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抬头,“师伯,脱了奴籍之后,我可否还留在姑娘身边?”

张章眼看一路顺利就要把林秋禾从秦府弄了出来,却没有想到事到临头给他出难题的人反而是林秋禾。他一眼看过去,林秋禾虽然隐藏得很好,然而在宫中行走多年早已经是人精的他如何看不出来,林秋禾对他心存疑虑。

张章心中一动,倒也没有坚持。

“只是你住在秦府,却是有些不妥当。”

秦大太太章氏巴不得林秋禾能够留下来帮花氏保胎,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秋禾姑娘身份如今不一样,按理应当另外僻处一处院子给她住才是。只是她与外甥女姐妹情深,不如就一起住在荷园?”

她这般急切终于惹得秦老夫人不满地瞪了一眼,然后老夫人才客气地笑着道:“这也算是全了她们小姐妹的情谊。张御医还请放心,秦府定然不会亏待了林姑娘的。”在她看来,不过是多个人吃饭,还能卖张章一个人情,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就是张章两句话而已,她这就翻身做客人了?

林秋禾有些不适应这一瞬间的变化,反而是陈自晴立刻露出了笑容,过去就拉住了林秋禾的手看着她直笑。

张章摸着胡须,“既然师侄女坚守师弟对陈家的承诺,又重情义,我自不好阻拦。且我府上没有女眷,你现如今过去也不好安排…只是未免堕了师门的名声,你需每隔五日去我府上一次学习医术。”

这话一出,章氏立刻面带喜色,就连秦老夫人也忍不住动容。

干巴巴的师伯和师侄的关系,可没有这样跟着学习医术的关系要亲近。由此可见,张章是真的很看重这个师侄女了。这么说把林秋禾留在秦府确实是一步好棋了?

她看向林秋禾的目光不免就有些微妙,之前还觉得林秋禾身为奴婢太过于傲气且不知道进退,如今看来反而觉得这样一身傲骨果然是张御医门下的人,又如此重情义,是个不错的女子。

心情如此这般变化,秦老夫人却不怎么显露在脸上,只是对身边的嬷嬷吩咐道:“去让人把荷园再收拾收拾,另外再挑四个丫头与林姑娘使唤。”

“老夫人客气。”林秋禾连忙开口阻拦,“只是荷园中人手已足够,不必再添人了。”

虽然怀疑张章,可是如今她的身份毕竟因此而改变,若是让秦老夫人的人在她左右未免不美。是以,林秋禾宁愿身边没有人伺候,事必亲躬。

张章见状眼中的满意更甚,道:“秋禾是客人,居住在秦府已经是劳烦主人,怎么还好再动用秦府上下。过两日等秋禾脱了奴籍,我自当带她买些丫鬟送来。”

秦老夫人也没有坚持,反正人就在她秦府,也不会非要这么贴近地观察。她笑着应了,然后就露出疲色。章氏连忙起身,让人招呼张章和林秋禾,亲自送了秦老夫人回去安和园中歇息。

等到屋中人少了些,张章正想开口,林秋禾却突然道:“大奶奶身上的针该取下了。”她说着就看向一旁的夏至,“我们一起过去可好?等大奶奶醒来,你也好在一旁伺候。”

竟然就这么遁走了。

陈自晴虽然也是客人,然而这个时候却之后负责招待张章。张章见林秋禾机敏,却也放心许多,又问了陈自晴这些日子身体如何,甚至还帮她诊了脉。

陈自晴毫不疑心张章的身份,又说了许多林秋禾的事情,等到林秋禾回来的时候正听到她说起当年陈父救下林氏夫妇的事情。

“…只是这些我也不曾亲见,都是父亲告诉我的。”陈自晴看到林秋禾回来,连忙笑着招手:“你快过来,张大人正问你小时候的事情呢。”

“我小时?”林秋禾假装没有听到之前的话,笑着过去道:“姑娘忘记了,我之前病了一场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这也是她的一些托词,如今张章听了却立刻皱起眉头,道:“我与你把把脉。”说着就伸手抓住了林秋禾的手腕,然后慎重的食、中、无名三指全部搭在她的腕子上。

张章眉头微微皱起,过了片刻才道:“身子还是有些亏损,我回去开一张滋补的方子,让人送来秦府。”

他这么一派关心的样子,林秋禾心中虽然感动却愈加觉得古怪了。就算她真的是张章未曾谋面的师弟的遗孤,这也未免太重视了吧?而且林父和张章两个人的关系的重点还不是师兄弟,应该是“未曾谋面”才对。

难不成,张章如此作态是为了她手中的针灸之术?

事毕

林秋禾心中对张章的怀疑却不便说出来,更何况张章说的话于情于理都没有错,她连拒绝都不好拒绝。不然面对一个热情关心她的师伯,她这个师侄女不就显得太过于冷漠了吗?

等到确认了关系,秦大奶奶的胎也稳定下来,张章就匆匆离开了说是先让人在府中布置好将来林秋禾要住的院子。他没有提出这就要带走林秋禾,让秋禾暗暗松了一口气,一路送他到门口,张章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说:“在秦府要好好的,若是有人欺负记得等我来了告诉我。”

这话!怎么说得她跟他的闺女一样!还不怎么适应身份变化的秋禾偷偷看了一眼紫莲,见紫莲神色如常,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这话要是传到秦老夫人处,只怕就会当做是张章的警告和威胁了。

目送张章坐上马车离开,秋禾这才和紫莲一起又回了后院。这一天的波折还没够,虽然她早已经精疲力尽,却还是要再见一见秦老夫人的。

毕竟,如今她虽然还未曾正式脱了奴籍,背后却有一个正四品的御医师伯当靠山,也算得上是秦府的客人了。这奴婢和客人的待遇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这次见面并没有太复杂,只是秦老夫人恭贺她找到了师门,日后有了依靠,又道既然她如今是秦府的客人,又与陈自晴是姐妹一般的情分,那么就也是她的晚辈,每个月就也有十两银子的花销。

十两银子不算多,但是在秦府包吃包住的情况,这十两银子就相当于只是让林秋禾打赏人或者买些自己想要的小东西的零花钱了。

林秋禾心中暗暗咂舌,然而秦老夫人手一抬,一旁的红莲和青莲就又捧着两个盒子过来当着她的面打开。

“这些都是京中时兴的绢花和绒花,你来京城时东西少,这些就先用着。至于其他的东西,衣服之类的,明日就请了人专门过来给你量身裁制。”秦老夫人说着又抬手,她屋中的又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莲就捧着两套衣服出来,“这是当年给锦兰做的衣服,她都没有上过身,你先凑合穿着,等着衣服做好了就好了。”

老夫人面容和蔼,看着林秋禾就如同看一个疼爱的晚辈一般。秋禾一一道谢,也不大推辞反而显得亲昵。等到几个莲捧着东西送她离开,秦老夫人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是个知情识趣的,不过也看得出来,她本身就是有心气的,也见过一些世面。”她虽然没有送贵重的头面、金钗、玉钗之类的东西,然而这些绢花、绒花,还有衣服都不是便宜的。若真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丫头,只怕这会儿早就乐得笑歪了嘴巴,然而林秋禾却是一直进退有度,不卑不亢。

“这么看来,倒真像是好人家的女儿。”

还不知道得了这么一个评价的林秋禾一路在一些小丫鬟偷偷地张望和注视下回到了荷园,倒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等到进去了陈自晴就笑着迎了出来,不等林秋禾行礼就拉着她一起坐下。

“这些是外祖母给你的?”她看了看几个莲捧着的东西,转头看了一眼秋雁。那机灵的丫头立刻上前给几个莲塞了红包,笑着带她们去吃茶。

带头的紫莲道:“我们还要去给老夫人回话,就不多打扰了。”

秋雁和秋归这才送了她们出去,而陈自晴拉着林秋禾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才笑着道:“这真是好了!”此时屋中并没有人,就连秋枫都被赶到外面守门,她这才大着胆子道:“我之前还担心大嫂子这事儿会把你牵连到,毕竟就算与你无关,谷雨那样的事情被你挑破,只怕外祖母也是不喜的。”

她紧紧抓着林秋禾的手,“如今你有了这样的身份,外祖母自然是要顾忌一二。我当时还当你就要就此离开了,心中虽然不舍也为你高兴…你能留下陪我,真是再好不过。我在这京城之中,也就你和她们三个可以相依为命。”

外家毕竟是外家,纵然秦老夫人对陈自晴再好,她毕竟还是有着嫡亲的孙女和孙子的。陈自晴说来说去也只是客而已,有很多话是不能对秦老夫人说的。

一路走来,她有林秋禾的扶持和安慰才好过许多,凡事也是与她有商有量。如今,林秋禾一下子从婢子改变了身份,她也是由衷的为她高兴的。

林秋禾被陈自晴抓着手,也不挣扎,只是听着她开心地说着话,想了想却也没有直白地提出对张章的怀疑,只是低声道:“只是这样的福缘,让我觉得有些不安。”

陈自晴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跟秦家上下关系都不错。这会儿高兴劲也过去了一些,听到秋禾这么说她略微回想了一下然后就微微蹙眉,“你可是担心张御医认错人?可是他连你生日都说对了,怎么可能会错呢?”她说着反过来又安慰秋禾了几句,期间略微咳嗽了两声,林秋禾就皱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让人端了止咳的蜜水给她喝。

陈自晴却是一心高兴,喝了蜜水就带着林秋禾去看给她布置的房间。

“这些都是我自家中带过来的,都是新做的还没有用过,你不要嫌弃。”她笑着指着那些床铺和各种用的物件,“有些是大舅妈送来的,我本来不想接,可是大舅妈说你救了大嫂子和她腹中的孩子,这些就算是谢礼,我就没有拒绝。”

这边林秋禾和陈自晴高兴地看着她的新屋子布置,而另外一边张章一路坐着车没有回他的府中,反而直接去了摄政王的王府。

他是这王府中的常客,一路有人通报带路,很快就见到了正斜靠在窗户边上,随意披了件外衫看书的晋王宁卿。

宁卿早就得了信儿,见他进来就略微直了下身子,指着一旁的凳子道:“坐。”他说着放下了手中的书,转而看向张章,“如何?”

张章去秦府之前就使了人给他传信儿,如今见张章亲自过来只怕是见着林秋禾了。

张章坐下,这才道:“那是个机敏的丫头,虽然性子有些直,却也很聪明,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他把在秦家听闻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讲了他寻了个借口给林秋禾安排了一个师侄女的身份。

“既然摄政王和王爷都不好出面,我就厚着脸皮寻了个借口护她一护。”张章笑着说,“一般人若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怕早就乐得不知所以了,她却一直很冷静,看的出来,她对我的说法有些疑虑。”

“如今还未确定她的身份,你这样贸然…”宁卿微微皱眉,似乎觉得张章做得有些不妥,“这样算来,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无妨。”张章笑,“我是真的觉得那丫头有学医的天赋,想要带在身边好好教一教。而且越是看就越是有惜才的感觉,若她真的是一直当一个婢女才真的是浪费了那一身的天赋。”他就又说了一下林秋禾的下针,“我虽未见她如何下针,只是看下针的穴位,也知道她定然是比一般的大夫要强些。”

宁卿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也算是一桩美事。”他说着似乎有些冷一般拉着衣服的手猛然一紧,脸上的笑容不变脸色却是白了两分。

“我就说让你不要贪凉!”张章照顾他多年,如何看不出这细微的动作,起身抓住宁卿的手一把脉,“你若再这样下去,体内的毒性就又要发作了!”

宁卿不在意地笑了下,“我就是要让它发作呢。”

“王爷和王妃就要回来了!”张章皱眉,“若是见你病怏怏的模样,岂不伤心!虽说当初王爷和王妃收养你另有想法,然而这些年来也不曾亏待与你,就连陈太妃也曾经托我给你带话,让你与摄政王夫妇一心…”

“我自然知道他们对我好,只是如今可不止是父亲母亲要回来。这次万寿节,各路藩王都会回京,我这样的身份原本连个世子都当不上的,如今竟然与皇上的兄弟们平起平坐封为晋王…”宁卿冷笑了一声,“若是过得太好了,岂不是让别人没办法过下去了。”

“这么说,秦王也要回京了?”张章皱眉,作为先皇在位时就深得器重的御医,他深知宁卿与皇帝的那些兄弟们之间的破烂事。

宁卿连连冷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张章叹息,“然而你这样也是不行的,我给你开了方子,你还是老实吃药。”他说着,用一副怒其不争的语气道:“你就非要真的病了,装病难道都不会吗?!”

争执

秦老夫人本还想着用了早膳就让人去请裁云轩的娘子带着最新花样的布匹过来给林秋禾量身裁衣,然而早膳刚刚结束,她就听紫莲过来低声禀告,“老夫人,张御医让他名下弟子齐公子带了裁云轩和珍宝阁的人过来,说是给林姑娘裁衣、做首饰。”

张章的弟子齐林,出身东山齐家,是这一代中东山书院的院长齐峦的三子,是实打实的世家子弟。听闻是他过来,秦老夫人连忙让人去请了陈自晴和林秋禾,又让人先好好招待齐林吃茶,等到林秋禾和陈自晴到了才请齐林过来。

齐林礼数周全,先是送上了给秦老夫人的礼,与其他人一一见礼,这才对着林秋禾拱手行礼,道:“见过师妹。”

“齐师兄好。”林秋禾屈膝行礼,两人直起身子,齐林就笑着道:“江中一别,没有想到再见面是这样的情形。师傅今日入宫当值,特意吩咐了我过来见见师妹。”他说着让人送上了一个箱子,“这是我送与师妹的见面礼。”

箱子打开,里面除了五两一锭的银子二十锭之外,还有两枚玉佩,两支玉钗,以及一支步摇和一些绢花。

齐林脸微微泛红,带着丝羞涩和不好意思,“我下面只有弟弟没有妹妹,不知道当送些什么,就挑了些京中时兴的款式送来。师妹若是不喜欢,过会儿可亲自看珍宝阁的花样挑选。”这话说完,他才略微好了些,又道:“这些银子给师妹零花,若是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就让人捎信给我。”

“多谢师兄了。”林秋禾再次屈膝行礼,想了想也没有推辞这贵重的礼物。一旁的秋归和秋枫上前收了礼,秦老夫人见他们师兄妹打完了招呼,这才笑着道:“齐公子是个周全的人,不止带来了珍宝阁的人,还请了裁云轩的娘子过来给秋禾你裁衣,人已经在偏屋里等着了,你且去看看吧。”

林秋禾这才起身告辞,她还未走远就听到身后齐林的声音。“这位姑娘似乎有些不足之症…”

这对话,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呢?

选了几种匹颜色较素淡的布料做春夏的衣衫,林秋禾又挑了些首饰和脂粉,珍宝阁中不止是有首饰,女子常用的一些脂粉之类的也都有。既然这是张章送来的,她也不客气。说白了就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她虽然不知道张章究竟想要做什么,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却也定下了心,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揣测就是了。

挑了所需东西,林秋禾这才回去跟齐林再次道谢。秦老夫人这时候就露出了一丝疲色,道:“你们年轻人自去说话去,都是懂事知礼的孩子,老婆子就不看着了。”

三人这才从安和园出来,去一旁的桃园中坐着说话。林秋禾话不多,就听到齐林和陈自晴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三人正说话,就见秦锦兰和秦舒兰一起走了朝着这边亭子走了过来,等靠近了见里面有人两人顿了下脚步,然后秦舒兰就拉着秦锦兰走了。

“这是…”陈自晴一愣,看着那两个人带着丫鬟远去的背影咬着下唇半响才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想来她们是突然想起有事儿…”

林秋禾也不戳破她的借口,转而就对齐林道:“师伯让你过来,难道就没有让你给我带些医书吗?”

很明显秦家的两个女儿对林秋禾身份的转变很是不忿,也隐隐有种看不起林秋禾不愿与她说话的架势,这才看到她在就转身就离开了。齐林见林秋禾不予计较,也配合地转开了话题,笑着道:“自然是带了书来的,只是本想着等走的时候再给你呢。”

他说着让人去取了一个匣子过来,“师傅交代了,你这些日子先看书,估计等五日后师傅轮休就会派我来接你,到时候只怕是要考校一番的。”

“御医院的御医,是五日一轮休?”林秋禾好奇地问,齐林点头,“每五日歇息一日。”

难怪张章说要让她五日过去张府一趟了,若他真是要教她学医,那这份心意林秋禾就不得不记在心中了。

齐林见她若有所思,道:“师妹还有什么要问,尽管问我就是。”他说着露出了笑容,两颗虎牙在唇下若隐若现。

若是单纯论起外貌,齐林比不上林秋禾之前见过的晋王,但是他身上偏偏多了一份晋王所没有的书卷气息和亲和感,相处之下就让人想要亲近。若是把晋王比作是光泽冰冷美艳的翡翠的话,齐林就是一块温润细腻的美玉。

林秋禾收下装书的匣子,笑着道:“我先看看这书里的内容,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下次见面就问师兄。”

齐林点头,转而又看向一旁神色有些尴尬和气恼的陈自晴,浑不在意之前秦家姐妹的表现,道:“刚刚说到如今陈姑娘最近吃的那些滋补的食材,想来都是出自师妹的手笔吧?”

陈自晴点了下头,这才开心起来,亲近地拉着林秋禾的手道:“若不是秋禾一直细心照顾我,往年这时候我只怕咳嗽的更厉害。”

“这也与京城春日干燥、少雨,且花开时节靠后有关。”林秋禾道:“这样调养上一两年,你春日咳嗽的毛病就会好了。”

齐林是外男,自然不好久在秦府后院停留,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秋禾和陈自晴就送了他离开。齐林临走前还道:“五日后我来接师妹去师傅府上。”转头又对陈自晴道:“到时候我送些止咳的药丸过来。”

两女点头,目送他上了马车离去,这才一起去安和园回了秦老夫人。

“张御医看重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期望。”秦老夫人笑着对林秋禾点头,转而又看向陈自晴,“你与秋禾情同姐妹,我就不交代你们相互谦和,不要争吵的话了。”

她交代了两人几句就笑着让她们回去歇着了。

之后林秋禾闲来没事就在荷园中看医术,秦锦兰和秦舒兰偶尔会让人过来邀陈自晴去吃茶说话,却从来都没有请过秋禾一次。秋禾毫不在意,她本身就不是热闹的性子,更何况跟这些闺中女子说话总是要提着神,深怕没有听出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实在没趣。

然而陈自晴却觉得不安,叫林秋禾被拒绝之后,她就三次里面想理由推脱一次在荷园中陪着林秋禾。

林秋禾见状笑着安慰她,“那是你的表姐妹,你自当去跟她们说话,我与她们本就不熟悉,强行坐在一块也是彼此难受罢了。”如是劝过两次,陈自晴这才放下心来。

五天的时间转眼即过,林秋禾每日里面窝在荷园看书不出门,这一日却是早早起身和陈自晴一起去了秦老夫人那边问安,然后说起来了要去张章府上的事情。

秦老夫人态度温和,扫了一眼身边的秦锦兰和秦舒兰,才道:“府中车子是现成的,紫莲这就去让人准备好在门外等着,不要耽误林姑娘出门。”

林秋禾连忙站起来道:“劳老夫人费心了,只是师伯特意让师兄交代,我在老夫人这边住已经是叨扰了,不敢再劳烦更多。到时他会来接我…”

“哼!”一声轻轻地,但是情绪满满的声音突然响起,林秋禾话一顿,然后才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道:“多谢老夫人对秋禾的关爱,秋禾铭记于心。”

发出轻哼声的是秦舒兰,她如今不过才十一岁,自幼有父母娇养还没有秦锦兰那么善于隐藏情绪。林秋禾假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其他人自然也都更加愿意无视。秦老夫人甚至看都没有看秦舒兰一眼,笑着点头,“你是个好孩子,等见了你师伯记得转达秦府上下的谢意。”

“祖母,”秦舒兰却是不愿意就这么被无视的,见没有人理会她就直接开口,“我记得之前听人说,卖身的丫鬟奴才要脱奴籍,最少也要半个月不是?”

此话一出一旁的秦锦兰立刻伸手去拉秦舒兰的袖子,而秦舒兰轻巧地躲了过去,跟着站了起来挑战一样地看着林秋禾,“难不成是我记错了?或者是曾先生教错了?”

秦舒兰说着唇角勾起了起来,转开目光道:“怎么有人还没有脱奴籍就迫不及待的摆出主子的架势了?难不成真以为没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不成!”

“你给我闭嘴!”秦锦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也顾不上什么谦和直接拖着秦锦兰坐下,“少说一句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然而虽然训斥了秦舒兰,秦锦兰却也没有看向林秋禾,反而直接转头对秦老夫人道:“祖母,二妹这两日身子有些不爽,我先带她下去休息了。”竟然是连错也不认就想这么离开。

张府

屋子中一片的寂静,林秋禾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鞋子上绣的稻花绣纹似乎在发呆一样。陈自晴早就跟着站了起来,紧张地看了看林秋禾又看了看秦老夫人,最后气恼地瞪了一眼秦舒兰。

自秦锦兰开口之后,秦老夫人既没有发话让她们姐妹两人回去,也没有开口训斥。只等着被明嘲暗讽的林秋禾开口客气,然而出乎她的预料,林秋禾却是一言不发。

场面就此僵持下来。

秦老夫人慢慢皱起了眉头,捏着由一百零八颗沉香木串成的佛手串的手往案几上一拍,道:“舒兰,平日里面先生教你的那些规矩难不成就忘记了吗?大家族的女子,应当言语谦逊,为人不卑不亢,谦和有礼才对。哪有如你刚才一般言语锐利,没有一点女子的柔软谦和之态?今日罚你抄写百张大字,你可服?”

“祖母,我…”秦舒兰一开口,一旁的秦锦兰就立刻扯了她一下,她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不情愿地道:“孙女服。”

秦锦兰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是我没有管教好妹妹,让她失礼的。既然祖母罚了二妹,那就连同我一并罚了吧,回头我也抄写百张大字静静心。”

一直低着头的林秋禾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她不说话,一旁的陈自晴却是越听心中越是恼火。

这祖孙三人根本就不觉得秦舒兰的话不对,只是觉得她失态而已。平心而论,林秋禾如今确实还是在奴籍,是她陈家的丫鬟,但是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世…

陈自晴想着眼眶就红了起来,她上前一步正准备开口,一旁的林秋禾却趁机偷偷拉了她的袖子一下。

她一愣,回头看过去却见林秋禾飞快地抬头对着她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陈自晴只觉得鼻子微微酸涩,忍了又忍才低声道:“那我回去也抄写百张大字好了。”

此话一出,秦老夫人本来还有些笑意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秦锦兰和秦舒兰姐妹一个是因为没有教好妹妹,一个是出言不逊,才被罚写大字百张的,陈自晴却是什么都没错,一样领罚又是为了什么?

这祖孙三人一转念就齐齐看向了林秋禾,这不过是为她这个几日前还是卖身丫鬟的她鸣不平而已。

“晴儿…”秦老夫人皱眉开口,“你这又是何苦呢?”

“自来京城之后,我与锦兰姐姐和舒兰妹妹感情一直很好,眼见她们如此,我心中也是不好受的。”陈自晴说得语焉不详,并没有直接指出是见秦家姐妹对林秋禾不好才难受,不知道的人只当她是因为秦家姐妹受罚才难受的。

这话说的漂亮,秦老夫人也无法,转而又看向了林秋禾,“秋禾,你向来是个懂事的,你说呢?”

林秋禾抬头错愕地看了一眼秦老夫人,怎么着她先是莫名被人嘲讽了一通,如今还要让她再给那嘲讽的人说好话不成?她唇角勾起,笑着道:“我不过是秦府的客人,身份尴尬怎么敢随意插嘴老夫人教养孙女的事情呢。”

一句话就给推得干干净净。

秦老夫人皱眉,正想说什么外面的小丫头就进来道:“三爷让人通传一声,说是张御医府上的齐公子过来接林姑娘过去。”

林秋禾闻言顺势就屈膝行礼,道:“秋禾先行告退了。”说着就退了出去,陈自晴也连忙道:“我去送送她。”说着也跟着林秋禾出去。两个人出了安和园,林秋禾才道:“其实你不必为了我与秦家弄僵的。”

秦家怎么说也是陈自晴的外家,秦老夫人对她也是关爱。陈自晴笑了下,“我并没有弄僵啊。”她说着轻轻地推了林秋禾一把,道:“你不必担心我,过会儿我就和她们约好一起写大字。”

她话并没有说得明白,依照秦舒兰的性子只怕是不懂的。至于秦锦兰,年长两岁就算是听了出来只怕也不会告诉秦舒兰的。是以陈自晴并不十分担心。且在她心中,她们对待林秋禾的态度让她想到了自身,两个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如今秦老夫人在所有人看似对她都很亲切,可是若是外祖母不在了,这秦府上下看她是不是也如同看林秋禾一样,觉得她是那打秋风的穷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