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璩闭上眼,不管怎么说,都先忘掉一些事情,让心平静下来,才能去领略这一路上的风光。

使团行进的速度不快,一天也就是走八十来里。青唐的城市不多,驿馆更少,往往都是在河边宿营,除了王璩带着的侍女和侍卫,只有晟王会派人来问候她,送一些吃食,使团别的官员,都对王璩敬而远之,当使团内没有这个人一样。

王璩已经预料到他们会如此,对这一切只当没有发生。再行一日,就到了两国边关,依旧是在河边宿营,侍女生起火后请王璩下车,在火上烘着烤肉,又烧了水泡茶。

晟王照例遣人送来吃食,王璩让侍女接过后放在那里。清风吹拂,水声淙淙,王璩就着清茶一口口吃着面饼卷肉,看着面前的景色,再过一日,进入大雍后这样的景色就要变化了,再回故国,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耳边突然传来人声:“这多好的地方,偏偏让别人占了。”每次宿营谁要在哪里,都是有人安排好的,王璩从没关心过,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抱怨,她眼抬都没抬,依旧在那里喝茶。

已经有人去拉说话的人:“噤声,没看见顺安郡主在那里吗?难道你想挨罚?”先说话的那人话里带的不满更严重:“什么郡主,不过是个孽障,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靠了她那个乱臣贼子的舅舅才逼得陛下封的,谁还真当她是郡主?”

王璩的手微微一顿,旁边的侍女已经打算去把说话的人赶走,王璩摇头,示意她们重新坐回来,该来的总要会来。把手里的茶放下,王璩回身看着说话的那两人,发出不满的该是那个稍微年轻点的男子,他脸上有一种不驯之色,看见王璩回头看他,那种不满更深,这是大雍常见到的世家公子。

旁边那位已经行礼:“下官礼部主事吴为见过郡主。”年轻那个哼了一声,总算没有开口打断,但是那鼻孔抬的更高,一脸王璩不值得他搭理的情形。王璩还礼道:“吴主事好。”年轻男子的眼依旧没看向王璩,吴主事已经拉起他:“下官不过出来看风景,就不打扰郡主。”

见他要走,年轻男子的脸色变的更差:“姐夫,你总是这样小心,不过一个不明不白的郡主罢了,我家里嫂嫂还是陛下亲亲的女儿呢。”王璩哑然,这男子果然是大雍的世家公子,能够尚公主的人家,门第只怕比起威远侯府来也不低,她看一眼年轻男子:“敢问这位贵姓?”

年轻男子负手而立,面上带出骄傲之色:“我姓舒,你应该听过吧?”舒家?大雍开国八侯之一的镇远侯,后来被剥去爵位,沉寂了总有三十来年,后来子弟发奋读书,连出数名进士,再后来现在的当家人因拥立陛下有功,被封为镇国公,当今陛下的长女武安公主就是嫁的镇国公的三儿子。

王璩的眼微微一抬:“原来是镇国公府里出来的,镇国公的威名世人皆知,只是你既是镇国公的儿子,就当晓得当年镇远侯为何被夺爵?”舒公子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出生时候正是镇国公府赫赫扬扬的时候,人人在他面前都是奉承的,哪有人提起当年镇远侯被夺爵的事?

此次也是他的父亲说他年纪已不小,读书不成倒不如跟着出来历练历练,这才随使团出使,使团里的人对他也是奉承的多,哪有王璩这样当面提当年的事。

王璩已经继续道:“恩出于上,自然也有雷霆之怒,我再不才,也是陛下亲封的顺安郡主。轮不到你来嚼什么舌根。再说你是男子,大好时光该想着如何读书习武,报效朝廷,而不是似女人样在这里唧唧歪歪,议论些别人的家务事。”

舒公子的脸都变白,那位吴主事也急了,自己这位小舅子,脾气可不是那么好,忙对王璩行礼道:“郡主说的句句都对,不过下官小舅年纪还小,没经过事,有什么不到处,还请郡主见谅。”王璩哦了一声,接着道:“年纪还小?瞧着总也有十七、八了,在大雍这等年纪,也是有妻有子,连礼仪都不懂,谈何治家齐天下,镇国公府的教养,不过如此。”

说完王璩不管那舒公子,依旧坐了下来,舒公子脸上一道红一道白,想要回骂几句,那就真成了只会逞口舌之利了,况且王璩是个女子,自己是个男子,就算骂赢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吴为已经一把拉住舒公子,对王璩连连拱手:“郡主教导,下官已经全都记得,此处安静,下官不再打扰郡主,告辞、告辞。”说着就扯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舒公子连拖带拽地把他拽走。

等他们走后,王璩才放声大笑,笑的那么欢畅,回大雍后这种事情肯定不少,不过他们也只有逞一点口舌之利了,连个当面挑衅都不敢。

侍女不晓得王璩因何而笑,只是接过她手里的茶给她倒满,耳边已经传来男子迟疑的问话:“郡主因何而笑?”为什么今日有这样多的人来这边?王璩循声望去,看见说话的是邵思翰,他站在一棵树边,也不知看了多久,更不知道有没有看见自己怒斥的那幕。

不过就算看见了又何妨?王璩的眉扬起,并没起身而是坐在那里:“难道邵公子也要像那日一样,责我不讲妇德吗?”邵思翰没料到王璩会直接说出,脸上有微微的红色,他不过信步走到这边,恰好见到舒公子在那议论,本打算出来帮王璩说几句话的,谁知舒公子反被王璩斥责一顿,之后就是放声大笑,她虽笑的欢畅,但那笑在邵思翰听来,却有一丝丝的伤心,这才有此一问。

78 街道

听到王璩的反问,想起当日城门之前,看着面前那虽没站起,但头依旧抬的高高的女子,邵思翰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才叹息道:“郡主冰雪聪明,不俱天下流言,实乃女中丈夫,只是…”王璩的眉扬起,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但等了很久,邵思翰都没有往下说。

说什么呢?这样的女子怎么是自己能怜悯的?她的那一丝伤心,或者也不是自己该听出的吧?想到这里,邵思翰不觉得解脱,反而觉得心里更加沉重,拱手一礼就转身而去。

本在等待着他继续说教好反唇相讥的王璩微微一怔,怎么这个人和上次不一样了?但很快王璩就丢开这件事,一不一样都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离边关还有一日的路程,等到了大雍,就照了当日和阿蛮说的,去那山水之间,寄情于奇闻异事,也是一种自由。

看着邵思翰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王璩饮尽杯里的茶,示意侍女收拾好这一切,揉着酸痛的肩膀进帐篷歇息。很快帐篷里的灯就熄灭,整个营地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火堆上的火仍在跳动,今日发生的事对王璩来说,不过是件最小的事情,不能在心上留下痕迹。

使团的速度比前些日子要快一些,边关已经在望,跨过去就是繁华富丽的家乡。路边有三十里就设的驿馆,可以不用再宿营住帐篷,而是有窗可以睡。这样的前景让使团里面的人都十分高兴,马车越来越快,王璩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那不停变化的景色,旁边的侍女叹气,叹息声传进王璩耳里,她看过去,两个侍女脸上有明显的依恋之情,看往外面的眼神几乎是贪婪的。大雍再繁华富丽,那也不是她们的家乡。

王璩垂下眼,淡淡开口:“你们若不愿意,等过了前面,我让侍卫送你们回去。”两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就双双摆手:“我们并不是不愿意,只是离开家乡在即,怎么也会有些想家。”家啊?这每个人的庇护之所,在那里可以什么都不用怕,也不用去计较什么,那里有食物有衣服,是冷了饿了累了时最想回去的地方,可对王璩来说,从来就没有家。

纵然身处在无边富贵之中,依旧感觉到那漫不到边的孤独,雍京的那座郡主府,是不是也是这样?仆从如云,金银如山,可是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她所想。

王璩轻声叹息,两个侍女已经不再说话,只是靠在窗前看着青唐国土,再走不到十里地,就出了青唐,进入大雍了。王璩回头看了一眼,青唐不可容身,大雍无人过问,家在何方,竟是这么艰难。

使团进入大雍,平整的路让车速更快了些。两个侍女的眼都不够看了,在窗前叽叽喳喳,说大雍的天地和青唐有什么不同,毕竟是年轻女子,天大的事很快就能忘记。

进入大雍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王璩曾生活过的那所城市,对这个地方,王璩只有厌恶之情,两个侍女却不一样,挤在窗边看个不停。纵然是边陲小城,这所城市依旧有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两边的商铺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来往的人穿着也和青唐不一样。

等进入驿馆的时候,两个侍女更加兴奋,没想到竟有这样的驿馆,足够使团的人住下。两个侍女在那里叽叽喳喳,指指点点,这样的声音惹来舒公子的不快,他白了两个侍女一眼,嘴里嘀咕一句:“从没见过这样不讲礼仪的侍女,这也是在外面,若是在我家…”

话没说完,驿丞已经上前请王璩进去,身为大雍郡主,王璩的待遇和晟王是一样的。有单独的一个小院子,有热水可以洗澡,驿馆还送来了热饭菜。洗浴过后的王璩换上干净衣衫,这十来天赶路让她也满是疲惫。

一夜好眠,使团要在这里休息两天,王璩虽然不愿也不能反对。城里士绅已经备好了酒席,晟王和使团里的人被请去赴宴。王璩是个女子,只有待在驿馆里面,醒来时候阳光已经洒满整个屋子,一时之间王璩有些发愣,不知次身在何处,也不知次身往何方。

门已经打开,两个侍女你推我我推你的走进来,看见王璩醒来,两人啊地叫了一声就道:“姑娘,您醒了。”

王璩嗯了一声,她们已经上前扶起王璩,梳洗时候,看见两人在自己背后互相使眼色,王璩把手里的梳子放下:“说吧,到底什么事?”一个叫娜若的侍女开口了:“姑娘,您能让我们出去逛逛吗?”外面有什么好逛的?王璩巴不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才能忘了当初所有的事情。

但看着娜若眼里的渴求,王璩到了嘴边的拒绝变成了同意,在路上那么多天,真是连人都没看过几个。娜若看见王璩点头,兴奋地叫了起来:“娜兰,我就和你说姑娘会同意的。”娜兰有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总让王璩想起阿蛮曾说过的草原上的鹿,她虽然跟着点头,但还是看着王璩:“姑娘,可是我们不会讲大雍话。”

看着面前这两个一眼就能看出是异族的姑娘,只怕走不多远就被人拐骗了。王璩刚打算让侍卫陪她们出去,娜兰已经可怜巴巴地开口:“姑娘,不如我们服侍姑娘去逛吧。”想的主意倒不错,王璩无奈摇头,但还是应了。

两个侍女发出欢呼,快手快脚地给王璩梳好了头,既已来到大雍,王璩没有穿青唐的服饰,而是换上了大雍的衣衫。粉色叩身衫子,束了石榴裙,腰上系了青金相间的腰带,九龙玉佩压住裙角。外面再穿了黑色半臂,发上簪了金簪,也就打扮完了。

主仆三人来到驿馆门前,看见她们要出去,驿馆的下人急忙跟了过来:“要不要去请郡主的侍卫。”逛个街还要侍卫跟随?王璩微微摇头,下人不敢自作主张,招呼了一个老婆子过来:“郡主既然不带侍卫,两位侍女也不是本地人的话,就让老张妈妈跟着您去,也好引路。”

果然考虑的周到,王璩微微一笑,拿出一块碎银递给娜兰,娜兰在离开青唐前已经知道,上前把银子递给那下人,下人的眼一眯,又行一礼:“多谢郡主。”

王璩一行人这才走出驿馆大门,已进八月,正是天高云淡时候,带有桂花香的风扑面而来,娜若性子活泼,刚走出门还想着规矩,走了几步看见新奇的东西已经跳过去看了,等到闻见桂花香味,更是皱着鼻子猛嗅几口:“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好香。”

娜兰虽然也想像娜若一样,但看见街上的人奇怪地看着她们,再加上那个老张妈妈也已掩口在笑,顿时觉得这样不好,听说大雍女子是绝不能出家门的,哪能这样在街上随便逛不说还大声说话。

连连扯了娜若的袖子几下,娜若这才住了口,乖乖跟在王璩身后。虽说也有女子出来逛街的,但大都是小户人家的女子,而王璩从穿着、气度上就和周边的人格格不入,更何况身后还带了婆子和侍女,那两位一看就是异族的侍女,有这样侍女的人家一定不是普通人。

周围的人都在那里窃窃私语猜测王璩的身份,纷纷奇怪怎么会有大户人家肯让自己家的女娘出来逛的?不过这对摊贩来说是个好消息,小贩们看见王璩如同看见了肥羊,不管王璩看中什么东西,报出的价格一个更比一个高。

王璩却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并不是深宅里从没经过世事的少女。当听到又一个报出极高的价格时候,王璩微微一笑:“这东西这价格的确不贵。”小贩的脸上顿时露出喜悦之色,已经准备去接银子了,谁知王璩伸手又拿了几样东西过来:“不过要这些做添头才成。”

见王璩拿的东西,刚刚就和自己报的价格差不多,小贩的脸顿时苦了,本以为来了个肥羊,结果却是个懂行情的老手。不过这样卖出去自己也不亏,小贩在思索,王璩低下头在等他,过了会儿小贩才一咬牙:“卖就卖吧,不过我今日可是大出血。”

王璩眼珠一转,唇角已经露出笑容:“既然这样能卖,那我不要这些添头,给你一百钱就够了。”说完王璩已让娜兰数了一百钱出来,放在摊上拿了东西转身就走。小贩没料到王璩会来这招,想要招呼她回来,可是人家是给了钱的,自己也不亏。不招呼她回来的话,和心理预期落差太大,最后也只有收了钱摇头。

这情形周围的人能看见,王璩再去讨价的时候,虚高的部分就不见了,讨的大都是实价,一条街逛完,娜兰两人手里已经拎满了大包小包,眉开眼笑地还要继续逛。

她们开心,王璩也不拦着,继续走时见前面围了一圈人,还有哭声传来。娜若已经跳了过去,挤进人群里面去看,接着很快就回来,眉头皱的紧紧的:“不是说大雍极为繁华富丽吗?为什么还有人死了埋不起?”一直没开口的老张妈妈叹气:“你不知道,这人命苦的很,十岁爹娘没了,被婆婆要回来做童养媳,好容易巴到男人长大圆了房,谁晓得又是个赌鬼,把那点小小产业都输光了,还要卖了她,她临死也不从,一根绳上了吊,现在是她婆婆在那里哭求要人帮忙把她给葬了。”

葬一个人总要十来两银子,王璩有些哽咽,周围的人看见她们停在那里,让开一条道,这样的人伸手出去,可比几个穷人伸手出去强。躺在地上的女子还大睁着一双眼,衣衫褴褛、面色苍白,旁边哭泣的只有她的婆婆,已是满头白发,儿子不成器,唯一可依靠的儿媳又死了,已入残年,又有谁能依靠?

作者有话要说:仇恨开始渐渐远离,我等待她彻底放下那天。

12点没更新的话大家不要催,不更新我都会讲一声的,没更新说明我还在码字。谢谢。

79 好坏

婆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面前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块,那衣衫本就褴褛,被打湿之后能看到里面的本色里衣。婆子并不在意,边哭边用手揪着脖子上的皮,嘴里说个不停,不外就是怪自己命不好,媳妇的命也不强,并没注意王璩走了进来。围观的人虽然多,也不过就是摇头叹息说几声可怜,婆子哭了那么久,面前不过有些散碎铜钱,连碎银子都没有。

姑娘总以为姑娘可怜,世间可怜的人比姑娘多着呢。当日白书说的话又在王璩耳边响起,是啊,天下可怜人多着呢,如同自己面前这个。

王璩轻轻叹了一声,今日出门带的银子不多,方才买东西又花了些,褪下手上的一对镯子,让老张妈妈递给那婆子。那婆子正哭的天昏地暗,猛然看见一对光华耀眼的金镯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竟忘了哭泣。

老张妈妈已经把镯子塞到那婆子手上,嘴里唠唠叨叨地道:“你运气好,正好遇到郡主出门,这对镯子你拿去,葬了你媳妇只怕还有些剩余,剩下的拿着好好过日子去,小心收好,别给你儿子拿去。”那对镯子一进了婆子的手,婆子就觉得这镯子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二三两重,办丧事之外还能剩下一些银子。用手擦一把脸上的泪,婆子就趴到王璩跟前磕头:“大恩大德,来世变牛变马也要还了郡主。”

王璩见这婆子年纪老迈,不好受她的礼,只是微微侧过身子。抬头看见女子那大睁的双眼,身上的衣衫也是补丁摞补丁。心里叹了一声,轻轻上前伸手覆在女子眼上,周围的人啊了一声,王璩抬起手时,那女子的眼皮已经被抹了下来。王璩解□上披着的弹墨缎面斗篷给她盖上,接着直起身离开这个地方。

人群很安静,就在王璩快要走出人群的时候,有人跪了下来给王璩磕头:“菩萨啊,这一定是菩萨来了。”施舍金银一点也不稀奇,但肯伸手出去抹下眼皮这是极稀奇的事。

他们的声音王璩一点也没听到,心里还萦绕着白书的那句话,纵再如何,自己也是锦衣玉食、奴仆服侍地长大。并没缺衣少食,也没挨打受骂,这或者就是天下人说自己心狠的原因了。王璩停下脚步,那婆子凄厉的哭声还在自己耳边,白书,你错了,纵然锦衣玉食、奴仆环绕,没有挨打受骂,可是天下有种事情,比缺衣少食、挨打受骂还要难受,那就是无穷无尽地孤寂。

那女子虽然命苦,她一生所见到的银钱或者还不够王璩赏人用的,可她七岁之前有父母疼爱,七岁之后也有一个婆婆,纵然丈夫靠不住,和婆婆也能相依为命。和她相比,自己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老张妈妈已经跟了上来,春风满面地道:“郡主您真是个大好人,还带着小的也受了几个头,做下这样的好事,来世一定有福报的。”娜若她们听不大懂老张妈妈的话,只听懂一个好人,也跟着笑了,对着王璩用生硬的大雍话道:“好人,好人。”

好人吗?王璩唇边笑容竟有一丝嘲讽,被天下人唾骂的情形还在眼前,这时自己已经变成好人了?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愤愤不平的声音:“什么好人?施些小恩小惠就让人称赞,若他们知道,你曾逼死继母,让祖母流离失所,还会不会说你是好人。”

老张妈妈不明白内情,娜若她们又听不大懂,只从说话的舒公子脸上看出这话不是什么好话,眉毛一竖卷了袖子就要上前和舒公子争辩。街上来往的人都停下脚步,看着王璩一行,舒公子的唇得意地一弯,缓缓开口:“你说是不是,顺安郡主?”有几个有些见识的叫了起来:“顺安郡主?不就是那个…” 

那个后面就没了声音,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娜若她们更加大怒,那袖子拉的更高,想要和人嚷骂一场。王璩拉住她们,看着面前有些得意的舒公子缓缓地道:“我生平做事,一切随心,谁对我好,我当十倍百倍还之,谁对我坏,也十倍百倍还之。父亲不以我为子女,祖母不视我为孙女,则我无法视他们为父为祖母,舒公子,威远侯府和舒家也当有亲,敢问舒公子此时言辞凿凿,可曾去探望过苏太君?”

王璩的话转的太快,舒公子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上满是通红。王璩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天下之人常以为自己能随意评点别人,却常常忘记了自己也不过如此,又有什么资格指责自己?

王璩走的不快,偶尔还会停下脚步看一看商贩们的东西,整条街在她说过话后都安静下来,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语,在旁人说来总会挨骂,可在王璩说出来,却是那么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直到走到驿馆门口,老张妈妈才醒过神来,给王璩行礼道:“小的这就告退,郡主您…”说着老张妈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顺安郡主,这个封号是随着那些传说一起进了自己耳朵的,传说里这个女子逼死自己的继母,又一手促成自己娘家的爵位被夺,全家流放之中,她竟然安然无恙,还能被封为郡主。

而对这个小城里的人来说,这个女子还曾经生活在他们这里,她的夫家曾因她的死去而家破人亡。后来证明了她不过是假死,但章家死去的两口人和破落的家庭已经再也不能挽回。也有无数人听到过章父章母的诅咒,诅咒她从此永世不得翻身。

这个传说中的女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容貌秀丽,说话和气,更重要的是出手大方,那么一对镯子总要几两银子,她顺手就送去为人办丧事,还肯伸手去替死人抹下眼皮,这样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到底是心地险恶还是心地善良,老张妈妈分不清楚。

王璩怎能不明白?但既要面对天下人,又何须藏头露尾,她微微一笑:“我说过,自在随心,我既敢做,就要敢认,至于你们怎么看我,我无所谓。”说完王璩就走了进去,一双脚挡在她面前,王璩并没抬头,只是轻声道:“请让一让。”

那双脚并没动,过了会儿王璩头上才传来叹息:“好一个自在随心,郡主为人,真是我生平从没听过见过的。”这声音很耳熟,王璩抬头,对着说话的邵思翰一笑,接着笑容消失:“那你现在听过也见过了,能让开吗?”

邵思翰脸上又有一些红,往旁边走了一步,熟悉的香味又绕进邵思翰的鼻子里,这个女子,永远都是这样不可琢磨又不可接触,如果天上的明月。

王璩的踪迹既然露了,到了下午时分就有人上门拜访,看着递上来的贴子,黄家大奶奶吗?如果不是她,章家的事也没有这么顺利。

四年没见,黄大奶奶还是和原来一样,看见王璩先红了眼眶:“妹妹你真的活着,还白害的我为你流了几缸泪,他们说起你被封为郡主,我还当是以讹传讹,谁知道全是妹妹的计谋。” 

说到后面一句,黄大奶奶已经笑了,见她又哭又笑的样子,王璩起身请她坐下,端了杯茶过去:“后面的事还多谢大奶奶了,若不是你们黄家伸手,我那几个丫鬟也不能过的这么好。”黄大奶奶接过茶,听到王璩的称呼,嗔怪地说了句:“都说过,我们以姐妹相称,你还一口一个大奶奶的,该打该打。”

黄大奶奶的手停在半空,接着就放下,叹了口气道:“哎,是我疏忽了,您现在是顺安郡主,就跟那天上的月亮一样,哪是我们这样的人能高攀的。”王璩不肯和黄大奶奶叙旧的原因,只是想将往事忘掉,再忘掉一些。

况且当日黄家和自己接触的原因,也存了借此搭上威远侯府的心,听说黄老爷谋了个通判职,带着黄太太上任去了。算起来,自己也不欠他们什么。可见了黄大奶奶这样,王璩有些心酸起来,为家族算计这也是每个大雍当家主母必做的,就算存了那样的心,又有什么可责怪的呢?

王璩低头,借着用帕子的机会把眼角那滴泪擦掉,抬头时候已经笑了:“我并不是不记得姐姐了,只是威远侯府已经被夺爵,我怕贵府也被连累,所以才不敢叫姐姐的。”提到这个,黄大奶奶眼皮微微跳了跳,接着就笑了:“妹妹你真是多心,公公得了那个官儿,不敢说没有沾威远侯府的光,但也是公公自己平日勤谨,上司欢喜的结果。朝廷又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怎会受连累呢?”

王璩点头,那就好,黄家既没受连累,那自己欠黄家的也就还清,叫出娜若,让她拿出一些青唐的土仪送给黄大奶奶当做礼物,又拿出二十两银子来:“听说黄三奶奶已经生了儿子,我来的匆忙,没有什么可送的,这二十两银子就请姐姐带去给她,给孩子买些东西。” 

黄三奶奶就是章执林的妹子,章家已算家破人亡,她当日的嫁妆不算丰厚,娘家又全无助力,这样的人在那样大院里也只怕是难过日子。黄大奶奶收了银子,脸上带出几分叹息:“当年的事,也是章家自取灭亡,若是对妹妹你好一些,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

往事王璩已经不想再提,只是笑了一笑,黄大奶奶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次是搭不上王璩这个根线了,面上不由有意兴阑珊之色,又说了几句黄大奶奶起身告辞,王璩把她送到驿馆门口,看着那远去的轿子,王璩低头一笑,往事是该到了放下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努力让男主去勾搭女主,两个闷骚的人怎么谈恋爱啊,哎。

80 拒绝

在小城停留一天之后,使团继续上路。时一样,本县知县和士绅都出城三十里送别,直到看不见使团的影子才回转。

王璩坐在车里,膝盖上放着一个包裹,那是昨日傍晚时候,黄家派人送过来的。王璩一直没有打开,当看见那座城已经消失在眼里,王璩才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雪白的狐裘,这件狐裘也是王璩的嫁妆,当日章母嫁女,要和王璩讨了它去,王璩不肯,等某一日打开箱子时候已经不见了。

现在它又出现在这里,王璩拿起狐裘,抖了一抖,狐裘依旧雪白的看不到一点污迹,可以想象它后来的主人是怎么爱惜它,又抱着多么舍不得的心情把这件狐裘包起来还给自己。

可是她们想错了,对这种身外之物,从来没在乎过,又怎会因此而迁怒?掀起车帘,正好经过一个小村庄,村庄路上有孩子在玩耍,王璩扬手把这件狐裘扔了出去。

看见车马过来,有女人把孩子抱了起来,担心马蹄伤到他们,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件狐裘扔了下来。不等女人做什么反应,已有孩子抓起狐裘,那柔软的触感让孩子叫了出来:“娘,娘,这是什么东西?”女人拿起狐裘,摸一摸那皮毛,眼顿时亮了:“这么好的皮子,比棉花还要软,你好好收着,等冬天到了就不用给你做棉袄了。”

孩子听到自己可以穿这个,高兴的连连点头,女人瞧着那白色狐裘上方才自己摸上的污迹,叹口气道:“可惜是件白的,太不尽脏了。”但有总比没有强,女人抬头去看那远去的车马,不知什么样的人才顺手把这样好的东西扔下来,肯定是自己前日求菩萨求的好。女人对车队合掌拜了拜,欢欢喜喜带着孩子回家,明儿再蒸两个馒头去供供菩萨,下次再得一件。

使团进入大雍之后,速度比起在青唐更慢,每日也就走八十来里,逢了郡县就进去歇息,接受宴请和礼物,尽情享受着大雍的繁华。使团众人也乐得在外面多待些时候,这样算下来,等到雍京的时候正好赶上过年,在各地买些土仪带回家去,分送亲友也是极好的。

又一次停留下来,依旧歇息下来,只剩王璩一个人的时候,隔着窗,能听到使团里其他的人在那里议论这个地方有什么特产,好带些回家时。【 ]王璩觉得心口涌上一点疼,过年,这个词对大雍其他人来说,代表着一年里最欢乐的时光,可对王璩来说,每逢节庆,就更显得自己孤寂。

自己屋里,除了依例送过来的酒席和过节的东西,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关心地问自己过节想要什么东西?想做什么样的新衣衫?下人们照例说着祝福的话,可是那话里没有半点真心。只有在这个时候王璩才会喝几杯酒,在酒精麻醉之下告诉自己,没有了别人的关心,自己关心自己也很好的。

醉中常常听着丫鬟们悄悄议论外面厅里的宴会是怎样的热闹,又有人得了什么样的赏赐。然后把眼角的泪擦掉,好让别人看不见自己的泪,不然又是一番教导。生在这样人家,享那样的荣华富贵,公主在衣食住行上从来没有刻薄过自己,再为自己所苦,那就是不知好歹。

王璩叹气,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现在自己看似又身处繁华从中,享无边繁华富贵。但王璩最想的,还是像丫鬟们曾经议论过一样,一家人围炉饮酒守岁,如同在青唐时和阿蛮一起烤肉赏雪一样。可是这样的日子终究很短,阿蛮会出嫁,舅舅要为了青唐做很多很多的事。

王璩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用双手抱住膝盖,头贴在了膝盖上,这样才能让心里的痛少一些。娜若走了进来:“姑娘,那个什么王爷派人来,说要请您过去。”娜若这些日子的大雍话已经能多说几句,但舌头老伸不直,说晟王时老念成剩王,纠正了她几次之后,她索性叫什么王爷了。

这一路晟王都没找过王璩,除了让人在驿馆里给她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饮食之外,很多时候晟王都是当她不存在的,这个时候离京城不到十天的路,寻自己做什么?

王璩跟着侍从来到晟王房里,天气已经渐寒,晟王房里燃了大大的火盆,一个小厮正在窗下用小火炉煮着茶。看见王璩进来,不等她行礼晟王就开口道:“这不是在外面,你也无需多礼。”

他既这样说,王璩也直起身子,在小厮搬过来的一个椅子上落座。刚坐下小厮已经捧了茶过来,晟王指一指:“这是碧螺春,虽然放了有半年了,可总好过没有,我让他们收了松针上的雪煮的,你尝尝看。”

虽不是新茶,可王府藏茶的手段不是外人所能比的,王璩轻轻尝了一口,抬头笑了笑:“王府藏茶的手段果然高明,这茶,竟吃不出是陈茶。”晟王用手得意地捋一下胡子:“我生平所好,不过就是茶酒。”

又闲谈几句,晟王不外就是问问王璩带的寒衣够不够,不会无缘无故寻自己来的。王璩把茶杯放下,眼看向晟王:“王爷有什么话,就请直说。”晟王搓一下手掌,顿了顿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我接到京中来信,说郡主府虽然修缮过了,可已数年没有人入住,难免有些冷清,陛下的意思,你到京后先到我的府邸住几日,等过了年再搬到郡主府去。”

晟王的话并没有全说完,看着他的眼,王璩已经明白他想让自己开口拒绝,可不能这么快就遂了他的心,王璩垂下眼:“陛下对小女子十分关爱,小女感激于心。”晟王的眉皱了皱,接着就又道:“陛下自然是关爱众人的,只是我的府邸人多口杂,住的十分狭窄,郡主住到里面,房屋狭窄难免会受委屈。” 

除了世子和楚国公,晟王还有数个庶出子女,楚国公成婚后就搬了出去,但那几个庶出子女还小,都还在王府住着,再加上世子一家,晟王几个姬妾,的确晟王府听起来是够挤的。但王府本身就不小,别说再多一个王璩,就是再多几个也足够住了。

王璩抬头淡淡一笑:“王爷是怕楚国公吧。”楚国公当日求亲虽然没有得允,但在晟王看来,自己这个一向乖巧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女子顶撞太后,绝不是件小事。如果王璩住进自己王府,楚国公回来过年是必定要在王府小住的,各种宴会也是避不开的。这住在一个家里,到时又闹出什么乱子,谁也不知道。

听到王璩说出自己心里所想,晟王轻叹一声:“郡主,你没有儿女,不晓得我们为人父母的心。当日犬子为你,也是闹了一场风波。”王璩微微嗯了一声,接着继续道:“楚国公夫妇伉俪情深,王璩不过是当日的一个过客,怎会再起风波。”

晟王的那声咳嗽都卡在嗓子里,自己是男人,怎么不知道凡得不到的就是最好?儿媳已经足够出色了,出身后族,容貌秀丽,性情活泼,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可是世间最怕就是得不到三个字,以前是隔的远远的,现在呢?

真把他们两个放在一个府邸里,晟王没有这个胆子。王璩没有说话,看着王璩那端庄俏丽的面庞,晟王叹气:“郡主,我算起来也算你的舅舅,称你一声外甥女也是可以的,就让我托老说一句,世间最难忘就是得不到。”

不管到了哪里,去了何处,都不能安心住下,舅舅,你要初二平稳安顺,难道你不晓得这四个字对别人是极轻易的,对初二却是极难的吗?王璩微微叹了一声,抬头眼里又重新染上坚毅:“王爷为子女操心,王璩深感,王璩一生孤苦,这是早已注定的事。”

见王璩眼里有隐约的泪,偏偏说的话却那么坚定,晟王心里有些不好受,抛开她的所为,不过是个孤女,有父恰似没父,有母却在含冤。公主府里的事情,又怎能瞒得过晟王?

一生孤苦,晟王再度叹息:“并不是我赶你走,只是我一点爱子之意,你…”到了此时晟王再说不出话来。人人都说自己姐姐洛安公主的两个孩子命苦,小小年纪就遇到父杀母,可是他们再苦,也有太后的庇护,舅舅姨母的疼爱,从小生长在宫里,长大男婚女嫁,也是任他们挑选。

可王璩命苦更甚于他们,同样是父杀母,却要忍着孤寂长大,本该庇护她的家人却把她卖了一次又一次。那句不要多心再说不出来,如果当初楚国公娶了王璩,是不是就不再一样?可是这样的念头只是一转就消失了,母后怎么允许,淮阳又怎会允许,威远侯府更不愿意。

这个孩子,真的是一生孤苦,王璩已经笑了:“王爷爱子之心,王璩明白,王璩无福,不能得父母呵护,又怎能阻止别人去呵护子女。”哎,晟王再度叹气,王璩又是一笑:“况且我也没想过回京,天下之大,山水终多,只想在那山水之间,寻一处安身之所,看花看水看云,了此一生罢了。”

明明是二十多岁如花的年纪,可说出的话却似那年已老迈看破的人,晟王不能阻止,这样的结果对京城里的世家来说是最好的,不然她真的回京,是来往好,还是不来往好?

王璩已经起身告辞:“王爷若无别话,这就告辞。”看着她弯身行礼,晟王扶了她一把:“你一孤身女子独自在外也不好,等我给陛下报去,让他派一官员随你前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那长长的孤寂啊,要不是我家女主心志坚定,是怎么都忍受不下来的。乖女儿,以后你就不用这么孤单了。

81 本分

王璩已经站起身:“王璩一生孤苦,独自上路也已习惯,况且还有侍卫和侍女,无需再派官员。”晟王的眉微微皱起,看着面前的王璩,王璩站的还是那么笔直,脸上有从不曾变过的坚毅。

这样一个女子啊,怎么都不肯低头。晟王此时不明白心中对她的感觉,但隐隐觉得,自己那个儿子,在她面前着实有些幼稚了。稍稍定一下心,晟王看着王璩:“你毕竟是大雍郡主,身边怎能没有一个大雍的人?燕王给你预备的人手虽足够,他们中能讲大雍话的却不多,多个大雍官员,路上遇到什么事,也便宜些。”

话已至此,王璩再要推辞就显得太矫情,她微微点头,又行一礼就退了出去。晟王站在门边,看着王璩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眉头没有松开反而皱的更紧。当日只觉得自己儿子是因她的美貌而神魂颠倒,可今日这一席话,却让晟王觉得,能让楚国公神魂颠倒的,或者不仅仅是她的美貌。

一阵寒风吹过,从上午时候就一直阴沉着的天仿佛被这寒风吹的再也阴沉不了,几点雪花飘落下来。晟王微微叹气,身为王府当家人,他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进入王府成为王府主人。让王璩远离,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一件事情。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晟王就又命人把王璩请去,昨夜的雪很小,路上都没积起来就全化做了水,瓦上那微微的白在阳光照射下也很快化成水,滴答滴答往下滴。王璩一路沿着游廊走来,听着那滴答的水声,面上神情依旧没变,到了今时今日,已再没有任何事能轻易激起她心中的涟漪。 

除了晟王,邵思翰也在屋里,看见王璩进来,晟王指一指旁边的邵思翰:“邵主簿本是我王府属官,为人仔细,办事小心,我们午饭后就要继续动身回京,陛下那里的消息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就让他先跟你上路。”

见王璩没有说话,晟王咳嗽一声:“你可是在恼那日城门前他说的话?邵主簿素来为人正直,遇见不平之事…”晟王觉得这不平之事有些过于严重,飞快改口:“遇到些事喜发议论,这也是年轻人的通病,等再过些年就好了。”

王璩不由去瞧一眼邵思翰,邵思翰还是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如同被说的不是自己,感觉到王璩在瞧他,耳根处浮现出一抹红色,但王璩并没看见那抹红色就已经转向晟王:“王璩虽是女子,但也晓得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当日王璩既做了这种种事,又怎会怕天下人的眼?”

真要怕、真要恼,就不会回转大雍了。晟王嗯了一声,又对邵思翰道:“邵主簿,这段时间你就跟着顺安郡主,等陛下那里有了别的旨意,再行决断。”邵思翰行礼:“下官谨遵王爷钧旨。”

接着又转而对王璩行礼:“下官这些时候就全由郡主差遣。”王璩后退一步,微微弯一下腰,只当受了个半礼。晟王也算了了桩心事,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王璩走到门边时候才转身对晟王道:“楚国公有您这样一位父亲,真是他的福气。”

说完王璩就疾步离开,邵思翰愣在那里,不明白王璩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晟王叹气,世间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女安康顺遂。世间做儿女的,都愿自己的父母体贴慈爱,关怀备至,可是天下偏偏有那样不肯爱惜子女的父母,遇到这样父母,竟是让做儿女的百般难辩。

天下间的人伦惨祸不止这一桩,但竟是这样一桩让人无法思量其中的对错,看着邵思翰,晟王缓缓说了一句:“那个孩子,虽说做的有些过分,但身为女儿得不到父母疼爱,得不到家族庇护,算来,也是王家欠她的,你要恭敬听命,不得懈怠。”

邵思翰恭敬应了,晟王的眉还是皱着:“陛下唯愿天下太平,人家和睦,可是这世间不如意的事太多,家庭里的事情,孰是孰非竟是很难分清。”这样的话不是邵思翰能接口,也不是他能评论的,只是静静听着晟王说完。

世间的事总是这样阴差阳错,当年的事只要稍微有人加以劝谏,也不会变成今日这种情形。晟王没有再说下去,挥手示意邵思翰离开。邵思翰走出屋很久,还能听到晟王的叹息声在耳边回响。

晟王方才竟用了孩子一词,算起来她和晟王的长女差不多一样大。那位郡主邵思翰见过几次,在家是父母宠爱的女儿,出嫁了丈夫疼爱,已经生下两子一女,最小的女儿今年都五岁了,已经懂得心疼人的年纪。

不管是在青唐,还是在大雍,王璩这个年龄都该是枝头结满杏子的年纪,而不是依旧一个人,孤单行走在路上。没有人希望她回京的,她回京就提示大家,当年威远侯府做下杀媳之事,无一人为段氏出头。更提醒众人,当王璩挟舅父的权势而来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肯看在昔日情分上为威远侯府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