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君虹裳会甘心嫁给一个穷酸书生吗?

“还有一事,陈长舟家的,你好像忘记说了吧?”初荷前不久已经嫁了人,梳起了妇人头,可性子还是大大咧咧的跟以往没啥区别,故而浅绿总是拿这事儿打趣她。

初荷听到浅绿的称呼,羞得面色通红。“好你个浅绿,居然敢取笑我…你等着,有朝一日你嫁了人,看我不报复回来!小姐…”

霓裳见她们俩又闹了起来,只得假装正经的瞪了她们一眼,道:“这样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是不是本小姐对你们太过宽厚,才让你们愈发的不懂规矩了。”

“小姐…”这两个丫头跟了她那么久,自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在责骂她们,于是都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讨好模样,欢欢喜喜的收兵鸣金。

“对了,你们刚才说还有什么事没汇报?”霓裳睨了她们一眼之后,才正儿八经的问出口。

初荷一拍脑袋,想起来了。“瞧我这记性…是关于大姑娘的…”

“她又怎么了?闯祸了?”以霓裳对虹裳的了解,她不闹腾出点儿事情来,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今大房穷困潦倒,又有几个姨娘在里面折腾,想必大老爷和大太太是完全没有心思管这个堂姐的。君虹裳本就是个骄纵任性好高骛远的姑娘,永远都不会动脑子思考问题。她能活着长这么大,还真是老天爷保佑。

提到那人,初荷就忍不住嗤之以鼻。“上一次闹到侯府来,四皇子殿下不是仗义执言帮着大房对付小姐您么?从那以后,大姑娘便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四皇子殿下呢。她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居然死皮赖脸的想要接近四皇子,可惜连人都没见到,就被守门的给丢了出去。那脸皮真是铁皮做的,也不想想都是订过亲的人了,还这般肆无忌惮的追着男人后面跑,简直有辱门风!”

“四皇子殿下岂是她能肖想的?”浅绿也忍不住冷哼。

那个冷酷俊逸的男子,怎么可能看上君虹裳这样的无知少女呢。京城里要什么样的美女才女没有,名门闺秀更是数不胜数,哪里轮得到君虹裳这样的小家碧玉。更何况,以大房如今的身份地位,就更加不可能了。

他们四处造谣,就是想要给侯府施加压力,好让老夫人同意他们回到君家,继续赖在侯府吃香的喝辣的吧?顺便,再给自己的儿女谋一个好的前程。这算盘果然打的响啊,只可惜霓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好了…反正最终落不到好的,苦果还得她自己吞。”想起那个有些骇人的四皇子,霓裳已经开始好心的为君虹裳默哀。

主仆三人从廊下走过,嬉笑声渐渐地远去。蹲守在屋顶上的夜枭听得很入神,连有人靠近都没发现。

“怎么,你也对那小丫头有兴趣?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她不是你该招惹的。”裴峰的突然出现,令夜枭后背一阵发凉。

“左护法。”夜枭听到身后的声音,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主子的掌握之中,心里生出一丝的后怕来。

主子是赐予他生命的人,是他一辈子都要效忠的对象。他这一生,都不可能脱离风雨楼,除非主子不要他了。

“夜枭,你要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裴峰没有将话说的很明白,但他确信夜枭是懂得其中的道理的。

一个杀手,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冲动,是作为杀手最大的败笔。

“属下知错。”夜枭有些苦涩的低下头去,不敢有任何的反驳。

左右护法都是主子身边最得力的,这个左护法又与主子形影不离,武功更是高的惊人。而他,却只是一个杀人的工具,一个没有灵魂的工具。

看到夜枭那愈发冷凝的面孔,裴峰只能好言相劝。“以后,你会知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言尽于此,裴峰也不再跟他废话,瞬间便又隐藏了起来。

夜枭眼神有些受伤,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他双手染过太多的鲜血,的确不配站在她那么美好的人身边。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默默地守护着他心中的美好。刚才她似乎在为某些人烦恼,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转眼间,屋顶上只剩下呜咽的北风刮过,留下一丝清冷。

除夕这一日,整个侯府都喜气洋洋的。府里上上下下都充满了吉祥喜庆,老夫人还下了令,府里的所有奴才都有赏赐,故而宅院里到处可见明媚的笑容。

霓裳换了一身新做的衣裳,披了件毛茸茸的大氅便去福安堂陪老夫人说话了。管氏也带着两个圆溜溜胖乎乎的儿子,一帮奶娘过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之间,就到了晌午。

侯爷从宫里回来,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刚进了屋子,就有丫鬟体贴的帮她取下外面的斗篷,换上了厚厚的兔绒大氅。

“老爷总算是回来了,老夫人都问了好几回了呢。”景嬷嬷是个会说话的,脸上的笑容更是情真意切。

侯爷先是给老夫人请了安,这才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抱起其中的一个胖小子逗弄着。古人是有规矩的,当父亲的不能抱自己的儿子,只能逗弄孙子。可是侯爷却没将这些规矩放在眼里,依旧将两个小家伙宠的无法无天,有时候甚至还亲自把屎把尿的。

老夫人起初也有些怨言,可是两个孙子的确是太过可爱,她都爱不释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宫里可还安宁?瑶妃娘娘可有什么示下?”老夫人也是个做母亲的,关心的自然是儿子的前途。

管府与君府乃姻亲,瑶妃乃侯夫人嫡亲的姐姐,这层关系若不好好的利用一下,怎么都说不过去。

侯爷心情似乎不错,大致的说了些宫里的事情。皇后娘娘身子愈发的不好了,太医都有些束手无策。皇帝也听闻了鬼医的大名,可惜人家神出鬼没的,根本就找不到人,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太后她老人家据说也感染了风寒,呆在长寿宫养病,连皇家的宴会都没有出席。一向春风得意的德贵妃近来也诸事不顺,据说是为四皇子府里的事情给闹的,整个人也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如今最为得意的,要属淑贵妃了。不但揽过了德贵妃协理六宫的权力,二皇子又得了皇上的青睐,经常带在身边帮着打理政务,就连太子也没能有这份殊荣啊。于是朝堂上也开始变得人心惶惶,对这个一向不爱政事的二皇子有了期待。

至于瑶妃娘娘和九皇子,依旧是老样子。皇上对瑶妃的宠爱依旧不减,可她还是冷冰冰的,也不与其他妃嫔往来。九皇子长高了不少,过了年就满十岁了,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也经常逗得皇上龙颜开怀。

宫里的争斗从未停止过,那些新晋的妃子,自然是不安分的。只可惜,在德贵妃等一干有权势的妃子面前,她们的那些伎俩都是不够看的。

说了很多,侯爷面色还算是如常,老夫人却隐隐的担心起来。想到上回拒绝了二皇子的提亲,她就有些不安。“柏儿…如今二皇子得了皇上的宠爱,你说他会不会嫉恨咱们,对咱们侯府下手啊?”

因为屋子里都是自己人,老夫人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将心里话说出来。

侯爷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母亲多虑了…二皇子虽然一时得宠,但也不敢乱来的。太子殿下和四皇子可都不是好惹的,他们巴不得他出点儿什么差错,好拿捏住他的把柄呢。在这个风尖浪口上,他不会对侯府怎么样的。”

老夫人听了侯爷的话,这才稍稍安心。但她还是觉得,霓裳若是嫁给二皇子,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二皇子虽说不是嫡出的,但好歹有淑贵妃这样一个有权势的母妃,将来封个王爷,也是指日可待。霓儿若是有这个福气嫁给他,也是光耀门庭的好事…”

霓裳与侯爷交换了一个眼神,嘟着嘴娇嗔道:“祖母不疼霓儿了,这么早就想着把孙女嫁出去…”

老夫人眼神复杂的望着这个孙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侯爷见老夫人还想着攀龙附凤,忍不住将话挑明了。“母亲,如今的朝堂风云变幻,皇子们夺嫡的野心也都渐渐地露了出来,形势尚未明朗之前就开始站队,未免太不实际了。虽说宫里还有瑶妃娘娘和九皇子,可到底不是姓君的。二皇子虽然出色,但一非嫡子,而非长子,将来若要是…也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太子和四皇子的势力依旧强大,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看着他出头的。为了侯府的安宁,还是再看看吧…”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似乎被侯爷的话给吓着了。

管氏也是胆战心惊的,有些手足无措。侯爷的话,的确在理。长乐侯府可不比那些历史悠久的世家大族,根本入不了那些权贵的眼。皇子们的争斗,侯府还真的没必要掺和进去。管大学士也叮嘱过她,说凡事要谨慎小心,不要与皇家走得太近。就算是瑶妃那边,也一直是若即若离的态度,就算为了能够给自己留个活路。

“是啊,母亲。瑶妃娘娘这般态度,也是不想牵连了母家。霓儿左右还有两年才及笄,找婆家的事还是早呢。”

管氏这个儿媳妇,老夫人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当初,她是心里有些埋怨,觉得儿子太过偏宠媳妇了,又没给侯府生下个儿子来,自然是冷淡了。不过看在她主动给儿子纳了通房,又生了霓裳这个宝贝孙女的份儿上,她也就不多做计较了。如今给她添了两个孙子,夫妻俩之间的事儿,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霓儿也不算小了,教习嬷嬷也该请回来了。上回因为其他事情耽搁了,以后还得重新学起来。开过年,擎儿和熙儿也都要周岁了。等办过周岁礼,管氏你也该重新掌家了,也好让霓儿能空出来些时日多学些东西。”老夫人呷了口茶,郑重地说道。

管氏笑着应了一声,她也怕霓裳身子吃不消。毕竟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累坏了。“媳妇知道。”

午膳过后,霓裳回梨香院想要眯了一会儿。屋子里熏着淡淡香味的熏香,加上炭火烧的旺,不一会儿就泛起了困意。这一睡,就睡到了酉时。

“小姐,您可算醒了。外面的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浅绿从门外进来,扶着她起身,笑容满面的说道。

霓裳洗漱过后,顿时精神百倍。“院子里的梅花都开了吧,正好可去采摘一些风干。”

浅绿和初荷笑着取来了斗篷给霓裳披上,又拿了几个口径较大的器皿,打算用来装花瓣用。

主仆三人转到后花园里,穿梭在一排排开的灿烂的梅树下,伴着花香一路嬉笑着,好不快活。隐藏在某处的身影放肆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寒冷,依旧只穿着薄薄的衣衫,除了呼吸之外,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呀,小姐,那里飞来一只鸽子。”初荷眼尖的看到了些什么,于是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

霓裳追着那鸽子的方向而去,示意初荷不要声张。

鸽子“咕咕”的叫了两声,便在一处假山上停了下来。那灰色的腿脚上,还绑着一封书信。霓裳轻轻地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鸽子捉住,将书信取了下来。

书信上简洁明了的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一看就是男子的手笔。

“亥时一刻一线天。”霓裳轻轻地呢喃着,对这个信息有些不解。只是在没有确认这信是给谁的情况之下,她也不好急着下判断。

“初荷、浅绿,这件事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半句,知道么?”为了不引起骚乱,霓裳打算按兵不动,打算等到夜里看看情况再说。

直到霓裳主仆三人消失在回廊尽头,假山后面的身影这才微微动了动,神情莫名的紧张。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是刚才鸽子停下来的那一刻,他屏气凝神了好久,许久没有这般的小心谨慎了。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很快就恢复如常。“灰灰,麻烦你以后机灵着点儿。不然,下一次保不齐就被人煮成了鸽子汤了。”

京城的除夕夜据说挺热闹的,霓裳原本打算向老夫人告了假出去溜达溜达的,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丫鬟婆子们私底下议论,说管府出事了。霓裳立马赶到福安堂,想要打听出点儿具体的情况。

“祖母,舅父家到底出了什么事?”霓裳急匆匆的进了屋子,规矩的行了礼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管氏也接到了消息,也是一脸火急火燎的,看来也是急的。“老夫人,您说这大过年的,怎么就除了这样的事了。开春之后,英姐儿可就要出阁了呀。”

霓裳是越听越糊涂,不由得开口问道:“母亲,到底是怎么了?”

管氏叹了一声,道:“说来,这事也太奇怪了。两家明明都已经定好了迎娶的日子,刘府突然说要退婚,你说这不是让英姐儿没脸活下去吗?英姐儿也是个傻的,竟然一时想不开,居然…”

管府是管氏的娘家,她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

霓裳有些诧异,那位未来表姐夫,可是舅舅千挑万选出来的佳婿人选。地位不算高,却是右相的堂侄,又在朝廷担任户部侍郎一职,也算是年轻有为。不太起眼,但也不是无名之辈。表姐虽然是下嫁,但起码可以安稳的度过下半生。

霓裳对这位沅英表姐没多少的感情,只知道她是个很传统的大家闺秀。容貌秀丽端庄得体,话不是很多,待人和气,任何事情都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看起来,有些像木偶,但这样的女子在古代比比皆是。不过,她还是比较喜欢有人情味活泼好动的沅舒表姐,有个性多了。

“可知道是何原因要退婚?舅父会答应么?”霓裳所问的,正是老夫人想要了解的。

管氏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这才娓娓道来。“管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刘府公子先前曾经订过一门亲事,只是女方失去音信数年,一直不曾联络过。前不久,那位姑娘突然找上门来,说是双亲死在了疫病当中,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想起还有这么一门亲事,还带来了当初双方交换的信物。”

停顿了片刻,管氏才接着说道:“刘家不想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也不敢委屈了沅英,这才登门退了亲事。只是此事对沅英那孩子打击甚大,她与那刘家公子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可惜有缘无分…”

霓裳听得一惊一乍的,觉得沅英表姐也太可怜了。都已经绣好了嫁妆,对未来也充满了期待,突然冒出一个女人来,夺走了她心心念念的一切,的确是不好想。“表姐真的很无辜…当初谈婚论嫁的时候,怎么就没提起过此事?”

以舅舅的精明,不可能不调查清楚吧?

“你舅舅原本也是考虑过这方面的原因,只是那女方离开京城好多年了,一直下落不明。两家订亲的消息传出,也不见有人找上门来。于是你舅舅以为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便也没放在心上。哪曾想,那姑娘偏偏就在这节骨眼儿上找上门来了。”管氏说起这事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唏嘘。

霓裳觉得此事透着一股古怪,表姐订亲的时日也不短了,那姑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似乎太过巧合了。

不过,这也只是初步的猜测而已,她还需要一些时日去证实。

“这事刘府做的是有些不地道,可倒也没错多远。若真的让英姐儿嫁过去了,那才会落人话柄,有损学士府的清誉呢。”老夫人倒是挺镇定的,毕竟管府与她没多大的关系,她考虑起问题来要显得客官许多。

管氏心里为英姐儿叫委屈,却不敢忤逆了老夫人,只得闭了嘴。

霓裳这时候插话道:“母亲,是否要过去探望一番?”

“眼下正值年节,哪里走得开。正月初正是串门子的时候,再去也不迟。”管氏叹了口气,虽然着急但也还是懂分寸的。

霓裳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管府

原本喜气洋洋的宅院内,因为管沅英退婚一时,显得格外的沉寂。被丫鬟婆子从白绫上救下来之后,管沅英就没再开口说过话。整日呆在绣楼上抹着泪,连饭都不肯吃,真是急坏了管夫人。

“沅英,你再怎么伤心,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这不吃不喝的,哪里能受得了啊…”管夫人站在门外叫了几声,也不见人打理,忍不住喊话道。

管沅英抱着双膝坐在床榻上,一头乌黑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双眼没有任何的波动,就那样呆呆傻傻的望着某处。

屋子里原先布置的很是喜庆的红布和窗户,也让她给全部撤换掉了。绣好的嫁妆装了好几箱子,她待要一把火烧了的时候,被丫鬟们抢了下来,这才没闹出大乱子来。那些可都是她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就这样毁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的闷不吭声,可是把府里的人给急坏了。管夫人对这个女儿一向爱护,见她如此伤心,心都要跟着碎了。

“都是娘的不是,不该结下这门亲事啊…沅英啊,你要怪就怪娘好了…是娘思虑不周,才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管夫人见劝不了她,只能嘤嘤的哭泣起来,自责不已。

原本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如今却硬生生的被拆散,的确是一件令人心痛的事情。刘家公子曾经偷偷派人给她送过信,说对那位姑娘并无情谊打算另想办法安置她,可是却被长辈们骂了一顿。

刘家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还出了几任宰相,可谓是风光无限。也正因为他们家风严正,所以绝对不允许背信弃义的行为出现,否则那可是要为刘家带来灭顶之灾的。

管沅英理解他的苦衷,可是心里依旧不甘心。他们打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长大后又情投意合,本该是水到渠成的美事,没想到却被一个无辜女人的出现给毁了。

尖尖的指甲戳进了肉里,有些生疼。可是管沅英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依旧木然的盯着某处默默流泪。

管夫人在门外哭诉了一番,也不见里面有动静,整个人也差点儿晕过去。幸好管沅舒在一旁照料着,这才没闹出更大的事儿来。

见姐姐如此的态度,管沅舒便忍不住发火了。“姐姐,难道为了一门亲事,你连孝道都不顾了么?爹娘知道你伤心,处处包容你。可你却对此不屑一顾,让爹娘操碎了心不说,还让管府的颜面扫地。不就是退婚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再让爹爹为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用得着这样寻死觅活的吗?近日来,爹娘为了你的事情,白发都要急白了。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他们为你受罪吗?你醒一醒吧…”

管沅舒的这番话,实在是有些欠妥。毕竟,沅英是她的嫡亲姐姐,做妹妹的不该这样无礼的数落她。可是她钻进了死胡同里,脑子转不过弯儿来,她也只能如此,逼着她有所发音了。

外面的动静不算小,管沅英不可能听不见,她只是拒绝去听罢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心里的疼痛达到了极限。

“是。都是我的错…是我让爹爹和娘亲担心,让管府丢了脸面…你们怎么不让我死,为何还要救我…”

听见管沅英小兽般呜咽的声音,门外的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是霓裳表妹的法子好,早知道如此,就该早些让她知道了。”沅舒撇了撇嘴,刚才还不屑一顾的激将法,如今倒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管沅英的羞愤,在上吊的那一刻就已经达到了顶峰。如今被救了下来,她心里更多的难过和委屈。她一方面为这段无缘的亲事感到遗憾难过,另一方面又觉得丢了脸面,今后没脸出去见人了,反倒是忽略了一个为人子女该做的事情。

霓裳出的这个主意,就是想要她彻底的将心里的烦闷发泄出来。只有打开了心门,她才可能清醒过来,重新去面对这个世界。

房门最终还是打开了,面容憔悴的管沅英一头扑倒在管夫人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娘…是女儿不孝,女儿让您担心了…”

管夫人一边安抚着女儿,一边陪着落泪。“沅英,在娘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乖巧懂事的。你放心,娘会为你寻一户更好的人家,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那些流言蜚语,很快就会过去的。”

管沅英嘤嘤的抽泣着,却不再抗拒别人的关心。

这件事情过去了月余,管夫人当真一门心思的给管沅英找起婆家来。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且说除夕之夜,霓裳错过了出门逛街的机会,倒也没觉得什么。回到梨香院之后,她便让丫鬟们点亮了所有的灯笼,让院子里亮堂堂的。窗户上贴满了各种图案的窗花,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氤氲而温暖。霓裳还亲自带着丫头们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院子里闹哄哄的,很有过年的气氛。

“小姐快些进屋去歇着吧,都快要亥时了…”浅绿打了个呵欠,显然是犯困了。

霓裳下午睡了许久,精神还算不错,了无睡意。想到那封奇怪的飞鸽传书,她更加的睡不着了。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她还是装模作样的窝进被子里,然后将丫鬟们遣了出去,直到确信所有人都睡着了,这才偷偷摸摸的从侧门溜了出去。

一线天的位置,距离梨香院还有一段距离。紧赶慢赶的,霓裳还是用了两三柱香的脚程,这都怪她这副身子太弱了,走几步路都会累得慌。看来日后,她得加强身体锻炼了。

此刻正值月上中天,整个侯府都已经安睡。霓裳正准备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静观其变,突然一道身影飘然而至,赶在她惊呼之前,捂住了她的小嘴。

“别怕,是我。”简单的四个字在耳边回荡,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霓裳抚着小鹿乱撞的胸口,差点儿没缓过气来。等确定来者何人之后,她忍不住狠狠地踩了那人一脚,表示泄愤。

“深更半夜的,你突然跑出来,想吓死人么!”霓裳脸色微微苍白,可见刚才那一下吓得不轻。

男子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将霓裳身上的斗篷收紧,顺便将人带入自己宽光的怀里,笑着邀请道:“丫头,陪小爷出去走走,如何?”

霓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想要推拒也晚了。他的胳膊像钢铁一样结实,怎么都挣脱不了。“黄公子飞鸽传书,就是为了约小女子出去么?”

皇甫玄月挑了挑眉,点头道:“这种手法,是不是很新颖?”

的确够新颖够独特的,只是大哥你那鸽子也太显眼了吧,难道不怕被人发现么?霓裳暗暗腹诽道。

“小爷是故意让鸽子暴露的,否则丫头你如何知道小爷我要来呢?”皇甫玄月自鸣得意的摇晃着脑袋,神情很是得瑟。

霓裳懒得跟他这个无赖周旋下去,脸色不郁的说道:“小女子实在是困了,公子还是一个人去逛吧。”

她摆明了是生气了!皇甫玄月有些发懵。不是说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招数吗,难道陵川那小子在骗他?

皇甫玄月还想解释些什么,就听见霓裳惊愕的瞪大眼睛,纤纤玉指指着他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你的腿,居然能走路?你不是双腿残疾么…”

皇甫玄月抱着怀里的佳人挪动了两步,不以为意的道:“小爷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能走路了?我就喜欢坐着轮椅,怎么了?”

这一回,霓裳是真的无语了。

这个人不但是个无赖,而且还是个超级大骗子!他骗了所有的人。以前她还因为同情他双腿有残疾,而对他动了恻隐之心,想想就觉得可笑。

“皇甫玄月,你这个大骗子…”霓裳一边捶打着他的肩膀,一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肉咬一块下来。

难怪他能够躲过皇帝无数次的暗杀,难怪他活的死以潇洒。他本事的确够大的,竟然如此会伪装。霓裳一边暗恨自己的可耻的同情心,一边想着该如何摆脱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可惜她越是挣扎,他的手臂就收的越紧。到最后,她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不留一丝的缝隙。

“放开我,皇甫玄月…”霓裳横眉冷对。

皇甫玄月摇了摇头,严词拒绝。“不放,这辈子都不放!”

65 夜游,亲密

等二人出现在城外的河边时,霓裳想要反悔都来不及了。皇甫玄月此刻倒是让她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自由,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深了。

“这里景色如何,是不是很美?”他双手抱臂的站在河畔,笑容明媚。

霓裳放眼望去,只见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飘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有的像莲花,有的像小船,有的像屋宇,有的像星辰。那上面载满了百姓们的祝福,一闪一闪的烛光,顺着河水向下游方向流淌着,那一幕流动的景观,的确令人沉醉。河岸上,是白雪皑皑的一片银灰色。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也别有一番情趣。

霓裳被这片美不胜收的景色给迷住了,尽管她嘴巴上还不肯承认。“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吹河风看河灯吗?”

双脚踩在雪地里,霓裳不禁拉紧了斗篷来御寒。寒风刮在脸上,微微有些发疼。霓裳毕竟是个娇弱的姑娘家,坚持不了多大一会儿。

皇甫玄月笑容满面的回过神来,指了指不远处,道:“当然不止这些。”

霓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漆黑一片,不禁蹙起了眉头。“皇甫玄月,你的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你知道外头有多冷吗?你强行带我出府,就是为了在河边吹冷风吗?阿嚏…”

霓裳话还未说话,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简直是受够了这个男人了,她要回家。

迈出去的步子还未落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绚烂的烟火正式喷薄而出,在漆黑的夜幕上绽放出多姿多彩的图案。一波接着一波的烟花冲上云霄,在瞬间拼凑成绚丽的花朵,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霓裳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心跳不止。可凝望到四周的景物,她雀跃的心顿时又落回了原地。

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霓裳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焰火绽放,一次又一次,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皇甫玄月却站在一旁深情的凝望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丫头是他选定陪伴他下半生的女人,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二皇子去侯府提亲,以及侯爷不赞同他们二人婚事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愤怒的同时,他还是有一丝欣慰的。因为裴峰说,这小丫头在婚事被阻之后表现的有些伤心和不舍。即使只是一阵子的神伤,他也心满意足,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娶到这个丫头。

除夕之夜,他本该在王府孤单的度过的。可是他却情不自禁的去了侯府,将他心爱的女子带了出来,费了很多功夫准备了这些礼物。

她昂着头为那些焰火着迷的时候,他的眼里却只剩下她的身影。娇小的身躯,出水芙蓉般清秀的脸庞,灵秀的眼眸,在他的眼里都显得那么的珍贵,怎么看都不够。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性情不似常人那般的重情重义。在过去的二十多个年头里,他除了习武便是替那人扫出障碍,双手占满了别人的鲜血。曾经死在他剑下的,不乏同宗之人。若他心中有情,也早已在每每的午夜梦回中丧失殆尽了。就连那个对他呵护备至的人死了,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娇柔却不乏刚强的女子,他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