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用烧酒洗了手后,拿小剪刀把云瑛身上的纱布剪开。另一个则用银针给云瑛麻醉。两个大丫鬟动作利落干脆,完全不用主子吩咐。

张苍北老太医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而在姚燕语用手术刀重新打开云瑛的伤口时,站在旁边当输血袋的云珉开始头晕。当然他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是看见这血淋淋的场面实在是受不了。

姚燕语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三殿下,你还是闭上眼睛吧。”

云珉从善如流的闭上了眼睛。血淋淋的实在是太可怕了,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弟弟。

皇上也不忍心看,已经背过身去,姚延意更不敢看。丰宰相一介文臣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说这场面了,老人家直接劝皇上:“陛下劳累两日没有休息了,外边备了榻席,不如去那边稍微坐一会儿?”

“嗯。”皇上点了点头,带着两个文臣躲去了外边。

这并不是多大的手术,且幸好箭弩上也没有毒,只是弩刺伤了六皇子的胃知识胃液外流,腐蚀了伤口,所以有些麻烦。不过幸好姚姑娘对这样的手术并不陌生,她沉着的把伤口做了处理并缝合,然后又把肋下的两处箭伤重新缝合好,前后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之后,姚燕语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一只座钟,算算时间,血液输入的也差不多了,再输下去这位活的输血袋也该受不了了。

于是姚姑娘先把三皇子胳膊上的针拔掉,拿了棉球按住并叮嘱三皇子自己按好,看着输血管里的血渐渐地进了云瑛的身体里,又把针头从他的手臂上拔下,拿了棉球交给翠萍按好。

收尾工作有翠萍收拾,姚姑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伸手去给六皇子把脉,感受着脉搏较之以前有力了许多。姚姑娘唇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张苍北见了,也忙伸手去搭在云瑛的另一只手上,然后长长的吐了口气,叹道:“奇迹!简直是奇迹啊!”

云珉高兴的问:“张太医,六弟怎样了?”

“大有好转!大有好转啊!”张苍北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这跟上次看见姚燕语给异域王子治伤时是不同的。刮骨疗毒,剔肉治伤的事情古书便有记载,但是输血一事却是闻所未闻!

“姚姑娘,你是怎么想起给重伤者输血这样的事情的?而且,你弄得这个东西…”张苍北拿着姚燕语叫人制造的简易输血管儿激动地问:“你这个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么简单又这么好用,真是了不起啊!”

“张太医过奖了,我这也是突然奇想而已。上次给那个什么王子治伤的时候,我就担心他会不会出血过多而危及生命。不过幸好《太乙神针》里有关于止血的针法,可以让病人在手术进行的时候不流失大量的血液。但我想,如果发生像六殿下这样的境况,就很难办了。”

姚燕语说话的时候,皇上和姚延意丰宗邺已经进了屋子,于是她忙止住话题,给皇上行礼。

皇上摆摆手,说道:“继续说下去,朕也想听听。”

于是姚姑娘便继续说道:“毕竟汤药饮食这样的方法给需要病人伤患补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见效。如果伤患太严重的话,根本等不及。所以便想可不可以从健康的亲属身上取一定的血补给伤患,以促进伤患的恢复。毕竟健康人只要不过量的失血,是不会影响健康的,回去多吃点补品,很快就补回来了。”

皇上闻言点点头,又问:“那这取血为什么非要兄弟之间呢?”

姚燕语回道:“回皇上的话,自人类有历史记载以来便有血缘一说。所谓血缘至亲,血浓于水,都是说父母和子女,兄弟姐妹之间无法割舍的关系。子女的身体发肤皆是父母给予,而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身体最为相近,从五官长相,到脾性喜好,虽然不能完全相同,但总有相似之处。血液亦然。兄弟姐妹之间的血液虽然不能说完全一样,但却是最亲,最相似的。”

姚燕语一边说一边留神皇上的神色,看这位操控着天下生死大权的上位者都听入了迷,便继续说下去:“所以,这种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兄弟姐妹,或者父母子女。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父母和子女之间都可以交换血液,因为有的人的血液里有一种成分,臣女暂时称它为抗原,而这种抗原又分两种,有的人有其中的一种,有的人两种都有,有的人两种都没有。如果混淆,就会发生凝血现象,一旦凝血,人就会死亡。所以,在输血之前,一定要验看一下二者的血是否会有凝血现象发生。”

姚燕语也知道不能多讲,讲的多了反而会让这些人更糊涂,而且还让人家怀疑自己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费力不讨好。

皇上听了这些话之后,沉默了半晌,似是经过细细的思索,然后忽然笑了笑,说道:“朕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甚明白。不过算了,这些事情也不是朕能操心的。张苍北,你留下来跟姚姑娘好生请教一下这件事,弄明白了回头再细细的讲给朕听。”

张苍北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留下来好好地研究一番姚燕语的那些器皿呢,他自负医术了得,如今已经被这个小姑娘给震翻两回了,再老的心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年轻时的那股斗志又上来了。

一听皇上这么说,张老头儿立刻心花怒放,赶紧的跪地叩拜:“臣张苍北,遵旨!”

姚燕语在一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好嘛,一转眼自己多了个御赐的学生!

子曾经曰过:人生就像蒲公英,看似自由自在,实则身不由己啊!【子掀桌:我没曰过!】

这不过是转眼之间,自负为太医院第一人的一品医官张太医居然成了一个小姑娘的学生!

皇上这道圣谕把丰宰相和姚大人都吓了一跳,但细细的想一想,又都了然。

丰宰相想着,这姚家女的医术太玄了些,是该找个人跟着她好生学一学。决不能让她一家独大,不然以后离了她一些事儿还真是玩儿不转了!

姚延意则想,有了张苍北这张护身符,妹妹的那番言论应该是得到了皇上的认可,以后有谁就这件事情再来攻击姚家的话,也就好说好办了。

这一个晚上忙活的,简直是心惊肉跳。

这个时候姚延意身为主人必须说话了,他上前两步在皇上跟前跪了下来,诚恳的说道:“皇上,天快亮了。这忙了大半夜,皇上必定累了,臣下已经叫人收拾了屋子,虽然小庄子粗鄙简陋,但也请陛下稍事休息一下吧。”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好。老三先不要回城,留下来朕回头还有事要你去办。”

众人都一起答应。皇上临走之前又到榻前看了看依然在昏迷的六皇子一眼,问自己的宝贝儿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姚燕语回说六皇子应该还要睡一会儿,大概五六个时辰之后能醒过来。

皇上听了这话终于放心,点点头跟着姚延意出去了。

皇上一走,丰宰相立刻撑不住了,姚燕语觉得这七十多岁的老头儿跟着折腾心里着实不忍,忙吩咐翠微:“去带老大人去客房休息。”

丰宰相忙拱手道:“多谢姑娘。”

姚燕语忙道:“老大人不必客气,这里山庄简陋,老大人就凑合着睡一会儿吧。翠萍,去厨房看看,叫他们准备些好克化的饭食,等皇上和宰相大人醒来好用。”

翠萍答应一声福身退下。于是,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昏迷不醒的云瑛和张苍北,姚燕语三个人。

“姚姑娘,这关于这输血之事,我还有些不明白。”张苍北此时正精神着,便想趁热打铁把皇上交代的事儿弄明白了。

姚燕语却累得半死,但不跟这老头儿说吧,又违抗了圣旨,于是便把他引到自己的那堆器皿跟前,把之前取过的血样,以及两个皇子的血样一起指给这位老太医,又把血凝试验的基本步骤告诉他。之后说道:“张太医你自己弄来试一试,看一看我说的血凝是怎么回事儿,三种抗原,组成的四种血型不用我说你也会明白的。你慢慢弄,我先去睡一会儿,成不成?”

“成!”张苍北痛快的答应:“姑娘只管去睡,我正好守着六殿下,顺便捣鼓一下这个劳什子血凝什么的。”

*

卫章一早醒来便接到皇上的口谕,命他去城外的蜗居小庄见圣驾。当即,卫将军便愣了。皇上怎么会在姚燕语的小庄子里?

来传口谕的是皇上身边的暗卫,自然不会多给他什么消息,于是卫将军赶紧的把自己收拾好跟着来人一起出城。

此时天光破晓,尚没有晨曦,天空呈现一种清透的冥蓝色,宛如绸缎。

卫章见蜗居小庄的庄门开着,旁边的树上藏了几个暗卫,小庄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鸟啼鸡鸣之外,连犬吠声都没有,更别说人影。

一路行至主院,卫章不用环顾也知道这四周藏了十几个人,尽是皇上的暗卫。

进了主院西厢房,皇上已经小睡一觉醒来,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家常袍子,靠在一张矮榻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虽然神情依然疲倦,但比起昨晚已经好了很多。

卫章上前行君臣之礼叩拜。

皇上摆摆手让他起身,然后自己也坐直了身子,抬手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过一支精巧的弓弩递给卫章:“你看看这个。”

卫章双手接过来仔细的看过之后,说道:“制作十分的精巧,不像是中原的手艺。”

皇上迟疑的问:“西厥人?”

“不,这应该是东倭人的东西。”卫章的眉头微微皱着,神色很是凝重。

“东倭人!”皇上的手攥成拳头,在旁边的小几上重重的捶了一下,“可恶!去年他们还来跟朕说要跟大云建立邦交,友好往来。朕还赏了他们许多东西!”

卫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皇上不说,身为臣子他自然不能问。

不过皇上也没打算瞒着他,把自己带着六皇子微服去承洲路上遇见了刺客,六皇子为自己挡了两箭,险些丧命,幸好有姚姑娘精妙的医术才保住性命之事跟卫章简单的说了一遍。之后又轻叹道:“姚姑娘真真是个奇女子,显钧,你小子有福气。朕现在都有些后悔给你赐婚了。”

卫章闻言顿时愣住,反应过来时候忙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放心,臣一定会好好待她。绝不会让皇上失望。”

“哧——”皇上忍不住笑了,“行了,起来吧,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像是八辈子没娶过媳妇似的。难道朕发出去的圣旨难道还能收回来不成?”

卫章答应着起身,心里却想着婚事一定要快些办了。真真后悔把日子择在九月里,回头再跟二舅兄商量一下,可不可以把婚期提前一些?!

他这里还在暗暗地思量,皇上那边又说话了:“这些人的意图自然是想刺杀朕。可恶的是朕身边的这些护卫居然没有活捉一个刺客,除了三个当场被杀死的,其余的都跑了。朕怀疑有人里应外合。里面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你替朕去查查外边的,最好能把这些人活捉回来,朕要好好地审审他们。如果真的是东倭人干的,朕不介意发十万水兵去灭了那个弹丸小国!”

“是,臣遵命。”卫章躬身跪拜。

“这件事情朕封锁了消息,现如今除了你就只有丰宗邺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吧?”

卫章立刻应道:“是,皇上放心,臣明白。”

“你做事,朕一向是放心的。你去吧。”皇上疲惫的按着眉心,又往后靠去。

卫章又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来,在院子里左右环顾了一下,便看见东厢房门帘一掀,姚延意从里面走了出来,却并不说话,只朝着他笑了一下。

卫章眯了眯眼睛,又微微侧身看了看身后的门帘,转身便出了院门。

六皇子云瑛在下午申时醒了过来,张苍北立刻叫人回了皇上。皇上闻言便立刻起身过来了。

“父皇…”云瑛依然有些虚弱,他失血太多,重伤也让他身体失了元气。

“小六。”皇上看见儿子果然醒了,有激动又高兴,上前去坐在榻边,抬手摸了摸云瑛苍白的脸颊,叹道:“你觉得怎么样?”

云珉虚弱的笑了:“儿臣…很好…父皇不…必为儿臣担心…”

自古以来皇家都缺亲情,夫妻父子之间多于算计,奴颜婢膝尔虞我诈都是为了那张椅子,所以对在危难时刻能挺身为自己当箭的儿子,皇上自然喜欢,自然放在心上。

可现在皇上的心头宝虽然醒了,但气息虚弱,说话都没声音,皇上自然不依,因此问张苍北:“姚姑娘呢?”

第二十一章 燕语拜师,御封五品

张苍北已经做完了姚燕语交代的血凝试验,整个人还处于兴奋之中,听见皇上问话,忙躬身回道:“回皇上,姚姑娘一夜未睡,这会儿应该是还在休息。”

皇上皱眉道:“朕看小六儿的气色还是太差,你说是不是再让老三给他多输点血?”

“回皇上,臣刚才已经按照姚姑娘说的做完了一整套测试,臣已经明白这血型的道理,六殿下是甲乙型血,他的血液中既有甲抗原,也有乙抗原,所以,不管是甲型血还是乙型血,还是零型血都是可以输给六皇子的。”

皇上惊讶的问:“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你的血或者谁的血都可以给小六用?”

“回皇上,是这个理儿。”张苍北忙回道:“但为了保险起见,在输血之前还得把那人的血取一点,跟六皇子的血溶到一起做一下试验。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你之前说的不都是废话吗?”皇上皱眉哼道,“你罗里吧嗦的,还不如姚姑娘说的清楚呢。”

张苍北被皇上抢白,只得无奈的低下了头。

“父皇…儿臣已经无碍了。”云瑛抬手牵了牵皇上的衣袖,“三哥把血都给了我,他自己也会生病的。”

皇上听了这话,点点头,也对。老三老六都是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看看儿子苍白的脸色,皇上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其实,能用别人的血来救自己儿子的命,也很不错呢!

张苍北被皇上说的心里一阵忐忑,却不知道皇上此时却是另一番心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人的性命都是皇家的,天下人的血自然也是皇家的,我想要谁的就要谁的!

感情皇上把天下人的血都当成了药材!

所以不得不说,人的思想真的是很奇葩的存在,你在这里战战兢兢,却不知道人家已经从另一个角度去想事情了。

姚燕语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懒得动,一个人躺在床上默默地想事情。翠微进来回说六殿下醒了,皇上过去了。她才起身洗漱更衣,又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盏茶才不慌不忙的过去看六皇子。

她自然是故意的,她必须得给张苍北足够的时间给皇上解释这血型一事。

张苍北是跟了皇上几十年的老太医,熟知皇上的脾性,皇上也更信任他。所以这件事情由他说出来要比自己说出来更合适。

因为姚燕语交代过六皇子的胃受了伤,暂时还不能吃饭,但这里没有营养液,所以只好给他喝跟清水一样的黍米汤。所以姚燕语进来时,六皇子贴身的小太监正给他喂米汤。

皇上在一旁看着,既心疼又无奈。

张苍北站在一旁却是一脸的激动。昨天还奄奄一息,今天就可以喝米汤了!

皇上见了姚燕语,第一句话就是:“姚姑娘,你看我儿脸色苍白,又不能吃饭,是不是再给他输点子血?你说谁的合适,咱就给他用谁的。”

姚燕语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叫谁的合适就用谁的?皇上当输血是吃饭吗?什么好吃就吃什么?

暗暗地叹了口气,姚燕语忙躬身回道:“回皇上,没必要了。六殿下身子虚弱也并不只是失血过多这一件事,身体受创,各方面的功能都弱,这是要慢慢地养的。”

“嗯,就听姚姑娘的。”皇上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宝贝儿子,又叹道:“姚姑娘,你救了朕的六皇子,朕要好好地感谢你。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我想要的多了!我想要钱,想要很多很多的钱,想要房子,想要很大很大的房子…姚燕语从心里翻了个白眼,最讨厌上位者这副嘴脸了,好像他无所不能似的。

不管心里怎么吐槽,姚姑娘面上还是毕恭毕敬的,再次躬身回道:“谢皇上,这是臣女应该做的,不敢居功。”

“你倒是个省心的。”皇上在这小屋子里转了一圈,叹道:“你这一套整的这么复杂,费了不少心思吧?”

姚燕语忙回道:“回皇上,臣女琴棋书画都不通,也只这点爱好,父兄溺爱所以任凭臣女的弄这些。”

皇上走到那一堆器皿跟前,随手拿起一个试管翻过来调过去的看着,笑问:“你之前给人家要什么玻璃炼制的秘方,就为了弄这个?”

姚燕语忙又回道:“回皇上,最初的意思是这样,但后来臣女看见那些工匠也可以做出很多别的东西,完全可以做生活日用品,东西不贵,但还挺美观,所以便想着只做这些是在太可惜了,便叫工匠们画了一些杯盘花瓶茶具等物品的样子,试着做了一些,倒也另有一番风韵。所以臣女想着,如此,那作坊里的工匠们也能多拿点工钱,臣女也不至于太拮据了。”

皇上听了这话不禁失笑,因问:“你堂堂姚总督之女也会拮据?”

“让皇上笑话了,俗话说,坐吃山空么。”姚燕语又从心里翻了个白眼,给您的儿子治伤,别说工钱,我连个正常的医疗器械损耗费都不敢要。能不拮据吗?

皇上又微笑着问:“刚才朕在那边休息,看见有一只花瓶很精致,还以为是水晶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吧?”

姚燕语忙道:“皇上英明,那就是玻璃的。”

皇上笑道:“看样子不错。回头朕跟燕王说一声,让宗正院给你送些样子并顺便送银子来,过年的时候,朕也添些新的用具。”

燕王现管着宗正院,负责皇家内部事务,皇上及宫里各级嫔妃的衣食住行采买等都从宗正院里走,皇上一句话就给了姚燕语一宗大买卖。

“谢皇上隆恩。”姚燕语忙跪拜谢恩。

“先别忙着谢恩。”皇上笑眯眯的说道:“朕觉得你这些东西安放在这个小庄子里实在太不方便了。你的婚期也近了,将来总不能嫁了人做了将军夫人还每天都往庄子里跑吧?你这些——”皇上抬手指了指那边窗下的一堆器皿,“都搬进城里去吧。你们姚家在京城的院子是小了点。朕银子没有多少,房子还是有一两处闲置的。”

姚燕语本来就跪在地上,这会儿也不用起来了,直接在此磕头谢恩。

皇上当日便离开了蜗居小庄,身为天子,他一言一行都牵动着家国天下,所以不能不小心。而且他从微服私访的过程中忽然消失,若是两天都没有露面,朝中大臣该炸窝了。丰宗邺再是文臣之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走的时候,皇上带上了三皇子,却把六皇子和张苍北一起留了下来,并留给姚延意一句话:“劳烦姚爱卿替朕好生照顾好小六儿。”

姚延意敢不尽心么?这可是皇上的宝贝儿子,替皇上挡了箭的,现在七个皇子里面,六皇子怕是皇上心头第一位呢!

如此,姚延意便把京中所有的庶务都暂时放下,一门心思的呆在蜗居小庄里伺候这位六皇子。

张苍北倒是遂了心愿,张太医早年间是一个江湖郎中,因为对药理和毒理都特别的精通,被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发现后带在身边,一呆就是三十多年。

若说不寂寞,那是不可能的。要不高手都讲究个独孤求败?

这些年他看着太医院那些庸才每日里要么战战兢兢,要么钻营投机,看的都烦死了。如今终于有个人能给他点新鲜玩意儿了,皇上又开了恩典,准他留下来研习探究,张太医怎么能不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太医几乎霸占了姚姑娘的所有试验器皿。

他本来就善于炼制各种毒药,解药什么的,这会儿见了更好用的东西,而且各种药材都是现成的,便忍不住手痒。

姚燕语上辈子学的是西医,去国外进修的是心外科博士,后来因为飞机事故穿越到大云朝,不得已研修了十年《本草》。然而,华夏医学是多么博大精深的学科,十年来姚姑娘兢兢业业,越是读得多看得多做得多了,便越觉得自己好像还有很多很多没有了解,没有学会,更没有贯通。如今有了一个大云朝医界里拔了头筹的老家伙,不抓住机会从他身上挖点东西多亏啊?

于是两个人凑在一起,从草药植物本体的双向性辩到世间万物的相生相克,从汤药制剂辩到丸药配方,从太乙神针辩到五龙针法,甚至从天文地理春夏秋冬四季交替对人体的影响辩到身体的五脏与五行的关系。这一老一少简直是辩了个天昏地暗,旁边养伤的六皇子云珉无奈至极,只得要求翠微带着人把自己抬出去晒太阳。

后来,张苍北说到高兴了,一本正经的逗姚燕语:“小女娃,你还是差点功夫,不如你拜老夫为师,老夫把平生所学都教给你。如何?”

姚燕语闻言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朝着张苍北行了拜师大礼:“学生姚燕语拜见老师。”

“咦?”张老头儿原本还指望姚姑娘能狡辩几分的,本来么,这几天不管说说什么,这小姑娘都是一副傲然的神色,好像天下医药之理没有她不懂的,谁料想这拜师礼居然行的这么痛快?

“不好!让你这小女娃钻了空子!”张老头儿一把胡子翘了起来,意识到自己这是上当了。

姚燕语还跪在地上,却抬着头笑眯眯的看着这老头儿:“怎么,老师这就反悔了?难道刚才说的拜师之事只是诓我的?”

“哼!我诓你作甚?”张苍北傲娇的哼了一声。

“那就好,学生心眼儿实在,老师说什么我都当真。”姚燕语又拜了一拜,然后笑吟吟的站了起来,转身吩咐翠微:“把我叫人新打的那副刀具拿来,送给老师算是拜师礼。”

翠微忍不住心疼,那套刀具一共二十四把,可是姑娘的心头宝,花了好些钱不说,也费了好些功夫。如今姑娘一次还没用呢就拿来送了人。

张老头儿老早就对姚燕语那套手术刀好奇了,现如今自己也有了一套,而且更全,更精致,一时间喜不自禁,脑袋一热便把自己祖传的一套银针给拿了出来,还拽着腔儿说道:“徒儿啊,为师这么多年也没攒下什么身家,唯有这套针是当初我的恩师送给我的,如今就给了你吧。”

姚燕语接过那只脏兮兮的鹿皮包,打开一看立刻心花怒放。

这是一套极为珍贵的银针,长长短短,方方扁扁,囊括了所有的针形,适用于多种针法。这套银针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值几个钱,但对于医者来说绝对算得上稀世珍宝。

“多谢老师。”姚姑娘赶紧的道谢。

张苍北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叹道:“罢了罢了!这套针在我的手上也没发挥多大的作用,你知道我这辈子独对制毒解毒感兴趣,所以才会被恩师嫌弃。若是将来为师死了到地下见到他老人家,告诉他老人家这套针到了你的手上,想来他也会少骂我几句。”

外边,廊檐下,太阳地儿里,云瑛招手叫了身后的小丫鬟麦冬过来,笑问:“怎么里面忽然安静了?”

麦冬忙福身回道:“回殿下,我家姑娘拜了张太医为师,刚行完了拜师礼,张太医正跟我们姑娘细说当年。”

“不是吧?”云瑛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屋内一眼,刚还争的差点打起来,这会儿功夫就成了师徒?

“嗯,回殿下,是真的。”麦冬微笑道。

“那这么说,今天咱们这儿有一件大喜事咯?”

“是大喜事。”麦冬觉得六殿下说的有道理。姑娘拜了一品医官为师,可不是大喜事么?

六皇子咳嗽了一下,招手把小丫鬟叫到近前,笑眯眯的说道:“既然是喜事,你去帮本殿问问,中午饭是否可以加点肉?”

“…”麦冬小丫鬟翻了个白眼,叹道:“殿下,您现在还不能吃肉。”

“不是有喜事吗!”六皇子气哼哼的望天。

喜事跟您吃肉也没关系。麦冬不敢多说,只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好歹还是皇子呢,才几天没吃肉就这样,跟难民一样,好不可怜…

蜗居小庄偏僻幽静,宛如与世隔绝。却不知云都城里皇帝避暑归来,声势浩大。

皇上归来的第一个晚上,镇国公便递上了一道奏折。奏折中说的是给将来有可能上战场千总以上的将士做身体健康检查,有备无患。第二日早朝,皇上便宣布镇国公的这项提议通过,并着兵部联合太医院商议着办,越早执行越好。

给有品级的将士检查身体是大云朝一直就有的规矩,毕竟这些人的身体如何关乎着战事的胜败和国家的存亡,前朝就曾经有过将士们染上恶疾隐瞒不报,导致许多人都相继传染的事情。

百姓们染了恶疾瘟疫尚且很可怕,更别说军队中了,简直要动摇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