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后便开口道:“请她到这偏殿里头来。”

太后娘娘请客,必定是不会亲自作陪的,由底下的几个老嬷嬷和年长的宫女在外招待便已是礼数。赵菁原本是想着等魏太后出来的时候再拜见也不迟,如今听小宫女这般来传话,便也只好点了点头跟着她进去。

她跟着魏太后十年,起初就算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总是悬着一颗心,深怕哪天惹得她不高兴了,连小命也没有了。如今揣着这样的身世,赵菁更是如履薄冰,偏又不敢不见她,只要硬着头皮进去。

“给太后娘娘请安。”赵菁进了偏厅,倒是瞧见柳清嫣也在里头。不过自从魏明箴回了国舅府,之后,柳清嫣待她的态度似乎也比往日好了一些,她才稍稍扫了她一眼,那人倒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魏太后赐了坐,赵菁安然坐了下来之后,那人见赵菁是一个人过来的,便问道:“怎么今儿没瞧见你们家那位二姑娘?”

赵菁闻言倒是心下一紧,没想到太后娘娘果然还惦记这徐娴,这回倒是果真要谢了春秀带出消息来,不然的话,武安侯府怕是要手忙脚乱了。

“她前一阵子定了亲,已经在家里安心备嫁了,所以这次就没带她过来了。”赵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从来都不知道魏太后有过什么样的心思。

“什么…”魏太后扶在靠背椅扶手上的指尖陡然一紧,原本就带着几分肃然的眉眼更透出几分愠怒来,瞧见一旁的柳清嫣也紧张的差点出声,这才稍稍的稳了稳情绪,皮笑肉不笑道:“这真是可惜了,怎么这么小的年纪便定亲了呢!哀家原先还挺喜欢那姑娘的,看着老实温顺,还想给她指一门好姻缘呢!”

赵菁听了这话只急忙起身谢恩道:“原不知道太后娘娘竟有这样的心思,倒是我们家老太太疼她,前几日正巧有人来提亲,看着那男孩子模样好又挺有出息的样子,便应下了。说起来她终究只是武安侯大房庶出的孩子,老太太也是怕她今后没有什么大造化,这才着急着定下来的,早知太后娘娘有这番美意,我就该劝着老太太的。”

赵菁一边说,一边还只做失望后悔状,倒是让太后娘娘心里没有那般震怒了,只是冷着脸道:“也是,老太太总是疼爱孙女的,倒是哀家白欢喜了一场。”

魏太后说完这一句便不开口说话了,只留着赵菁还屈膝福着身子,她又不敢擅自起来,便觉得小腿肚隐隐有些犯酸。柳清嫣见了这阵势却不敢开口,深怕触了魏太后的逆鳞,只拧眉看了魏太后一眼,再看看赵菁,终究拧着帕子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只怕外头的太太奶奶们也都等急了,太后娘娘何不出去看看?”

柳清嫣一壁说,一壁已是上前扶起了魏太后,魏太后这才这面色沉沉的由着柳清嫣扶起来,缓步往门外去,只在经过赵菁身边的时候,冷冷道:“武安侯夫人也跟着一起出去吧。”

赵菁略略松了一口气,这才直起了稍有些酸痛的小腿,跟在魏太后身后出门。

席上也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无非就是各路女眷命妇轮流拍魏太后的马屁,赵菁却是早已经有些意兴阑珊,只等宴席刚散去,便起身告辞了。

魏太后也没有拦着赵菁,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下却还是有几分记恨的,只淡淡道:“你去跟皇上说一声再走吧,免得他心上记挂着。”

赵菁垂眸应了一声,带着齐芯蕊往御书房而去,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将整个皇宫照得有些明晃晃的。赵菁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的,足下的脚步也跟着轻快了几分,只低着头一路往前走,却听见身后齐芯蕊忙不迭的喊道:“夫人小心!”

赵菁微微一愣,才将抬起头,却差点儿撞到周熠宽厚紧实的胸口,她吓的急忙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却带着几分微怒。

“给王爷请安。”赵菁怒气一起,话语中便带着几分情绪,摄政王周熠脸色却平和了几分,只朝着自己身后的随从抬了抬下巴,那人便上前,朝着齐芯蕊行礼道:“齐姑娘请跟着奴才先到门口稍等片刻,侯夫人稍后就到。”

赵菁见小太监领着齐芯蕊已经走远,方才的怒意也散去了几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对周熠便也多出了几分担忧来。

“王爷,王妃临终前曾留下遗言,让王爷断然不能往江南去,还请王爷三思。”

周熠看向远方的视线突然就收了回来,眸色深重的盯着赵菁道:“是你让春秀劝我不要去江南的?你既然还关心本王,为何不肯嫁给本王?”

第197章

周熠上前, 将赵菁禁锢在一个逼仄的角落, 垂下了眼帘一遍遍的看着她。他刚认识她的时候瘦小机灵,一双大眼睛最是传神,抿着嘴的时候更像是在微微的笑着,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再后来她便忘了自己,看自己的时候眸光中少了往日的神采, 更多的是恐惧。

可如今周熠才明白, 那种恐惧的眼神并不是最可悲的, 最可悲的是现在,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早已经平淡无波。

心口好像有些微微的疼。

赵菁低眉靠着身后的宫墙, 略略偏过的下颌, 与他保持着寸许的距离。

“王爷如今是我的兄长, 我关心王爷又有和不可呢?”赵菁陡然间抬起头看着周熠, 那人眉飞入鬓, 眼角已有了一道很深的皱纹,鬓角处的华发一一可见。

周熠忽然松开手退后了两步, 神情带着几分冷淡,转过身去略扭头看了赵菁一眼,自嘲道:“那本王当真是要多谢武安侯夫人了,只可惜这些朝廷大事, 武安侯夫人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赵菁见周熠执意不听, 便也不想与他多言,只抿了抿唇瓣道:“王爷既然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朝廷大事,也应该知道皇上如今少不了王爷, 朝廷如今也少不了王爷,王爷便是不听我的,也请为大雍考量几分?”

周熠回眸,看着赵菁略略屈膝行礼的样子,视线再一次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忽然莫名的烦躁了几分道:“你放心,本王不会有事的。”他说完这一句便转过身去,淄色的蟒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阔步消失在冗长的宫道上。

赵菁心下却还是有几分惆怅,略略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去。

因是中秋佳节,武安侯府也备下了宴席。赵菁回了侯府之后才知道徐思安还没回来,将士们是没有中秋团圆之说的,徐思安这个当主帅的自然也不会早早的就先回府团圆了。

赵菁回明德堂换了一身衣裳,再去松鹤堂陪老太太说话。府上预备给下人纷发的月饼、咸鸭蛋、绿豆酥等过节的东西一早就已经纷发了下去。

徐老太太今儿心情很好,请了几个老妈妈一起在松鹤堂打麻将。徐娴和齐嘉慧都还不懂,唯独孙玉娥那时候倒是跟着老太太学会了,在坐在老太太的上家。

徐老太太见赵菁进来,忙笑着招呼她道:“你快过来也讨个彩头,赢上一把才好。”

赵菁抬起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跟前放着的几吊铜钱,便知道老太太赢了不少。那边陪着一起玩的张妈妈便笑着道:“太太回来了,太太快看看,老太太今儿的运势可是不错呢!”

赵菁便笑着走上前去,正巧在孙玉娥的后面经过,便略略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牌。谁知道走到老太太身后的时候,却瞧见老太太这会子又已经听了牌,要的便是孙玉娥手中成了对子的一只“九饼”。

赵菁低下头笑了笑,随口道:“老太太这回可是又要糊了。”

她这厢话才说完,那边孙玉娥摸了牌,不送声色的将她手中的那只“九饼”打了出来,一边打一边道:“这只牌太大了,我竟找不出牌来跟它搭上,打出去肯定也是没人要的。”

徐老太太一见她手心里是一只“九饼”,高兴的拍着桌子道:“谁说九饼没有人要的,我等的就是这只,快拿出快拿出来!”

孙玉娥一听这话,只急忙把牌捏在了手里,笑着道:“老祖宗怎么又要糊了,我今儿可是输惨了,这样可不行,改明儿我也要去庙里改改运气,听说静慈庵的菩萨灵验,过几日我就带着丫鬟一起上香去。”

张妈妈听了这话只笑着道:“大姑娘想改运气,倒是不用去静慈庵那么远,那儿的菩萨是灵验不假,可灵验的是送子观音,如今还没到时候呢!”

按说寻常的姑娘家听了这打趣,还不臊得脸红脖子粗的,孙玉娥倒是没怎样,只略略有些脸红,倒是站在一旁已然定了亲的徐娴,脸上顿时红得不可开交的。

“张妈妈也不害臊,那这种事情打趣我们,我就不信静慈庵的菩萨只有送子才灵验,听说老祖宗和那儿的卫居士很熟,她来我们府上的时候我都没见到过,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机会见一见。”孙玉娥一边起牌一边开口说了起来。

这下倒是轮到张妈妈不知怎么开口了。孙玉娥自从出来之后性子确实比以前收敛了很多,但她从小就是人精,万一让她见到了卫竹筠看出了什么来,再弄出个什么乱子就不好了。

张妈妈这厢一紧张,便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赵菁一眼,见她还在老太太身后站在,便开口道:“太太过来玩一圈吧,老奴去外头瞧瞧晚膳都预备的如何了?老太太说今儿月亮好,非要在后花园的水榭里头摆晚膳,正巧还能赏月,听说在水上赏月是最雅的事情。”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只笑着道:“我懂什么雅不雅的,不过就是瞧着那边风景好,后花园的花灯都挂上了,没得浪费了,总要过去凑个热闹,孩子们不出门赏花灯,便在家里瞧瞧也是一样的。”

赵菁听了这话倒是想起今年元宵和徐思安一起赏花灯的事情了,不过也就大半年的事情,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赵菁见张妈妈已然站了起来,只开口道:“张妈妈去把哥儿们都喊进来吧,另外让厨房做一桌好菜,烫上一壶好酒,给先生置办一桌席面。”

赵菁知道那严先生家人都不在京城,这样的日子若要团聚怕是不能的了。若是请了他进来一起用饭,却又彼此尴尬,倒不如好酒好菜的招呼着,让他在外头一个人逍遥自在一些。

张妈妈便笑着道:“席面早已经预备了,倒是酒未必婆子们能想起来,我再去说一声。”

赵菁便点了点头,已经摸了牌开始出牌。她原本就不太会麻将,如今赶鸭子上架,也只好跟着凑热闹。她这厢才摸了两轮,瞧见手里的闲牌没有用出,便伸手就打了出去。

谁知道老太太居然和孙玉娥两个都糊了,当真是装上的双响炮了。赵菁瞧着自己跟前没银子,忙笑着吩咐丫鬟去房里取一些来。另一个陪着一起打麻将的老妈妈只笑着道:“太太也该改改运了,才第一幅牌,就点了两个。”

孙玉娥这边正想接着话头说下去,谁知外头进来了一个小丫鬟道:“侯爷回来了。”

赵菁忙着起身去迎,就有小丫鬟已经打了帘子,引了徐思安进来了。那人瞧见老太太正在打麻将,便笑着问道:“母亲今儿真是好兴致,看样子赢了不少钱了?”

老太太赢了钱心里正乐呵,听了这话只笑道:“可不是,就你媳妇儿才第一轮就点炮了,你来帮帮她吧。”

赵菁闻言脸颊就略略有些泛红,起身道:“我不会打,侯爷你来。”

徐思安便坐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赵菁手上的牌,笑着道:“手气也不算太差,已经听了。”他这一面放着的是一条长春凳,徐思安便拉着赵菁一起坐下了,让她看着自己打麻将。

徐思安长腿长胳膊的,砌起牌来特别快,赵菁看着他摸了三圈,果然手气不差,眼看着已经听牌,却把一张三条打了出去。

赵菁正要说打错牌的时候,只听徐老太太哈哈一声笑了起来,将自己跟前的麻将一推,笑道:“你们两夫妻怎么都是点炮的命,我又糊了!”

赵菁这时候却已经明白了几分,她方才是真点炮,徐思安这一回怕是故意的。赵菁抬起头扫了一眼围成一圈看牌的丫鬟们,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便也不去研究了。

这牌又打了两圈,老太太已是赢得满盘满钵的了,孙玉娥也把自己跟前的几吊钱都输光了。赵菁瞧见徐思安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便笑着道:“母亲,我先陪着侯爷回房换一身衣裳,一会儿就去水榭陪母亲用晚膳。”

老太太笑着应了,两人这才送松鹤堂出来,赵菁便一脸不解的问徐思安道:“怎么你就知道母亲要糊哪一张牌呢?”

徐思安见她这一脸无奈的样子,只笑着道:“你以后陪着母亲多玩几圈,自然就明白了。”

徐老太太赢了钱,心情大好,瞧见孙玉娥跟前连一串铜钱都没了,只笑着拎着两吊钱,放到她跟前道:“趁着你义父不在,快藏起来,省得他瞧见了,以为我单要他的银子,不要你的。”

孙玉娥这会子正有心事呢,听了这话只稍稍愣了愣,见老太太又往别处去发银子了,只愣怔怔的看着老太太放在她跟前的铜钱,一动也不动。

那边老太太发完了银子,只笑着道:“你说的也是,静慈庵里头的菩萨到底是灵验的,这回你二妹妹的亲事能定下来,也亏得卫居士从中作保,咱等过几日,便往静慈庵去一趟,好好的谢她一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答应这周要日双更的,但是按照晋江的习惯,我估计五一节大概又会有日万活动了,所以这两天存稿日万

第198章

中秋节的晚宴设在了侯府后花园的水榭里头, 那儿三面环水, 正对东边的一处荷花池,月亮从那水面上升起,正是临水赏月的最佳位置。

丫鬟婆子们忙了一日,总算将那里收拾得妥妥贴贴,换上了新裁的天青色软烟罗帘子, 四周挂着各式新鲜花样的宫灯, 将整个水榭照耀的灯火通明。

徐老太太已经换了件衣裳过来, 晚间水面上风大, 她年轻时候落下了腰疼的毛病, 如今却是不敢贪凉的了。外头的男孩子也进来了, 侯爷的义子冯纬因回去陪她母亲过节了, 所以并不在府上。赵二虎和赵大妞早一日也被赵勇给接了回去, 一家人团圆过节。

姑娘们都凑在一起说话, 徐老太太便招手让齐嘉宝过去,小娃儿最近长了不少个子, 以前肉嘟嘟的一团如今却是瘦了不小,不过好在身上结实。老太太原就是村里出身的人,捏了捏他小胳膊上鼓鼓的肌肉,便也不唠叨说他又瘦了。

“可惜你大姑母身子不好, 不然像今儿这样的日子, 原该把她接了过来,一起团聚下才好的。”徐老太太一想起齐家大姑奶奶,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她们姐妹两个在府上,怎么过节?

齐嘉宝如今性子倒是沉稳了些,听了这话只开口劝慰起老太太道:“老祖宗,这有什么可惜的,等明年姑母身子好了,就可以过来了,年年都有中秋节嘛!”

徐老太太见他说话也越发老气横秋了起来,与以前顽皮跳脱的性子已是完全不同了,心里既是欢喜,又觉得有些难受。欢喜的是齐嘉宝终究是懂事了,她好歹没将齐家这一根独苗给教坏了;可想着他小小年纪,便已懂得自己肩上的重担,又忍不住觉得难受。

“宝哥儿说得对,中秋不行咱还有除夕呢!除夕要是不成元宵也能团聚,总之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便好了。”老太太拿了一小碟的榛子递给齐嘉宝吃去,抬眼却见徐俊鸿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正眼神呆呆的看着外头的月亮,瞧着倒是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这孩子还是当年孙妈妈在的时候,出的主意让徐老太太在兖州老家的族中过继来的。那时候族里的孩子倒是不少,可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也唯独这个孩子大小适中,原以为在跟前养一阵子终究是能熟起来的,可谁知道他才过来没多久,徐思平就难产死了。老太太又舍不得这一对双胞胎,接回了侯府来养,便也没有什么心力去顾着这孩子了。

再后来徐思安请了先生,到了年纪的徐俊鸿就被养到外院去了,从此和徐老太太见的就更少了。老太太身边有了双胞胎和姑娘们,渐渐的对这个过继来的孙子就不怎么在意了。

徐老太太这时候依稀想一想,小时候徐俊鸿却是一个可爱的,虽然没有如今齐嘉宝机灵,但也是虎头虎脑的,并不是如今这样书呆子模样。

“鸿哥儿过来!”

老太太朝着徐俊鸿招了招手,那孩子直着眼珠子打了个机灵,一旁的丫鬟瞧见了,只笑着同他道:“二少爷,老太太喊你呢!”

徐俊鸿这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徐老太太跟前行礼道:“给老祖宗请安。”

徐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便笑着道:“别傻坐着,跟宝哥儿一起吃果子去!”

徐俊鸿听了这话脸上却是微微泛红,倒像是怕羞了一样,老太太便从手边的果盘里拿了一玛瑙碟剥好的石榴,递给他道:“去吧去吧!”

那孩子便憨笑着接了过去,高高兴兴的找齐嘉宝去了。徐老太太见他去了,倒是叹了一口气,脸上还揣着几分笑,一旁的张妈妈见了便笑道:“鸿哥儿也是个懂事的,老太太如今当真是儿孙满堂呢!”

徐老太太心里自然高兴,不过她眼下最重视的,必定还是赵菁肚子里这一胎了。

徐思安在房里换了一身便服,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他平日里多数穿着武将的官袍,看起来太过严肃,这一套衣裳还是赵菁过门之前,徐老太太特意让针线上的人过来替他量体裁衣赶制出来的。如今入了秋,穿在身上,胸口这一块倒是绷的有些紧了。

赵菁伸手替他掖平了领口,将袍子整理平服,笑着道:“我如今有了身子,衣服小了倒也情有可原,侯爷怎么也长起肉来了。”

徐思安站在赵菁身后看着她忙碌,听了这话便索性从身后抱住了她,将下颌抵在她的肩头,笑着道:“心宽体胖嘛!”

亏得赵菁是个个高的,若不然还支撑不起徐思安来,那浓重的男人气息扫在了赵菁的耳侧。赵菁动作顿了顿,转过头去看了徐思安一眼,那乌黑深邃的眸子也正凝神看着自己。

赵菁低下头道:“我今儿进宫,遇上了摄政王。”

徐思安闻言倒是脸色淡然,只是松开了赵菁,在一旁的椅子上落了座。

“王爷跟你说起了他要亲征的事了吗?”徐思安问道。

“说起了。”赵菁回了一句,转身看着徐思安,又问他道:“你早已经知道了?”

徐思安便点了点头道:“前两日才定下来的,南边的官员也写了奏折过来,恳请摄政王亲自去江南安抚民情。朝廷终究是不敢拿一个城池百姓的性命做赌注,大雍根基不固,还需要稳定民心。”

赵菁只是安安静静的听徐思安说着,等他说完了,她也没有回话,但手上拿着的正要挂起来的官袍上的腰封却落到了地上。她微微垂下眉宇,看见地上掉着的东西才回过神来,一边扶着腰蹲下去捡东西,一边道:“我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七上八下的,只是朝廷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说什么,也是不管用的。”

徐思安见她这般沮丧的样子,亲自站起来将那腰封挂好了,扶着她坐下道:“其实之前我也向皇上提起了要去江南的事情,只是皇上没有准罢了。”

赵菁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瞧见徐思安微微拧着的眉心,想起他也是个极固执却又不肯听人劝告的人,便使了小性子道:“我就知道你…必定是起过这心思的!”她虽然心里有几分埋怨,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拧着帕子,恨恨的瞪了徐思安一眼。

外头已有小丫鬟进来传话,说是水榭那边的宴席已经摆好了,老太太和少爷姑娘们都到了。

赵菁听了这话也顾不得生气,便起身回道:“去回了老太太,我和侯爷这就过去。”

徐思安见赵菁终究是不生气了,原本板着的脸上倒是多了一丝笑意。赵菁这时候也收了几分怨气,转头问徐思安道:“既然定下了,那王爷几时离京,你总知道的?”

“应该就在这两日了,”徐思安闻言只回道:“王爷打算先微服去江南,等弄清了当地的状况,再看下一步如何应对。先前在江南安营扎寨的五万大军,已是一级戒备状态,若有任何异动,便可以直扑贼匪,真到了那个时候,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赵菁只听徐思安这样说着,便觉得有些惊心动魄,心跳没来由就突突起来。

两人出了明德堂的院子,东边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又大又圆的一个挂在天际上。赵菁因摄政王的事情心上终究有些疙瘩,只等到了水榭,看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热热闹闹的簇拥着徐老太太坐在里头,孩子们都已经规规矩矩的入了席面,她脸上才重新有了笑容,对着徐老太太福身道:“给母亲请安,我们来迟了。”

老太太见他们两个姗姗来迟,便以为他们小夫妻又躲在房里温存去了,脸上笑开了花一样,朝着赵菁招手道:“没来迟、没来迟,时辰刚刚好!”徐老太太说完,见徐思安还愣在一旁,只开口道:“侯爷还不扶了你媳妇入座。”

赵菁如今刚刚显怀,一家人的眼珠子都盯着她的肚皮呢!徐思安扶着她坐了下来,一旁的张妈妈只笑着道:“太太这肚子瞧着尖尖的,倒像是个男孩子的怀相呢!”

赵菁听了这话暗暗拿帕子捂着嘴笑,这时候她脱了衣服也不过就能瞧出一点点弧度来,哪里能看出男女来。不过老太太就爱听这样话的,只笑着问坐在自己身边的齐嘉慧道:“慧姐儿,都说小人的眼神能通灵,你瞧一瞧,你舅母这一胎是会生个弟弟呢,还是生个妹妹?”

赵菁虽然知道这问题问的太不唯物主义了,但一般小孩子童言无忌,说什么老人家也不会太在意,她便也大大方方的让齐嘉慧瞧了两眼。

齐嘉慧抱着赵菁的袖子靠到她的身上来,黏了片刻才嘟着小嘴道:“舅母肚子里既有小弟弟,又有小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得到了一个噩耗!!五一日万活动需要日万五天,以苏苏现在的实力实在难以坚持 ,咱悠着点,能日多少日多少吧- -

第199章

别人只当是齐嘉慧童言无忌罢了, 可偏偏老太太却信她, 捏着她的小嘴道:“要是当真被慧姐儿给说中了,到时候老祖宗就赏你一个好东西!”齐嘉慧一听有好东西,顿时就松开了赵菁,又跑去徐老太太怀里了。

徐家人不多,除了几个孩子, 也不过就是三个大人, 又只有徐思安一人是成年的男子, 所以老太太也没有另外开席, 只让一家人都坐在了一起。右手边是徐思安带着两个男孩坐, 左手边便是赵菁带着姑娘们坐下。

老太太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同徐思安一起过过中秋了, 高兴的一连喝了几杯酒, 任凭徐思安怎么劝都劝不住。倒是赵菁瞧着老太太量上来了, 怕她年纪大了经不起, 只小声劝道:“母亲少喝一杯吧,月色正好, 咱赏月吧。”

孩子们吃过了晚饭就各自玩去了,姑娘们领着丫鬟去水边放花灯,徐思安和赵菁便在水榭里头陪着老太太赏月。

徐老太太看着不远处在水池边玩耍的姑娘们,笑着道:“我小时候就没玩过这个, 还是如今的孩子命好。”老太太说完, 又叹了一口气道:“娴姐儿的亲事算是定下了,娥姐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物色起来了。”

赵菁这几日倒确实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按说长幼有序,先该定亲的应当是孙月娥才对,可若不是中间出了些幺蛾子,徐娴的婚事也不会那么早就定下。正巧又是这样的好人家,虽说门第比起侯府差远了,但家里是世代读书的,若是顾彬是出息的,将来可是有徐娴享福的时候呢!

“老太太不用担心,改明儿我也让朱姑姑物色着,若是有好的,只管拿了帖子过来瞧。”赵菁虽然不喜欢孙玉娥,但婚姻大事关乎一个姑娘家一生的幸福,她也不会在这事情上头让孙玉娥吃亏。

老太太听了这话才算依了,只点了点头道:“若是也能定下来了,也好在一处准备嫁妆,她们两个都是侯府的姑娘,我也是不会厚此薄彼的。”

听徐老太太这话的意思,倒是想着拿出了体己来,给两个姑娘添妆呢!赵菁闻言只笑了起来,抬头对老太太道:“母亲放心,就算娥姐儿的婚事还没定下来,东西都是照常准备的,反正将来都用得着。至于慧姐儿,那还早呢,我就先不急了。”

徐老太太闻言很是受用,笑着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最放心不过了。”

徐思安在家中不过过了个中秋,便又往军营去了。赵菁这两日倒是空了下来,闲暇的时候也开始学者裁剪了起来,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几件贴身的衣裳。

这日用过了午膳,徐老太太歇了中觉,赵菁便回了自己房里,正打算也打个盹儿,却见丫鬟进来来回话,说是摄政王的侧妃龚氏给夫人送了帖子来。

赵菁是看了帖子才知道,原来中秋夜孝宜大长公主却是病倒了,太医院一连去了几个太医,如今说是好些了,龚氏便写了帖子来约赵菁,明儿一同往孝宜大长公主府上探病。

上回龚氏想让赵菁同皇上举荐她娘家侄女的事情,赵菁终究是没开口。如今见龚氏又下了帖子来,她虽然心里不大想应承,但一想到孝宜大长公主病了,满京城争相去探病的人必定也不少,若她不去,显然也是说不过去的。若她不应了龚氏的约,过几日再去,显然也是驳了龚氏的面子。

赵菁这样一想,便没再回绝,只开口道:“去回了外头送帖子来的,就说明儿巳时,我和龚侧妃在大长公主府见吧。”

丫鬟得了回话出门,赵菁只靠在软榻上悠悠叹了一口气,孝宜大长公主终究也是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她这张脸便是证据,可再怎样,她身为武安侯夫人,总不能躲在家里一辈子不出门的。

第二日一早,赵菁就让门房上备了车马,带着丫鬟婆子一同往孝宜大长公主府上去。徐老太太原也想跟着一起去的,不过她又怕遇上了人不会交应,想了想还是打退堂鼓了。

赵菁到大长公主府的时候龚氏已经先到了。出来相迎的正是金妈妈,金妈妈瞧着赵菁已渐渐显怀的样子,笑着道:“难得侯夫人还念着我们夫人,龚侧妃已经到了,正在里头等着夫人呢!”

赵菁进门便瞧见龚氏坐在厅里,春秀也跟着来了,就坐在龚氏的下手边,瞧见赵菁来了只探了探身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菁朝着她点了点头,上前和龚氏见过了礼,丫鬟送了茶上来。趁着金妈妈去离间通报的空隙而,龚氏便和赵菁说起了大长公主的病来。

“听说是肚子里不知道长了个什么,我上次瞧见大长公主的时候便觉得她有些异样,腰围却似比寻常人粗了一些,按说她生的清瘦,不该这样的。”

赵菁听了这话暗暗心惊,古时候女子得了这样的病症,大多都是讳疾忌医的,尤其是像孝宜大长公主这样寡居的人,若是闲言碎语的传出去,这名声可就不好听了。但再怎样,也比不得命重要就是了。

“太医既然已经确诊了,那到底是如何诊治,可是有了办法?”赵菁想着大长公主到底年轻,卢馨月的亲事也没听说定下来,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据说是没有什么办法的,肚子里的东西,总不能一刀下去,再把东西给取出来,药是已经开了,但太医们只怕也是素手无策的。”

赵菁听了这话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终究古时候医学还没有这般发达,生了这样的病症,也只好慢慢的等死了。

她这厢正为这个事情叹息,里头金妈妈倒是走了出来,只对着她们两人福了福身子道:“回两位夫人,大长公主说身子不便,谢过了两位的好意,就不见了。”

赵菁原也没有指望能见到她,听了这话便开口道:“那既然这样,我们坐一坐也就回去了。”

春秀闻言倒是有些坐不住了,只是有龚氏在场,她也不好造次,便生生就低下头去。龚氏便笑着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走了。”她说完只起身扭过头对春秀道:“我在外头等你,你有什么和武安侯夫人说,那就说吧。”

春秀低低的应了一声,目送龚氏出门,见这厅里也没有别的丫鬟候着了,这才拉着赵菁的手道:“昨日我隐约听说龚侧妃在为王爷整理行装,王爷明儿就要走了!”

赵菁是知道周熠要走的事情的,可具体的日子她却也不清楚,如今见春秀这么说,便也无奈道:“中秋那日在宫里我也遇上了王爷,该劝的话我也都劝过了,可他就是不听,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