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秀听了这话只往后退了两步,咬着唇瓣道:“那要怎么办?万一他去了,出了什么意外…”赵菁这时候却也不敢再往坏处去想,便抬起头道:“也未必就有什么意外,王爷不像是那样没福分的人。”

春秀闻言却捂着脸哭了起来,手腕上的阔袖落下半截,正巧能清楚的看见她小臂上依旧嫣红的守宫砂。

“你和王爷…”赵菁心下一惊,忍不住问了出来。

春秀便急忙就垂下了双臂,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你也看见了,王爷他对我…”春秀叹了一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外头龚氏身边的大丫鬟过来传话道:“秀姨娘,侧妃问你好了没有,她还要回府为王爷整理行装呢!”

“就来了!”春秀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又看了一眼赵菁,却咬着牙道:“没想到你竟这般无情,看着王爷去送死!”

※※※※※※

御书房里已经亮起了一盏盏的宫灯,摄政王周熠端然坐在小皇帝的面前。手边的功夫茶已喝过了几盅,他那双一向严厉的眸子难得透出几分慈爱来,看着面前尚且还有几分青涩的小皇帝。

“本王不在朝中的这几个月,皇上也不用担心,文臣有康太傅、周大人、程大学士,这几位都是先帝临终前钦点的辅政大臣,武将如今有武安侯坐镇京城,平西候不日就要回西边,除了江南之外,大雍近些年的边患已解,皇上只要励精图治,将来必定能开创盛世。”

周旭一眼不眨的听周熠说话,眉峰却稍稍的皱了皱,又亲手为他添了一盏茶,抬起头道:“皇叔今日怎么话这样多了?这几日江南的战报朕也看过了,似乎是那群乱党已经自乱阵脚了,皇叔这一去,必定能所向披靡。”

周熠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眉梢的皱纹却比往日更沧桑了几分,叹息道:“本王只是觉得自己老了,以后是皇上您的天下了。”

周旭扬眉,虽是也瞧见了摄政王鬓边的华发,却依然笑道:“皇叔哪里老了,前两日母后还说,皇叔正值盛年,如今又纳了美妾,怕是还要为朕添上几个弟妹呢。”

周熠听了这话却是苦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臣便是一生无后,有皇上这样的侄儿也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我基友的新文,文名叫做《诱妻攻略》,这次我写上文名了!!!

下面是文案简介:

别人穿越靠才华,她穿越靠脸。事实证明脸是靠不住的,一时不察居然被未婚夫家卖了!未来相公据说是个县令家那个丑的天怒人怨三公子。

刚打算爬墙逃跑,就被抓了回去,只好含泪乖乖出嫁。

某狼与其斗智斗勇N+1个回合才得偿所愿。万万没想到成亲之后心塞的居然是他:娶的娘子太会撩…

为了治疗相公的心理阴影面积,还要时不时的安慰下:“没事儿,你丑我瞎。”

某狼:“!!!”

第200章

赵菁回武安侯府的时候, 却听门房上的人来回话, 说是徐思安回来了。

这时候不早不晚的,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回来了。赵菁先回了明德堂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才去了松鹤堂。姑娘们刚上了一早上的课, 这时候也都在老太太房里说笑。

赵菁还没进门,便听孙玉娥道:“老祖宗前几日还说要去静慈庵谢谢卫居士给二妹妹保的好媒呢, 怎么这几日也不见提起了。”

徐老太太闻言便笑着道:“我是想凑着下个月初一过去, 省得还多跑一趟, 如今你义母有了身子,这样来回的跑, 岂不辛苦。”

孙玉娥听了这话却不言语,见丫鬟送了茶过来,便小心翼翼的给老太太奉茶。徐老太太接过了茶, 抬起头看见徐思安就坐在下首的位置, 神色淡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朝着孙玉娥抬了抬下巴, 说道:“去给你义父奉茶吧。”

孙玉娥心里还是对徐思安有些后怕,从茶盘里接了茶盏,走到徐思安的跟前,小声道:“义父请喝茶。”

徐思安这才转过头来,视线在孙玉娥的脸上略略扫了一眼,接了茶随意喝了一口。孙玉娥却是松了一口气,转身的时候便看见赵菁从门外进来了。

“大长公主的身子如何了?”徐老太太见了赵菁便问起这事情来,她虽然和孝宜大长公主不熟, 可一想到年纪轻轻就得了这样的病,终究是有些可怜的。

“我没见到人,倒是听龚侧妃稍稍说起了几句,说是不大好,想来她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赵菁瞧见徐思安坐在一旁,见她进来的时候仿佛眸色都亮了些许,嘴角只勾着浅浅的笑意。

赵菁没来由就觉得有些脸热,在徐思安的下手坐了下来道:“方才听老太太说起要去静慈庵的事情,过几日正是大伯的生忌,何不将卫居士请了过来,在府上替大伯好好做个法事?”

老太太闻言只点头称是,一旁的孙玉娥脸色却有些异样,捏着帕子的手在袖中转了几圈,咬了咬唇瓣道:“二妹妹和慧表妹都去过静慈庵,独我从来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样子的。”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只笑着道:“我还真当你是去求菩萨呢!原是想着出去玩去,也是…她们两个都去过了,独你没去过,那也带你去一趟,我亲自去请了卫居士过来。”

赵菁见老太太这般有兴致,终究也不忍心驳了她的心意,便也笑着答应了。

※※※※※※

晚上用过了晚膳,赵菁在灯下做起了针线,徐思安洗漱过后上了床,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手中的兵书。赵菁抬起头,看着那书页一页页的从徐思安的指尖滑过,只笑着道:“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何苦折腾那本书?”

徐思安闻言倒是笑了笑,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负手走到赵菁的跟前,低下头定定的看着她。

“昨日王爷来了军营,王爷的意思是,他这次去了江南,便不打算回来了。”

赵菁冷不丁觉得指尖一痛,回过神的时候月白色的布料上已是多了一个豆大的血红点子。徐思安的眉心便蹙了起来,半蹲下来,握着赵菁的手指放在唇瓣上轻轻的吮吸了一口。

赵菁便愣愣道:“王爷说不回来了,是个什么意思?”

徐思安松开了赵菁的手指,见上头不再冒出血珠子来了,这才开口道:“王爷说皇上大了,是时候自己亲政了,他这些年也累了,想找个地方…”

“王爷当真是这么说的?”赵菁抬起头,温婉的眉眼中已有了点点的泪光,终究是垂下了眼帘,拿着针线在发丝中比了比,淡淡道:“也罢了,他若是能给自己找个好去处,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他身在这样的位置,若是恋栈权势,将来也未必能落得什么好处。”

徐思安见赵菁竟说出了这样一番光明磊落却又道理恳切的话来,也不由觉得有些感叹,只叹息道:“王爷自有王爷的道理,只不过…他说他临走前,还想再见你一面。”

这话却让赵菁又惊了一惊,眼看着绣花针又要戳到自己的指尖,却被徐思安一把拉住了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赵菁轻轻的应了一声,将衣裳针线放入了针线篓中,站起身的时候却拉住了徐思安一侧的衣襟,抬起头看着他道:“侯爷替我回了王爷吧,见面就不用了,让他一路保重。”

徐思安闻言只点了点头,心里原本还有那么一点儿的疙瘩陡然就消失不见了,眉梢透出了一丝丝的笑意来,转身将赵菁抱在了怀中,搂着她的腰身,低头一遍遍亲吻上她的唇瓣。

第二日一早徐思安便走了,昨夜稍稍放纵了一回,这时候腰身还有些酸软。赵菁挽了帘子起身,看见东边的太阳正缓缓的升了起来。

丫鬟听见了里头的动静,从外头走了进来道:“侯爷临走时候去松鹤堂请了安,老太太便派了丫鬟过来,让太太今儿好好在家里歇息歇息,等过两日,还要领着太太去静慈庵住两日。”

赵菁一想起今儿周熠就要走了,心里总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她毕竟不是冷心冷肺的人,可即便是再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呢?他终究也不会听自己的劝告的。

如今过了头三个月,赵菁的食欲也好些了,倒是能吃下去几样东西。早膳吃得是红稻米粥,她不爱吃甜食,便在里头拌了一点咸蛋黄,倒是吃着很是爽口。撑着这几日府上无事,她原本是打算在明德堂好好休息一天的,可没歇下多久,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说是醒月楼的朱姑姑来了。

前几日赵菁就派张永顺家的去了一趟醒月楼,为的就是孙玉娥的婚事,二姑娘徐娴都订了下来,她这个大姑娘还没着落终究也是一件大事。况且老太太也时常问起,即便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疼孙玉娥的心思倒是一点儿没减的。

赵菁换了衣裳往松鹤堂过去,便听见里头徐老太太正开怀大笑的,想是有好事情呢!

“我原本前几日就该过来的,可中秋节实在是忙不开,所以就耽搁了两天,谁知今儿那龚家派人来问了。我寻思也是时候跑一趟了。”

朱姑姑说完,正要端着茶盏喝茶,见赵菁进来了便索性放下了茶盏道:“侯夫人应该知道这龚家的,原是和摄政王侧妃龚氏一个老祖宗的,两家还是隔堂的兄弟,如今他们家虽然不如龚侧妃的娘家,可老爷子也是正五品的京官,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

赵菁听了这话心里暗暗思量,龚家能看上孙玉娥,无非就是看上了武安侯府如今的富贵,一个正五品嫡出的儿子,若是找个门第相当的,便是配个嫡女也尽够了。可武安侯府如今却是正二品的侯府,侯爷膝下尚且没有子女,那这孙玉娥自然是水涨船高的。其实以孙玉娥的身份来说,嫁过去龚家看似低嫁,但在明白人心里,却知道这分明是高攀了。

这门婚事虽然看着并不是门当户对的,却也算得上各求所需了。

至于徐老太太听了,自然是一个劲的说好的,她对两个姑娘的婚事只有一个要求,便是不要再嫁给武将了。若是夫家能有些基业,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那就再好不过了。

“朱姑姑都说好,那我也没什么意见,若是可以,就先换了庚帖,去庙里算上一挂,若是八字相合就定下来,若是不合,反正事情也没说开,也无所谓。”老太太一谈论起晚辈的婚事就来了精神,已经着急着要换庚帖了。

赵菁倒是不疾不徐的将龚家的事情都问了问,等知道这龚老爷的原配夫人已经故去,孙玉娥过了门也不用侍奉婆婆,倒是心上生了些意动。孙玉娥的性子可不是那种能做低服小的,若是上头没有婆婆,倒是省了以后的婆媳矛盾。

等赵菁把这些原由细细的说给了徐老太太听,老人家只玩笑道:“你如今还当真有一副嫁闺女的心思了,连这都想到了,我倒是要问问你,难不成是因为我这当婆婆的太难缠了,你才想起这些来?”

赵菁听了这话忍不住脸红了起来,只笑着道:“母亲又寻我的开心了,我必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能遇上母亲这样的人做婆婆。”

徐老太太觉得这话甚是中听,只笑得何不拢嘴来,拉着朱姑姑笑道:“你瞧瞧,服侍过皇帝和太后的人,就是不一样,说的话就是中听,只把我给乐的。”

朱姑姑也跟着笑了起来,又奉承徐老太太道:“就是呢!我就没这福分,要让我也遇上老太太您这样一个婆婆,管他是个什么男人,我都嫁了!”

徐老太太听了只哈哈大笑了起来,也跟着玩笑道:“你若想嫁了,我来替你保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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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午后孙玉娥回来的时候, 便听说了这事情。她原本一向是大大咧咧的性子, 如今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倒也羞涩了几分。

老太太特意喊了她到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眼中还有几分舍不得, 只叹息道:“一个两个都定下来了, 过不了多久,这松鹤堂就又要冷清了。”

徐娴是个脸皮薄的,自从定下了亲事之后,每每有人提起这个,她都涨红了一张脸。今儿见孙玉娥也定下来了, 仿佛就有人陪着他一起羞涩了, 反倒让她自在了几分。

孙玉娥心里却没什么底, 见老太太这般说话,只低头不语,脸上也瞧不出几分喜庆来, 不知在想些什么。徐老太太一味的高兴,拉着她的手道:“你虽然年纪小,却是个要强的性子,那户人家上头没有婆婆, 你一过去就是当家的奶奶,倒是很合我的心意。”

赵菁见了孙玉娥这幅表情,心里倒是有些担心她对这么亲事不满意,她从小就得徐老太太的欢喜, 向来是当正经的侯府嫡小姐一样养大的,若是嫌弃人家门第太低,倒是让人尴尬了。

赵菁想了想只开口道:“除了这家,我和老太太也瞧过别家,根基深厚的人家规矩也大,怕你过去受委屈。唯有这一户却是不错的,祖上也有根基,只是如今分房出来单过,家里人丁简单。”

她一面说着,一面领着齐嘉慧从次间出来,她倒是不想小看孙玉娥,她确实是徐家的闺女,可她毕竟还是不姓徐,能谈到这样的亲事,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了。

孙玉娥心里却难免有些难受,婚事上的事情由老太太做主,这是她一小就明白的事情。可她心里头原是对徐思安有念想的,如今虽然已经死了那份心了,但就这样嫁了,到底有些意难平。

赵菁在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视线落在孙玉娥的眉眼上,她也是有过情窦初开的时候,又如何不明白孙玉娥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只可惜这事情却是不能想的,便是她和徐思安本没有血缘关系,徐思安认下了她这个义女,便是绝了她的念想了。赵菁原以为她这次被关了出来,在这件事情上头多少已经想通了,却没想到还是高看了她,到底还没解开这个心结来。

“老太太说过要带我去静慈庵上香的,如今连我的事都定了下来,那就更要去一趟了。”孙玉娥咬了咬唇瓣,抬起头来对老太太道,她虽然不知道孙妈妈一心找了徐老太太要做什么,可若是能让这武安侯府出一点小事儿,她这婚事上头,多少能推迟一阵子。这样一想,孙玉娥的心思也就横了下来。

老太太向来不善察言观色,见她这么说,还当她是满意的,只笑着道:“是该去一趟,最近家里虽然事情不少,却也总算是顺顺当当的,这都是菩萨保佑。”

孙玉娥回了玲珑苑终究还是高兴不起来,坐在窗口上发呆。外头下起了淅沥沥的雨来,小丫鬟上前替她关窗,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笑着道:“姑娘今儿有大喜事,怎么就不高兴呢!我听说那户人家可不比二姑娘的差呢!可见老太太是真心疼姑娘的。”

孙玉娥听了这话却有些心烦,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好气性的人,心里憋着气便没有好脸色,只冷冷的剜了那丫鬟一眼,站起身来道:“早些睡吧,明儿一早还要去静慈庵上香呢!”

小丫鬟被她这么一堵,便也不敢再多话了,只乖乖过去替她整理床铺。

赵菁回明德堂洗漱过后,正要就寝,外头却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侯爷让长庚带了口信回来。赵菁也是有日子没瞧见长庚了,忙让人喊了他进来,屋外下着冷雨,那人虽然穿着蓑衣,身上却还是免不了有些潮湿。

赵菁便让人去厨房熬了一碗姜汤过来,等他喝完了,才开口问道:“侯爷今儿怎么派你回来了?”

寻常徐思安要是有什么事情,多半都是亲自回府的,只是这两日摄政王刚走,他那边脱不开身,倒是有几日没有回来了。

“侯爷说这两日若是太太要出门,让奴才陪着太太,别的也没再交待什么了。”长庚站在下头规规矩矩的开口,偶然间抬起头扫了一眼上坐的赵菁,依稀记得当日在家庙头一次看见她时候的模样。也不知侯爷后来是使了怎样的手段,竟然将这样的美人儿娶了进门当太太。

他看了一眼便急忙底下头去,又缩着脖子不敢再啃声了。

赵菁听了这话却是有些疑惑,不过徐思安做事总有他的考量,却也不是全无章法的。况且今儿用晚膳的时候,老太太就说了,明儿趁着姑娘们休沐,正好往静慈庵走一趟。赵菁其实也想去一趟静慈庵,上次偶遇了那人,这一次若是能得了空闲,她还想去她的禅房坐一坐。

“既然侯爷这样吩咐,那你就在府上歇下吧,明儿一早一起跟着我去静慈庵好了。”

赵菁看时间也不早了,她如今有了身子也困乏得厉害,便没再留了长庚问话。

过了中秋天气越发凉了几分,一早起来又起了秋风,赵菁特意穿上了一件丁香色缠枝花纹的褙子。丫鬟替她更衣的时候便发现腰封短了一截,笑着从次间的五斗柜里头又拿了一个新做的出来,替她穿戴上了道:“太太这腰身确实长得挺快的,别是给表姑娘说中了,当真怀得是双生子呢?”

赵菁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世上要是龙凤胎那么容易得,那就不稀奇了。况且生一个终究容易,生两个可不是要费两次的力气。

洗漱过后便去了松鹤堂,姑娘们也都在那儿等着了,一家人用过了早膳,外头管事的便进来回话,说是门房上的车马已经备好了。

从侯府到静慈庵也不近,一天来回总是太赶了,老太太每次都要住上一晚再走,要带的东西就不少了。

孙玉娥扶着老太太出了正门,四下里淡淡的扫了一眼,由丫鬟扶着和徐老太太上了同一辆马车。老太太见她今儿话尤其的少,又想起昨儿她那亲事多半是能成的,便拉着她手笑道:“怎么?你也有怕羞的一天?姑娘家总要出阁的,我以前就是怕你嫁不好,所以才非要侯爷认了你做义女,这样借着侯府的名头,你总能找个好婆家的。”

孙玉娥抬起头看了徐老太太,她年轻时候也是受过苦的,中年丧夫丧子,脸上早已经皱纹满布、华发丛生,比起她那正经祖母孙妈妈还看上去苍老了几分。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以前从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想过去毒害她,她却还像以前一样的疼着自己。

“我不是怕羞,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就嫁了。”孙玉娥低着头说话,又有些魂不守舍的挽起了帘子,看了一眼后头跟着的赵菁的马车。

赵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却有些心烦意乱。她一早并没有吃多少东西,但原先已是好了很多的干呕却又犯了起来。徐娴和她坐在一辆马车里,瞧见她这样子便替她顺着背。小姑娘虽然还懂得不多,但是将来一旦成亲,却也少不得要生孩子,此时看见赵菁这般难受,一双秀美早已经皱到了一处去了。

赵菁见了她这样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拿帕子擦了擦嘴道:“也没有那么难受,许是这马车太颠簸了一些。”

只等侯府门前的马车都走了,才有一个陌生男子从对过不远处的巷子里探出了头来,盯着车队看了半天,这才折返了方向,往孝宜大长公主府上去了。

房里虽然点着袅袅的熏香,却还是没办法盖住那一屋子的药味。金妈妈挽了帘子从外头进来,朝着靠在床头的孝宜大长公主和坐在床沿上正端着药碗的卢馨月福了福身子。

孝宜大长公主便支起了身子,朝着卢馨月抬了抬下巴,让她出门去。

外头传来了“咯吱”的关门声,金妈妈亲自端着药碗,坐在孝宜大长公主的床沿上,一边喂药给她,一边道:“今儿武安侯府的老太太总算出门了。”

孝宜大长公主听了这话立时就精神了几分,眉梢中透出几分凝重的神色来,缓缓道:“人带过去了吗?”

“放心,一早就带过去了,派了几个丫鬟婆子看着,就在那静慈庵住着,只等着老侯夫人去呢!”金妈妈一壁说,一壁瞧着大长公主如今枯瘦的样子,忍不住劝道:“主子如今合该好好养着身子,这些事情先放一放才好…”

“我时间不多了,若是不能瞧见她们下场凄惨,我死不瞑目。”孝宜大长公主说完,只按着肚子又咬牙呻*吟了起来。

金妈妈看了她这样子着实心疼了几分,见碗中的药汁已经见底了,这才放下了药碗,从房里走了出去,到二门口对着那回话的来人吩咐道:“你去一趟静慈庵,就按着原先说好的办,别走漏了风声。”

第202章

一路上总算是顺顺当当的, 赵菁小憩了一会儿, 等醒的时候, 隐约已是看见静慈庵的山门了。马车就在门口停了下来,静慈庵在京城算不得最有名的庵堂,不过这里的送子观音很灵验, 初一十五的香火也是格外旺盛的。

不过今儿倒是没有什么人过来, 山门紧闭的,张妈妈派了婆子去叫了门,里头才迎出几位师太来。徐老太太算得上是阔气的香客,因此一来就住在这里最好的禅院。

婆子们各自安顿好了,便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老太太这时候是不见客的, 总要等用了斋饭, 稍稍的歇过了中觉,才会派人去请了卫居士过来。

赵菁今儿一直觉得懒懒的,老太太见她没什么精气神, 只蹙眉道:“你若是觉得身上不好,就不用跟了过来,在家里歇歇不是更好。”

赵菁心里念着那人,如何歇得下, 只笑着道:“我不觉得累,这山里头空气也好,在这边住着还比家里舒坦。”

徐老太太听她这么说,便也笑着道:“我原来就是喜欢这种地方, 所以每年都要往兴隆庄住上一阵子的。”

老太太说到这里倒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如今孙妈妈走了,兴隆庄也另外交给了人打理,她也确实有日子没去过了。

赵菁想着如今天气凉爽了,庄子上又正好是收成的时节,这时候若是带了老太太去兴隆庄住一阵子,还能吃上今年新出的米面,便笑着道:“老太太既然想着去兴隆庄,等过一阵子我们一起去就是了。正好庄子上最近也秋收了,我也难得过去瞧瞧账本。”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倒是真的起了兴致,可一抬头瞧见赵菁已经显怀的身条子,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还是好好养着吧,等你这一胎生了下来,有多少日子我住不得!”

赵菁见她这样说,便也没再说什么,正打算让婆子们去传午膳,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吵杂声。一直坐在一旁意兴阑珊的孙玉娥忽然就站起了身子,伸着脖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只见张妈妈神色慌张的从外头走了进来,见了徐老太太便拧上了眉心,一时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徐老太太便好奇问道:“外头是怎么了?这样清静的地方怎么也闹腾起来了。”

张妈妈正要开口,只听见外头有人哭着喊道:“老太太,您如今当着老封君,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顾念我们当年的情分了吗?侯爷把我撵回了兖州,您连问都不问一句了吗?”

那声音中透着几分怨恨,尖锐刺耳,不是孙妈妈却又是谁呢!

张妈妈这才无奈道:“老太太,孙妈妈在外头呢,说是想见你一面。”

赵菁心下却没来由跳了一下,眼下孙玉娥的婚事算是敲定了下来,虽然是顶着侯府义女的名头,却至少名声是清白的,可若是孙妈妈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将孙玉娥的身世透露了出来,这私生子的闺女,这样的名声,又有谁敢要呢?

“老太太,侯爷既然将孙妈妈送去了兖州,总有侯爷的道理,她如今不在兖州老家好好呆着,反倒过来见老太太,可见未必是有什么好事情,老太太不如…”

赵菁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孙玉娥却站了起来道:“太太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我祖母大老远从兖州过来,不过就是想见老祖宗一面,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还是太太有什么事情怕老祖宗知道,所以才不让我祖母见她?”

赵菁神情微微一滞,脚步略向后退了两步,抬起头看了一眼徐老太太。徐老太太的眉心却透出几分淡然来,只开口道:“她既想见我,那就让她进来,我正也有些话要同她说,我们好了一辈子了,如今也是时候把一些旧事说清楚了。”

张妈妈闻言只抬眸看着赵菁一眼,见赵菁朝她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对门外道:“去把孙妈妈请进来吧。”

禅房里点着凝神静气的檀香,静静的萦绕在众人的鼻息。赵菁端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看着孙妈妈从外头进来,几个月不见,原本精神奕奕的老人似乎也老迈了几分。

孙妈妈进门瞧见徐老太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跟前,两行老泪便滑落了下来道:“老太太,您被侯爷骗了,他那么孝顺你,却给您找了这样一个儿媳妇,将来您若是去了,如何到阴间见老侯爷?”

赵菁原以为孙妈妈一心想见徐老太太,必定是想同老太太说起孙玉娥的身世来,可谁知她一进门便矛头直指了自己,这让一向刻意回避自己身世的赵菁也乱了几分阵脚。

“老太太可还曾记得,当年老侯爷是怎么得的这个爵位?”孙妈妈抬起头来,脸上老泪纵横,带着几分期盼的看着徐老太太,见老太太似乎没想起来,只急忙道:“老侯爷是因为跟着先帝杀进宫的时候,一刀砍了前朝皇帝的脑袋,这才立下了大功,被封为武安侯的。”

孙妈妈说到这里,只顿了顿,将眼角了泪擦了个干净,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看着赵菁,忽然伸出了手来指着她道:“可是…可是…她、她就是前朝老皇帝的遗腹女,是那个珠泪夫人,在宫破的那一日生下来的闺女,她是个前朝的余孽!”

赵菁无数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指着鼻子将自己的身份揭穿,她会有怎么样的反应?是惊惶失措害怕的无以复加,还是像如今这样,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低低的垂下眉宇,嘴角竟多出了几分坦然笑意,站起身来,提着衣裙在徐老太太的跟前跪了下来。

“母亲…”赵菁抬起头,看着眉宇中还透着几分不可置信的徐老太太,她一向是简单快乐的人,看似从来没有什么烦恼,这样眉宇深锁的表情着实与她很不相配。

“孙妈妈说的都是真的吗?”徐老太太拧着眉峰开口,“这件事情侯爷也知道,对吗?”

赵菁垂眸点了点头,不自觉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从不知道原来老侯爷是这样得到的爵位,可这一切,和她腹中的孩儿,却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当年一生下就被遗弃的自己,这些前人的恩怨,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太太若是不信,只管请了那珠泪夫人过来,她就在这静慈庵带发修行,法号了尘。”孙妈妈斜着眼看了赵菁一眼,眼角眉梢都透出了几分胜利者的微笑。

徐思安再糊涂,也不能娶这样的一个前朝余孽做正妻,况且老侯爷还杀了赵菁的生父,这样不共戴天的仇恨,看他们怎么了结?

孙妈妈嘴角的微笑越发凌厉,赵菁迟早是要被休了的!

徐老太太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仿佛瞬间也老了几分,她看着赵菁的眼神满是不舍,可她…可她只有徐思安一个儿子了,她不能让徐家落下重罪,她究竟要怎么办?

“老太太,了尘居士前来求见。”有小丫鬟在门外传话,说是珠泪夫人来了。

赵菁转过身子看了一眼,瞧见来人穿着灰白的道袍,手中的佛珠缓慢的拨动着,从帘外矮身进来。

那人看见赵菁之后神色却越发淡然了几分,只朝着她微微一笑,转头对着上坐的徐老太太行礼道:“老太君一向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