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耐不住了。”叹息声从德安公主嘴里发出,她看向自己的丈夫,眼神里面全是心疼,阿连怀德回避了她的眼神,当年东阳王叛乱时候,托德选择了支持德安公主,这次呢?

德安公主的手抚上丈夫的伤口:“你先忍耐一些时日,总有一日我会让她还了你这债的。”伤口处并不是很疼,阿连怀德却轻轻晃动身子让伤口离开妻子的掌控。德安公主收回手,眼里有一丝不解:“我以为,你回了一趟大雍,会不怪我了。”

阿连怀德没有说话,坚毅的脸上还是一样没有表情,德安公主低头看着裙子上绣的精美的花:“阿蛮已经怀孕,我们都到了做祖父祖母的年龄,图鲁再过一些年也要娶妻,那些事,是不是该忘掉?”阿连怀德开口时候喉咙里有些许哽咽:“初二去迁丹娘坟的时候,丹娘的尸骨都泡在水里,天下的人对她骂不绝口,而我,终究不敢去父母坟前叩拜,你说,我怎么能忘?”

德安公主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又恢复的和平时一样:“果然不能忘吗?”夫妻四目对视,中间似有火花闪过,的确是不能忘,德安公主摸起手边的刀,看向丈夫的时候唇边带上了冷笑:“既选择做了,就不要怕别人唾骂,这才是有担当的人。”

阿连怀德连一根眉毛都没动:“我并不怕大雍人的唾骂,可是初二,她本不该受这样的唾骂,她本该像大雍所有侯门世家的女子一样,得家族庇护,嫁差不多的男子,而不是孤身一人面对着逼死丹娘的家人。”德安公主并没动容:“你,还挺心疼这个外甥女,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带她回来,面对的是什么?”

阿连怀德怎不清楚,他的神色还是如常:“初二,就要回大雍了,德安,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死在你的前面,你要让初二毫发无损地活着。”德安公主面上有惊讶之色闪过,接着低头,手里的刀已经放回原位,抬头时候那神色和平时并无不同:“好。” 

阿连怀德没有再说话,过了很久他才道:“你答应了我,那我也会答应你,在你没掌握青唐全部局势之前,绝不和你反目。”德安公主的眼睛眯起,这是他们之间,头一次提到这个问题,也是头一次阿连怀德赤|裸|裸地暴露出自己的想法。

屋子里安静的什么都听不见,阿连怀德抬起左手:“德安,今日之青唐已不是昔日之青唐了。”面前这个男子也不是那日自己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血人了,德安公主伸出手和丈夫相握:“好,但你还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必要光耀我青唐。”

“一定。”阿连怀德重重反握住妻子的手,这是他的承诺,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这个承诺从不会变。阿连怀德的手很快放开,德安公主似乎还在回味丈夫手心的温暖,接着她突然抬头一笑:“我们若不是这样的身份,而是世间普通男女,该是多么好的一对。”

那时定会是白发苍苍时,子孙满堂前,还能听到妻子的嗔怪,怪他不要喝这么多的酒,可是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样,所以结局也不是如此。阿连怀德抬起头:“但愿阿蛮、但愿初二,能像你想的那样。”阿蛮吗?德安公主没有回答丈夫的话,朝鲁的身份,一直都是一个坎,一个无法回避的坎。

但愿吧,德安公主对着丈夫笑了:“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们一定不能是这样了,你到时要疼我宠我,我也不会算计你,你说好不好?”这样的话不像是德安公主所能说出来的,阿连怀德看着她眼里的一丝痴迷,耳边仿佛又响起初遇时的歌声,多么美好的相遇,却酿成这样的结局。

德安公主的头靠上丈夫的肩,右臂依旧是空荡荡的,就在德安公主以为得不到丈夫回答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好字。德安公主奇怪抬头,对上的是丈夫的双眼:“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能在一起,那我一定会疼你宠你。”

德安公主眼里隐隐有泪花,她转过头去,那泪花很快就不见了,当站起身时,又是那个青唐的摄政公主。

这样的变化阿连怀德并不吃惊,或者说,德安公主方才的话才能让他吃惊。德安公主的笑容又和平常一样了:“我出去了,现在只怕探病的人已经挤满一屋子了。”

不同于普通人,燕王遇刺受伤这种事情是能引起很大风浪的,阿连怀德刚回来不久,各家府邸遣来探病的人已经在门外等候。甚至很多人都是亲身前来,燕王的伤势到底要不要紧,而且最重要的是,追查凶手的时候,会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公主府的大门还是紧闭着,不管是谁都没能进去,这样更加让人心里猜测,是不是燕王不行了?如果燕王不行了,那青唐的局势会怎么变化呢?

从白日到黑夜,公主府的门都没有打开,直到有一辆明显不同于众人的车走了过来,车上的人内侍打扮,看来是宫中遣使来探望。本来堵在府前的众家马车纷纷让开一条路。

宫中的马车轻快地走到府前,下来一个内侍,上前轻敲大门:“奉陛下旨意,特送药材过来。”等了很久那门才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问了句什么,接着那门重新关上,过了会儿才重新打开,请内侍进去。

这样的举动让人更加猜测,是不是燕王的伤势已经沉重到连皇帝都不放心的程度?如果燕王就此咽气,德安公主失了左膀右臂,托德会不会再站到她身后呢?

各种猜测都在流传,但没有一个字传进公主府。阿蛮已经在德安公主的允许下去看过阿连怀德,不过那时候阿连怀德正在沉沉睡着,阿蛮只看见他面色和平时差不多就被德安公主赶走,说让她好好回去养胎,不许在这里捣乱。

阿蛮也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原来住的院子,她出嫁后那院子就是王璩住着,里面的摆设和原来一模一样。看着王璩拿出来的从大雍买回来的各种东西,阿蛮半点心肠都没有,只是撅着嘴在那里抱怨:“怀了个孩子,真是和平时不一样,连打猎都要被人说,现在连阿爹都不能去照顾。”

王璩任由她抱怨,拿出一匹红色锦缎来:“这匹锦缎可以送给曼陀罗,我记得她最爱红色了,这支钗子可以送给东元王妃。这个呢,就可以送给南王妃了。”阿蛮又叹了口气:“姐姐你别忙了,反正不管我送什么过去,她们只会说好,不会说坏的。姐姐,阿爹的伤势到底要不要紧?”

王璩停下来,摸着阿蛮的头发:“阿蛮,舅舅的伤势你不能和别人说。”为什么?阿蛮感到很奇怪,接着很快就想到:“难道连朝鲁都不能说吗?”王璩很想说不是,但她不会骗人,只是静静看着阿蛮,阿蛮的眼里添上一丝黯然,手垂了下来,靠在王璩膝上:“姐姐,人要一直长不大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阿蛮也察觉了不对了,生在这样家庭,怎么能完全摆脱家庭影响呢?

第74章 提亲

人,怎么能长不大呢?王璩摸一下阿蛮的头发,想起舅舅曾说过的话,这样的出身就该承受这样的命运。阿蛮已经抬起头,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亮,接着就露出笑容:“阿娘常说,人活在这世上,最要紧的是当下开心,不能为明天的事烦恼。”

德安公主会这样说吗?王璩很怀疑,但也跟着笑了:“阿蛮,你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阿蛮也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侍女已经走了进来:“公主,朝鲁公子已经在外面等您,还有南王妃也来接您了。”南王妃,她亲自来接阿蛮,只怕不是为的阿蛮而是为的燕王吧?

王璩扶起阿蛮,两人走了出去,外面等着的果然是南王妃,阿蛮快走两步上前行礼,南王妃挽住她,声音和平时并没半点不同,还轻轻拍了拍阿蛮的手,嗔怪她这么多礼。做足了好婆婆的样子,南王妃这才转向王璩笑道:“王姑娘这一路辛苦,刚回来还没喘气,阿蛮就上门打扰了。”

王璩面上也堆了笑容:“这本是阿蛮的家,哪能谈得上打扰不打扰?”南王妃微微一笑,侍女已经带着那些礼物出来,王璩请南王妃先行,自己和阿蛮跟在后面,刚走出院子南王妃就笑道:“阿蛮你也许久没见燕王了,还不去和燕王辞个行?”

果然这才是目的吗?王璩看向阿蛮,阿蛮点头道:“是啊,我去见阿爹。”王璩一愣,南王妃面上已经带出笑容,阿蛮刚走出两步就蹲了下去,手捂住肚子,这动作让王璩愣住,刚走过来的朝鲁急忙上前扶起阿蛮:“你怎么了?”

阿蛮靠在朝鲁怀里,面色有些苍白,说的话也透着不舒服:“不晓得怎么,肚子有点疼。”阿蛮的肚子现在是极要紧的,朝鲁抱起她就往外走:“那我们回家吧。”南王妃见儿子儿媳往外走了,面上露出一丝郁闷,接着就很快转为关心,对王璩道:“殿下和王爷那里,还劳烦姑娘去说一声,我要跟去看看阿蛮到底怎么了。”

阿蛮的脸一直埋在朝鲁怀里,看不出她的表情,但王璩还是觉得沉甸甸的,长大就这样迫不及待到来,以一种让人难以接受但又不可回避的姿势出现在面前。

来探望燕王的人越来越多,皇宫里也派出几次使者前来探望,但都得不到燕王伤势的确切信息,终于这日公主府前来了一队仪仗。侍卫宫女内侍一样也不缺,当德安得知消息的时候,离公主府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青唐帝后终于耐不住性子,前来探望燕王伤势。久闭的公主府大门终于打开,门前的人都让开了一条路,德安公主身着难得见到的礼服站在公主府大门口,迎接帝后的到来。

当听到帝后到来的消息,王璩还是在窗下做针线,给阿蛮孩子的衣衫已经做了好几件,但王璩并没停下来,做了男孩的又做了女孩的,一离开青唐只怕就很难再见,多做几件多尽点心,也算是做姨母的一片心。

这里该绣朵海棠,那里该用绿叶遮盖。王璩仔仔细细做着,生怕多了一个线头就碰破了孩子娇嫩的肌肤。有急促的脚步声进来,接着是侍女的声音:“姑娘,皇后娘娘请您往前面去,说是许久没见您,有些想您了。”

王璩停下针线,面上有惊讶之色,还以为那位皇后已经忘记了自己呢,这几年都从来没提过自己。舅舅的话又在自己耳边响起,燕王的外甥女,怎么会是个普通人呢?王璩把针线放下,面上有叹息之色,舅舅说的是对的,在青唐,总是会陷入到这种尔虞我诈彼此算计之中。

那回到大雍呢?寻一处地方安安稳稳住下来,闲时看花开花落,忙时听农人耕作。这样的日子想必也是舅舅的向往吧。但这样的乐土究竟到哪里寻,那传说中的桃花源吗?抬头,王璩面色已经恢复平静,微整一整衣衫,就和侍女往外走。

帝后已经探望过燕王的伤势,燕王还是躺在床上,不过在枕上微微叩头表示感谢。这样的燕王,看在帝后心里做何想旁人是不知道的,只有德安公主面上那不时露出的哀戚神色,看在皇后眼里有了别样味道。

王璩到的时候帝后都被请在厅里用茶,皇后还是王璩记忆中的样子,端庄典雅,脸上带有恰当的笑容,如同每个位高权重的女人一样。旁边的青唐皇帝面貌清瘦,眉眼之间也能看出和德安公主的相像来,只是那精气神总有些不好。坐在下方的德安公主克尽主人的职责,三个人正在谈笑,就像是普通人家亲热的姐弟。

难为他们要日日演戏,王璩上前行礼,皇后已经搀起她拉着坐到自己身边,那眼往王璩脸上看了又看:“前几日听说你们回来,我还想着你会进宫的,谁知左等右盼却没见到你,想来是因燕王伤势,你要在面前服侍,才不好进宫的。”

话都被皇后说完了,王璩再没有别的话说,只是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慈爱,王璩深感。”皇后又赞了几句,旁边的皇帝冷不防来了一句:“你既这么喜欢她,我记得重元还没成亲,何不就为重元求了她?”

重元是托德的弟弟,皇后的同母兄长,之前也说过亲,不过他总说要娶个十分出色的美人,一直到自己妹妹成为皇后,还是孤家寡人。皇后好像刚想起来一样,啊了一声,那声音里透着惊喜,眼却没看向王璩,而是看向德安公主:“姐姐,您可愿意。”

德安公主没想到他们会提这个要求 ,面上也有些许惊讶,但很快就平下去,只是看着王璩:“这种事情,在我们青唐总要女儿家自己做主,哪能我说了算。”王璩很快平静下来,看向皇后的眼十分坦荡:“娘娘的美意我本不敢拒绝的,只是在大雍,两边对亲是要辈分相当的,阿蛮是我表妹,嫁的是娘娘侄子,我是她的姐姐,怎能去嫁叔叔?”

德安公主会意一笑,皇后还是亲热地拉着王璩的手:“你都说了那是在大雍,你现在可是在青唐,我们青唐只要不是同宗同族的,喜欢就可以嫁娶,别说你和阿蛮是表姐妹,就算是亲姐妹都有嫁叔侄的。”青唐皇帝的后宫里面还有一对姑侄,当王璩刚听到的时候都愣住了,那生下孩子来怎么称呼?是以父族还是以母族,阿蛮当时就摇头,她也不知道,一般就该按父族来互相称呼吧。

皇帝也笑了:“皇后说的是,你们大雍不是还有一句话吗?入乡随俗,你既到了青唐,就该依青唐规矩才是。”规矩?这是王璩听的最多的两个字,没想到来了青唐还能听到这两个字,见德安公主面色渐渐变的凝重,王璩开口笑道:“陛下和娘娘都说的对,不过我虽远离故国,也不敢忘了故国的事情,娘娘的厚爱,王璩不敢受的。”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嫁,气氛稍微变的凝重了些,皇后的眼微微眯了下,接着就笑了:“你说的也是,重元这人,脾气也不大好,不然也不会到了现在也没人嫁。”这是皇后自己给自己打圆场,王璩又跟了几句,屋里气氛又开始和乐融融。

王璩虽然笑着,手心却出了不少的汗,原来离开大雍,来到青唐,并不能得到像以前设想的那种悠闲自在的生活。身为燕王的外甥女,不可避免地要卷入权利漩涡,而这些,都是王璩不喜欢的。

帝后并没有在公主府待很久,喝过一道茶就离开,德安公主带着人送他们出去,临去之前,皇帝又叮嘱燕王一定要好好养伤,青唐还等着他呢。在旁边的王璩能看出皇帝眼里分明有一闪而过的愤怒,和德安公主的不动声色比起来,皇帝毕竟还嫩了些。

送走帝后,王璩也想告辞回自己院里,德安公主叫住了她,话里有几分迟疑:“你要回大雍了。”王璩并不奇怪德安公主会知道这件事,只是微微点头,德安公主看着面前的女子,如果能够把她软禁起来,自然也能让她毫发无损更能牵制住阿连怀德。

可这样做了阿蛮会难过,而阿连怀德?德安公主微微低头,以掩饰眼里的疲惫,当抬起头时她又和平日一样:“回去了也好,在大雍,也许还少几个人算计你。”而在青唐,这样的人就多了,王璩轻声应了,接着就道:“在大雍,不过是多了几个骂我的人罢了。”

王璩说的轻描淡写,德安公主却知道不是几个人,而几乎是全天下的人。这样局面,也有部分是面前的德安公主造成的,德安公主的下巴微微收紧,接着声音变的有些尖利:“我说过,如果你有能力寻我报仇,那就来杀了我,可是现在你没有这个能力,那么,”德安公主加重语气:“你,只有闭嘴等待。”

在德安公主面前,逞口舌之利得不到好处,王璩平静地看着德安公主:“我知道,我一辈子都没有能力来寻你报仇,可我不敢忘。”

德安公主有些许的吃惊,接着就点头:“不敢忘,你就是用这个,活到了现在?”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王璩站的还是那么笔直,眼神平静,如同那日在城门口一样,面对千夫所指,依旧不肯低头。德安公主轻声叹息,接着突然道:“我答应过你舅舅,如果他死在我前面,定要保你毫发无损,你,回大雍去吧。”

说完德安公主转身离去,并没等王璩的回答,如果再慢一点点,德安公主害怕自己会后悔。会出手杀了这个搅乱一切的女子,可她不能,为了答应丈夫的话也不能。有泪从德安公主的眼角流下,这场爱情,从一开始就错了。即便如此,仍然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德安公主啊,说正经的,这样的女人我是又爱又怕的。

第75章 约定

日子就这样缓缓流淌,表面上看起来,和原来没有半点不同。德安公主依旧处理政事,阿连怀德在府里养伤,阿蛮经常和朝鲁一起回公主府来探望。可王璩总觉得有一股暗流在发生,这种暗流让王璩坐立不安但又不能说出来。

那日舅舅的话还在自己耳边,舅舅不需要谋士,不需要将军,只需要自己能像天下所有的女子一样,嫁一个好丈夫,有几个好孩子,安稳平顺地过了这一生。可是这样的日子是自己能得到的吗?这种原本天下女子都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在王璩眼里,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了。

看着窗外依旧碧蓝的天,回到大雍,难道就在那座郡主府里那样孤寂地过下去吗?郡主府里,奴仆如云、金帛如山,只要自己轻轻说一句话,就有无数人忙碌奔波,这样的日子却不是王璩想要的。能有一二知己,春日赏花打秋千、夏日荡舟荷塘里、秋日登高远山上,冬日围炉话过往。可是天下之大,知己何寻?

身后响起笑声,都不用回头王璩就知道是阿蛮来了,果然不等王璩说话阿蛮已经走到王璩面前坐下:“姐姐,这天有什么好看的呢?我每次看见你一个人独坐,都是抬头望天。”侍女送上点心茶水,王璩提起壶给她倒了一杯清茶,含笑道:“等我回了大雍,这天就和青唐的不一样了。”

回大雍?阿蛮差点把杯子打破了,但很快就握紧了杯子:“姐姐你回去也好,青唐,和原来有些不同了。”皇帝要立太子,德安公主无法反对,中间有一大批各种势力都在观望,燕王的伤势也在左右他们的意图。王璩伸手握住阿蛮的手,安慰地道:“对阿蛮来说,青唐不管怎么变化,都和你没关系的。”

阿蛮的眼里有些许的愁绪,微微叹息道:“姐姐,不一样的。”王璩微微一顿,没有再说话,阿蛮看向外面天空,突然笑了:“如果,当初我没有嫁朝鲁这个笨小子,是不是今日没有这么多的烦恼?”连阿蛮都说出这样的话,王璩觉得喉咙有些哽咽,把阿蛮的手再握紧一些:“你别胡说了,不嫁朝鲁,你只会更烦恼,况且,事情还没到最坏的那步。”

阿蛮的脸上又重新飞上喜悦:“是,不嫁朝鲁,我现在就会后悔,而不是以后才会后悔。”像阿蛮多好,可惜自己永远不能像阿蛮了,碧蓝天空上飘着丝丝缕缕的白云,阿蛮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纵然再依恋当年无忧无虑的时光,都回不去了。

阿蛮又开口了,这次话里透着欢喜:“听说大雍的江南,山水秀美,女儿多情。姐姐,这次你回去大雍,就在大雍各处走走吧?我每次去大雍,都不敢往前走远,都是只往里面走三百里就被塔叔催着往回赶。姐姐,等到以后,你走遍了山水,就写信告诉我,让我也能领略下大雍山水的美,好不好?”

怎么不好?王璩唇边的笑意加深,但很快就消失:“可是我是一个女子,怎么能去走遍山水呢?”阿蛮笑了,笑的有些肆无忌惮:“姐姐,你怎么这么奇怪?为什么女子就不能走遍山水,况且你还有侍卫保护,奴仆带的也不少,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是自己局促了,局促在大雍那无数个被困在后院的女子经历里面,王璩脸上的笑容这次才是发自内心的:“你说的对,既然我有空闲,为什么不在有生之年走遍大雍山水呢?”言语之中,王璩想起曾看过的书里面的描写,听说极东边有海,那海怎么也到不了头,从海上会有来自其它地方的人过来,他们和大雍人长的不一样,说的话更不相同,带来的物品也是稀奇古怪的。

极北有终年不化的雪山,那些山能高到天上去,有些人一走到那些地方就会喘不上来气,甚至有人会由此丧命,要吃当地一种药才会缓解。南边有终年暑热之地,那里的狗都不敢到处跑,而是常年趴在那里伸舌头喘气。

至于江南,王璩曾看过无数的诗篇词章描述那江南烟雨,不知道这些地方,又是怎样的风情。“姐姐,姐。”阿蛮的声音让王璩从迷茫中醒来,她有些抱歉地一笑:“你方才说让我走遍大雍的山水,我想起曾在书上见过的描叙,实在太向往了。”

阿蛮脸上的笑带上几分得意,自己的主意的确比别人的好用,她歪着头:“姐姐,我听说大雍人每到了一个地方,都要吟诗作词,以纪念自己到过这些地方,姐姐你也可以吟诗作词啊。”王璩哑然失笑,虽说曾读过几本书,但要真的吟诗作词,王璩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她把阿蛮的头扶起:“你当诗词那么好作的?不光是会识字,读的几本书就会做的,还有格律,有些还要化典,还要抒发自己心里的想法,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那能说做就做出来?”是吗?阿蛮的头点一点:“我还以为大雍读过书的人吟诗作词都是张口就来,原来是我错了。”

这样的话让王璩心中的离别愁绪少了很多,前二十多年,都是为的报仇而活着,现在大仇已经得报,那就走遍大雍的山水,去看看那些不同于京城的风情,活着在路上,也能遇到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男子,能够携手同游,而不是一人孤寂,把心里的背负都放下,真真切切地为自己活一回。

低头看着阿蛮,她已经趴在王璩腿上半闭着眼睛,轻轻摸一下她那圆滚滚的肚子,王璩把那些给她肚子里孩子做的衣衫拿出来,这个动作惊醒了阿蛮,她睁开眼,看着面前做的各式各样的小孩衣衫,脸上绽开笑容:“姐姐,这都是你做的?”

王璩没有回答,阿蛮已经拿起这件看看,抓起那件瞅瞅,喜悦之色溢满了她的脸:“姐姐,等孩子再大一些,我带着他们去大雍找你,到时候我就和他们说,姨母不仅会做各种好看的衣衫,还走过很多地方,知道天下不少事情,这样可好。”

当然好,王璩把阿蛮的手放到了自己手心,如果没有遇见阿蛮,自己的这条路会走的更艰难,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舅舅。王璩是真心希望阿蛮从此后再无波折,人生永远平顺,可是生在这样的人家,有这样的父母,嫁了这样的丈夫,无波折不过是一句空话。

大雍的使团在王璩他们回到青唐后一个多月来到燕京,这次是恭贺青唐立太子,出使的依旧是晟王,使团里面还带来了给五皇子带的很多东西,足足装了三车,听说在五皇子居所把这些东西卸下来的时候,各式各样的珠宝衣料吃食药材,让人都咂舌。

除了吃的用的花的,还又派来两个女官四个内侍,负责照顾五皇子的起居。青唐给五皇子安排的居所不算小,是原来东阳王的府邸,可五皇子的从人不少,又加了这些新来的,包括教授五皇子读书的那两位翰林的家人也各自又遣来仆人。府邸里还是住的满满当当,到处都是人,一扫东阳王被灭后这所府邸上空弥漫着的凄凉气息。

大雍使团的到来也意味着王璩将要离开青唐,跟着使团回去是最安全,也最方便的一条路。王璩在得到消息后,心里升起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是茫然还是喜悦,还是不舍,诸般情绪堆在内心,层层迭迭让人怎么也理不清楚。

大体来说,要离开一个暂居地回到自己的故乡,是该买些各地的土仪好去送人的,王璩带着人在燕京城里的店铺里四处转悠,倒是能听见阿蛮在那说,这个不错,那个也很好。王璩什么东西都没买,阿蛮身后的侍女却已经抱了七八个包裹。

王璩用手拍一下额头:“你每次出门都要买这么多的东西,难道不怕钱很快花光?”阿蛮手里拿着一个兽骨手镯,那兽骨也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骨头做的,摸上去光滑无比,颜色却有些微微发暗,上面还刻着花纹,和王璩在大雍见过的牙雕比起来,算是十分粗犷。

听了王璩的话,阿蛮眨一眨眼:“这些东西都不值几个钱,别说这些,再多些我也不怕。”德安公主的爱女,出嫁时的嫁妆足以让人咂舌,至于青唐嫁妆里必备的马羊这些,德安公主也一口气准备了五千只羊和一千匹马。

朝鲁家的聘礼也不少于这些,阿蛮的确是不会觉得钱不够花的。阿蛮已经放下了那个手镯,笑嘻嘻地挽住王璩的胳膊:“姐姐,是不是你担心回大雍后没钱花,你放心,我和阿娘说过了,要她也按我的嫁妆给你准备同样的一份。”

真不知道阿蛮怎么会想到这些,卖兽骨手镯的人见阿蛮拿起了又放下,舍不得放掉这笔生意,手里飞快地把一个盒子拿出来:“这个是一套的,还有钗子、簪子、项链、手链、脚链、戒指。只是一套不好卖,我才只拿出手镯来。”

这样一套东西摆在一起,倒有些新奇,阿蛮的眼顿时被这个吸引过去了,王璩拿起一根钗子,这钗有些重,上面雕的是一种猛兽图案,这种猛兽从没见过的,稀奇的是,这根钗体却很秀气,猛兽和秀气的钗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王璩看着这钗,阿蛮已经说了:“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喜欢的话就买下。”看见生意要做成,小贩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王璩却把这钗放了下去:“不用了,这东西必要戴整套的,我又不是小姑娘,戴不出来的。”说着王璩扶着阿蛮走了,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根钗,的确是很喜欢啊。

小贩的脸垮了下来,刚准备收起东西,摊前又来了一个人:“这根钗,要怎么卖?”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虽然我家初二没有亲人,但真的放下之后,就能真真切切为自己活了,而不用为了这样那样来进行算计。

第76章 分离

小贩的脸上又重新浮起喜色,对这男子口若悬河地夸了起来,顺便还介绍起别的东西,那人却不看别的,只盯着这根钗。纤细易折却在钗头饰以猛兽,如同那个女子。男子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把钗放到自己荷包里,抬眼想去寻找,人来人往的街头,伊人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男子低头,用手轻轻抚摸着荷包,心底这丝牵念不知从何处来?早该忘记的,不管是牵念还是别的什么,都该统统忘记。

王璩和阿蛮已经走进一座酒楼歇脚,阿蛮要了二楼靠窗的位置,趴在窗边往外看。王璩倒了杯茶,上前敲一下她的后背:“你都六个月的肚子了,平日又不是不能出门,还在这里看什么?”阿蛮乖乖张嘴让王璩喂进去一口梅花糕,又端起茶一饮而尽才说:“平日是能出门,可是只是回府,连马都不许我骑,哪能在大街上这样逛?”

上次阿蛮说了个肚子疼,朝鲁紧张了很久,如果不是太医一再保证,阿蛮的肚子是没有问题的,连今日都不许出来呢。王璩想的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谁让你上次装肚子疼?”外面实在没什么好瞧的,阿蛮转身坐了下来,伸手拉住王璩的袖子撒娇:“当时不是没办法吗?”

阿蛮一脸的没心没肺,王璩伸手握住她的手,阿蛮总是要长大,要面对世间风雨,这点连德安公主都明明白白,自己又有什么舍不得呢?

吃饱喝足,阿蛮还要继续逛,说王璩什么东西都没买,总要买点东西回去,王璩拗不过她,和她双双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小二引着几个人上来,楼梯狭小,阿蛮肚子又大,王璩扶着阿蛮准备往上走让一让。 

见状后来的那几个停下脚步后退一步,请王璩她们先行,王璩扶住阿蛮走完楼梯,抬头正欲对他们行礼致谢,已经听到来人叫出一声郡主:“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能称自己为郡主的人很少,面前的人竟是褚先生,他身边那个孩童就是五皇子,旁边的人想来是侍从。

王璩微行一礼:“想不到在此处竟能遇到先生,先生可好?”褚先生还是那样温文尔雅:“今日是来酒楼请一位故人,没想到遇到郡主,听说郡主就要还乡,愿郡主一路平安。”褚先生的故人,想来就是这使团里的什么人,那带着五皇子也很正常,也许有什么私房话想告诉皇帝。

王璩刚要开口谢过,五皇子已经开口,两个多月来他长大一些,但一开口那话还是不好听:“还乡?她这样的,有什么资格去…”褚先生的眉头皱起,低低叫了声殿下,阿蛮怎能容得了五皇子这样说,手里没有鞭子却把衣袖卷了起来:“你这小小孩童,知道什么?竟在这里妄言。”

五皇子虽然闭嘴,那眼神可是遮不住的,倔强地看着阿蛮,王璩伸手拉住阿蛮:“好了,你也要当娘的人了,还和孩子置什么气?”阿蛮虽收回手,却对五皇子皱一下鼻子表示自己的不满。褚先生刚要说几句抱歉的话,王璩已扶住阿蛮往外走:“我们这就告辞,异日褚先生归国时候,再在雍京相遇。”

褚先生抱拳行礼,五皇子脸上的倔强还是没有消失,阿蛮路过他的时候悄悄伸出脚打算绊他一下,被王璩看见摇了摇头,阿蛮这才规矩走着。两人走出数步,迎面又见小二请进来一个人,这人王璩眼熟的很,不是邵思翰又是谁?

看见自己牵念的佳人就在前方,邵思翰的脚步微顿了顿,装钗子的荷包处仿佛有火烧着他,当时买下钗子时的念头又在邵思翰脑里浮现,虽然没人知道,邵思翰的脸还是红了一下。王璩却像没看见他一样,扶着阿蛮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时候还能闻到王璩身上淡淡的香味,邵思翰看着王璩,虽然人还是那个人,眉眼什么的都没变,依旧是那柔弱的背影,可是那精气神却变了,不再是那么沉重,代之的有一种轻灵感。见王璩像不认识自己一样,邵思翰自嘲地笑一笑,在她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多管闲事的路人罢了。

褚先生已经在楼梯口对他打招呼:“邵兄来了,还请往里面请。”邵思翰收回思绪,她是郡主,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王府官员,她已高不可攀,再不是当日驿馆房里自己伸出援手的少女,也不是当日自己叹息被家族放逐的孤女。

心中似乎有一种叫遗憾的情绪慢慢泛起,接着邵思翰就笑了,不管怎样,自己和她之间都是再无交集,所谓牵念该全都忘记才是。对褚先生行礼,邵思翰快步走上楼梯,自己有自己该做的事,她也一样吧。

把燕京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阿蛮这才心满意足,和王璩往回走,先要把阿蛮送回南王府,王璩才能回公主府。看着车上那大包小包的东西,王璩摇头:“我去一趟大雍回来买的东西,还没你出去一趟买的多。”

阿蛮也走累了,靠在车壁上打瞌睡,听了王璩的话睁眼一笑:“我都好久没好好出去逛过,不买这么多东西怎么对得起自己?”王璩摸一下她的头发,无奈笑了。

马车已经到了南王府门前,王璩和侍女扶阿蛮下来,南王府里面也出来下人迎接阿蛮。王璩把阿蛮交给她们,正打算上车时候看见来了一队人马,从面前的侍卫来看,该是南王归府了。

王璩靠边回避,骑在马上的托德已经在王璩跟前停了下来,他并没有下马,而是用鞭子指着府邸:“每次姑娘送阿蛮回来,都不肯进去喝茶,是不是我府里的茶不好,姑娘十分嫌弃呢?”

不管怎么说托德现在都算是长辈,王璩不会计较他这个无礼的动作,只是恭敬答道:“您府里的东西怎么会有不好的呢?只是我十分繁忙,才不好进去喝茶。”是吗?托德的表情证明他并不相信王璩的话,轻轻摸一下□马的脖子让它不要这样烦躁,托德才又开口道:“既然我府里的东西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府里的人自然也没不好。”

呃,托德这是怎么了?王璩觉得今天的托德和平常太不一样了,联想起皇后当日的求亲,不会是托德为自己的弟弟找自己问罪来了吧?王璩心里急速判断着,脸上的笑容并没变:“王爷府上的不管是人和东西都是很好很好的,自然要去寻最能配得上他们的,王爷您说是吗?”

托德那像鹰隼一样的眼里闪出了光,接着那光就消失:“这话说的很好。”说完托德的手指向马车:“姑娘是客人,该姑娘先行。”王璩又行一礼这才上了自己马车,马车缓缓离开南王府,王璩转头看着那所府邸。

离开青唐,让青唐的人不再算计自己,会不会对舅舅不好?可是舅舅已经明明白白说了,他要的,是自己的平稳安顺,而在青唐,不管是嫁给谁,这样的平稳安顺都是不可求的。王璩靠在车壁上,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因为离开青唐而后悔,王璩唯一知道的,就是现在还在青唐的话,舅舅一定会不舍得,先离开青唐吧,至于会不会后悔,那是以后的事。

册立太子在青唐史上是第一回,所有的礼仪都还处于摸索阶段,但不管怎么说,这场典礼还是如期举行了,而且十分盛大,也没出现上次皇帝娶皇后时候,东阳王借机叛乱的事情。一切都顺顺利利,由于太子太小,册宝都是由皇后代领的,至于东宫属官这些,也要等太子年纪再大些再一一放上。 

典礼顺利的每个人都觉得如在梦中,特别是看见德安公主也参加了典礼,并没出阻挠之意,于是很多人都在悄悄议论,是不是燕王已经不行了,图鲁又小,德安公主再强悍,身边的人也不足够多,才有这样表现吗?

甚至已经有人在悄悄写奏折,开始做自从德安公主摄政后从来没做过的事,请德安公主还政于帝。这一切都预示着青唐局势将有重大变化,每个与此有关的人都烦躁不安,计算着怎么才能对自己有最大的利益。

漩涡中心的公主府还是那么安静,而这一切和王璩更是没有半点关联,使团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在册立太子之后的第三日就前去和青唐皇帝辞行,照例领了赐宴和礼物,收拾行装准备回国。

王璩的行装已经被送到了驿馆,除了那些金银财帛,还有二十个侍卫,又有两个侍女。王璩把给阿蛮孩子做的衣衫全都交给了阿蛮,又去阿连怀德屋里辞行。

阿连怀德的伤势早已全好,不过他和德安公主有谋划,一直在屋里没出来,看见王璩走了进来,他久居室内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初二,舅舅愿你这一路都平安,这一生都顺利,你前二十年吃的苦该把这一生的苦都吃完了。”

王璩俯身行礼,抬头时候眼里已经有泪花:“初二愿舅舅从此后安顺康宁,早日心愿得偿。”阿连怀德伸手扶起外甥女,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轻轻地推一下她:“走吧,小鸟总要离开巢穴,我…”阿连怀德觉得自己的喉咙也有些哽,不敢让外甥女看出来,只是挥手让她离开。

王璩又跪下行礼,站起时候眼里已经没有泪花,转身离开这间屋子,身子还是站的笔直,从此后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只有站的直些,再直些,才能不被人击垮,才能让舅舅看着自己安心离去。

77 风波

离开青唐和离开大雍时无人相送不一样,送别王璩的人并不少。最伤心的就是阿蛮了,她挺了七个月的肚子,眼睛鼻子已经哭的红红的,只是拉着王璩的手叮嘱了又叮嘱,王璩心里也舍不得离开她,但分离就在眼前,再多说别的也是无益,只是含笑道:“等你生下孩子,孩子大些,就到大雍去找我,我们一起去看山看水。”

阿蛮点头,话音里还带有哭意,王璩把阿蛮轻轻地往朝鲁那个方向推去,看着朝鲁道:“照顾好阿蛮,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照顾好她。”朝鲁再傻也是出身这种人家的,怎么会听不出王璩的话里之音呢?朝鲁的头点的很大:“阿蛮是我的妻子,我会保护她,照顾她,直到我们老去。”

阿蛮罕见地没有骂朝鲁傻,已经有人走了过来提醒王璩,时候差不多了,还请上车前去。王璩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阿蛮,此次虽是前去故国,可故国竟没有像阿蛮这样的能让自己牵挂的人。

马车已经赶了过来,再不走就迟了,王璩又看一眼阿蛮,登车欲行。看见王璩上了车,使团的人发出出发的命令。车正要缓缓离开,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驿馆面前早已清过道,这是谁过来?

王璩看向不远处,骑马奔驰而来的是德安公主,她的衣着和平时一样,只带了两个从人。转眼间德安公主已经到了使团跟前,从人下马往晟王那边去:“德安公主前来送别使团。”

晟王已经走下马车,迎向德安公主:“小王怎劳累殿下相送?”德安公主已经跳下马,长长的袖子几乎垂到了地上,手上鞭子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光,她并没还礼,只是看着晟王:“我的外甥女要回国,一路上有劳晟王。”

晟王拱手行礼:“令甥是敝国顺安郡主,算起来也是我的外甥女,照顾她本属平常,哪能谈得上劳累?”德安公主的眼甚至没往王璩的方向看去,依旧看着晟王:“外甥女?我倒忘了你也算是她的舅舅,只是其中恩怨,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们朝中上下怎么看她我也明白。还请晟王回去禀告你们陛下,切莫欺她一个孤女。”

德安公主的话还是那么直截了当,晟王的眼微微眯了眯就道:“敝国以仁孝立国,顺安郡主又是陛下亲封,享公主俸禄,受万民敬仰,怎能让她受人欺辱?”德安公主脸上露出笑容:“但愿如此。”晟王后退一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德安公主的眉一耸:“如此,我也不再多说,请晟王上车。关山路远,善自珍重。”晟王又行一礼,径自上了车,德安公主把马头拨转一边,看着使团的队伍缓缓走出,当王璩的马车来到面前时,德安公主突然开口:“我能做的都做了,至于结果如何,全由天命。”

王璩掀起帘子,看着面前的德安公主,她外貌依旧,还是那样万物尽在掌握的样子,王璩微微颌首:“多谢。”德安公主面上掠起一抹惊讶,接着很快消失:“为了阿蛮,我也要如此,保重。”王璩看着面前的德安公主离自己越来越远,缓缓把车帘放下,如果换了不是这样的相遇,或者德安公主会是最好的舅母。

这样的恩怨难分,互相纠葛,才变成了现在这样,王璩回头,能看见德安公主重新上马,招呼朝鲁跟她一起去,这个女人,从见面到现在,都是那样强,那样不肯低头,那样的,让王璩心生恋慕又不敢接近,这样如阳光一样耀眼的女子,回大雍后就再见不到了。

王璩往车壁上靠去,大雍是故国,可是这个故国给自己带来的伤痛不知道能不能被弥补?舅舅希望自己能够平稳安顺,真的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