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启的思维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局限于时代的考量,然而也许是出于一个仵作的敏锐和对尸体的熟悉,他在林秋禾的讲解过程中还是发现了不少的问题。一个个问题犀利到让林秋禾几乎有些招架不住。

事实上,要全面使用外科手术来救治伤者还有不少的问题需要解决。这才是林秋禾尽了全力想要把这一项技术提高为国事的原因。她在奏章中写的很清楚,这是一项需要深入研究商讨的学科,并且需要一定周期的发展。

送走了冷启之后,林秋禾就回到书房把目前还存在的问题整理了一遍,从术前准备、麻醉、消毒一直到术后防止感染都一一列上去,然后发现凭借着她那三脚猫的外科手术知识和经验,宁邵哲竟然没有死于术后感染真的是幸运到了一定程度。

当然了,这也跟当时的用药和手术环境有一定的关系。作为皇帝,宁邵哲无疑是享受着全天下最好的待遇,可是如果这样的手术放在战场上的话…

她必须要找到抗生素和青霉素的代替品才可以,另外高纯度的医用酒精也是一个关键点。

麻醉有麻沸散,可是用量也是一个关键点。林秋禾记忆总有着前世家人研究麻沸散使用效果的成果,这点还好说。然而除却这之外,所有的问题都是大问题。

她该怎么跟一群学中医,从来没有接触过微观世界和西医的人解释什么叫细菌,什么叫感染?又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手术中那些必要的防范措施?

一整个下午的思考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青黛进来点亮书房中烛台的时候见林秋禾依然是之前的姿势,忍不住放轻脚步过去给她换上了热茶水放在书桌纸上。她无意中扫了一眼书桌之间上面团起了不少的纸团,而最下面的那张纸上也胡乱的写着一些东西。

“姑娘。”青黛把茶杯放下,放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见林秋禾抬头,这才低声问道:“晚膳姑娘想吃些什么?”

林秋禾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见窗户已经光线昏暗到看不清原处的东西,这才回过神,“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一开口,声音干涩到刺耳的程度,青黛连忙把茶水递过去让她润喉咙。

喝了大半杯的茶水林秋禾这才舒服地缓了一口气,“晚上就简单一些,小米粥配些下饭的菜就好。”等到青黛离开,她这才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回头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桌面,她把专门烧废弃纸张的盆子拿出来一点点把那些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问题和一些解决方案都烧掉,只留下最后的一份摆在书桌上。

她从来没有自以为是的认为在这个时代她占了近千年医术发展的优势就是天下第一人了。也没有屡次打了御医院那些御医们的脸就觉得他们没有什么本事,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医学之上她还远远不足。

可是,她就是想要推开那一扇门,凭着她所知道的一切让这些全国最优秀的医生群体们一起研究、一起发展,直到他们有属于一套自己的外科体系。

那个时候,也许她在众人眼中就不再是充满了神奇和不可思议的少女神医了。

可是,除此这点她并不怎么在意的虚名之外,她觉得她得到的东西更多。

她所推广开来的外科医术一定能够在未来救下更多的人,她不是心怀天下的圣人,然而学医之人总归还是会有一些悬壶济世那样的想法。所以,几十年后外科医术逐渐成熟时的场景就是她现在努力做下去的动力。

想着林秋禾忍不住轻声笑出了声,看了一眼手中团成一团的纸丢进火中烧成灰烬,等到所有的纸张都化成灰烬她这才拎起茶壶浇了水在上面消除隐藏的火灾隐患。

而整理好的纸张则被她小心翼翼地全部吹干折起来夹在了一本医术之中,决定等到张章休息的时候上门商讨。

不管怎么样,外科医术研讨班——由林秋禾最后命名——还是在七月底的时候顺利建成。而里面除了林秋禾和协助教导解剖尸体的仵作冷启之外,还有张章和白术两个人轮流坐镇。

而备选出来参加这个研讨班的成员,除了十六个高矮胖瘦各有不同的大老爷们之外,还有一个女医师赵悦。

其中一些可以说是林秋禾的“老熟人”了,经过雍尚国三皇子霍乱之事,六皇子发热不退,以及宁邵哲手术等几次打交道,林秋禾几乎将御医院中的御医认识了个遍,而这十七人中,有十个都是来自于御医院,包括女医师赵悦。而其余七人,皆是军医出生,虎字营本身占据了三个名额,其余四人则来自不同的军营。

这七位军医更是跟御医院的御医们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常年的军营生活让他们多了几分粗犷的气息,说话做事也比御医院那些御医们直截了当的多。

除了赵悦之外,这两拨御医各自看对方不顺眼,因此第一次聚在这个研讨班中,气氛就格外的诡异。若不是为了表示对这个研讨班的重视,在双方心中都颇有地位的张章和白术都在,这两拨人说不定还真能动手打起来。

林秋禾和赵悦身为这里面唯二的女性,反而坐在一旁低声说话,气氛格外的融洽,他们身边冷启更是面无表情似乎那一堆人的冷嘲热讽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跟林秋禾的预料完全相反。克制只是这些医师们一开始的表现,而随着张章和白术一直没有出言阻止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这些人似乎是得到了鼓励一样争执越来越严重,军医派的人真有人准备挽袖子越过桌子打架的趋势。

林秋禾看向张章和白术,两个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意思,示意她解决这样的问题。

她忍了忍缓缓起身走过去,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她喊了一声安静也没有人听到。林秋禾对这个状态感到了一丝棘手,而一旁的张章则低声说:“如果你连这个都处理不好,又怎么能够把握住以后的研究方向呢?”

林秋禾心中一凛,然后转头看向冷启。

“冷仵作,通知外面守着的人,我们需要一具尸体!”

她刻意加重“尸体”两个字的音量,果然这个词还是引起了这些医师的注意,所有人渐渐安静了下来,看着在场中年纪最小,甚至看着还有一些稚嫩的林秋禾。

林秋禾毫不退让地看回去,“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林,是张御医的同门师侄女,也是这个外科医术研讨班的发起者。”她一眼看过去,那些被她打脸过的御医们纷纷避开其锋芒,而曾经有幸参与过宁邵哲手术看过她满手鲜血深入宁邵哲内腹治疗的御医更是心中一颤。

军医们不知道深浅,然而各个也都是人精看到对面那些御医的表现就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只怕这小姑娘不好惹,更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没看张章和白术对于这林医师的强势都只是含笑看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吗?

“本来今日只是想进行一些温和的讨论,让大家先适应适应的。不过,我看大家都是精神十足,所以决定趁机先讲一下当初皇上遇刺之后,所做的腹腔手术,让大家对于外科医术有一个侧面的了解。”林秋禾唇角带笑,然而冷意十足。

冷启听到林秋禾的要求,没有任何迟疑就起身离开,这会儿林秋禾说完她的开场白他就带着人抬着一具尸体进来了。

而让人意外的是,换了一身虎字营军衣的宁卿竟然也跟在后面。

所有人见他进来都连忙起身行礼,宁卿伸手示意众人都坐下,这才沉声道:“外科医术的事情皇上很是在意,这才特意安排在虎字营中进行,本将军既然得了皇上的信任,自然是希望诸位能够和睦相处在学术上有让皇上满意的进展。”

他说着环视一周,“今日本王就再这里留守,看诸位共事研究,也好明日去宫中跟皇上回话。”

本来就被林秋禾恐吓了一番的医师们这会儿更是觉得亚历山大,林秋禾回头看了一眼宁卿飞快地笑了一下这才提着手术箱走了过去,“冷仵作负责记录,勾画人体结构。”

她说着上前,打开手术箱用线绳绑好衣袖,然后带上口罩和手套这才伸手解开了裹尸袋。一旁的士兵立刻配合过去把裹尸袋取下,剥下了死者的衣物。只留下最后一块遮羞布挡住了尸体的要害部位。

林秋禾手持手术刀,对准尸体的腹部一刀下去。

“这就是当初皇上受伤的部位,因为刺客所用的凶器,导致伤及了腹部的内脏…”她说着抬头,只见一群大老爷们都脸色苍白,本来围在当做解剖台附近的他们全部齐刷刷了后退了两步,然后才尴尬地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林秋禾一扬眉,“诸位站那么远,真的能够看清楚吗?”

我就不信,我镇不住你们这些千年前的老古董们!林秋禾忍下心中的不适,强自镇定的给自己打气,命令自己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展现任何的软弱或者是不适。

一堂并不算是多成功的解剖课让所有的医师都对林秋禾和冷启两个人退避三舍,等到从那满是血腥味的教室中离开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在转头看到林秋禾一脸平静地出来就有种想要逃的感觉。

林秋禾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道:“冷仵作已经画好了简单的解剖图解,记录了整个解剖的过程,格外不如抄一份带回去研究。这里晋王殿下说会放上冰山降温,保证尸体在三天内不腐坏。下一次的研讨就定在后日吧?”

众人闻言全部动作一顿,回头看过去却见最后出来的宁卿正好点头,“也好,这次诸位的表现我都会一一回禀皇上。诸位都是皇上挑出来的精英,今日的研讨我虽然只是旁听,却也觉得诸位在外科医术上面颇有看法,想来时日长了定然会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的。”

胡萝卜加大棒的模式,百用不厌。

林秋禾站在外面看着那些医师都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回头看向一旁的宁卿。“今日多谢王爷助阵,不然我还真不见得能够压制得住这些人。”

能够被选来的,可以说大部分都是青年才俊。这些人就算不持才傲物,心底也是有着矜持和骄傲的。让他们配合她一个未及及笄的女医师做什么外科研究本就是一件难事。

宁卿闻言笑了下,并不领功。

“依我所见,只怕就算我不去,林大夫一把利索的手术刀外加手术剪也能够震住那些人了。”他说着看向了张章和白术,“更何况还有两位院判在。”

两人点头示意,定下了后日由白术前来坐镇就一起拱拱手就一起离开。

等到人都走了,林秋禾这才抬头看了看似乎比京城里面开阔了不止一点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害怕?”宁卿笑着示意她一起走,“还有时间,我带你换一套衣服去散散心?”

林秋禾点了下头,跟着宁卿去了他在虎字营的营房,简单洗漱了之后换上一身虎字营的军衣,把头发完全束起来一身的飒爽英姿就从内屋走了出来。

在外间等着的宁卿听到声音回头看过去,一瞬间就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眼神随着林秋禾的一举一动而变化。

“怎么?”林秋禾不安地拉了下衣襟,快要十五岁的少女身体正处于发育中,然而宁卿帮她准备的衣服并不是紧身的,略加掩饰的话应该没有特别异样的感觉吧?

宁卿见她动作这才连忙移开了目光,有些尴尬地掩唇咳嗽了一声。

“没事,只是…你意外地适合穿军衣。”他说着回头,除了耳垂微微发红之外再没有一丝的异样,“走吧,我教你骑马。”他说着起身,掀帘子出去就见外面早有黑雾和黑泽等在外面,而他们身后四匹枣红大马正安静地等待着。

林秋禾跟着出去就双眼一亮,虽然上次被黑雾带着进京城并不算是一个特别好的经历。然而对于骑马这项运动她可是从来不排斥的,在这种古代女性运动最多是散步的时代,一个人在屋里偷偷练练瑜伽之外,多一些户外运动也是好的。

因为林秋禾此时是男装,宁卿也就少了些顾忌,亲自扶着她上马,然后才翻身上了一旁的马伸手一手抓着他那匹马的缰绳,一手轻轻扯动林秋禾胯、下马的缰绳,带着她去后院他一个人的小校场。这里距离虎字营的大校场还有一定的距离,只能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呼喝的声响,除此之外小校场的边缘就是树林偶尔还会有一阵凉风吹来。

虽然已经入秋,然而今年的秋老虎也格外的厉害。这小校场之内却比京城中多了一丝凉意。林秋禾骑在马上由着宁卿拉着她在校场里面转了一圈,胆子就跟着大了起来想要尝试着自己来试试。

宁卿只是略微指点了她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松开了手没有对此加以阻挠。不过,他却是放慢了速度跟在林秋禾身边小心谨慎地护着她,生怕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

如此绕着马场缓缓跑了两圈,林秋禾这才在宁卿的指导下双腿微微夹紧示意胯、下的马匹稍微的加速。宁卿特意给她安排了一匹温顺的马,这会儿早就有些不耐烦的马小快步跑起来,林秋禾就浑身有些紧绷在宁卿得提醒下这才略微放松身体随着马奔跑的节奏上下微微起伏。

对于不习惯骑马的人来说,这样的姿势和节奏却是一会儿的功夫就会感觉到腰酸背疼。林秋禾坚持小跑了两圈这边宁卿就俯□一下子抓住了她手中的缰绳示意马放慢了速度。

“注意休息。”他低声说:“骑马可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够学会、精通的。”他说着翻身下了马,手在马身上轻轻拍了一下那匹马就长嘶一声跑开了,然后他就扯着林秋禾那匹马的缰绳带着她一路走到了小树林那边,才扶着她下马。

等到下了马,林秋禾才觉得自己的腰都僵硬了。如果不是坚持练习瑜伽的话,她怀疑她都不能保证正常姿势走路了。

她学着接过宁卿拿过来的糖喂了马,然后摸摸它的鬃毛这才学着宁卿之前的样子在它身上轻轻拍了一下。枣红色的马步调轻快的离开,宁卿笑着看林秋禾目送马匹远去回身,这才低声说:“喜欢吗?”

林秋禾双眼发亮,用力地点了下头。

“提前送你的生辰礼物。”他笑着说,示意林秋禾一起坐在树荫下的木质凳子上,一旁早就有黑雾送上的热茶。宁卿倒了一杯递过去,“以后这匹两岁的马就是你的了,你可以给它起一个名字。”

林秋禾闻言回头看向那匹欢快奔跑着的马,笑着说:“就叫红枣吧?”

红枣?!

宁卿一愣,当初给林秋禾挑选马的时候他并没有特意只注意温顺这一个条件,挑选的是耐力和战力保持最佳之外最温顺的战马。因为依照他对林秋禾的了解,这个平日里面看起来温和的女子,实际上内心深处一直都是桀骜不驯的。一匹真正的战马才是最适合她的,只是看林秋禾的样子似乎是把它当成了母马?

想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才提醒林秋禾,“这是一匹战马,并不是母马。”

战马?

林秋禾双眼一亮,心中最后一丝遗憾也随之不见了。然而对于名字,她并没有纠结太多,“就红枣好了,到底是不是一匹英勇善战的马,并不会因为名字而改变。”

只是红枣跟了她之后,只怕上战场的机会就不大了吧?

经过最开始的那三节让人印象深刻的研讨课,例如隔着手套拿起尸体内解剖出来的内脏研究形状和功能,把器官切下来,然后再缝合上去,检查每一个细节,一直到中秋节前的那一节课,几位胆大的军医把在他们看来已经解剖到零散的尸体重新缝合起来。

这些人不愧是整个国家医学的巅峰代表,林秋禾对他们的胆识和接受能力暗暗赞赏,然后转头就面无表情的示意御医派这边把军医派们缝合好的尸体再重新拆一遍,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错误的地方。

而整个过程中,她全程参与,加上军医派的冷嘲热讽,御医派们克服了内心的抵御和不满,全程合力把那具可怜的尸体又重新拆了一遍,果然找到了几处错误。

然而因为没有尸体的对照,军医派们果断否决了御医派们的指责,双方争执起来,而早就取下了手套去翻记录的赵悦在两帮人吵得最热烈的时候给御医派填上了压倒性的筹码。

军医派们愤愤不平,林秋禾这才站出来。

“我希望各位在研究的时候要认真再认真,不要忽视任何一个细节。因为一旦我们在战场上使用这样的外科医术救人,一个失误死去的可能就是在战场上拼杀,豁出性命来保家卫国的将士。”

“庸医杀人不用刀,如今我们拿着手术刀站在了手术台前,若是学医不精就是比庸医更加可怕的庸医。”

这些人又哪里不知道这些,因此吵得面红耳赤的两帮人这才安静了下来,林秋禾叫上冷启一起把整个尸体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然后由两帮人检查记录。

这一次每个人都拿着他们的记录本子一样一样对照,直到确信尸体正确才由御医派这边进行了第二次的缝合,然后这具放在冷冻室中被御医们折腾了大半个月的尸体这才入土为安。

这之后就是中秋节了,林秋禾很仁慈的给这些医师们放了一个长达三天的假期,从中秋节开始算一直到第四天他们才需要重新回到这里继续进行研讨。

看着那些快活地离开的医师们,林秋禾不由在心中吐槽:中秋小长假,希望你们喜欢。

在小校场里骑着红枣小跑了两圈,林秋禾就和宁卿一起回去。

明天就是她十五岁及笄了,事实上早在几个月前,摄政王妃就为了这件事而忙碌起来,反而是林秋禾本人对此没有太大的想法,私下多次劝了王妃要尽量低调。

内心深处觉得亏欠林秋禾良多的王妃怎么可能会被轻易说服,这个时候作为林秋禾明面上唯一的长辈,张章就派上了用场。王妃虽然不能亲自操持女儿的及笄礼,然而却是作为正宾出席了林秋禾的及笄礼,至于赞者本来应该是王妃的女儿宁羽或者是林秋禾的好友陈自晴的。只可惜宁羽耍脾气跟林秋禾不合,而陈自晴还未出孝,最后则选了还未来得及出京的顾容。

至于其他人选也都是王妃亲自挑选的合适人物或者是林秋禾的至交好友,整个及笄礼虽然不算特别隆重,然而却是格外的郑重。

等到王妃对林秋禾说:“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时,两人四目相对,林秋禾只看到王妃的双眼一片湿润然后视线就模糊了。她只隐约看到王妃跪坐在了她的身边拿起梳子细细地给她梳理头发盘起,然后拿起一根早已经准备好的簪子轻轻插、入她的发丝之间。

之后顾容上前象征性地帮她正了下簪子,然后退开。

及笄礼一步步顺利的走下去,然后王妃再次净手上前进行二加、三加,那一句句祝福和劝诫的话寄托着她对林秋禾所有的感情,直至最后定字的时候,王妃深深地看了林秋禾一眼,最后公布了那个埋在她心底多年的一个字。

佑。

林佑,不,实际上是宁佑。

她看着面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心中有着太多的不舍和愧疚,然而如今林秋禾就这般亭亭玉立地站在跟前,却又让她有一种满足的感觉。

这是她的女儿,她从摄政王的口中知道林秋禾的任何一件事情,甚至是林秋禾都没有在意的小事她都完全放在心上。她对这个女儿歉疚,也为整个女儿骄傲,同时还为她担忧。因此等到林秋禾上前谢礼的时候,她低声多嘱咐了一句。

“女子当独立、自尊且自强,然不可忘记女性本有的柔静之美,不要忘记根本。”

第95章 剖腹取子

及笄礼是一个耗费体力的活动,当天晚上住在张府中的林秋禾却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等到起身的时候才知道张章一早就又入宫了。她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然而才起身洗漱换了衣服让人把早膳摆在了院子外的竹林旁。

如今张府只有她一个主人,张章去了宫中,齐林跟着李默回了山东老家快的话也要这几日才能够动身回来,慢的话只怕要留在家中过年了。而程卓并不在张府住,只是也如同他一般每逢张章休息就会来府上跟着张章学习。

用完早膳,她正准备离开就接到了一个拜访的帖子。

张府的管家张盛无奈地看着林秋禾,恳求道:“这位是老爷故乡的乡人,曾经上门几次不巧的是老爷每次都入宫。之后老爷也曾经留下银子让我转交,谁知道对方不收,说就算见不了老爷见见府上的姑娘也好。”

昨天林秋禾在张府举行及笄礼,连摄政王妃都参加了,自然是已经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了。林秋禾听张盛这么说就明白过来,想了想才道:“那我冒昧,替师伯见一见这位乡人吧。”

张盛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道:“那姑娘先准备下,我去前面招待客人。”

林秋禾略微收拾了下,最后安排在前院的花厅见张章的这位同乡。虽然对方是长辈,然而毕竟是异性,又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因此林秋禾谨慎之下让人在花厅里面放下了珠帘,珠帘之后又摆上了一个屏风。

等到对方进来,她就直接在珠帘之后行礼,继而坐在了屏风的后面。

府上的丫鬟训练有素,送上了茶水点心就退到一旁。而林秋禾之前也知道了这位张章的同乡姓杜,隔着透光的屏风她也看明白了对方的局促不安,因此柔声开口:“您与师伯是同乡故友,我身为晚辈应当尊称一声杜伯父。杜伯父原来京城,本应当好好招待才是,只是师伯公务繁忙,只能由我这个晚辈来招待,还请杜伯父不要介怀才好。”

“不,不会。”杜存真有些局促,连连摆手,然后又意识到这个动作不雅连忙把手缩回了衣袖之中。

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很难让人升起警惕之心,林秋禾陪着他漫无边际地聊天,态度一直不卑不亢。没有特别的讨好,但是也没有倨傲看低杜存真。

杜存真慢慢没了紧张和局促,林秋禾这才慢慢把话题转向了正题,开始打探他是为何而来。

“可是师伯家乡有什么事情?”

“是阿章的娘子…”杜存真说真叹了一口气,“阿章在他娘子过世后离乡,坟冢都是我们乡人在照顾,只是前些日子家中大雨冲垮了…”他说着摇头,半响才又道:“我此次来就是告知他一声,乡人已经帮他娘子重新修葺了坟冢,另外就是少来他四伯的一封信。如今他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该因为秀娘而误了终生。秀娘当初没过门而病逝,他依然完成婚约…”

这…

林秋禾彻底尴尬了。这种长辈之间的的私密事情,似乎不应该她知道才对。而且,身为一个晚辈,她实在不好插手。更何况,她跟着张章学医一年有余,从未听说他有过这么一段过往。

如今听着杜存真絮絮叨叨地说起张章的往事,连带感慨张章人生坎坷不易,实在是让她亚历山大啊。

“咳咳,”她终于忍不住在屏风后面掩唇轻咳了两声,“杜伯父远道而来,又带了师伯家人的信,不如就先住在府上等到师伯回来亲自交给他。”她说着叫了一声张忠,吩咐他给杜存真安排住处。

杜存真还想拒绝,却见张忠一连串的吩咐下去又问他是不是喜欢这样的安排,纠结了半天才应下了。等杜存真被待下去,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人撤了屏风嘱咐张忠好生照看这位张章的同乡,然后让他准备马车回医馆。

“张伯不用担心,我会让人传信入宫告知师伯的。”林秋禾笑着道,张忠闻言就笑着道:“姑娘多虑了,老爷之前也是如此吩咐的,只是这位杜老爷颇为坚持,我没办法这才劳烦姑娘跑一趟。”他说着亲自送了林秋禾出门,回身这才让人关了门处理日常事务。

林秋禾回头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宁卿,他每日进宫刚好可以转告张章。之后,她就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谁知道等到张章休息那日她去张府才发现那位杜存真竟然还在张府,而张章则说他可能要再九月初的时候回一趟老家。

“主要是宫中柳婕妤如今已怀胎十月,然而迟迟没有发动。”张章一脸的官司,“皇上放心不下,让我多留些时日。”他说着无奈地叹气,“所幸脉案记录一直正常。”

林秋禾心下了然,那位柳婕妤就是她初次入宫时张章曾经提过的被人进项给皇上的南方美人。想到近半年前生下了一对双生子的苏修容,她不由得感叹这位柳婕妤在后宫的荣宠。之后又联想到五月份入宫的秦锦兰,还有那隐隐约约透出了可能会在及笄之后也被召入宫中的苏晓宁,她只觉得头都大了。

这么一群女人住在后宫之中,能够相安无事也算是宁邵哲的本事了。

而张章要出远门,身为门下弟子晚辈的林秋禾就算是不一起跟着也是要忙前忙后帮他准备出行的各项事宜的。因此这些日子除却去京外虎字营之外,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张府给张章准备出行的东西。

古人出行不必前世,只要一个行李箱就足够了。更何况张章此次是回老家,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该准备的各色礼物是一样都不能少的。林秋禾第一次处理这种事务自然是忙得焦头烂额,偏偏张章这边大部分时间还在宫中连个指点都没有。她只能够尽量发散思维去想所有可能的情况,顺便跟杜存真聊聊天问问他张章家乡的情况。

这一聊,林秋禾还真知道了不少张章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