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么大的事情,张苍北老太医也不能躲清闲,被皇上给招了回来,同时,已经在蜗居小庄住了十来天的六皇子云瑛也跟张苍北一起回了京城。

六皇子消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今日忽然回来,人虽然没怎么变样,但却一改往日的活泼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连走路都不紧不慢的,让后宫妃嫔以及宫女太监们都纷纷侧目。

皇上见六皇子面色红润,说话也不再有气无力,心里又暗暗地想姚远之的那个女儿还真是有两下子。这样的人一定要为我所用,只是该怎么用呢?只让她给配个伤药什么的,似乎还不够。

于是皇上忽然想到自己曾说要给姚燕语一处宅子的事情来。

倒不如弄个医馆给她?再封她个女医官?几品职衔呢?六品?小了点,五品?也不怎么高。

但总不能越过卫章和她哥哥去吧?

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办。

皇上靠在御花园的锦鲤池旁,看着碧水里游来游去的大锦鲤,默默地想。

“皇上,诚王爷来了。”站在皇上身后的怀恩低低的提醒了一句。

“哦?”皇上抬头,看见站在对面的诚王,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座位:“七弟,来了也不吱声,坐。”

诚王在皇上指的座位上坐下,顺着皇上的目光看了一眼水池里的鱼,轻轻地笑了笑,说道:“皇兄养的这些鱼好像又多了?”

“嗯,自然是越养越多。”皇上微笑道,“这里不缺吃不缺喝的,再说,这些鱼自己也会生养的嘛。”

“皇兄说的是。”诚王又笑了笑,说道:“皇兄这些鱼就是好,我看一尺以上的不下百条了。”

“我也觉得。”皇上今天很开心。

诚王却就此打住,不说话了。

安静了片刻,皇上方转头看向诚王,问:“七弟这个时间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皇兄,今年怎么选这个时候给兵将们检查身体?”

“怎么了?不合适吗?”皇上反问。

诚王迟疑着说道:“不,臣弟是觉得…检查身体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会给一部分兵将取血?说是做什么…试验?臣弟觉得,血统之说,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皇兄还是三思而行啊!”

皇上看着诚王沉默了片刻,却转头吩咐怀恩:“去把小六找来。”

怀恩躬身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没多会儿,六皇子云瑛来了。

请安毕,皇上吩咐云瑛:“小六儿,把你的衣衫解开,让你七叔看看。”

“是。”云瑛答应了一声,抬手解开自己身上青色的深衣。

深衣里面是月白色宁绸夹衣,再里面是贴身的里衣,一层层的解开后,六皇子雪白的胸口和上腹上拿到三寸长的刀疤便坦露在诚王的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诚王吓了一跳,一下子站起来走到云瑛近前,伸手去轻轻地触摸那道伤口。

“这孩子,为朕挡了两箭。”皇上无奈的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云瑛把衣服穿回去。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敢看儿子身上的伤口。

六皇子是淑妃唯一的孩子。淑妃早年间是太后身边的二等女官,因为太后一次生病,皇上在跟前服侍,见她温婉可人,便收在了身边,封为宝林,之后因为她贤淑温厚,又做的一手好菜,颇懂得一些养生之道,皇上很是喜欢,后因为怀了龙种,便被封为嫔。

后来生下六皇子,她的身体就不怎么好。皇上感念她一直用心服侍,便在六皇子周岁的时候封了妃位。

六皇子两岁那年,天下大旱,半年无雨。太后每日吃素求雨不得,忧心患病,淑妃便自愿削发为尼,替社稷太后祈福。

说也奇怪,淑妃落发出嫁后第二日,天降喜雨。

半月后,太后病愈。

一切皆大欢喜,只有六皇子失去了亲娘。于是太后便把六皇子放在身边教养。所以皇上虽然面上对六皇子淡淡的,但心底里着实喜欢这个孩子。诚王自然知道兄长的心思,况且云瑛乖巧懂事,喜欢读书,所以诚王也喜欢他。

“究竟发生了何事?”诚王亲手给这个侄子系上衣带,皱眉问。

云瑛回头看了一眼皇上,便把那日遇刺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诚王怒道:“承洲跟云都城不过百十里路之遥,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承洲知县和直隶经略使都是干什么吃的!”

云瑛忙劝道:“七叔不必生气,幸好有姚姑娘的神奇医术,侄儿现在已经伤愈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吗?”

诚王叹了口气:“姚姑娘纵有通天的医术,你若是伤后失于调养也是大事。年轻不觉得怎样,;老了就有罪受了!”

皇上摆了摆手,吩咐云瑛:“你回去歇着吧。”

云瑛忙躬身应道:“是,儿臣告退。”然后又跟诚王拱了拱手,方退了下去。

皇上又看了一眼怀恩,怀恩忙一摇手里的拂尘,带着旁边的宫女太监们远远地躲开。

“老七啊!”皇上沉沉的叹了口气,“你的担心我明白。你无非是想着,皇室血统受命于天,与百姓庶民有本质的区别,而那姚家女儿把天下人的血型归位四类,便是对皇室的不敬,对吧?”

诚王点了点头,他的确是这个意思。

“可是,你知不知道当时小六儿奄奄一息,却在姚燕语给他输入老三的血之后,便大有起色?姚燕语说不到六个时辰人就会醒了,当时朕还不信。可是果然啊!不到六个时辰,小六就睁开眼睛叫朕父皇,之后,不足两日便可下床走动了。当日事发到现在不足半月,你看小六的气色跟未受伤的时候可有多大的差别?”

诚王忙应道:“是,若不是亲眼看见了伤疤,臣弟是绝不会想到瑛儿受伤的。”

“所以说,真正面临生死的时候,救命才是最重要的。”皇上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水池里的鱼,抬手丢下一点鱼食,淡然笑了:“这天下都是朕的,谁不服,尽管造反试试!至于那些言官们怎么说怎么想,还不是朕说了算吗?”

诚王忙站起身来,躬身道:“皇上圣明!”

“好了!你我兄弟之间,弄这些虚礼做什么?”皇上朝着诚王摆了摆手,继续说下去,“刚才你来的时候我正在想,这个姚远之的女儿,朕该怎么用她。想来想去,朕也没有头绪,不如你来替朕想一想?”

“不管皇上给她何等恩赏都是她的荣幸。”诚王先拍了一记马屁,随后又道:“臣弟记得她跟卫章的婚期快到了,皇上不如给她个县主的封号,让她在婚礼上也荣光荣光。”

皇上轻笑道:“她不是宗室之女,纵然封个县主的封号,不过食邑三百户。你觉得那丫头会稀罕?她可是姚远之的女儿,脑子里的算盘打得响着呢。就之前她给阿尔克王子要的那个烧制玻璃的秘方你还记得吧?现在就这一宗,朕就敢说用不了一年,她就能赚的盆满钵满,能让你我都为之侧目。”

“不至于吧?不就是玻璃么?据说那东西不结实,一碰就碎,有什么好?”诚王不怎么相信。

皇上又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县主郡主的封号都是虚的。不过是让她得一个虚名领一份俸禄罢了,朕觉得这些她都不在乎。朕给她,她也不稀罕。而且,朕想要用的,是她的才学。”

“皇兄该不会想让她入太医院吧?”

“这个也不妥。太医院有太医院的制度,不是谁想进就进的。而且她一个姑娘家,跟一群老头子共事…朕还怕她搅翻了朕的太医院呢。”

“那这可难办了。”诚王摇了摇头,“皇兄总不能为了她,单独再成立个什么衙门吧?”

“哎?”皇上忽然为之一动,伸出手指来点着诚王,半晌笑道:“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皇兄?”你没事儿吧?诚王懊恼的看着皇上,心想您怎么成了人来疯了?

“朕本来就说给她单独弄个宅子,如今这样也好,就给她弄个…什么医馆?大云国医馆?”

“皇兄,这名字太大了!”诚王叹道,一个臣子之女顶着国医馆这么大的字号,成何体统?

“不不,你还是没能理解朕的意思。”皇上摆摆手,“大云国医馆是朝廷的,姚远之的那个丫头么,只是国医馆的女医官。这女医官么,品级太低了怕是镇不住,不如就封她个五品吧。然后给她二十个属官的名限,这事儿吏部就不要管了,让她自己去弄人。老七我告诉你,姚燕语这丫头调教人的本事不错,就她那俩丫鬟现在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诚王忍不住苦笑,连声劝道:“皇兄,此事还需斟酌。难不成大云国医馆里的官差都是女子?”

“那这样,让张苍北过去。”皇上忽然想起一个合适的人选,“他前阵子陪小六儿养伤,据说学了不少新本事,还把那个姚燕语收为徒弟了。”

张苍北么,一品医官,跟在皇上三十多年,如果过去顶着这个大云国医馆的衙门,还说得过去。只是——诚王想了想,又说:“皇上成立这国医馆,所谓何如?难道是想让它分管太医院的差事?”

“不。太医院是太医院。”皇上摆摆手,“国医馆么,不必限制太多,朕主要是想看看那姚家女有多大的本事。如此,就只让她管一些疑难杂症吧。另外呢,还得负责配制新药——对!研习古方新药,专攻疑难杂症。”

诚王诧异的问:“不给人看寻常病症,只负责研习古方新药?”

“嗯,还有——给宫里调教一些懂医术的医女,就这几件事儿,足够那丫头忙活的了。就这样。”皇上点了点头,“老七你回去替朕弄个章程出来。朕看过了再说。”

诚王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皇上主意已定,这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封了就封了吧,那姚氏女的医术也是有目共睹的。想到这个,诚王又暗暗地笑了笑,五品职衔的医官其实还不如县主的俸禄高呢,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不过诚王办事素来利索,当日回去找了两个幕僚一起商议了一个晚上,就把皇上要的章程给弄出来了,早朝的时候,奏折递上去,皇上没有当朝看,只叫怀恩收着。

诚王见状心想看来皇上对这件事情还是比较慎重的。

*

圣旨到的时候,姚延意也愣住了——皇上这是怎么想的啊?一个姑娘家,居然去做什么五品医官?如果要封的话也是县主什么的吧?五品医官,怎么看都是男人的职衔啊!

宁氏也觉得奇怪:“这…这怎么回事儿啊?”

姚延意苦笑着转头看姚燕语:“妹妹怎么说?”

姚燕语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哪里知道啊!”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

不过不管怎样,皇上的恩典是有的,皇上之前许诺的房子也有了,原本想着是个幽静的小院子呢,一下子成了朝廷的衙门。

姚燕语无奈的仰天长叹:从今儿起,本姑娘也是有俸禄的人了啊!虽然五品医官不是多威风的职衔,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有了这个,就证明自己的医术已经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了吧。

其实大云朝的太医院里是有不少医女的,只是这些人无品无级,属于宫奴的行列。平日负责后宫妃嫔们的药膳,捏骨,安胎,分娩等事务。

姚燕语嘛,如今说来是一个有品级的医女,但皇上颁布这道圣旨虽然也引起一些人的不满,说自古以来没有女子封官职的先例,那姚家女这样,是不是有母鸡司晨之嫌?

只是这些人的话一说出来就被皇上给骂了:朕还没死,皇后也没有妄议朝政,母鸡司晨之说从何而起?你们是盼着朕早死吗?!

于是这些人立刻禁言,再也不敢说什么。

另外一些大臣则以为这件事也不过如此,皇上封赏了一个医女而已。至于皇上为何会给她品级——说白了,这姑娘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皇上要用人,总要让人家心甘情愿为朝廷效力才好。

再说,本朝虽然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可是前朝历史上早就有女子披挂上阵,为国杀敌的先例,现如今大云朝国泰民安,不需要女子上阵杀敌,有个女神医研制灵丹妙药为国人解除病痛,有什么不好?

若说让姚燕语无品无级的进太医院做医女,人家姚远之还不乐意呢,这姑娘可是正经的官宦之女,她父兄现如今都是朝廷重臣,她怎么可能去做女奴?

当然,也有很多人瞧不上,暗地里笑话姚远之养了个女儿简直是异类,居然懂医术,还做了医女,女儿家不应该养在深闺,贤淑温厚,学习相夫教子持家之道吗?好端端的去伺候病人,说白了算是自甘下贱。

众说纷纭之中,大云国医馆已经择定了一处之前废弃不用的衙门,由诚王出面,修缮布置。

而同时,韩明灿约姚燕语去聚会的帖子也就到了。

这阵子十分的紧迫,九月里姚燕语就要出嫁了,而前面她在蜗居小庄闭关不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又恰逢中秋节。

姚延意身为朝廷命官自然有他的应酬,何况他在京城还代表着姚家。除了定候府在守孝,只送了中秋礼过去之外,其他几处姚远之要好的同僚家都要去走走。所以这几天姚延意忙,宁氏也忙,姚燕语便跟着忙了几天。

一来二去,韩明灿择定的日子只能定在了八月十九。

宁氏看了韩明灿的帖子,便笑着对姚燕语说道:“妹妹忙了这些日子,也该去松散松散了。等下个月过了门成了当家的奶奶,可就没这闲功夫了。”

姚燕语无奈的叹道:“不过是韩姐姐想着几个要好的凑在一起,解劝解劝蘅儿罢了。听说这些日子她很是难捱。”

宁氏想起中秋节前自己去定候府也没瞧见苏玉蘅,因道:“你说的是,逝者已矣,活着的总要节哀顺变才是。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姚燕语轻轻地叹了口,说道:“嫂子说的是啊!”

宁氏又跟姚燕语说了一些有关她的嫁妆的事情,姚燕语一听这些就头疼,只说:“嫂子跟奶娘商议着办就是了。这些就不要问我了。”

“你太会躲清闲了,这可关系到你将来的身家,你这会儿不弄清楚也就罢了,难道等将来嫁入将军府也这样迷糊?卫将军的家业可不小,你若是给他弄的乱七八糟的,小心人家寻不是。”

“寻什么不是?”姚姑娘一听这话立刻扁了嘴巴,“还有他寻不是的时候?”

宁氏立刻收起了玩笑之色,训导姚燕语:“这话怎么说的?你在家里可以任性,将来嫁入将军府可不许这样。古人有训,夫为妻纲,你嫁过去就要事事以将军为先,要学会替他着想,为他打算,这是为人妻子必须要做的,记住了吗?”

姚燕语怕引起她的长篇大论来,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记住了记住了!好嫂子,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你可别当真啊。”

“你呀!”宁氏看着姚燕语这样,心里开始隐隐的担忧起来。你说皇上好好地封她一个五品医官做什么?好好地姑娘家,连三从四德,三纲五常这些为人妇最基本的道理都不在乎了,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好?

姚燕语看宁氏的神色,知道她还担心,于是笑道:“嫂子放心,你的话我绝对记住了,不信你问奶娘,我这几日晚上都在绣帕子呢。”

绣帕子是宁氏要姚燕语做的,一个新嫁娘,就要出嫁了,总要有一两件自己的绣品。别的做不好,绣两条帕子总是应该的吧?虽然卫将军那边没有公婆无人计较这些,可该有的总也要有。

宁氏想想就犯愁,卫将军那边也不是说一个女眷都没有的,那个贺夫人就是个精细人,这几趟替将军府过来议事,言谈举止都很妥当。若是自己这个二妹嫁过去后行事不当让人家挑出错来,丢的可不还是姚家的脸?

“你绣不绣的有什么要紧?反正已经给你挑了绣娘陪嫁过去。我担心你一门心思都在你的治病救人上,忘了我们做妇人的本分。到时候跟将军不能琴瑟和鸣,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宁氏看着姚燕语,轻声叹了口气,“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卫将军看着是个粗人,实际上却是粗中有细的。你想想人家没几分真本事也不能带兵大胜仗,也做不成将军。”

姚燕语这会儿是真心叹服,想自己二嫂说的这些话也真是很到位了,于是忙应道:“嫂子放心,不会的。我会好好地跟他过的。”

“你这样说嫂子我就放心了。”宁氏伸手把姚燕语耳边的一缕碎发顺到耳后,轻笑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好。”姚燕语微笑着点头,“嫂子也别太累了,早些休息。”

“嗯。”宁氏微笑着点头,目送姚燕语出了自己的房门。

金环带着小丫头端着洗脚水进来,福身问:“二奶奶,忙了一天了,让奴婢帮你捏捏脚吧?”

第二十二章 笛声相合,嫁妆出门

宁氏点头道:“让小丫头来吧,你去帮二姑娘打点几样南味的点心小吃,还有咱们自己茶庄里的茶叶什么的,明儿二姑娘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带上。”

金环应了一声,吩咐小丫头好生给二奶奶捏脚,自己又出去安排宁氏吩咐的事情。

这边宁氏洗好了脚,金环已经装好了两种茶叶并一小坛子醉杨梅来给宁氏看。

宁氏笑道:“这醉杨梅我都忘了,亏了你找出来。我记得带了四坛子来,你再拿出一坛子来明儿叫人给大姑奶奶送去,她怕是正想这个吃呢。”

恰好冯嬷嬷进来跟宁氏回话,因笑道:“二奶奶是真心疼妹妹们,对二姑娘是没话儿说了,里外的操心,对大姑奶奶也这般细心。”

宁氏笑道:“二爷一共也没几个兄弟姐妹,如今老太太和老爷太太都在南边,京城里也就两个妹妹了,我当嫂子的不想着她们,还有谁想着?”

冯嬷嬷和金环等几个丫鬟都连声称是,当下宁氏又跟冯嬷嬷说了一些有关姚燕语的妆奁之事,等着姚延意回来方一起睡下。

一宿无话,第二日一早姚燕语便换了出门的衣裳带着翠微等丫鬟们,拿了宁氏叫人给她准备的八样南味点心,两盒茶叶,一坛子醉杨梅,以及一些南边送来的时鲜水果,果脯,还有玻璃场新制出来的一整套晶莹剔透的茶具上了马车往长公主府去。

因为想到苏玉蘅是在孝期,所以韩明灿也没多邀请谁,只把她自己家里的两个庶妹叫上,再就姚燕语和苏玉蘅二人。燕王府,诚王府及各公侯府未出阁的郡主和姑娘们一律没有请。

只是不知道云珂如何听见了消息,也或许是凑巧来给大长公主请安,便遇见了,被韩明灿一并请了过来,又派人去燕王府把云汐和云漾接了来。八个姑娘家凑在一起,自然也够热闹。

苏玉蘅见到姚燕语和韩明灿,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意。姚燕语便叫人把醉杨梅打开,用小碟子装了端上来,捏了一颗放到苏玉蘅的嘴里。浓浓的酒香伴着杨梅的酸甜,苏姑娘小脸上的表情便十分的精彩。

旁边的韩明玦和韩明琅咯咯的笑起来,韩明玦捏了一个送到了云漾的嘴里,云漾哇哇叫着,连声道:“哎呀,好吃!这个真好吃!我喜欢!”

韩明灿笑道:“喜欢走的时候带上些。等明年,让姚姑娘多从南边弄几坛子来,让你吃个够。”

一时红泥小炉上的水开了,姚燕语便亲自用热水烫过那套玻璃茶具,冲茶,分茶。

她的茶艺虽然不精,但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套茶具所吸引过去了,谁也没在意她冲茶的动作怎样。

姚燕语这套茶具完全是仿照紫砂茶具做的,小茶壶,小茶盏,滤网,公道杯等一样不少。

大家眼看着蜷曲的茶叶在晶莹剔透的小茶壶中慢慢地舒展开来,茶水由清白变成淡淡的绿,且绿意逐渐加深,然后再倒出来,端到面前嗅茶香,这过程真真是一种从没有过的享受。

“这茶具真好,韩姐姐是从哪里弄到的?”云汐先问。

韩明灿笑道:“哪里是我弄到的,是姚妹妹今儿特意拿来给大家用的。”

“真的?”云汐立刻转头向姚燕语,“姚姑娘,你从哪里采买来的这茶具?你说给我,我回头也叫人去买。”

姚燕语笑道:“不用去买,回头我叫人给你们每人送一套。”

云珂郡主忙道:“哟,这可不敢当。这太贵重了!汐儿小孩子脾气,不过是随便说说,姚姑娘不要听她的。”

姚燕语笑道:“这不值什么,现如今我不是弄了个玻璃场么,这个就是玻璃的。我叫他们做了试试,果然还能入得诸位的眼,说明我也不俗。”

“那可真是要多谢你了!”云珂其实也喜欢的紧,只是无功不受禄,怎么好平白拿人家的东西?

云汐自然明白自家嫡姐的心思,于是笑道:“听说姚姑娘被皇上封为五品医女,不如改天我们给姚姑娘祝贺一下吧?”

“别。”姚燕语忙摆手,笑道:“这事儿我还没缓过劲儿来呢,也不知道究竟怎样,大家还是先别忙着祝贺了。”

韩明灿举起手里的茶盏,轻笑道:“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了,衙门也在修着,想必用不了多久姚妹妹就得走马上任了。这几日且好好地缓缓劲儿,赶明儿拜了官印上任,咱们再去恭贺。”

众人都连声称是,纷纷举过茶盏敬姚燕语。弄得姚燕语很是不好意思,只好连声道谢。

姐妹几个又说会儿闲话,喝过几盏茶,疏影便近前回道:“姑娘,船娘把船撑过来了,姑娘们要不要登船?”

韩明灿笑道:“走,那边水里的莲蓬正好,咱们也去采莲。”

几人闻言都高兴地放下茶盏起身,先后往湖边走去。

船不是那种大的楼船,而是用竹篙撑着专门可以钻到荷叶从中采莲用的小船,连船篷都没有。一只船上只能坐两个人。

苏玉蘅拉着姚燕语上了一只船,韩明灿便同云珂上了另一只,另外韩明玦韩明琅云汐云漾两对姐妹各上一只。四只小船由船娘撑着缓缓地荡着碧波划入那一片碧荷之中。

姚燕语看见一只饱满的莲蓬,便抬手去折下来,掰开剥出里面的莲子递给苏玉蘅:“尝尝好不好吃。”

苏玉蘅剥出白嫩嫩的莲子放在嘴里嚼,初是微甜,后带着一点点莲籽芯儿的苦涩。

姚燕语也给自己剥了一个放到嘴里,一边吃一边点头:“这个还是不错的,该多采一些。”

船娘笑道:“姑娘说的不错,这一片是正经的白莲藕,结出的莲籽也是极好的。”

八月半的天气,阳光甚好,苏玉蘅抬手去摘了一片大荷叶带在头上,遮住了太阳。

“这阳光多难得,偏生你又弄个破荷叶挡住了。”姚燕语欠身把荷叶拿掉,嗔怪的等着苏玉蘅。

“姐姐,这太阳太厉害了,晒得人脸上生疼。”苏玉蘅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多说。自从大长公主去世之后,她便像是换了个人,不爱说不爱笑,整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从来横针不捻竖线不拿的人居然做起了针线。

姚燕语皱眉叹道:“你再闷下去就该成傻子了。”说着,姚燕语指了指那边荷叶茂盛的地方,吩咐船娘:“咱们去那里面,那里阴凉些。”

船娘依言把小船划入荷叶深处,有的荷叶拔出高高的茎,挡住了些许阳光。

姚燕语转脸看见船上放着一只竹笛,不知道是谁的东西,知顺手拿起来用帕子擦了擦,放在唇边吹了吹,她音律不怎么通,笛子基本没碰过,所以吹的调子七扭八拐的,很不成样子。

苏玉蘅便笑了,伸手拿过笛子来,凝了一口气,便开始吹。