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引着王璩走进里面,并不敢打断静慧师太的念诵,直到静慧师太念完停顿,无色才上前道:“师伯,王施主已经来了。”几年不见,静慧比起初见时已经老了许多,仿佛没有听到无色说的话,难道她耳朵已经不好?

王璩正在纳闷,已听到静慧师太开口:“来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王璩微微一愣,静慧师太已转过身,王璩上前行礼,无色已经退了出去。

檀香味依旧在屋里流转,王璩不知怎么开口,倒是静慧先开口:“施主得偿所愿,不知是否已经放下。”放下吗?王璩低头,静慧说的话触及王璩心底深处,威远侯府已经倒塌,母亲的坟迁出王家墓地,淮阳公主死了,至于王安睿,前几日已获罪下狱,得不到什么好下场,自己的确已经得偿所愿了,可是竟没有原本以为的欢喜无限,竟有一些惆怅。

“何谓放下?”王璩终于开口,静慧不为所动:“放下就是忘记,忘记就是不再让这些事打扰施主的心神,若施主已全忘记,全放下,则佛门为施主所开。”多年以前,王璩曾苦求入佛门而不得,今日这道门要为自己开启,可王璩已不再想得到佛门庇护了。

眼和静慧双目对上,王璩从袖子里拿出那几个香囊,六个香囊小巧精致,托在王璩手心。静慧师太一愣,接着从王璩手里拿起那个已拆开的香囊,里面的恨字还是那么清晰,只一会儿静慧师太就明白了,即便历尽世间百态,静慧师太也不由叹息:“这是贞静皇后的吧,她在佛门一生,最终也没看破。”

王璩声音清冷:“佛门不能让贞静皇后看破,王璩更加愚钝,只怕更不能看破。”静慧师太并没意外王璩的回答,低声诵了声佛号,能劝则劝,不能劝则由之任之,天下之大,能点化几人?

静慧师太又重新念诵起来,王璩背门而立,看着面前的静慧师太:“大师怎不继续劝说?”静慧师太睁开眼睛:“大千世界,人以亿万计,与我有缘者又有几人?施主你心志极坚,岂是我这明白粗浅佛理之人所能点化?”

王璩垂下眼睛,静慧师太的声音还在继续:“放下或不放下,明白或不明白,施主自有道理,况且到了此时,都木已成舟,施主了解了这层因果,不过是又开了新的因果,日后遇到何事,施主自会明白。” 

王璩昂起头:“我为我母,纵九死一生也不悔,若旁人为了自己母亲,日后同样对待我,王璩,也不悔。”静慧师太的喉咙轻轻动了下,终于没有再说。

王璩跪地行礼,起身之时眼里重新染上明悟:“放与不放,不过是一念之间,师太又何必执着?”静慧师太没有说话,眼看向面前排列整齐的那几个香囊:“你,只不过不想像贞静皇后一样。”贞静皇后以如花的年纪进入寺里,重重看守不得踏出一步,满腔的恨意只能绣在香囊之中,后人提起也只会叹一声她命薄,可有人能明白她的心。

从看到那个恨字香囊开始,王璩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即便通晓了佛法又如何,是不是某一天也会有重重叠叠的恨意涌上心头?做了有什么后果王璩不知道,但不做,一定就是后悔。

王璩没有回答静慧师太的话,只是行礼退出,这层因果已经了解,下一层因果该来的时候,王璩想,自己也不会后悔。王璩的背影消失,静慧师太的眼由明亮转成黯淡,毕竟是学佛不精,点化不了执念重重的人啊。

大殿里传来诵经的声音,这时并不是做功课的时候,看来今日又有人来做道场了,通济寺的香火总是这么旺盛。王璩绕过大殿,往门口走去,放下或不放下,这个答案,王璩不会告诉静慧,而是在自己心里。

“哎呀。”有惊呼声传来,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王璩感到自己撞上了什么人,急忙后退一步,被撞到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她衣着虽朴素,发上的首饰也不多,可从她身边那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和她的气派来看,这人的地位不低。

那丫鬟已经开口:“你这女子怎么走路都不带眼睛的,撞倒了我们太太你赔得起吗?”妇人有些嗔怪地开口:“素馨,这里本人来人往,我瞧这位也是有心事,不然也不会撞上,你怎这样说?”素馨有些哀怨地道:“太太,您要是撞到了,大奶奶一定怪奴婢没有照顾好您,到时奴婢受罚,太太您也不会帮奴婢说话。”

妇人轻轻一拍素馨的手:“好了好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王璩见过的大家主母也不少,可像眼前这位透着和蔼的倒不多,双手握在腰间福下去:“方才有心事,倒没看见夫人过来,冲撞了夫人,夫人莫怪。”妇人伸手虚扶一把,仔细打量起王璩来,眼里突然露出一丝惊讶,接着后退一步行礼道:“方才没认出是郡主,还请郡主恕罪。”这下轮到王璩奇怪了,知道自己被封为郡主的人不少,但见过自己的人并不多,怎么这位一口就道破自己的来历?

素馨吐下舌头,没想到竟呵斥了一位郡主,不过自己家太太也不是什么地位低下的人,见王璩满面惊讶,素馨已经开口:“我家太太是定安侯夫人。”

定安侯夫人,赵夫人的亲娘,听说这位夫人治家有方,御夫有术,三十年来,定安侯除了她房里再无别的女子,在雍京也算是头一份。而她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珠姐儿的婆婆。

王璩又行礼下去:“原来是定安侯夫人。”这行的是子侄礼,婉潞上前一步扶起她:“郡主快些起来,今日不过是为我那小孙子来做一做道场,没想到会遇到郡主,还请到里面喝茶叙话。”

小孙子?那就是珠姐儿生下后就夭折的孩子,王璩再硬的心也要软了一下,话里已带有叹息:“我还有事,先告辞。”王璩礼节没有半点纰漏,婉潞叹了一声,这个女子,面貌柔弱,礼仪娴熟,外表和大雍任何一个世家侯门里的少女没有任何不同,可是就是这个女子,做出的事可称惊世骇俗。 

世间恨自己父族的女子不少,可是没有一个女子敢像她一样,把本该是自己依仗的父族一把推翻。听见婉潞的叹息,王璩的眼微微眨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夫人可是为了珠姐儿而怪我?”珠姐儿肚里的孩子是这位夫人的孙子,王璩并没忘记。要说怨,面前这位夫人怨自己也是应当的。

婉潞一愣,接着就道:“这场人伦惨祸,说起来也是各有因果,我又何曾怪你。”这样的话语王璩从回到雍京再没听过,不由微微怔住,接着婉潞已经轻柔地道:“只是你和她,毕竟也是同父所出,世间没有化不开的冤仇,又是姐妹,何不让事情过去?”换了别人,王璩已经反唇相讥,可是刚和静慧说过话,婉潞的话说的又很柔软,王璩的唇张了张,竟没有像平日一样出言相讽。

婉潞眼里抹上一丝柔和,伸手握住王璩的手:“罢了,我不过多说一句,你既要走,我送你一程。”婉潞的手十分柔软,身上有一股香味,这股香味是大雍世家女子常爱用的熏衣香,自从段氏死后,已再没一个身上有这样香味的女子这样温柔地牵起她,经过多少事,王璩觉得自己已经心硬如铁,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举动,让王璩登时泪已满眶。

婉潞的步子不快,王璩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她身上有娘曾经有过的香味,声音又这样温柔,这样牵着自己就像娘牵着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就让自己沉醉一会,让这难得的温柔延续一会儿。

就算走的再慢,也到了山门跟前,侍卫牵着马走过来,婉潞轻轻叹了一声,拍一下王璩的手臂:“我知道这些话不该是我这个陌生人可以讲的,又仗了比你大那么几十岁,孩子,该放下的就放下吧。”孩子,有多久,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叫起自己孩子?王璩不由鼻一酸,泪差点落了下来,她急忙低头以掩饰那眼圈的微红。

为什么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可以对自己这样说,而自己的血亲只会抱怨,只会辱骂?王璩的难受婉潞察觉出来,轻轻拍一下她的背以示安慰:“当年的事,我一直在想,若是我当日肯站出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一些事了?”

当年的事?王璩惊讶抬头,婉潞微微点头:“当年我也在那巷中,只是没有出来,此后我也试图化解这层怨气,可是怎么都化不了,孩子,有些事,既然已经做了,就把那些事给放下吧。”这才有了求亲之举吧?如果自己嫁进定安侯府,有这么一位婆婆温柔对待,是不是对威远侯府的怨气就少了很多呢?可是没有如果,一切已成定局,连叹一句造化弄人都不成,瞬息之间,王璩已经收敛好了自己心神,脸上努力露出笑容:“多谢夫人,我会的。”

再说其它的话已经没有意义,王璩翻身上马,轻轻一踢马腹,马欢快地跑了起来,在马上王璩也忍不住回头,看见婉潞依旧站在那里,对一个儿媳也这么用心,珠姐儿真是好福气,不过这些都和自己无关,过去了就过去吧,放或不放,本来就在一念之间。

马儿已经远走,婉潞还是没有回转,素馨不敢催促,过了很久才听到婉潞轻叹一声,这人伦惨祸,究竟是从何时为因,何时为果,谁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上部写完了,我是休息两天继续写下部呢,还是直接开始写下部?

第70章 遇袭

道路两边的青草青翠欲滴,间或开着或红或白的小花,越往北走,树木越来越少,只有到处都能见到的杂草在春风吹拂下一夜变绿,昭示春的到来。

再往前走,就是大雍边关了,出了这里,就彻底离开大雍,进入青唐了。队伍里发出欢呼声,去年离开青唐,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谁不想家呢?即便大雍繁华富丽胜过青唐千百倍,可只有青唐才是家。

欢呼声传进王璩耳里,引起的却不是同样的欢喜而是一丝不怎么明白的愁绪,离开大雍,以后再不回来。掀开窗边的纱帘,王璩的眼神里带有不舍,这里,是曾养育了她二十来年的故国。

哭泣声不知从哪里发出,夹杂在欢呼声中,显得格外刺耳,王璩仔细听了听,知道这是陪同五皇子去青唐的宫女们发出的哭声。

五皇子虽说是去做质子,皇帝还是派了两位翰林去做他的老师,又从宫里选拔了八名内侍、十六名宫女前去服侍,还带了一百来名侍卫去保护他。送别之时,听说皇帝当众哭了,至于皇后已经伤心的起不来床,五皇子虽不是她生的,也养了八年。

这些宫女想必是不愿意离开大雍,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吧,虽说在皇宫里也看不到家人,可怎么也比去青唐那传说中的蛮荒之地好。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接着传来呼喝声,那些哭声渐渐停下来,接着猛然又大起来,这些宫女大都才十三四岁,本在那里思乡思亲人的,这样呼喝又怎能止住?

这哭声听起来无比凄凉,触动王璩内心,人人都说五皇子命苦,被派去青唐做质子,过的日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以后编写史书的人只怕还要叹息几句,可是谁又记得这些跟随五皇子前去青唐的人呢?后世史书上只会记录到跟随五皇子去往青唐的有多少人,至于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来历,没有人知道。

牺牲吗?想起太后曾说过,皇家的人也不是不能做牺牲的,可是皇家要牺牲一个人,是要再用几百个普通人的命来填的,这样的牺牲庶不可笑?太后和苏太君想的也是一样的,为了家族、为了社稷,牺牲那么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而被牺牲的人,该含笑九泉,觉得自己死得其所才是。

王璩轻声叹气,难怪苏太君认为,让自己活着就是天大地大的恩德,太后也会认为,淮阳公主死去就还的干干净净,再不欠自己的了。可是世间哪是这样算的,她们的命贵如珍宝,难道自己母亲和自己的命就轻如草芥吗?况且就算是牺牲,也是要心甘情愿的,而不是这样含着满腹怨气,如此怎能不反噬呢?

心中有个地方终于变轻了一些,当日淮阳公主死在王璩面前带来的冲击慢慢消失,这一切已经结束,该回到青唐,把心中对大雍的不舍放下,从此后,慢慢忘掉过去。

欢呼声越来越大,已经能看见大雍的边关,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该是青唐的人和大雍的人进行交涉,然后放青唐的人过关了吧。

王璩猜的没错,赵元帅依旧一身戎装骑在马上,看着面前的阿连怀德,他只是一抱拳道:“燕王威风八面,所为连这边远地方的人都能听到,愿燕王回青唐后,马蹄再不过大雍。”话里的含义阿连怀德怎么能听不出来,只是一笑:“诚如斯言。”

赵元帅的眉一皱,没想到阿连怀德竟这样回答,他再没说多余的话,拨过马头,让出一条道来,旁边大雍送青唐使团的官员已经等的额头上有了汗,却不敢去打扰赵元帅。面前这位不光是手握重兵,性子也不是那种温文儒雅,惹怒了他,一刀把自己劈了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是从战场里实打实得来的功劳,而不是依靠家族得到的地位。

大雍官员上前说了几句场面话,在路边恭敬施礼送青唐使团离开,马车又开始行走,哭泣声已经听不到了,王璩看着马车一步步离开大雍,从此后,就永别了。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依次在王璩眼前浮现,不管是好是歹,是恨还是别的什么,都和自己无关了,以后的大雍,再没有了那个叫王璩的孤女。

进入青唐之后,道路开始崎岖起来,行进的速度更快,快要到家的人哪里还顾得上在大雍时候照顾一下年幼的五皇子,更别提那些娇滴滴的宫女,都是能赶多快赶多快,一日起码要行两百里,这样算下来的话,本来该走十五天的路,最多七天就能走完。

马车虽然布置的很舒服,但在里面实在太颠簸了,到第二日王璩就干脆不坐在马车里,而是要了匹马跟随大家前进,让王璩惊讶的是,本该在马车里享受众人服侍的五皇子也骑在一匹马上,薄薄的唇抿的很紧,一双眼里满是倔强。

看见王璩看向自己,五皇子哼了一声,下巴往上扬起,仿佛极端不喜欢王璩注视。跟随他骑马的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人,看见五皇子这样就对王璩拱手:“郡主,五皇子他年纪小,您多担待。”

文士还没说完,五皇子已经气鼓鼓开口:“褚先生,您不是平时教导弟子,要忠孝仁义俱全,为何要理这样没有忠孝仁义的人?”没想到这年幼的皇子还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王璩的眼微微一弯,褚先生饱读诗书,却不是迂腐之人,不然也不会做了皇子的老师,听了这样的话在肚子里搜索着,想要找出几句先贤的话来让自己弟子明白,做人要懂得变通,而不是一味只知道读死书。

王璩却已经打着马儿上前,没有搭理五皇子,褚先生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才对五皇子道:“做人要能屈能伸,等待时机,而不是一味地和人讲道理。”能屈能伸?五皇子的嘴微微往上撅,褚先生又叹气:“你要知道,这是离开了宫里,再没有人能护住你了,在青唐,你就代表了大雍,不能让人轻看的同时,也不能得罪了人,和青唐上层交好,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方才那位女子,并不是平常人。”

五皇子的头低了下去,伸手拍一下马脖子没有说话,脸上明白写着委屈,这是个才八岁的孩子,远离故土来到异国做质子,虽然看似什么都不缺,可对他心里冲击也很大。这样娇生惯养的孩子,怎能接受得了自己被依赖着的父皇和母后的抛弃?

听到褚先生的叹气,看到褚先生眼里的怜惜,五皇子抬起头,如同发誓一样:“先生,弟子记住了,弟子一定会当好这个质子,让青唐没有任何借口说话。”

褚先生笑了,脸上的笑容带有欣慰:“殿下既有这等心愿,在下既当尽力辅佐,对殿下不离不弃。”五皇子的眼弯成月牙,此时才有了几分孩童模样,而不是方才那种小大人的样子。

青唐没有沿路的驿站,休息都是睡在帐篷里,洗漱用的是山泉水,吃的不是自己带的干粮就是去打的野味。还有两天就能到燕京,这日依旧在水边扎营,士兵们除了各自警戒,也有去打猎来补充食物的。行走了这么多天,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阿连怀德不由有些心痒,操起一把刀就对王璩道:“等我去打头鹿来,新鲜的鹿肉烤了吃最好吃。”

王璩正在照顾火上的一锅清水,预备等水开了好冲茶,听了阿连怀德的话笑了:“舅舅可是手痒了?还有两日就到燕京,等回到那里去猎场打猎多好,现在这个地方,就算有猎物只怕也不多。”

阿连怀德已经束好盔甲:“猎场的猎物虽说是野的,可也有人经常去投食物,哪比得上这种野味来的凶猛,你等着,我去去就来。”王璩看着阿连怀德上了侍卫牵过来的马,身后还有两个侍卫跟随,低头看一下火,可惜自己弓箭不熟,不然也可以去打猎。

火上的水已经烧开,王璩泡好一壶茶,这些茶具包括茶叶都是从大雍来的,王璩怎么也不习惯喝成饼的茶,还是这股味道最喜欢。喝了一口茶,感觉到茶的清香在口里散开,就等着舅舅打回来猎物,剥洗干在火上烤。

外面突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声,接着有人奔了过来,嘴里开始呼喊,本在火堆旁安闲地烤肉喝酒的士兵们立即站了起来,有几个火堆都被踩熄,王璩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那声音听的清楚明白,燕王遇袭。

只停了片刻,王璩就要站起身往外去,已经被人拦住,拦住她的是两个侍卫:“姑娘请不要焦躁,这里的事情一定有人主持,况且来人既然敢袭击燕王,对姑娘只怕也不利。”心神狂乱之中,王璩总算找到一丝清明,外面的呼喊声已经消失,方才还安详的营地此时已经有一股萧杀之气弥漫,使团里的官员和大雍的人都被请进各自的帐篷,已以有人过来请王璩进帐篷。

王璩并没有看见来人是谁,只是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说出的话颤抖无比:“舅舅怎么了?舅舅怎么了?”王璩如同被什么东西附了体,一直重复的只有这两句,来人的眉头皱紧,看着王璩身边的侍卫没有说话。

这样的沉默让王璩的心再次狂乱,如果舅舅有了什么万一,自己该怎么办?即便是当年被苏太君远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王璩也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舅舅,在王璩心里已经不止是舅舅了,代表的是一种安稳,一种依仗,一种别人从来没有给过的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突然好想以五皇子为主角写个文啊,从小被送去做质子的少年,和别国的小公主发生了感情,长大后得以归国,在偶然的机会下得到了皇位,娶了小公主,但是呢后宫里有无数妃子,于是种种爱恨纠葛,各种狗血缠绵。 

第71章 伤势

风吹着火堆上的木柴,火如同挣脱了束缚一样,往四处飞舞。王璩觉得浑身冰冷,手指尖儿都是麻木的,虽然离火堆很近,但王璩一点也感觉不到火的温暖,说出的话都能凝结成霜:“我要见舅舅。”又是一串青唐的话,王璩竟听不懂了,直愣愣地盯着来人,过了好半天才认出那是燕王的卫队长。

卫队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站在王璩面前就跟一座铁塔一样除了重复请王璩进去的话,再没有第二句话,王璩努力想平静下来,却平静不下来,耳边传来男子温和的声音:“郡主,燕王他福泽深厚,一定不会有事的,郡主您还是进去帐篷里面歇息,等到明日一早就知道了。”

男子的声音如同一道清泉流入王璩心里,让王璩那狂乱的心神稍微平静了一些。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王璩并没有去看方才说话的褚先生,而是盯着卫队长:“舅舅如果有个什么,我要你…”不等王璩说完,卫队长已经行一礼道:“属下唯王爷的命是命。”这样就好,王璩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却还是对旁边的褚先生微一点头:“多谢褚大人。”

褚先生微微一笑:“郡主不必多礼,下官随行人里,也有擅长医术的,若燕王有所需要,定当竭尽全力。”褚先生后面的话是对卫队长说的,王璩微一怔就给卫队长传了过去,卫队长见王璩已经安静下来,这边的任务已完成,并没有看褚先生一眼就转身离去。

王璩进了帐篷,刚一走进去就跌坐在地上,如果舅舅有个万一,自己的处境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王璩的手摸到腰间的那把匕首,轻轻抽了出来,匕首在眼前发着雪亮的光。

手轻轻抚上匕首,这柄匕首只有一次见了血,东阳王叛乱那次,可也是这次之后王璩开始认识到,依靠别人的保护是不行了,那么现在呢?王璩紧握住刀柄,这样能给自己带来力量,既然跟随舅舅回到青唐,就不能做舅舅的累赘,即便不能帮助舅舅,也不能让舅舅挂念着自己。

刚才的慌乱从此后再不能有,一定要坚强再坚强,绝不能做舅舅的累赘,王璩在心里默默念叨,却不知道眼边已经有了泪,心里更加沉甸甸。不知念叨了多少时间,王璩不觉昏沉睡去。这一夜没几个人能睡的踏实,帐篷外的脚步声,火光,远处偶尔还能听见狼叫,甚至有几次隐约能听到人的嘶吼,持续了整整的一夜。

到天亮时候,阳光重新照耀在大地之上,一支手挑开帘子,和衣而卧的王璩几乎是跳了起来,手里的刀就要出鞘,来人明显被吓了一跳,接着是一道带有委屈的声音:“王姐姐,你怎么话也不说就把刀亮出来,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这声音有些耳熟,王璩仔细一看,面前的少女一身浅蓝衣衫,发上的珍珠在那闪着光,脖子上的玛瑙红的像血,这竟是个熟人。“琪琪格。”王璩吃惊地喊出来,怎么会在此时此地遇见此人?

琪琪格听到王璩认出了自己,已经上前拉起王璩的手:“王姐姐,都好久没见了。”王璩不习惯和人这样亲热,也不好立即把琪琪格的手甩开,只是借着把刀放回去的空当把手收了回来:“是很久都没见,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该在燕京吗?”

琪琪格脸上露出一丝哀愁:“哎,去年和你们去打猎的时候还说要去找你们玩,可是王妃不许我经常出门,这次我阿爹带着我阿娘来我外婆家里,这才能出门,谁知道昨晚刚歇息就听到有人来报信说燕王遇刺,我阿爹忙带着太医往这边赶。我阿娘担心了一夜,今早就带着我过来,我听说你也在这里,就来找你了。”

和大雍不一样,除正妻外,各部族也会把女儿送来做王公贵族的侧妻,地位虽比不上正妻,却比大雍的妾地位要高的多,生出的儿女可以称自己的亲娘为母,和亲娘这边的亲戚交往。这样的亲戚也是正经八百的亲戚,并不像大雍除正妻的亲戚之外,妾室的亲戚就被视为下人。

各王府里这样的女子都被称为夫人,琪琪格的母亲,就是一个小部族首领的侄女,也是东平郡王最宠爱的三夫人,除了琪琪格,还生有两个儿子,听说为了承爵的事,王府里也是十分热闹的。 

琪琪格外祖父家在这附近,但是鄂博是东平王妃所出,而鄂博的妻子曼陀罗,是青唐皇后的侄女。难道是一石二鸟?抑或是栽赃嫁祸?几个念头从王璩脑里闪过,接着王璩就对还瞪着大眼看着自己的琪琪格笑了:“原来三夫人也在这里,她是长辈,我该去拜见她的。”

说着王璩已经拉住琪琪格的手往外面走,火堆已经全都熄灭,地上只有几堆焦黑,一个中年妇人负手背对帐篷站着,她身量苗条,若不是王璩曾见过她一次,只怕还以为这是位二八佳人,而不是位年已不惑的中年妇人。

听到脚步声,三夫人转过身来,她凤眼柳眉,和青唐女子的浓眉大眼全不一样,脸也是小小巧巧一张瓜子脸,初次见面时候,王璩还险些以为面前是个江南女子,而不是草原儿女。

只是那眼中偶尔闪过的光芒让王璩知道这位夫人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柔弱,能在美女如云的东平郡王府独得数十年的宠爱,这可不是一句我见犹怜能解释的。

见王璩要行礼,三夫人急忙拉起她:“昨夜听说燕王遇刺,又是在我家这里,急的我一夜都没睡好,姑娘昨晚想必也没睡好,瞧眼下都黑了一圈。”这位夫人不光是人长的秀气,说话声音也如黄莺出谷一样,王璩此时哪耐得住性子和她应酬,只是敷衍两句。

三夫人又关切地问起燕王的伤势,王璩也不知道内情。见王璩语焉不详,三夫人的眉往上挑起,燕王的伤势究竟如何,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问自己丈夫带来的太医,他们也都摇头,说燕王吩咐不许说出去,难道燕王伤的极重?

三夫人心里急的跟猫抓样的,从王璩嘴里也问不清楚,语气里面还不敢带出一丝焦急来。安静站在一边的琪琪格突然叫出来:“阿爹来了。”走过来的果然是东平郡王,看见丈夫,三夫人松了口气,迎上去就问道:“王爷的伤势如何?”

东平郡王虽然宠爱她,只是这里人多口杂,哪能当众说出,只是岔开话题:“已经预备了一辆宽大马车,让王爷上车后继续往燕京走。”往燕京去,既可以代表这伤势不重还能赶路或者也代表这伤势太重要赶回燕京。

三夫人的心更像被猫抓一样,东平郡王看了眼旁边的王璩,突然笑了起来:“你前晚不还和我说,说我们大儿子刚丧了妻子,想求燕王外甥女为妻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王璩的面,三夫人不好白自己丈夫,只是看着王璩微微一笑:“我们儿子太粗鲁了,只怕王姑娘瞧不上。”

王璩也一笑,青唐也好,大雍也罢,到了这种地位,想要嫁什么样的人就和自己的出身地位有关系了,而不知道燕王的伤势,不明白未来走势如何,这位夫人怎么肯娶一个不能给自己家带来助力的女子呢?

王璩不由想起阿蛮和朝鲁,他们两个能互相喜欢,终成眷属,这是多么难得。王璩几乎是在心里相信,就算阿蛮和朝鲁没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们依旧会相爱的,因为他们互相对视的眼光已代表了一切,至于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王璩不愿去想,也不愿去争。

卫队长往这边走来,昨夜他是一夜未眠,眼下的青色比谁都重,胡子已经盖住了嘴,依次行礼后才对王璩道:“王爷想要见您。”这是王璩一直盼着的,但又怕舅舅是弥留之中,见自己就是最后一面,努力压住心头的狂跳,王璩镇定地对东平郡王夫妻点头后才往燕王的帐篷走。

帐篷外围的全是人,但不管是官员还是别的什么人,都被挡在了外面,王璩能看到褚先生也在人群里面,身为大雍跟随质子前来的人,想知道燕王情况也是正常。王璩没有再去看其他的人,低头走进帐篷。

帐篷里并没有王璩预想到的血腥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燕王坐在上面,右边肩膀被包扎住,除了面色有点苍白,王璩并不觉得他和平时有什么两样。这样的情形让王璩放心下来,不自觉地,眼睫处有微微的湿:“舅舅原来没什么事,差点吓死我了。”

燕王笑了,那笑容依旧是王璩熟悉的,接着燕王就招呼她往前坐下轻声开口:“初二,你回大雍吧。”

作者有话要说:挠墙啊,我都更三次了还没更上去,再更不上去就诅咒传说中晋江的技术人员全被TJJTDS 

第72章 长谈

进来之前任王璩再怎么想,也没想到阿连怀德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眼里的泪都忘了流下来,王璩怔怔地看着他,唇微微张开,仿佛要得到阿连怀德再次证实。阿连怀德抬起左手,安抚地拍一拍外甥女的肩,声音放的柔和一些:“初二,青唐现在的情形已经很坏,我,护不住你了。”

这句话就像棍棒敲在王璩心上,她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声音暗哑地开口:“舅舅把初二当成累赘了吗?”阿连怀德微微一顿,手放了下来,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痛:“舅舅怎么会把你当成累赘呢?”王璩的泪掉的越来越多,既不是累赘,为什么要自己回大雍?大雍,虽是故国,可在大雍,已什么都没有了。

阿连怀德不擅长安慰人,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王璩哭泣。过了会儿王璩用手背擦一下泪,泪沾在手上凉凉的,可王璩的心比这泪凉多了。王璩这才抬头,脸上努力露出笑容:“初二不做舅舅的累赘,舅舅是要做大事的人,初二可以照顾舅舅,可以为舅舅出谋划策,若舅舅要人上战场,初二就努力学习刀枪,也能为舅舅上阵杀敌。”

王璩的话让阿连怀德差点湿了眼眶,当年妹妹也是这样,让自己安心地去,这个家会有她照顾,可是结局如何呢?而现在的情形,比起当年更加艰难。阿连怀德叹了一声,轻轻拍着外甥女的手:“初二,舅舅不要你做谋士,不要你做战将,舅舅要的,是你像这世间的每一个女子一样,嫁一个好丈夫,生几个好孩子,操持家务,侍奉公婆,和丈夫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做世间每个女子该做的事,王璩不由一笑:“舅舅,你以为初二能做到吗?初二还能像世间普通女子一样吗?”在世人眼里,王璩早不是一个平常女子了,夫族、父族都因她而陷入灭顶之灾。这样的女子人人都避之不及,又有什么人愿意视她为平常女子,愿意和她在一起,不为她的身份,而是真的喜欢她,尊重她,怜惜她,包容她,如同对世间每个女子一样?

阿连怀德低下头,声音里的叹息更重:“初二,你才二十四岁,阿蛮小你五岁,都要做娘了,难道你就要这样孤单一辈子?”王璩笑了,笑容里带有的东西连王璩自己都不清楚:“舅舅,那是我的命,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命。”

阿连怀德再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沉默又在两人之间弥漫开,过了许久王璩才抬头:“舅舅,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严重不严重?”阿连怀德按一下肩膀,王璩差点发出一声惊叫,阿连怀德放下手:“我的伤并不算重,不过伤势不能让别人知道,况且这幕后的人?”

阿连怀德的眉又紧紧皱起来,就是因为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才想让外甥女回大雍,大雍皇家现在还忌惮青唐,对自己这个外甥女也会礼遇,在大雍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但是在青唐?人人都知晓外甥女是自己的软肋,对她打各种主意的人不少,即便是自己妻子,要反目的时候也会抓住王璩,而不是保护她。

青唐的局势,之后只会越来越乱,阿连怀德叹气:“初二,陛下上个月下诏,要在两月后册立太子。”青唐皇后去年生下了儿子,这个孩子的降生让青唐各方观望的势力有了些变化,青唐之前从没册过太子,这次要册立,背后自然没有这么简单。

王璩啊了一声,看向阿连怀德的眼有些诧异:“不是还有舅母。”德安吗?阿连怀德自己都没察觉面色有了变化,还是依旧说了下去:“有太子和没太子是不同的。”册了太子,德安无法再继续摄政,而归政于帝,也不是德安所甘心的。

王璩这些年在青唐耳濡目染,已不是当日那闺中毫无所知的少女,不甘心归政的德安和皇帝之间,必将还有一场厮杀。那阿蛮呢,图鲁呢?王璩想起这两个表弟妹,眼里多了几分担忧,阿连怀德放松下来:“他们是我的孩子,从一生下来就有自己的命运,但初二你不是,我怎能让这些事情牵连你,听舅舅的话,回大雍去吧。”

理智告诉王璩,该听舅舅的话离开青唐返回大雍,但感情上王璩怎么也接受不了,离开了舅舅,从此后自己就真的是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再也没有人能够诉说。王璩低下头,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牙紧紧咬住下唇,过了些时候做出决定,抬头话里带有坚毅:“舅舅,初二就算死也要和舅舅死在一起。”

阿连怀德笑了,笑里带有些许的愁:“我知道,可是舅舅舍不得你去死,你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以后每一天都要好好活,怎么能轻易说死?”王璩觉得眼眶又有泪,却只叫出一声舅舅就再也说不出话。

阿连怀德又怎么舍得外甥女离开自己呢?那酷似丹娘的容貌,那对自己永远带有信赖的眼神,可是青唐局势变化就在眼前,连自己都遇刺,已经代表了对方的迫不及待,之后呢?阿连怀德不敢再想下去,如果外甥女真的受了自己牵连而死,自己又有何面目去面对亡妹?

清清喉咙,阿连怀德让声音变的清楚些:“初二,你也不要难过,等这边的局势平定下来,舅舅就去大雍接你,到时候你就是青唐的公主,想在哪里住就在哪里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王璩把泪咽回去,抬头笑了:“好。”

看着外甥女脸上的坚毅,阿连怀德觉得自己再说不出别的,让她再次成为一个人,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阿连怀德拍一拍她的脸:“初二,你回去大雍,想做平凡人也可以,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起来,每日钓鱼看花,有合适的男子就另嫁了。”

王璩摇头,话里带有一份固执:“不,我不要隐姓埋名隐居,我要活的堂堂正正的,我还是大雍的郡主呢,我要让舅舅知道,我活的很好很好。”说到后面王璩的声音又带上哽咽,努力抑制还是能听出几分。

阿连怀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外甥女的脸,这个孩子啊,倔强的不知让人说什么好。帐篷外传来卫队长的声音:“王爷,马车已经预备好了,是即刻回京吗?”阿连怀德回了一句即刻回京,正打算吩咐人把王璩送走的时候袖子被王璩拉住,低头对上的是王璩渴求的眼:“舅舅,就让我送您到燕京吧,还没见到阿蛮呢,也不知道舅舅的伤势到底要不要紧。”

青唐要册封太子,大雍和青唐新近结盟,也会遣使道贺,按照常规来说,直到使团离开之时,局势都会维护在表面的平静上,就让她随使团一起走吧。

阿连怀德心里做了决定,微微点头。王璩这才放开牵住阿连怀德袖子的手,起身道:“我再去做衣衫,给阿蛮孩子的衣衫都还没做好呢。”

看着王璩的身影,阿连怀德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下。普通人的命运总和这局势息息相关,更何况是身处权力中心的他们呢?初二,但愿你回了大雍,能平稳安顺,从此再无波折。

车队在经过一上午的耽搁,吃过午饭之后又重新上路。王璩坐在车里,手里拿着做了一半的衣衫,本来还想好好精心给阿蛮的孩子多做几件衣衫,可现在看来是不能了。自己的人生仿佛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和大雍每个世家女子都不一样,不再平静的青唐将不是自己的家,那自己未来落脚的地方该在哪里呢?

看着外面蓝的炫目的天空,王璩靠在车壁上,悠悠吐出一口气,平稳安顺、永无波折的日子,似乎永远都和自己无关。

阿连怀德受了伤,车队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已经遇到了燕京派出的御医。从阿连怀德遇袭到传出消息到燕京,再到燕京派人来,总共就用了两天两夜,这个速度已经是惊人的快,也传出一个消息,德安公主还牢牢地控制着燕京内外。 ,

御医们的到来并没让阿连怀德的伤势有所变化,车队还是那样走,到了第七天,燕京城终于在望,和其他人的喜悦相比,王璩明显冷静地多,这个地方不过就是自己暂时停留之地,未来,曾经那么清晰地在眼前,接着又很快消失,重新变成不可知。

各人各自归家,五皇子和随从们被请进驿馆休息,等到第二日去拜见青唐陛下。阿连怀德的马车自然进了公主府。刚下了马车,王璩才站稳就听到惊喜的声音传来:“阿爹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我等你们都等了好久。”

阿蛮再嫁了人,怀了身孕还是阿蛮,看着那向自己冲来的女子,王璩不由拍一下额头,四个月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朝鲁跟在她身后急的没有办法:“阿蛮,你小心些。”

王璩张开手紧紧扶住阿蛮,话里带有担心和嗔怪:“你都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阿蛮拍拍自己的肚子,脸上的笑一样没变:“这孩子结实的很呢,我几天前才去打猎回来呢,跑这么一段路,怕什么?”怀着身孕还骑马打猎?王璩觉得额头已经有冷汗出来了,王璩见过大雍怀孕的女子都宝贝的很,每日要喝补药补身,有这样那样的忌讳,别说骑马打猎,就算是让她们多走几步路都怕孩子有个万一。

朝鲁已经走上前来,无奈地对阿蛮笑一笑:“姐姐你可要说说她,怀了孩子还这么蹦跳不停。”阿蛮的下巴翘起:“这算什么?阿娘怀我的时候还上阵杀敌呢,我还不是一样活蹦乱跳。”看着朝鲁一脸无奈,王璩也笑了,这对夫妻的日子过的,比王璩曾见过的夫妻要有意思多了。

第73章 承诺

德安公主已经走了出来,用手扶一下女儿的肩:“阿蛮,你很会欺负朝鲁。”阿蛮面上顿时有不依神色:“阿娘,你只会说我,怎么不说是朝鲁欺负我?”德安公主拍一拍女儿的脸,虽然阿蛮已经嫁人许久,现在又怀着身孕,可在德安公主看来,她还是那个爱和自己撒娇的小女儿。

站在一边的王璩再一次心生羡慕,上前给德安公主行礼,德安公主扶起她,温言问了几句,那眼却没落在她的身上,而是越过她看向不远处。阿连怀德的马车离府门口还有一段路,舅母对舅舅,感情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吧。

王璩想的时候,阿连怀德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府门口,车夫跳下车给德安公主行礼,帘子掀起处,走出的不是阿连怀德而是一名御医。阿蛮的脸顿时变的有些苍白,在她心里,阿爹是无所不能、从来不会躺倒的,而现在,分明是连马车都下不了。

朝鲁虽然总被阿蛮说她又笨又傻,可阿蛮的心思他很能猜出来,不等阿蛮说话已经握紧她的手:“你放心,岳父不会有事的。”真的?阿蛮抬起已经含泪的眼,朝鲁点一点头,这一点头仿佛给了阿蛮信心,阿蛮长长呼出一口气,王璩也拍一拍她的肩:“没事的,舅舅还没看见你肚子里的孩子叫他外祖父呢。”

说到孩子,阿蛮低头摸一摸自己的肚子,已经能够感觉到肚里孩子的跳动了,还没见到自己孩子呢,阿爹一定不会有事的。阿蛮抬起头,脸上的笑重又浮现。

德安公主脸色神色没变,掀起帘子上车问了几句,再也没有下车,只是伸出手示意车夫把车径自赶进公主府。阿蛮脸上的笑容几乎是僵在那里,王璩已经搂住她的肩膀:“我们先进去吧,舅舅受了伤经不得风。”

朝鲁也是一样说辞,三人进了公主府,阿蛮迫不及待地想往德安公主院子里去看看阿爹的伤势如何,刚走出几步侍女就拦住她:“公主,殿下说王爷服了药刚睡下,您还是别过去,先在您院里等待。”

这样的结果阿蛮是怎么都想不到的,她眉头紧皱,王璩已经伸手拉住她:“舅舅的伤势总要先养着的,况且你还怀着孩子,怕激动起来对孩子也不好。”朝鲁的眉头也和阿蛮皱的差不多,两夫妻互相对看一眼,终于阿蛮还是跟王璩走了。

朝鲁,是皇后的亲侄子,如果真的立了太子,托德和德安公主的结盟会不会有变化?毕竟,妹夫做皇帝和自己外甥做皇帝,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而且,青唐不乏母后摄政。看向德安公主所居院落,王璩觉得一阵寒意漫上来,面前这对夫妻的未来,是不是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清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