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今,该怎么做?”林秋禾皱眉,显然是对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宁卿的手指在纸上来回走动,指尖染上了墨水也不在意,半响才突然笑了起来。

“其实,关键点是在那位‘太子殿下’的身上。”他说,“这些人用尽了心机就是想要向‘策反’阿羽那般策反你。”

宁卿说着抬头看向林秋禾,双眼中闪动着的是这些日子都不曾有过的愉悦,“禾禾,这也就说明白了一点。漠北的事情并没有泄露出去。如今,皇上既然在犹豫之后表示了对摄政王府的信任,那么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了。”

林秋禾似懂非懂,想了想却也依稀有些明白宁卿的意思。

“你是说,让我像宁羽那样,假装被说服?”她微微皱眉,“花云白是不可能相信的。”

“事到如今,他们只怕也想到了这点。你是不会信任花云白的,所以他们会另外找人接触你。”宁卿唇角带上了难得的慵懒笑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几乎想要伸手把林秋禾揽入他的怀中。他神色自若的说:“他们会挑选一个你本来就信任或者说是非常可能会相信的人。”

林秋禾微微侧头看着宁卿,在他暗示的目光中想了许久,然后手对着纸上的一个名字用力一点:“是她!”

宁卿抿唇轻笑出声,“没错,就是她。”他说着拉起林秋禾的手,把指尖的墨水都涂到了林秋禾红嫩的掌心中,“这些日子你的功夫也没有白费。”

林秋禾笑了笑,“而且,这个人我们之前就讨论过,是很可能被我们策反的。”她说着双眼发亮地看着宁卿,“只要我能解了她体内的毒。”

没错,他们两个所说的那个人,就是苏晓宁。

这既是对方的突破口,又是林秋禾他们的突破口。想起今天林秋禾还吊了苏晓宁一次,真的是无心中帮了大忙呢。

这些日子来一直萦绕着的阴云似乎看到了要散开的希望,林秋禾和宁卿两个人心情大好,在医馆吃了饭,林秋禾顺势就给他针灸了一番,这才让人送他回去再三交代没有事情就不要出屋,老老实实养着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宁卿有种自己被当成婴儿的感觉,然而坐在马车中怎么想林秋禾隐隐交代的样子都是忍不住想要笑。这些天闷在府中的抑郁一扫而光,而重新忙碌起来也让他难得恢复了精神。

调养身子,他当然会注意。但是既然有人敢他未来娘子的主意,他怎么着也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才对,不是吗?

有些事情一旦说清楚,似乎也就没有什么了。通过宁卿那边,林秋禾知道跟着她的其实是宁邵哲的人,一为保护,二则为监视,三嘛,自然是让有些人觉得君臣离心之类的。当然了,第二项宁邵哲是肯定不会承认的就是了。

就算是如此,林秋禾也没有大意,只要是出门就绝对会带上最少两个女护卫。若是再远些就带上三个,或者是四个。反正她惜命的很,绝对不会矫情地说什么我要自由,我不要被监视。身边的人跟着就像牢头,我又不是犯人之类巴拉巴拉。

宁卿的生辰过得波澜不惊,且是在晋王府中过的。林秋禾没有去,不过礼物却是让人暗中送了过去,是一对真材实料的皮料护膝,林秋禾一针一线做的,虽然做工说不上精美,却都是她的心意。这样宁卿护着膝盖和小腿,自然也就不用整日窝在屋中不好出门了。

宁卿生辰之后,陈自晴和齐林这边在经过了各种折腾之后终于说定了亲事,然后准备走定亲的流程了。

林秋禾这才知道,就算只是定亲讲究的人家也是要来回折腾个一个月靠上的。她这边需要的时候就跟着跑了两次,本来还担心有些人会把目光转移到陈自晴这边,然而她留意了几次见陈自晴身边确实干干净净的,这才放下心来。

怕是那些人对他们的计划已经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没有多事。不得不说,林秋禾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距离上次入宫隔了半个月,陈自晴定亲的事情终于过了一小半了,林秋禾这才再次入宫。

不过这次她倒不是主动入宫,而是被召入宫的。

皇后娘娘有孕了!

这可真是喜事,就算是这些天已经忙得有些焦头烂额顾不上后宫的宁邵哲也是满脸的喜色,不过看向皇后的时候还是带着些许的担忧。皇后娘娘跟宁邵哲是同岁,这样的岁数在古代也算得上是高龄产妇的,更别提她还有心悸的毛病。

这一年多来,她虽然悉心调养却也不能掩盖高龄产子的危险。

而宁邵哲虽然花心爱美人,跟皇后的感情却也是颇深。对皇后即满意又敬重。因此一边高兴她又有了孩子,一边却又担心她产子的危险。想来想去,这不就把林秋禾这个编制内的御医也给召入宫了嘛。

林秋禾到了皇后宫中不过片刻就看出了宁邵哲的心思,这会儿半跪在床头给皇后诊脉,许久才放下手道:“娘娘这些年来调养的很好,只要不出意外,此次有孕对她倒是无碍。”

前提是没有意外。如今前朝的情形已经成了一团乱麻了,而且实际上看似风平浪静的后宫也早就被牵扯进去了。

宁邵哲自然知道这话中的意思,手一挥直接下令,皇后宫中闭宫,直到八个月后产下皇子才重新开启宫中。这其中没有他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而后宫的事务则由德妃和孙昭仪、李修容三人共理。以德妃为首,孙昭仪和李修容为辅。

孙、李两人都是皇后一系的人,而德妃则跟皇后向来是面和心不合。这样三人互相牵制,维持后宫平稳八个月,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林秋禾倒是没有干涉这些,只是低声问了皇后一些话,见她如今就开始有妊娠反应就叫了一旁的姑姑细细吩咐她做些什么吃的给皇后,若是实在吃不下的话就上茶。茶的方子她也开的,只是交代这茶最好不要多喝,以每日一杯为量。

她这边细细交代,一旁的姑姑记得认真,恨不得找一张纸抄下来一般。等到林秋禾说完,皇后这才笑着道:“一段时日不见,你怎么越发的啰嗦了。”

林秋禾见她还开玩笑,就也笑着道:“许是这些日子偶尔看顾一下秦修容的胎,不知不觉的就啰嗦了起来。”

秦锦兰自然也是皇后这一脉的,林秋禾担心皇后这边闭宫会让人怠慢了秦锦兰,这才特意提了她一句。皇后闻言而知雅意,笑着道:“秦修容如今也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正是负担大的时候,既然臣妾这里都已经闭宫,不如也让她免了些走动好了。每日的请安和来往都免了,自然她若是想见家人也是可以的。其余妃嫔,就不要前往打扰了。”

一句话就给秦锦兰少了不少的麻烦,林秋禾听了却也没有谢恩。毕竟,她不过是略微一提。不过话传出去秦锦兰那边倒是很快回了信,说是秦修容知道皇后有孕,不敢打扰凤体安康,在她的宫中朝着皇后宫中的方向磕头谢恩了。

皇后笑着道:“她惯是谨慎小心。”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就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林秋禾也不多留,连忙起身告退。把空间留给这世上最尊贵的夫妇,她则直接回了御医院跟其他已经先行离开的御医一样记录脉案。

皇后有孕的脉案,看诊的几个御医是分开记录的,这也是防止这些御医联合起来推脱责任。到时候如果皇后这胎真的出了意外的话,一查看个人的脉案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而每个人的脉案都是各自记录存放的,自然也就不担心被人偷看修改。

林秋禾记录好脉案,写上开的两个方子,连同茶水的方子和用量都写清楚,这才吹干了上面的墨迹收了起来。她这边才忙完,就看到外面一个宫女探头探脑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见她看过去,那宫女连忙大着胆子进屋。林秋禾这才认出,这是苏晓宁屋里的宫女绿娥。

她心中暗暗好笑,确信苏晓宁已经上钩了,不过面上却不显等绿娥压低声音说苏晓宁想见她后,这才道:“你稍等,我带上些东西。”

两人一起离开了御医院,绿娥这才像是放松了不少,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一些,对着林秋禾说上次苏晓宁等了她许久的事情。“咱们婕妤对林御医可真的是亲近,常常念叨说如今秦修容有孕不好总去打扰,也就林御医入宫的时候能有人一起聊聊天,说说话。”

林秋禾就笑着道:“这也是缘分,我与苏婕妤也算是相识多年了。”应当说,转眼就认识两年多了。她记得第一次见苏晓宁,应该是孙韶喆高中状元前后吧?

没有想到,人生的际遇这么奇怪。当初苏晓宁一心想要“认回爹娘”,却没有想到最后竟然入了宫。而她一路曲折,竟然有了官身,地位超然。只是,两个人的际遇再不相同,却还是被卷入了一样的漩涡里面。

林秋禾到苏晓宁处的时候,这里早已经准备好了果茶点心,苏晓宁等她一进门就迎了上去拉着她一起坐下,笑着道:“快坐,如今天冷,先是喝口茶暖一暖。”

林秋禾也不客气,喝了茶这才道:“上次入宫匆忙,没有来得及给婕妤请安实在是失礼。”

苏晓宁连忙道:“你这般说就是客套了,我们认识多年,又何必如此呢?你忙我难道还不知道,你若是再这般,我就要生气了。”她说着看向林秋禾,“我怎么觉得你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

“这几日忙碌,精神就有些不济。”林秋禾笑了笑,看了看苏晓宁道:“倒是苏婕妤,起色看着还好。”

“你给开的方子,我一直都有吃。”苏晓宁点头,“说起来,我新近得了几匹不了,绿娥去取了给林御医挑上一匹来。”

屋中人都退了出去,苏晓宁这才神色一变认真的看着林秋禾道:“你上次说的中毒的事情,我信!秋禾,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看在孙姐姐的份上,还求你救我!”

第133章 顺水推舟

林秋禾看着苏晓宁双眼含泪,几欲垂落的样子,低声开口道:“你不要这般说,医者父母心,若是我能救,自然不会留手的。”

苏晓宁闻言大喜,泪水却也忍不住掉落。真正的一边哭一边笑,半响才道:“你真是太好了,只是…秋禾,这事儿能不能瞒下,不让其他人知道?”

“这?”林秋禾略微一迟疑,“这怎么是好瞒下的事情,你解毒总归是要用药的…”

“求求你想办法吧,若是让人知道…”苏晓宁急得又要哭了,若是让那人知道她察觉了中毒,并且想要解毒的事情,只怕会先动手杀了她这个不听话的工具才是。

想起那人最近的吩咐,她愈发觉得可怕。她不过是个孤女而已,被孙氏夫妇收养之后过得也是平静安康的生活。突然就知道自己当年被捡起的时候还有一对金锁玉佩,然后又被人告知这东西可能是摄政王府的。

只可惜一路走来,步步错,竟然莫名其妙被宁邵哲看中入了宫。直到入宫,她才渐渐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更是又怕又恨。想起曾经的哥哥,情郎孙韶喆更是痛恨自己的软弱。

然而,再恨,她也是想要活下去的。

她想摆脱那人的控制,想要好好活下去。如今她已经深受皇上宠爱的苏婕妤了,只要没有了那人的掌控,她以后可能是修仪,昭仪,甚至妃子。

她不想牵扯到那些阴谋之中,不想被控制,不想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她要活,活的比任何人都好!

林秋禾闻言却是大为头疼,半响才道:“我还是先给你验毒吧。”她说着取出了银针,然后拿出准备好的小试管轻轻在苏晓宁的指尖一扎,然后就挤入了几滴血。

“这样就足够了?”苏晓宁有些不确信,半响才道:“不然再来一些,这样你验得也仔细一些?”

林秋禾摇头,“放心,这些就已经足够了。”她说着动作熟练地收起东西,等到绿娥带人捧着布料进来的时候两人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秋禾认真看了这几匹送来的布料确信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挑了一匹带走。

若是苏晓宁真心要对她做什么的话,只怕就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在这布料中动手脚了。如今既然没有,她也就可以略微放心一些了。看的出来,苏晓宁是真的不想成为对方手中的诱饵。

她想活。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好消息。

林秋禾夹带着那一小试管的血出宫,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而她这边离宫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医学院那边,先是上了一堂大课,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实验室中,身边的人则只有冷启。

没有人知道她在实验室中忙碌什么,甚至都不敢靠近。因为黑雾和黑水两人带人守着试验四周,一有人靠近就会露出警惕的神色。而实验室里面,早就应该被毁去的荷包、木雕和手暖如今都已经被摆在了试验台上,林秋禾和冷启两个人一起做试验确信里面含量不高的毒素究竟是不是和苏晓宁体内的毒一样。

甚至说,是不是跟当初孙氏夫妇身中的毒一样。

每一样里含毒都不多,因此林秋禾和冷启两个人动作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的疏忽。加上对毒性的生疏,两个人都是带着手套和口罩,防止不小心沾染上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等到中午的时候屋中甚至点亮了蜡烛。屋中的两个人没有交谈,每个人都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一直等到林秋禾这边得出了一小试管的褐色的液体。

“应该就是这个了。”她低声说,对面桌子前的冷启头都没有抬,沉声道:“我这边也快成功了。”

两个人前后脚过滤出来了想要的毒素,又让人送来了两只兔子,分不同的剂量喂下来。这是慢性的毒药,两人等了一会儿似乎也看不出兔子有什么异常,冷启这才沉声开口:“让冷悠看着吧。依照它们吃下去的量,第一只两天之内就应该就会有结果。”

林秋禾点头,两人出门这才发现外面竟然已经下期了鹅毛大雪,而外间不知什么时候也添了一个炭盆,宁卿正裹得如同一只过冬的熊一样等着他们。

见两人出来,他这才抬头笑了下,“忙到这个时候,竟然连午膳都错过了。”林秋禾笑着走过去,伸手烤着炭火,低声道:“这不是时间紧迫嘛。”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冷启,“过会儿一起去吃午饭?这会儿只怕食堂都关了。”

“冷悠应该给我留了午饭了。”他面无表情的拒绝,提起手中的笼子微微晃动了下,“我还要送这个回去。”

冷启走了之后,宁卿这才伸手拉住了林秋禾的手裹在自己的手心中暖。黑雾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搬了凳子过去,林秋禾坐下这才低声道:“那毒已经提炼出来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回京一下花云白?”

对方可能是用毒的高手,然而不见得就是解毒。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毒给还回去,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宁卿闻言想了想,然后才道:“这事儿你就不要沾手了,把毒给我,我来安排。”他说着微微紧握了一下林秋禾的手,“你凡事小心,不要轻忽大意了才是。”

林秋禾笑了笑,手指在他手中不老实地勾了勾,低声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这也是趁着皇上给的那两个管事太监还没过来,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在学院里面如此。这屋里的东西,过会儿就让人撤了。不留一点的痕迹。”

宁卿点头,听她这么说才又低声道:“照顾好自己也是很重要的。”他身受毒素的侵害多年,自然是担心林秋禾接触这些东西的。见林秋禾不问他怎么来了,只是坐在这边神色如常地陪着他说话,就知道她心中定然是明白他的挂心的。

林秋禾笑着点了下头,由着宁卿包裹着自己的手,也不辩解什么。

宁卿的关心是如此的明白,她若是一副天老大她老二,用不着宁卿挂心的样子,岂不是不知道好歹吗?

两人坐了一会儿,林秋禾觉得浑身都缓了过来,这才笑着道:“我们去用膳,我这会儿可是真的饿了。”

宁卿笑着点头,还没起身就听到肚子一阵轰鸣。开始林秋禾以为是自己,然而摸着肚子却没有丝毫感觉这才意识到是宁卿。他早早就来了,然而在外面守着她却也没有吃饭。

“你还说我!”林秋禾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拉着他起身道:“快过去吧,到了还要等食堂的师傅做饭,你如今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怎么能饿着。”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若真的饿得很了,自然会先吃的。”宁卿笑着说,由着林秋禾过去帮他裹好大氅,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这样,我觉得我们像是已经成亲了一般。管家婆管家的架势十足,倒是让我心生期待。”

林秋禾抓着他的大氅的领口正想瞪他,听到他说心生期待一愣动作就缓了下来,半响才松开手道:“算你识相。”

那两只兔子,果然就如同他们所预料的那样,第一只最终还是没能熬过第二天晚上就死了。第二只,毒量只有一半,虽然还活着却也奄奄一息。林秋禾就和冷启一起试着配药,喂给兔子,就这么折腾了四五天兔子情况竟然好了起来。两个人查看了之前所有的配药的药方,然偶又弄来一只兔子,先是下毒,然后再解毒。

试验了几天,等到林秋禾带着最终的配方回京的时候,京中已经一派新年的景象了。

照例是宁卿过来接她,两个人坐在马车之中听着外面热闹的人声,林秋禾突然有些感慨。

“这个冬天总算是快过完了。”从那日下雪之后,这几天都是风雪不断。然而这不是林秋禾感慨的原因,她这般感慨是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漫长。特别是相比上一年在冬天一半在路上,一半在漠北,那种惊心动魄来说,今年这种波澜不惊之下的暗流涌动却更是难熬。

宁卿笑了笑,还没有说话就见林秋禾转头过来说:“等到春暖花开,我们出去跑马,还不好?”

这算是约会吗?

宁卿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道:“自然是好的。”

林秋禾回京之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被召入宫中见了宁邵哲给医学院安排的两个管事太监。三品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太监,叫苏溪。他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虽然一举一动有些娘气,却也不惹人讨厌。据说跟苏胜是同乡,苏胜还认了干爹。

而四品的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说话看人都带着呵呵笑意,似乎是个好说话的,偏偏林秋禾总觉得这人无意中看人的眼神让人觉得别扭。

这太监叫林森,宫中的人称他一声五木爷爷。林秋禾见过人说了场面话,这就被带到了皇后宫中。皇后这些日子调养的不错,那开胃茶林秋禾交代了不敢多喝,身边的人就每隔一天让皇后喝上一杯,除非那日孕吐的特别厉害,不然不敢轻易加量。

林秋禾过去诊脉,确认无碍之后才道:“娘娘身子康健,可见身边的人伺候的小心。”

皇后就笑着道:“我都要被他们管着了,不敢这样不敢那样的。”她说着看了一眼姑姑,“就算是坐久了都要被念叨几句。如今反而跟个不知事的孩子一样,天天卧床休息。”

“等到四个月时就好了。”林秋禾说,转念又想到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若是宁邵哲祭天,皇后该怎么办?总不会是让德妃代替吧?想起德妃自从小产之后就再也没有喜讯,这后宫之中却是好消息不断,又觉得只见过两次的德妃定然是满心怨恨的。

皇后倒是没有想到林秋禾一瞬间脑子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笑着说起了宁邵哲给医学院的那两个太监。

那苏溪是皇上身边得用的,如今是苏胜提上来了,皇上就让他管着小书房。若不是医学院用人,只怕宁邵哲可是不舍得把人给出来的。治愈那位五木爷爷,皇后叹息一声道:“那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些年来熬到了四品的位置也算是有些手段,为人有颇为照顾小的,这才露出了头被皇上选中。”

林秋禾知道皇后是为了安她的心,因此笑着道:“皇上安排的人自然是妥当的。倒是娘娘不必如此事事耗神,应当放下心事好好休息才是。”

她见皇后露出疲态,就知趣地起身告退。之后又去看了秦锦兰,告诉她皇后那边一向都好,让秦锦兰也宽心。

秦锦兰并没有怎么样,只是神色之间没了之前的精气神,看着有些疲惫一样。听到林秋禾这么说,她低声道:“我只是觉得,日后这孩子只怕是要受委屈了。”

宁邵哲对皇后的在意是瞎子也能感受到的,而不管皇后那一胎是男是女,或者她这一胎是男是女,只怕都要往后排了。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月份又没有差太多,偏偏秦锦兰这胎还大上一些,日后定然还是要让着弟弟妹妹的。

想想秦锦兰就觉得心酸。

林秋禾倒是没想这么多,听她这么说也是一阵头疼。

每个人的生活重心不一样,生活模式不一样,所担心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如皇后担心的是皇上的日常,而秦锦兰担心的却是腹中的孩子。苏晓宁担心的自然是她体内的毒,至于林秋禾…

她发觉自己真的是跳出了这个圈子,所当心的竟然是国家大事、当朝政局。

出了秦锦兰的宫中,林秋禾想着这些就自嘲地笑了笑,什么国家大事,若不是关系到了自身,她还真的是懒得管呢。去了秦锦兰那边,自然也不能被晾了这么多天的苏晓宁。林秋禾到了苏晓宁宫门口那边的路口就见绿娥正探着脑袋朝着这边看,见了她连忙就迎了出来道:“林御医我扶你,这路滑。”

一进屋,林秋禾看到苏晓宁就吓了一跳。

“你怎么…?”她说着一顿,看着苏晓宁苍白而消瘦下去的脸颊叹气,“这几天天冷,你也太不照顾自己了吧?”

苏晓宁勉强笑了下,让绿娥给两人倒了茶水就出去守着,然后才低声道:“早三天,我这里死了一只老鼠。”

“你…”虽然想到了苏晓宁白莲花,但是也没有想到白莲花到这个程度啊,一只老鼠而已。林秋禾迟疑,“你是被吓到了。”千万别说是看到老鼠死了,心里难受。

苏晓宁顿了一下,然后苦笑。

“是啊,我被吓到了。”她低声说,“我也不瞒你,我被孙家收养,自小什么苦日子没有过过。这皇宫看似干净,实际上最是藏污纳垢,我就偷偷用点心布置陷阱抓了一只老鼠。”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林秋禾。

“那日你取血离开之后,我就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办法。抓到老鼠之后,我也每日好好喂它。只是除了日常吃食之外,我还给它吃了些我的血。一开始还没事,我还想也许我没中毒,是你误诊了。”她说着苦笑,“不过,我想着也许这毒藏得深,就又多喂了两天,想着要是十天还没事儿的话,我就放了那只好书。”

结果那老鼠熬了八天,最后还是死了。

林秋禾可以想象苏晓宁多日失血加上提心吊胆,最后又深受打击之后如今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好的了。她看着苏晓宁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几日,我也找出了解药了。”

苏晓宁最为幸运的是,其实她中毒并不深,林秋禾仔细研究过,她也是入宫之后才中的毒,这毒素并没有深入骨髓,只要缓缓调养,虽然慢些却也没有大碍。

苏晓宁听林秋禾这么一说,双眼立刻就亮了起来。

“秋禾…”她开口低声叫了一声,却再也一个字都不多说,只是用眼神殷切地看着林秋禾。那双眼中都透露着一个意思——“救我!”

林秋禾点头,“我自然是不愿意看着你这般凋零的,然而…你若是想要瞒过宫里上下却不是容易的事情。”她露出为难的神色,“我觉得这事儿,不如你明说。依照皇上对你的宠爱,定然不会介意这些的。”

苏晓宁却摇头,“这事儿真的不能传出去。不然,只怕我命都没有了。”

听她这么说,林秋禾才像是刚刚想起来一样,道:“说起来,你这毒是怎么中的你心中有数吗?什么人给你下的毒,你可有怀疑的对象?若是像你说的这般压下去,若是那人胆大包天再次下毒,又该如何?”她说着加重语气,“苏婕妤,晓宁,你可是只有一条命的啊,若是自己都不留心的话,迟早还是会这样莫名的死在别人手中的。”

“你…”苏晓宁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半响才低声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林秋禾也不逼迫她,只是点了她一句,“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出现的。若是最后才拼个鱼死网破,倒不如提前跳上岸,说不定还会得救。”

苏晓宁沉默不语,送走了林秋禾回去就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绿娥过来问话,也被她发了好一顿的脾气。绿娥这边掉着泪离开了,苏晓宁又有些后悔。这会儿她一个人呆着更是觉得害怕了。

万一哪一天,她真的就如同林秋禾所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在了某个人手中呢?

她双手紧握,想了又想,还是叫了绿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