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妈谢琼,年近五十,她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很讨众人的喜欢。当年老侯爷在世之时,舍不得谢琼嫁出去,又觉得谢陆年幼不堪重任,偌大个家业没人帮衬不行,于是便让谢琼招赘了一个女婿回侯府。女婿姓骆,本来也是外乡来京赶考的书生,后来借着侯府这棵大树,做了司农寺卿,掌管着供给皇室的粮米蔬果还有全国的粮仓屯田,是个最有实权的职位。

谢琼育有一儿一女,长女随了谢姓,唤作灵玉,幼子则随骆姓,叫安青,刚好与谢安平同岁。谢灵玉前几年出嫁了,夫家是门当户对的鸿胪寺卿家的大公子,骆安青如今也在鸿胪寺做事,年纪轻轻已是少卿之职,前途无量。

然后就是三姑妈谢敏,谢敏比谢琼小一岁,当年出嫁本来是极风光的,夫君是富甲一方的江南商家嫡子,嫁过去衣食无忧奴仆成群。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谢敏嫁过去才三年,相公就得急病死了,叔伯兄弟们争夺家业,千方百计逼谢敏改嫁。谢敏斗不过那群豺狼虎豹,最后只能带着亡夫遗物,还有他小妾所生的女儿回京投靠娘家。谢敏膝下无子,便认此女为亲生女,待她也像亲生女一般。这女孩儿倒也乖巧听话,容貌也是十分清丽的,唤作商怜薇,因自幼在侯府长大,与其他小辈按年龄算起排行第四,下面的人都喊她四姑娘。她比谢安平大半岁,谢安平喊她四姐,俩人关系也较为亲近。

最后剩下的就是小姑母谢秀,谢秀是幺女,老侯爷年近花甲才得此女,所以对她十分娇宠,把她养成一个跋扈霸道的性子,这点倒跟谢安平很像。说起来谢秀也只比谢安平大三岁,说是姑侄更像姐弟,从小没少在一块儿干坏事。谢秀如今都二十好几了也没找婆家,一来她脾气不好众所周知,没有媒婆敢上门说亲,二来她自己也没出嫁的意思,盲婚哑嫁她是断断不肯的,她非得自己选个中意的不可。

其余的姑妈早年都嫁出去了,有些在京城有些在外地,年节的时候偶尔回侯府看看,谢安平见她们的机会也不多。但因为谢陆是家中唯一男丁,而谢安平又是他留下的唯一血脉,所以九位姑妈不约而同对谢安平都溺爱得很,打小就要什么给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他说一她们从不说二,硬是把他养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天谢安平回到侯府,进门看见谢琼,开口就说:“二姑妈,我要娶亲,你帮我准备一下。”撂下话他就回房去了。

这话可把谢琼惊得不轻,她急忙小碎步追上去:“安平!你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谢安平停下重复一遍:“我说我要娶亲,不是要三书六聘请媒人过文定什么的嘛,我不懂,你帮我弄。”

谢琼问:“你要娶谁?上回李尚书家的千金你不是没看上么?”

“谁要娶那个丑八怪了!”谢安平做出一副恶心样,“又矮又胖的,说话跟只蚊子似的嗡嗡嗡,听都听不清楚,我娶她还不如娶头母猪。你们别老骗我去见这种所谓的大家闺秀,看着就倒胃口!我现在自个儿看上一个,要把她娶回家来,这下您跟三姑小姑都放心了?”

“行行行!”谢琼向来惯着他,只是还要问清楚:“不知是哪家千金?我和你三姑商量商量,明儿就亲自上门提亲去。”

“她叫尤美娘,住在东街梧桐巷,她爹是国子监的尤思仁,我今儿刚从她家出来。”

谢琼皱眉自言自语:“国子监祭酒不姓尤啊…”

谢安平猛然想起美娘的交代,又道:“对了二姑,我记得咱们有个宅子就在两条街外,你叫人收拾出来,用来安置美娘的亲娘。她爹不是国子监祭酒那个老头,尤思仁是教习算学什么的,好像安青认识,你问他不就知道了。”

谢琼听得云里雾里:“怎么还要单独安置她娘?安平呐,这姑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谢安平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就是她爹是入赘的她还有个大娘,但她亲娘其实才是原配…哎呀反正三言两语也说不清,等她进门了你自己慢慢问她。二姑妈我累得很想去歇了,膀子疼。”

揍人的时候不觉得,揍完了谢安平才觉得那色鬼陈老头的骨头硬得很,现在膀子还有些酸痛。不过也许还因为下午干事的时候太卖力了,所以手疼…

“初柳快来给侯爷捏捏肩。”

谢安平还在乱七八糟地想,谢琼已经喊一个叫初柳的丫鬟来给他捏肩捶腿了。她拉着谢安平坐下:“你先别忙回房,我再问你几句话。”

谢安平老太爷似的坐上太师椅,双腿翘在软凳上,初柳站在他身后,把纤纤软手轻放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拿捏起来。谢琼站他面前,好言劝道:“那尤家姑娘是庶女对吧?门第也不高,身份也不好,跟咱们侯府比起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安平你要不再想想?”

谢安平半眯眸子抬起头来:“她都是我的人了,我不娶她难道还能让她嫁去别人家里?”

谢琼惊讶:“她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么?怎么就已经是你的人了?”

“哦,这个啊。”谢安平完全不觉得难以启齿,大方道:“我把她药晕了然后睡了,她就是我的人了。”

谢琼登时惊呼:“你迷|奸人家?!”

谢安平把手一摊:“谁叫她清醒的时候不肯,不把她弄晕了我怎么得手啊。二姑妈你就别犹豫了,她肚子里说不定都有我的种了,你再啰里啰嗦的,我儿子都要生出来了。”

谢琼头疼无比,对这魔王没辙了,她妥协道:“罢了罢了,既然都已经跟了你,咱们也不能让人家受委屈。但她的出身要当正经夫人…委实…”

“我没说要娶她当正妻啊,我是要纳妾。”初柳的手刚好滑到谢安平胸前的时候,谢安平站起来,伸着懒腰道:“反正你跟三姑小姑看着办,别让我的娇娇受委屈就行。我去睡了,二姑你也早点睡。”

还不等谢琼反应他都已经跨出门去了,急得谢琼在后面喊:“你那房里没人,我让初柳过去服侍你!”

谢安平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不要,你留着罢。”

等他走远,初柳一脸惭愧:“二小姐我…”

谢琼叹息一声:“他现在有新鲜的,眼里容不下旁人。等过些日子他腻了,我再安排你过去。走吧,陪我去找三妹说说这事儿。”

回了房的谢安平从箱底翻出一个包袱,软绵绵的像个枕头,他抱着包袱在床上滚来滚去,一直抿着嘴偷笑。

“娇娇…爷的香娇娇…”

如果说侯府今夜还算平静的话,那王家就简直是鸡犬不宁。

尤思仁酒醒之后,回到园子只见筵席空无一人,不禁纳闷。他口渴找不到人侍奉茶水,便自个儿走去烧水的厨房,路过柴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咚咚的响声,于是走过去抽掉闩子,黄莺顿时跌了出来,呜呜呜乱叫。

尤思仁赶紧揭开黄莺嘴上的手绢,她慌不迭一股脑儿喊出来:“老爷快去救姑娘!姑娘被一个男人扛回阁楼里去了,大太太和二少爷都拦着不让我追,还把我给绑起来!”

尤思仁大惊,连黄莺身上的绳索都顾不得揭开,跌跌撞撞去寻美娘,在花园外墙就遇上了王文渊。

“文渊,美娘呢!”

王文渊把脸别过去,眉间忍着一股难色:“…里面。”

尤思仁拔腿要进去,王文渊一把拉住他,尤思仁回首,见王文渊木然摇头:“迟了。”

话音才落,谢安平从阁楼下来,带着一脸餍足神色。看见尤思仁,谢安平冲他一笑:“好好在家等着,爷明天喊人上门提亲。”说完他哼着小曲儿就翩翩然走了。

尤思仁好似一桶冰水自头顶灌下,八片儿顶盖骨都寒沁沁的。他甩开王文渊冲上阁楼,推门进去闻到满室旖旎香味,绕过屏风,只见美娘披着头发坐在床上,衣裳倒是穿好的,可地上散落着女子裙衫的布料。

美娘紧抱双膝把脸埋在膝头,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眼睛里雾蒙蒙一片,泪花隐隐闪烁。看清来人她不觉一怔,哽咽了一下才喊道:“爹…”

尤思仁肩膀颤抖嘴唇嗫嚅,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有一声又一声地唤:“美娘,美娘,美娘…”

“我没事。”美娘抬起手背抹了把眼角,“别告诉我娘和我哥,我真的没事。”

尤思仁老泪纵横,搂着她自责不已:“是为父害了你!都怪为父!我苦命的女儿——”

作为夫君,尤思仁有很多令人不屑的地方,但作为父亲,平心而论,美娘觉得他真的很好。

美娘摇摇头,反过来安慰道:“不关你的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文渊默默跟在尤思仁后面,走进来见满地狼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美娘抬眸直视他,冷冷的:“你知不知道,姓谢的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我早就被他…所以你们的讨好根本毫无意义,他也不会记这份情!二哥,就算我们不是一个娘亲生的,但我喊你一声哥哥,我么多希望在他上门来欺负我的时候,你能站出来替我挡一挡,就算说句话也好,哪怕改变不了什么…可是你没有,非但没有,甚至还把我拱手相送!二哥、二哥…王文渊你根本不配这两个字!我没有你这种禽兽不如的兄长!”

尤思仁也指着王文渊痛骂:“畜生!家门不幸,竟然养出个帮着外人糟践自己妹子的畜生!”

“走了吗?侯爷走了吗?”

王金桂听说谢安平走了,风风火火地赶过来,看见尤思仁在此,开口就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咱们家好事临门了!哎哟美娘真是争气!”

啪——

尤思仁站起来走到王金桂面前,狠狠给了王金桂一巴掌。

王金桂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你打我…尤思仁你居然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尤思仁十多年来头一回这么有底气腰板这么直,掷地有声地说道:“休妻!我要休妻!”

作者有话要说:熊孩子们终于答辩完了…然后酒叔要开始编教材!卧槽!苦逼的事一件接一件~~o(>_<)o ~~下章美娘娇娇就要进侯府去收妖了,哦吼吼\(^o^)/~

第二三章 瞒母兄美娘出嫁

王金桂挨了打又哭又嚎,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把自己头发扯得乱七八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骂尤思仁:“你个没天良的负心汉!想当初你一个落榜的穷书生,连饭都吃不起,我爹可怜你让你来当账房,哪知你却借着醉酒对我用强,我清清白白一个黄花闺女被你糟蹋…我家不去告官让你蹲大牢,反而把你招赘进门,拿银子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尤思仁我家哪里对不起你了?!现在你飞黄腾达了,就嫌弃糟糠妻了!你居然说要休妻!你休吧休吧,休了我就一头撞死,反正活在世上也碍着你的眼!哎哟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我不活了——”

撒泼耍混和翻旧账一向是王金桂的长处,每当心虚理亏的时候都会用这招。美娘冷眼看着,并不打算搭理。

尤思仁气得发抖,指着王金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女俩干的好事!我一向自持,哪会喝两杯酒就乱了分寸?分明是你们在酒里下药合计害我!此事过去多年,我也不想再提了,你苛待如眉文扬我也不再追究,只求这个家安宁些…但你看看你今天做的是什么事?!那煞星竟然在这里欺侮我的女儿!你也是美娘的半个母亲,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被糟蹋!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有其母必有其子,难怪文渊不学好,都是你教的!”

王金桂没想到尤思仁表面糊涂,心里却都明白着。她再装下去也没意思,索性爬了起来,叉腰吼道:“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子?文渊不是你儿子?你没用心教他还好意思怪我!我知道,你心里就只有那个贱人给你生的儿女,我们文渊你是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家里出了这种丑事你就知道怨我,你怎么不想想小侯爷是什么人,咱家得不得罪的起?!苍蝇不叮没缝的蛋,美娘自己招惹了人家,所以人家追到家里来了!你瞧她那个狐媚样子哪里像个正经姑娘,说不定早就在外头勾三搭四被人坏了身子…”

王金桂越说越难听,尤思仁脸色铁青,扬手又想打:“住口!”

手掌落下去,却被人钳住了手腕。

“够了!”王文渊挡住尤思仁,阴沉着脸低吼,“你们吵够了没有?是不是想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尤思仁一怔,回头看了看默默垂泪的美娘,缓缓放下了手臂。

王文渊把手一甩,拉着王金桂就往外走:“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们还是想想明天侯府过来提亲的时候怎么办罢!”

“美娘你放心,为父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把你嫁给姓谢的。”尤思仁过去安慰美娘,“我这就叫人收拾行李,送你去你外祖家暂避,乡下地方偏僻,小侯爷不一定能找到。委屈你在那里待一阵,等风头过去再接你回来。”

躲?能躲得过谢安平就怪了。

美娘道:“我走了你们怎么办?那煞星的性子你也知道,一言不合就拳打脚踢,他连位高权重的陈大人都敢下手,更别说其他人…爹,我不走,他若来娶我就嫁,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有遂了他心愿,你和娘才能过得安生些。”

尤思仁满眼怜爱:“我不能让你嫁给他那样一个人,你后半辈子会毁了知不知道?”

美娘苦笑:“我这辈子早就毁了,不差这一桩…”

熬过这一宿,美娘也没怎么睡,翌日只呆在房里摆弄侍养的花花草草。端午节天气炎热,外头蝉鸣聒噪,吵得人心神不宁,唯有一盆栀子开得正好,美娘掐下几朵放进箱笼,熏得衣物上都是淡淡栀香。

“姑、姑娘,提亲的人来了!”

黄莺咋咋呼呼跑进来报信,美娘早就料到如此,不痛不痒地说:“知道了。”

“你知道?”黄莺吃惊,她昨儿个一直被绑着,几位主子吵架她也没在场,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美娘也不说,所以她还以为美娘只是被吓到了,并没被那男人怎么样。谁也不相信世上有人竟那么大胆,居然跑上门来行奸,这世道还有王法没有。

黄莺好奇地凑近:“那姑娘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呀?”

美娘自嘲道:“我想不答应,可是有用么?”

黄莺吃惊:“为什么不想答应啊?温公子挺好的呀!”

这下轮到美娘吃惊了,她怀疑自己听岔了:“温公子?哪个温公子?!”

黄莺笑呵呵道:“就是大少爷的同窗,我们在竹林里碰上的那个。他今天请媒人上门说亲啦,正在花厅跟老爷说话呢。”

“他怎么来了…”

美娘手掌一松,栀子啪嗒啪嗒掉下来,表情怔怔儿的。黄莺见状赶紧去捡:“我看老爷似乎很满意温公子,但大太太垮着脸摆明了不喜欢,姑娘您要不要过去瞧瞧?咱们不露面,就躲在帘子后面悄悄听他们说什么。”

美娘下意识迈动莲足,可刚跨出一步就又收了回来。

那个人的表现从来不曾叫她失望,可她就是一次又一次和他错过。那天在竹林里他想说的话,恐怕就是此事罢。

美娘既感动又心酸,她拿手绢擦了擦眼睛,鼻音瓮瓮:“我不去了…爹和大娘不会答应的,去了也没用。”

花厅里头,尤思仁没有给媒人答复,只说要回去问问美娘的意思,然后送客出门。温家人前脚刚走,侯府请的媒婆后脚就到,谢安平的姑妈一个都没出现,只喊了个年长的嬷嬷跟媒婆一块儿来。那姓刘的嬷嬷一到王家拽得跟个什么似的,坐下翘起二郎腿,把礼单塞给尤思仁。

媒婆还没开口,刘嬷嬷就趾高气昂地说:“这是聘礼,按规矩侯爷娶妻是一百二十抬,纳妾的话少一半,六十抬。不过咱们府上几个姑奶奶都说了,令爱是头一个正儿八经入府伺候的,亏待不得,所以再加八抬聘礼,凑齐六十八抬取个吉利数。还有,不用贵府费力准备嫁妆,随便有个十抬八抬意思一下就行了,咱们侯府不缺那俩银子,差什么都可以进府了再办。尤家老爷您意下如何?没问题的话就劳您把姑娘的生辰八字给老身,合了八字好尽快定日子迎亲,咱们小侯爷可是催得很了。”

普通人家聘礼也就是十六抬,好一些的三十二抬,王金桂一听侯府给的是六十八抬,喜上眉梢唯唯诺诺:“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把美娘的八字给您,哎呀您是不知道,咱们美娘生下来是算过命的,算命先生说她八字好得很,天生的富贵旺夫命…”

侯府的老嬷嬷也是有些体面的,对王家小门小户不怎么看得上,所以并不跟王金桂搭话,而是端起茶呷了一口。而尤思仁一听谢安平竟是让美娘当妾,气不打一处来,把礼单看也不看就扔在脚下,拂袖道:“送客!”

刘嬷嬷见尤思仁一脸怒容,惊诧了片刻也板起脸来,阴阳怪气地说:“小侯爷要纳令千金进门,那是姑娘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老身好心提醒您一句,咱们侯爷打小就是被碰在手心里长大的,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尤家老爷您自个儿掂量掂量。另外再说句不好听的话,您趁早把日子定下来对令爱是有好处的,否则再过两三个月,说不定想遮都遮不住了…”

尤思仁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咬咬牙撂下狠话:“我女儿生下来的是我的外孙,跟你们侯府有什么干系!不嫁就是不嫁,你给我出去!”

刘嬷嬷被扫了脸面,冷冷一笑扭头就走:“行,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走着瞧。”

尤思仁气鼓气涨地赶走了刘嬷嬷,王金桂见状心急如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尤思仁一样,赶紧追上。

“嬷嬷请留步!”王金桂在刘嬷嬷出大门前截住她,赔笑道:“我们老爷糊涂了脑子不清楚,刚才多有得罪,请嬷嬷包涵。小侯爷能看上美娘是咱家三生有幸,哪儿有不嫁的道理!再说美娘都已经是侯爷的人了,不嫁给侯爷嫁给谁啊?喏,这是美娘的八字,您先拿着,别跟我们老爷一般见识啊。”

刘嬷嬷接过写了八字的庚帖,嗤鼻道:“算你是个明白人。行了,老身这就回去给姑奶奶回话,你家姑娘就准备好上花轿吧。”

“是是,行!辛苦您了,您慢走嘞!”王金桂送走了刘嬷嬷,扭着腰就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最后的结果美娘还是选择嫁谢安平,哪怕是个妾。

“美娘啊,”尤思仁知晓美娘的决定来劝她,“要不你还是嫁给温家小子,你只管嫁,其他的事有为父担着。”

美娘摇头:“我不嫁他。且不说会不会连累你们,单是我自个儿…就配不上他。”她努力表现得欢喜一些,笑笑道:“其实去侯府也不错啊,至少衣食无忧不会吃苦,小侯爷虽然脾气差,对我却还算好,您别担心。”

“都是为父没用啊…”尤思仁忍不住掉泪,“这事你娘还不知道,你准备怎么跟她说?”

美娘叹道:“我待会儿就去告诉她,少不得又要哭一场了…爹,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出嫁以后,你跟我娘就搬出王家,什么也别要王金桂的,干干净净出去,以后跟我娘我哥好好过日子,再也别搭理这家人了。”

尤思仁确实很恼火王金桂的作为,那天说休妻也并非全是气话,可俩人总归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还生了王文渊,哪儿能说断就断。他犹豫了一下:“这…再看吧。”

美娘也晓得她爹是个没主见的窝囊性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改不过来,她也不着急逼尤思仁,只是说:“反正我是被他们伤透心了,不想再跟他们扯上关系。爹您想怎样,您自己拿主意。”

俞如眉那里好糊弄,美娘没说是去给人当妾侍,而是把谢安平一阵猛夸,什么人品贵重家世了得,对她又很好云云。俞如眉常年住在小院不问世事,轻易就信了女儿的话,高兴地直掉泪。

“好好…我女儿有归宿就好…”俞如眉又喜又愁,“对方那么高的门第,你过去一定要注意言行,别让人笑话咱们家不会教女儿。还有,你的嫁妆够不够?我这里攒的有些银子,你拿去添置东西。”说着就要取来给美娘。

美娘按住俞如眉:“够的,我爹什么都准备好了。娘,我出嫁以后就不能常在您跟前侍奉了,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知道,你也是,在婆家要照顾好自己,我就怕你受委屈…”

母女俩的体己话说了一整夜,美娘和俞如眉眼睛都哭肿了。隔天侯府派人回话,说迎亲日子就定在三天后。谁也没料到会这么仓促,府里众人手忙脚乱地准备,俞如眉熬夜给美娘做嫁衣,终于赶在出嫁前一晚做好。

天蒙蒙亮,美娘就被喊起来梳洗,然后是上妆打扮。

“一梳梳到底…”俞如眉帮着美娘梳头,问:“你今天出阁,文扬怎么还没回来?”

美娘压根就没敢让尤文扬知道这事,她骗俞如眉:“哥说了今天会回来的,娘您别急,现在不是还早么。”

俞如眉道:“他不回来谁背你出门?这孩子念书念傻了,妹妹出嫁也不关心,唉。”

天亮的时候,外头噼里啪啦炮仗震天,侯府迎亲的人来了。喜婆赶紧来小阁楼催促:“姑娘打扮好了吗?接亲的已经进大门了!”

俞如眉焦急道:“怎么来这样早?文扬还没回来吗!”

这时,王文渊站到门口说:“我来背美娘吧。”

喜婆道:“行行行,大公子不在二公子背也是一样,赶紧的。”

美娘趴上王文渊的背,他背着她走出阁楼。四周喧嚣眼前蒙红,美娘靠在王文渊肩头,感受到他有意放缓的脚步,凑上去在他耳畔小声说道:“从今以后,我们再也用不着见面了。”

王文渊背脊一僵。

“来了来了,新娘出来了——”

美娘被背出大门,就该上轿了,可她还没从王文渊背上下来,就听到有个嚣张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娇娇,爷亲自来娶你了。”

不是纳妾么?这厮怎么会来?

美娘尚在怔愣,身子一轻已经被谢安平接过去,他隔着红盖头在她腮边吹了口气,欢喜极了的语调:“你是爷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猴爷:啊啊啊啊啊——终于娶到手了啊!今晚洞房花烛夜!好激动好激动…打滚…酒叔:猴儿,你的“好”日子从洞房开始,嘿嘿嘿。

第二四章 醒酒汤打情骂俏

谢安平骑着高头大马,后面一顶大红花轿抬着美娘,锣鼓开道唢呐齐吹,浩浩荡荡就回侯府了。入府后美娘直接被抬进谢琼划拨给她的小院子里,虽然挨着谢安平的住处,却是人迹罕至的幽僻地方,一个独角门儿进去,里面只四间房,一间卧房一间耳房,还有个烧水的小厨房和一间外房。

妾侍入门不拜天地,美娘被人搀扶进屋以后,就揭了盖头坐下,缓缓松了口气。她环视一周,见卧房里桌椅锦杌摆设齐整,她坐着的是一张崭新的螺钿紫檀描金床,挂着大红罗圈金幔帐,床面上洒了大捧的花生桂圆红枣莲子,硌得她腿疼。

美娘扔了盖头,站起来牵起红锦鸳鸯床单一掸,把那些干果子全部抖到地上,扫平了床铺,她倒头就睡了上去,全然没有等候谢安平的意思。

侯府纳妾也办得十分隆重,请了好多宾客来府中喝喜酒,谢安平把卫府的将士也喊来了,跟他们在厅里猜拳吃酒,闹腾到月上柳梢才跌跌撞撞说要去找美娘。

姜参事喊来府里的一个小厮,唤作行雁的,搀扶谢安平离开筵席。谢安平有些醉了,歪歪斜斜搭着行雁的肩膀,嘴里叨叨不断:“爷自个儿能走…一群狗崽子、看爷明天怎么收拾你们…”

刚走到回廊,迎面撞上三姑妈谢敏。谢敏见状惊讶:“怎么醉成这样?喝了多少?”

谢安平揉揉太阳穴,看着略显模糊的人影喊道:“三姑?”

“连我都不认得,看来真是吃醉了。”谢敏让行雁把谢安平扶在廊下坐好,吩咐道:“你去端碗醒酒汤来给侯爷。”

“爷不喝…洞房花烛夜,爷要去见娇娇。”谢安平拗着不肯,站起来要走,不料双脚打绊,踉跄一下还差点摔了。

谢敏拉住他:“瞧你这醉猫样子还洞房呢!听三姑的话,在这儿醒醒酒再说。”

谢安平是真醉了,坐在那里抱着廊柱,脸颊贴在上面贪凉,喃喃道:“爷的娇娇…滑溜溜的…”他把光滑冰凉的柱子当作美娘,还嘟起嘴亲上去。

“来给爷香一个,么——”

谢敏又好气又好笑,拿手指头点了谢安平脑门一下:“你啊!抱着个阿猫阿狗也能亲,脏死了!快擦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