上好的西瓜,等我们去慈航庵的时候,给卫居士送去。”

徐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那次见过卫竹筠之后,便觉得与她颇是投缘,一时便想起了这个事情来。丫鬟点头应了,正往外头去的时候,瞧见赵菁已经从垂花门口进来了。

外头便有小丫鬟进来回话道:“老太太,太太来了。”

徐老太太今儿虽然没过去贺家,可她这颗心终究也是提着的,不然按着老规矩,这时候也应是她午休的时辰了。

老太太不等赵菁进来,便亲自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把话和贺夫人说清楚了没有?这孩子还能留得住吗?”

赵菁瞧着徐老太太那一脸紧张中又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当真是有些忍俊不禁了。不过一想起贺夫人的孩子没了,赵菁终究还是难过了叹了一口气道:“贺夫人的孩子没了,不过杜太医说,能保住她一条性命。”

“阿弥陀佛,孩子没了就没了吧,好歹把命留住了。”徐老太太念了一声佛,也跟着叹气道:“想当初她嫁去贺家的时候我也是瞧见过的,那时候多水灵一个闺女,如今却这样了。”

赵菁低着头不说话,若是老太太知道贺夫人没了的是一个男孩,只怕越发要伤心几分,便索性换了话茬道:“如今他们家乱着,我便让张妈妈的儿媳妇带着齐姑娘住在那边,一来是帮着服侍贺夫人,二来也帮忙料理料理丧事。”

徐老太太点头称是,又想起方才和徐娴说起的话来,便笑着道:“过两日便是十五了,我要去慈航庵还愿,你如今有了身孕,就在家歇着吧。”

上回去慈航庵还是赵菁的主意,为的就是想把卫竹筠引荐给徐老太太,这次老太太不让她过去,她也知道道理,但又想着能让徐娴略多见卫竹筠一面,便开口道:“母亲若是去了,不如问问卫居士,愿不愿意到我们侯府小住几日?”

徐老太太闻言只拧眉想了想,略迟疑道:“我倒是也有这个心思,过几日是你公公的生忌,我原先每年也都是在家中的小祠堂替他过的,今年便请了卫居士过来,替他多念些经吧,就怕卫居士不肯过来。”

赵菁心里却略略思量,卫竹筠未必就不愿意了。她当初身陷囹圄,既然委身于了徐思胜,即便是没存着进徐家的心思,说到底也是半个徐家人了,如今让她为老侯爷念经,怕是她只觉得自己没有这资格而已。

“母亲既然有这个心思,那下个帖子请她便是。”赵菁笑着开口,又抬眸看了徐娴一眼,小姑娘最近心情不错,饮食上又比之前精细了许多,已是养出了几分肉来,倒是越发窈窕起来。

赵菁便想起那日小皇帝说起的七夕宴会之事情,徐娴如今身为徐家的闺女,终究还是要多去去那种场合的。至于身世上的问题,这本就是无法更改的事情,如今也只能让徐娴的德行气质,更加符合一个侯府姑娘的标准而已。

第169章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人提出了BUG,所以今天结尾处小修改了一下~~

到晚的时候,张永顺家的派了一个随行的婆子回来跟赵菁回话。

赵菁已经在松鹤堂用过了晚膳, 刚刚洗漱完毕, 正靠着一个软枕做针线。如今她有了身孕, 稍稍劳碌一点便觉得有些累, 只是想着徐思安身上到现在还没有一样她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终究还是闲不下来。

赵菁命丫鬟给婆子赐了坐,听她在那边说贺家的事情, 言语都是井井有条的。

“太太走了之后,贺家的下人就把贺家大爷给捆了回来, 贺老爷气得不成了, 拿家法狠揍了他一顿, 如今已是在别的姨娘房里养着,说是床也起不来了。那秋姨娘也被赶出了贺家,他家老爷子是真生气了,说是丧事也不办了, 直接让人将贺老太太的灵柩拉到城外的义庄去,等过几日就下葬去。”

赵菁听了这些话不免又感慨了几分, 心里还惦念着那个尚未足月却已经去了的婴儿。贺家的长子嫡孙就这样没了, 也难怪贺老爷会这般震怒。

“那贺夫人如何了?可还伤心着呢?”赵菁虽觉得这种问题很是多余,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问出了口来。那婆子便开口道:“如何能不伤心, 哭了几场,被她那奶娘石妈妈劝着,总算是好了许多, 石妈妈怕她难过,只偷偷的就把那孩子装椁了起来要埋了,贺夫人只不肯,非闹着看一眼,看了之后又哭了一场,咱府上在那边的人,就没一个没落泪的。”

老婆子说着又忍不住擦了擦眼泪,赵菁便劝了一句道:“妈妈快别难过了,好歹贺夫人逃出一条命来。”

那婆子便止住了伤心,又和赵菁说了起来道:“张管事让老奴给太太带话呢,说贺夫人想同贺家和离,还请太太替她做主,她情愿带着齐姑娘回齐家住着,也不想在贺家待上片刻了。”

事情闹到了这一份上,再在贺家住着,确实没什么意思了。赵菁拧着眉头细细的想了片刻,既然这事情都惊动了皇上,如今贺夫人要和离,那好歹也得跟皇上说一声。再说了,若是得了皇上的口谕和离,将来也不怕贺家再找上门来,总算也是个依仗。

她把手中的针线拿远了些,瞧着上头绣着的小猴子图样有点那么意思了,只放下了开口道:“既然这样,一会儿你回贺家,告诉张管事,让她先劝着贺夫人,等我进宫回了皇上,再看下面的事情,如今最重要的,是让贺夫人先把身子骨养好,好容易从阎王爷手中抢出的命来,可不能再折腾了。”

“正是这样呢!张管事也是这么劝的,只求贺夫人能想得开才行,好在还有齐姑娘帮忙劝着呢!”

那婆子又唠叨了几句,赵菁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便让她现在府上休息一晚,明儿一早再回贺家去。

※※※※※※

这日子眨眼间便到了十五,老太太带着徐娴和齐嘉慧往静慈庵去了。赵菁跟徐老太太说了贺夫人的事情,她老人家虽然不喜欢赵菁进宫去,可到底也没有别的办法,便也只好答应了,又交待着让她早些回家,两人便在门口分道扬镳了。

赵菁原先是很不喜欢进宫的,如今心态倒是变了不少。她身为武安侯夫人,将来进宫的日子还多着呢,与其抱着紧张排斥的心绪去看待这件事情,倒不如坦然而为。

朝廷命妇是不能随意入宫面圣的,若是想见也只能见魏太后,不过赵菁如今又孝善长公主的封号,皇上钦赐的腰牌,倒是可以直接面圣的。

马车在神武门门口停了下来,便有人拿着赵菁的腰牌去御书房通报,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赵菁才瞧见福满多亲自往这边迎了过来,身后还备着一顶软轿。

赵菁上了轿子,福满多只在边上跟着,便开口跟她唠嗑了起来。

“今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个都进宫来了。姑姑可是见过了孝宜大长公主家的郡主,那可真是长得水灵灵的。”

赵菁闻言倒是心下好奇,上回卢馨月及笄,是她去做的戒宾,当时还没听说过她是郡主,怎么今儿倒是多了个郡主的头衔?大雍虽然开国伊始,可在这些封号上头,都是沿用旧朝的规制。按说只有王爷的女儿才会被封郡主,孝宜大长公主虽然是皇上的亲姑母,可若是要封卢馨月为郡主,还是不够格的,顶多就是一个县主而已。

这厢还不及赵菁发问,那边福满多倒是继续说了下去:“前两日孝宜大长公主带着郡主进宫面见太后娘娘,皇上瞧见了这位表姐,很是喜欢,又听说她前几日才及笄,想着卢驸马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便格外开恩,封了她一个郡主的称号。”

十年前的宫变本就是王妃一手策划,这些人也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如今连累的她们在海疆这么些年,已是相当艰难了。赵菁听了这话却也明白了一二分,皇上如今越发成熟稳重了起来,也懂得恩威并施的手段了。况且,这孝宜大长公主毕竟自己的亲姑母,这样也算是对当年往事的一些弥补。

赵菁进去御书房的时候,便听见里面传出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福满多进去回了话,周旭才迎到了门口,看见赵菁只热络的喊了一声“姑姑”。赵菁抬起头来,看见卢馨月站在龙案的后面,手里拿着一支蘸饱了墨的毛笔,看见赵菁进来,这才放下了笔来,对着她盈盈福了福身子。

少女脸上原先那种傲慢疏离的神色完美的隐藏了起来,只有淡淡的温婉,如同出水芙蓉一样娇嫩的笑着。

“姑姑,这是馨月表姐。”周旭拉着赵菁进门,向她介绍了起来。赵菁如今是二品侯夫人,又有大长公主的身份,因此却也不必向卢馨月行礼,只是对着周旭福了福身子。还未及等她开口,谁知那边卢馨月却抢先开口道:“皇上,臣女已经见过菁姑姑了,她是我及笄大典上的戒宾。”

周旭便拧眉道:“真的吗?怎么没告诉朕呢!原来你们早就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